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聞舟的目的達成，而此刻我也從值班室床上驚醒，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里我被萬人謾罵，被扔菜葉子、爛雞蛋，她們的唾液噴得我滿臉都是…………我反口就是一頓罵，“你媽的老子唾液過敏，你們再這樣就是故意謀殺！去死吧！”
在夢里我拿著聽診器狂甩，它就是我的武器。
醒后，坐在值班室里一米的小床中央，久久不能忘記剛才的夢境。
我有些不相信洛聞舟能搞得定，畢竟我們認識時間很短，短到只有幾個月。
我緩緩爬起來從內(nèi)網(wǎng)申請了一周的年假，上完今天的夜班后后，準備專心備考教師資格證。
我捧著教資材料，眼神嚴肅，認真地看了起來，拿著醫(yī)生筆不緊不慢的做著筆記。幾本書我花了三個小時就看完了。
果然，沒有手機的日子，心無旁騖，連看書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呢！
傍晚時分，濱海天氣極好，橙黃色的夕陽掛在海面上，微紅的天空像彩色的調(diào)色盤，還有幾個海鷗在翩然飛翔。
洛聞舟回到醫(yī)院，那雙腳像踩了棉花似的，身體輕盈如燕，迎面一股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氣息。仿佛買彩票中了大獎，一切喜悅盡浮在臉上。
“阮阮姐，沒事了！網(wǎng)爆的事我?guī)湍愀愣耍 ?/p>
我嘴角微張，一臉不可置信。
“真的？”
“不信你現(xiàn)在上網(wǎng)看看。”弟弟挑了挑眉，一副大勢已定的態(tài)勢。
他把手機還給了我。
微博上那個男人的澄清視頻被全網(wǎng)轉(zhuǎn)發(fā)，那個男人看著有些眼熟但是說不出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這人怎么這么眼熟？”，我眼神真摯的看著洛聞舟，他先是癟癟嘴，清了清嗓子道：
“他叫王家俊，是你前年所管患者的家屬，因為患者自身的原因沒搶救回來，他還醫(yī)鬧索賠呢？只是沒有得逞。”
聽洛聞舟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時間太久遠了，都記不真切了。
“你從哪兒知道他的？你還知道這么多？”
“我大學(xué)時選修過編程，黑了他的ID，破解了他的密碼，捕捉了他的私人信息！”
“這，只是選修都這么厲害？”，我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眼睛瞪大。
“小意思！只要能幫到你?！?/p>
洛聞舟此刻臉上泛著微光。
“真是太感謝你了，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這樣，我明天請你吃飯吧？你喜歡中餐還是西餐？”
我忽然覺得弟弟也不是只是弟弟，并不能因為定義為弟弟他就只是弟弟，他這次行為我能稱之為英雄。不可否認，他也有他擅長的一面，他也有比我強的一面。
“西餐！”
“那我訂好位置發(fā)你！”
“好！”
隨著一陣小跑的動靜，碰倒了立在病房外的消防設(shè)施，滅火器滾動到值班室門口，護士站炸開了鍋。
我的心里一陣驚慌，心跳加快了些，懷著忐忑的心，趕去護士站。
“怎么回事？這么慌慌張張？”，護士A在原地急得團團轉(zhuǎn)，她剛來不久，接到電話之后就心急如焚。
“顧醫(yī)生，剛剛120打來了電話，宏橋附近發(fā)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輛滿載乘客的公交車失控，一連撞了好多車！十多輛車追尾！”
我一聽見這些信息，耳朵里不由得嗡嗡響，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十多輛車？這可是重大公共事件！”
“護士A你快去通知科里的主任護士長，院總值班！要快！立刻馬上！”
“可是顧醫(yī)生，我剛來十多天，院里的電話冊在哪？”，護士A低著頭，眼神閃躲著，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算了，你去巡視病房，我來聯(lián)系他們！”，看來科里的應(yīng)急預(yù)案是要拿出來重見天日了，連遇到這種公共事件，怎么處理都不知道。
這種緊急危難時候，就要第一時間通知領(lǐng)導(dǎo)，由領(lǐng)導(dǎo)來安排。
我給院總值班、護理部，科主任護士長等都打了電話，內(nèi)容三言兩語，簡明扼要，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經(jīng)過幾分鐘的護理部和院綜總值班的聯(lián)合商議，院里一致同意由急診打先鋒，普外和神外科再臨時組建一支十人的醫(yī)療隊伍，帶著物資前去支援。
洛主任緊急召集幾名休假的醫(yī)務(wù)人員，聯(lián)合神外的高精尖團隊，召集20名護士，由沈佳怡帶頭，半個小時緊急集合，院車十分鐘便到了現(xiàn)場。
快、準、穩(wěn)，就是我們南大附院的金標準。就是因為專業(yè)，所以才能在市里排上名號。
急診科團隊里的陳東升主任猶如離弦之箭，接到緊急救援電話后，立刻奔赴現(xiàn)場。
現(xiàn)場還在交警和消防員的緊急疏散之中，我們普外+神外團隊隨后也趕到現(xiàn)場。
到達現(xiàn)場后，夜色逐漸暗下來，晚霞散去，起了點點細雨。
四周灰褐色的煙霧四起，哭聲遍地，活著的人像路邊乞討的乞丐，全身臟兮兮的。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花著臉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站在橋上，等著我們前來救援。
十多輛車都擠成了一堆。其中一臺粉色迷你五菱宏光，被擠成了面餅。這里面的人大概率九死一生。
消防員已經(jīng)在離大橋附近的廣場搭建了一個臨時救治點，搭好了三四個帳篷，微微的小雨也湊熱鬧，雨點滴在人們身上，有些許冰涼。
旁邊有一個老婦人，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個小孩那么小，還在襁褓當(dāng)中。婦人失聲痛哭，哭聲回蕩在宏橋上空，久久盤旋不散。
而懷里的那個小小的孩子面色灰青，嘴唇青紫，呼吸微弱，我扔下手里的東西，立馬上前檢查孩子的心跳。
“心跳停止！立即搶救！”，隨著驚愕的觸摸，我聽不到小孩的心跳，心音遙遠，深不可測。以前在兒科輪轉(zhuǎn)過，對于小兒急救，有幾分見解，但不深刻。
我環(huán)視一圈，立馬將孩子轉(zhuǎn)移至空氣流通，相對安全的橋墩上，在嬰兒身下貼心得墊上了我的外套。
“洛聞舟，墊復(fù)蘇板”，我便按壓邊吩咐他。
“洛聞舟，上心電監(jiān)護！”，他不慌不亂，配合著我的指示一步步操作著，忙中帶著穩(wěn)重，從急救車里提著一塊“石頭”來到嬰兒面前。
一陣專業(yè)的小兒心外按壓在橋上回蕩，01，02，03，……30，指腹在小孩胸口規(guī)律的按壓著。
“洛聞舟，簡易呼吸器?！?/p>
洛聞舟迅速從醫(yī)療箱里找到簡易呼吸器，連接起來。但是小孩的臉只有巴掌大，成人的面罩就像龐然大物，此刻小孩的臉變得愈加晦暗。
這不能拖，我不得不采取口對口人工呼吸，我深知我對唾液過敏，思慮一秒，正準備壓下去的時候，洛聞舟，上前幫了我。
“我來，你唾液過敏！”
他怎么知道我對唾液過敏，難道，他調(diào)查過我？我的心中閃過一絲念頭。
見我執(zhí)著，他又說“我可不想剛搶救一個，又搶救你！”，聽了他一番話，我便停止了動作，繼續(xù)指腹按壓。
只見洛聞舟采用壓額抬頦法，打開了嬰兒的氣道，重重得往嬰兒的口里吹著氣，他一吹，嬰兒的胸廓就向上鼓一下。連著鼓了好幾下。
接著按壓循環(huán)五次。
“沈佳怡，立刻聯(lián)系兒童ICU，這里一個…………”，我氣喘吁吁，按壓可真是一個體力活。
“多少歲？”，我望著那個婦人道。
“八個月！”，她抽泣著道，眼里全是嬰兒的身影。
“這里一個八個月的嬰兒，正在心肺復(fù)蘇，請求緊急支援，如果心跳恢復(fù)將轉(zhuǎn)入ICU進行下一步治療！”
“好的！”沈佳怡快速將信息傳達了出去。監(jiān)護室的儀器都已準備妥當(dāng)，就等著孩子的到來。
另一邊的洛主任和陳東升主任帶頭，緊急搜救，一輛車一輛車的排查。將車上的人依次疏散下來。
第一輛就是那輛公共汽車。能走動的人都被緊急轉(zhuǎn)運到安全地帶。剩下的都是年老走不動的，骨折的，外傷的。
車上有30個輕傷，5個重傷。我們依次貼上了標簽，紅色為重傷，病情危急，黃色為中傷，病情可緩，綠色為輕傷，可觀察。
車上還有一個孕婦，已經(jīng)見紅，宮口逐漸開大，宮縮已經(jīng)逐漸規(guī)律。被貼上了紅色標簽。
“洛主任，我先檢查一遍輕傷的患者，以免出現(xiàn)內(nèi)出血，搶救不當(dāng)而死亡！”，鄭知微上前先行攬下一件輕松的活。
“好的，微微，這次我們細心些，畢竟，這次院領(lǐng)導(dǎo)安排我們來，一定是我們這些人有過硬的專業(yè)知識，過硬的本領(lǐng)，這關(guān)乎到我們醫(yī)院的集體榮辱！”
“是的，洛主任！”
我里邊穿著白大褂，外面套了一層塑料雨衣。不知什么時候，雨衣從額頭上向后滑落，掉了下去。
我的腿跪在冰涼的石板上，寒氣從石板向上傳送著，雨水順著膝蓋的位置浸入我的大腿、小腿、上身……
這雨也來湊熱鬧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我的額間不知是汗還是雨，急促往下淌著，滴落在石板上的積水里，泛起一圈漣漪。
心臟按壓了接近半個小時，當(dāng)我都快筋疲力盡時，我都想要放棄了。
這時，小玉出現(xiàn)了?！爸魅酥魅?，我感應(yīng)到您現(xiàn)在很疲憊，有什么需要幫您的嗎？”，嘛萌萌的聲線似乎剛睡醒，在我耳邊低吟。
我呼吸急促，“小玉，我快堅持不住了，我不想放棄！”
“可它命數(shù)已盡，無力回天！”，小玉淡定道。
“你想想辦法，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包括我的身體！”
“主人，目前唯一能夠救它的，就是你用10年壽命和你的眉毛交換！”
“十年？那豈不是我只有37年的壽命了？”
“是的！”
我猶豫了，不過看著眼前的孩子，我舍不得它從自己手里死去。眉毛沒了可以再紋，沒什么大不了。
“我換！”，繼續(xù)咬咬牙。
“好的，主人！”，小玉萌萌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變得干脆利落，似乎得到了能量加持。
只見一聲嘆息從小孩子嘴里呼出，隨著心電監(jiān)護上出現(xiàn)了上下起伏的波動……
它得救了。
我的眼里閃著光，還好沒放棄，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命啊，沒有了它，這個家庭就不完整，我拯救了一個家庭。
老婦人見孩子好轉(zhuǎn)，焦慮的神色忽的轉(zhuǎn)變，連忙跪下給我磕頭，“謝謝你醫(yī)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這時，我明顯感覺到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流失，我的眉毛一根一根掉光了。
轉(zhuǎn)身我把孩子抱上了救護車，安裝心電監(jiān)護和血氧飽和度，靜脈維持通道。
“護士B，你守著它等待兒科救援，密切觀察生命體征，有情況就立馬通知我。我再去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p>
“好的，阮阮姐！”
“唉，等等……”
“怎么？”
“你的眉毛？”
“沒事，剛剛被雨淋了，顏色掉了！”
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心虛，洛聞舟也看見了，剛剛明明根根分明的眉毛，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我成了無眉大俠。
我從醫(yī)療箱里拿出來一個一次性帽子，帽檐往前拉，蓋住了沒有眉毛的額頭。
護士B望了望快黑透了的天，眼球快速翻轉(zhuǎn)著，有些許疑惑，這絲絲小雨也不至于將眉毛都沖干凈吧?。?/p>
這嬰兒是第一個重癥患者，還有一個就是剛才的孕婦。其他醫(yī)生都去各處開始診治了。
孕婦坐在橋的欄桿上，捂著肚子。暫時還沒有出現(xiàn)異常。
“好疼！好疼！”，那位孕婦突然擰著眉掙扎著，捂著小腹的位置，面容猙獰，脖子上青筋凸起，這面容可不是好面容。
“洛聞舟，快點，給她量一下血壓！”我拿出聽診器，靠在孕婦的腹部，緩慢移動著。
洛聞舟雖然是實習(xí)生，但他該有的專業(yè)知識都有，該會的各項操作都已熟記。跟正式員工差不了多少。
他眼里還有活。
“阮阮姐，血壓86/45，已經(jīng)處于休克邊緣！”，他神色凝重，語重心長。
“腹腔內(nèi)有移動性濁音，應(yīng)該是有內(nèi)出血，胎心也越來越弱了！”，我拿著聽診器認真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