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敦煌的晚風裹挾著沙粒,在柳明淵的劍鞘上敲出細碎聲響。
他蹲在歸雁莊的青瓦屋檐下,指尖撫過青石磚縫里未干的血跡。
莊主柳逸塵的"仇"字最后一豎拖得極長,在青磚上蜿蜒如蛇,
最終消失在庭院那株百年胡楊的根系深處。"這血里有冰碴。"柳明淵捻動指尖,
看著血珠在月光下泛出詭異的藍光。昨夜他追兇至敦煌城時,
酒館說書人正講到天鷲魔君的寒冰掌能在盛夏凝出三尺冰棱。破廟篝火噼啪作響,
凌霜的白發(fā)在火光中泛著銀輝。她握著天鷲劍的指節(jié)發(fā)白:"師尊說你是天音劍派余孽,
必須死。"劍尖卻在距柳明淵咽喉三寸處顫抖,
昨夜黃河渡口的畫面突然閃現(xiàn)——這個呆子竟用衣角替她包扎被船錨劃破的傷口。
"那你為何不刺下去?"柳明淵突然握住劍刃,鮮血順著霜紋劍槽滴落。凌霜瞳孔驟縮,
劍柄鷲首雕紋的第三根翎羽突然彈開,飄落的藥粉混著血腥氣彌漫開來。
沙海散人的咳嗽聲從廟外傳來,
前...咳咳...天音掌門將剛出生的女兒..."老者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柳明淵手腕,
渾濁的雙眼盯著他腕間銀鈴,"這鈴鐺里的寒毒,是娘胎里帶的吧?"冰河碎裂聲驚起夜梟。
凌霜的天鷲劍刺入冰層時,劍冢深處傳來琴弦崩斷般的嗡鳴。
柳明淵的雁歸劍突然不受控制地顫動,
劍柄鑲嵌的敦煌藍寶石映出壁畫殘影——撫琴劍客的指尖正在淌血。"你看這冰層下的劍陣。
"沙海散人以杖擊冰,蛛網(wǎng)般的裂痕中浮現(xiàn)青銅劍群,"每柄劍都封存著遇害者的記憶。
"老者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赫然是半枚鳳尾琴徽,
"當年我親手將你..."凌霜的尖嘯打斷話語,天鷲劍卷起冰風暴。
柳明淵的"雁歸九式"第七式卻在此刻突破桎梏,劍氣化作孤鴻穿透冰墻。
兩股氣勁相撞的剎那,劍冢頂部的飛天壁畫突然剝落,露出暗格里半卷泛黃的《天音九律》。
"接??!"沙海散人將絲帛拋向柳明淵,后背卻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凌霜一掌。老者倒在冰面上,
畫中的琴弦軌跡重合:"快...第七律要配著...雁鳴..."柳明淵的劍尖挑起絲帛,
耳畔突然響起嬰兒啼哭。二十年前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血泊中的女子將銀鈴系在他腕上,
沙海散人抱著他沖出火海時,背后傳來魔君撕心裂肺的呼喊。凌霜的白發(fā)在劍氣中狂舞,
然轉(zhuǎn)向刺向自己心口:"我體內(nèi)...有控制...傀儡蠱..."她的劍柄鷲首突然碎裂,
露出半塊刻著"慕容"二字的玉玨,"冰棺里的...才是我..."劍冢開始崩塌,
萬千古劍破冰而出。柳明淵接住墜落的凌霜時,
她袖中滑出的胭脂盒滾落冰面——盒蓋內(nèi)側(cè)繪著的敦煌飛天,
與歸雁莊密室暗格中的殘畫完全一致。---雙生之謎柳明淵的指尖剛觸及冰棺邊緣,
刺骨寒意便順著經(jīng)絡(luò)竄向心脈。他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在棺蓋上凝成霜花,
每一片冰晶都映出凌霜蒼白的側(cè)臉——她的睫毛在顫抖,如同被蛛網(wǎng)困住的蝶。
"這...這是我?"凌霜的嗓音帶著冰碴般的碎響。棺中少女的胸口微微起伏,
斷裂的第七根琴弦突然繃直,發(fā)出裂帛般的銳響。柳明淵的銀鈴應(yīng)聲而碎,
鈴鐺碎片割破掌心時,他嘗到血里混著沙粒的咸腥——是二十年前鳴沙谷的風沙味道。
地宮四壁的青銅燈盞突然竄起幽藍火焰,將凌霜的白發(fā)鍍上一層詭譎的磷光。
她踉蹌后退時撞倒燈架,潑灑的燈油在地面燃起血色火蛇。沙海散人的枯掌突然鉗住她手腕,
老者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看清楚!那蠱蟲在啃你的記憶!"柳明淵的劍鋒橫在兩人之間。
他看見凌霜瞳孔深處有冰藍色絲線在游走,像極了冰棺底部蠕動的寒髓。
當?shù)诙傧冶罃鄷r,穹頂?shù)男撬迗D開始扭曲,二十八顆琉璃星子墜落如淚,
在地面砸出冒著寒煙的深坑。凌霜的指甲深深摳進冰棺裂縫。當?shù)谌傧艺痤潟r,
她聽見嬰兒啼哭穿透二十年光陰——五歲那年的冬夜,歸雁莊后院的枯井里傳來銀鈴脆響。
她蜷縮在井底,看著井口飄落的雪片被血色浸染。柳逸塵的面容在井口忽明忽暗,
手中染血的鳳尾琴正滴落褐色藥汁。"那不是你的記憶!"柳明淵的暴喝驚醒幻境。
他握劍的手在顫抖,雁歸劍的吞口處滲出冰碴——是魔君的寒毒在侵蝕經(jīng)脈。
凌霜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衣袖,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你記得對不對?
井底的銀鈴...我們本是一對..."地宮突然地動山搖。三百六十柄青銅劍破土而出,
劍身上的黃河水紋滲出黑霧。柳明淵在劍陣中旋身時,瞥見沙海散人正在用肋骨叩擊焦尾琴。
老者的每根肋骨都刻著梵文,琴聲激起的音波在空中凝成血色小篆——"雙子祭,天音絕"。
凌霜的烏發(fā)突然暴長,纏住七柄刺向柳明淵的青銅劍。發(fā)絲割裂的瞬間,
她看見魔君的虛影在劍身上獰笑:"我的好女兒,你當真舍得殺父?
"天鷲劍柄的鵠首突然吐出冰絲,將她拽向冰棺中的另一個自己。冰棺中的少女突然睜眼,
瞳孔是琥珀色的——與凌霜的冰藍眼眸截然不同。柳明淵的胎記在此刻灼燒起來,
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畫面:沙海散人抱著兩個襁褓在沙暴中疾行,
身后追兵的火把將夜空染成血紅。其中一個嬰兒的啼哭突然停止,
老者咬牙將死嬰替換成冰蠶蠱。"你才是容器!"凌霜的尖叫撕開裂帛。
她的白發(fā)正在吞噬冰棺寒氣,地宮四壁的敦煌飛天突然集體轉(zhuǎn)身。壁畫上的飄帶化作實體,
纏住魔君凝實的軀體。沙海散人趁機將焦尾琴擲向柳明淵,琴身撞上雁歸劍的瞬間,
整座地宮響起鳳唳九天的清鳴。魔君腳下的冰層轟然坍塌,露出萬丈冰淵。
無數(shù)青銅劍組成旋渦,將他的血肉之軀絞成冰晶。凌霜卻突然撲向冰棺,
將天鷲劍刺入另一個自己的心臟:"結(jié)束了...慕容明霜..."被刺穿的少女化作金沙,
在她掌心凝成半枚琴徽。柳明淵跪在冰淵邊緣,看著凌霜的白發(fā)寸寸成灰。
她的身體正在消散,
嘴角卻噙著解脫的笑:"胡楊樹...年輪里有..."未盡之言被狂風卷走,
鳴沙谷的方向傳來震天駝鈴。當最后一絲白發(fā)飄入冰淵,柳明淵腕間的銀鈴突然重聚。
他聽見凌霜的聲音在鈴鐺里回響,指引他來到鳴沙谷深處的胡楊林。
千年古樹的年輪間嵌著兩枚銀鈴,風過時奏出《折柳曲》的調(diào)子。
沙粒在樹干上磨出新的紋路,正是天音九律缺失的第七式。月牙泉突然沸騰,
泉水裹挾著青銅劍冢的殘片噴涌而出。柳明淵在泉底發(fā)現(xiàn)半卷《天音九律》,
字跡是用母親的血寫成。當他將銀鈴沉入泉眼時,泉水突然倒流上天,
在夜空中繪出敦煌飛天的完整壁畫——第十三根飄帶末端,赫然是凌霜消散前的笑顏。
柳明淵的指節(jié)在劍柄上泛出青白,雁歸劍鋒垂落的血珠在冰面燙出細小的孔洞。
他望著三丈外的凌霜,
少女左肩的劍傷正滲出冰藍色血霧——那是魔君種下的九幽寒毒在侵蝕經(jīng)脈。
"你的劍在發(fā)抖。"凌霜的白發(fā)掃過冰棺邊緣,發(fā)梢凝結(jié)的霜花簌簌墜落。
她忽然屈指彈在天鷲劍脊,劍身震顫激起的音波竟與柳明淵腕間銀鈴共振。
地宮穹頂?shù)男巧叭绫┯陜A瀉,在兩人之間筑起銀河般的屏障。柳明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凌霜背后的冰棺正在融化,棺中少女的睫毛顫動頻率與自己心跳完全同步。
當一滴融化的寒髓滑落棺沿時,他忽然記起五歲那場高熱——柳逸塵將他浸在藥池七天七夜,
池底沉著半張焦黑的琴譜。"你早就知道!"劍鋒刺破音波屏障的剎那,
柳明淵的怒吼震落壁畫畫皮。凌霜卻旋身避開致命一擊,
天鷲劍在冰面劃出詭異的弧線:"那年你在胡楊樹下埋的銀鈴...刻著慕容氏的族徽!
"青銅劍陣在此刻暴起。三百六十柄古劍如嗅到血腥的群蛇,
劍身上的黃河水紋滲出腥臭黑霧。
柳明淵的雁歸劍突然不受控地刺向自己丹田——是魔君在二十年前埋下的傀儡禁制。
凌霜的瞳孔瞬間化作冰藍,她撲向劍陣核心,
任由七柄青銅劍貫穿軀體:"快...割斷我的頭發(fā)!"凌霜的白發(fā)纏住柳明淵手腕時,
他聞到發(fā)絲間若有若無的檀香——與歸雁莊藏書閣焚燒古籍的氣息如出一轍。
劍鋒割斷三千白絲的瞬間,地宮突然陷入死寂。冰棺中的少女緩緩坐起,
胸口斷弦迸發(fā)的金光里,浮現(xiàn)出沙海散人年輕時的面容。
"師叔..."老者嘶啞的呼喚帶著血沫。年輕時的沙海散人正在用肋骨刻寫梵文,
身旁躺著兩具襁褓。柳明淵的胎記突然灼燒起來,他看見魔君的手穿透冰棺,
將某種活物塞入女嬰口中——那是條生著人臉的冰蠶。凌霜突然發(fā)出非人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