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退出去,何允安的目光,已然越過眾人的腦袋,落在我的臉上。
他的目光平靜而冷冽,像冬天結(jié)冰的湖水,在我心上投下寒涼的一眼。
我的心也像被凍到一般,突然突突地疼了幾下。
而沈濤的眉頭微蹙了下,很快又硬擠出一抹笑意:“老婆,你來了?!?/p>
我亦生硬地擠出一抹笑:“打擾到你們了,你們繼續(xù)?!?/p>
我說著就要關(guān)門,何允安卻突然起身:“既然都不愿意退讓,那就這樣吧?!?/p>
何允安的低音炮,像在我的心里引起了共振,令我心頭一陣酥麻。
他很快走到門口,我側(cè)身貼著墻讓出位置,低下頭看到他擦得一塵不染的系帶手工皮鞋,近在我的眼前。
他帶來的人也緊跟其后,我在心里祈禱他快點走,他卻沖我伸出手:“林小姐,好久不見。”
那么多雙眼睛盯著我,我也不好無視,只能盡可能自然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何允安:“何總?是你啊。我眼睛不太行,剛才竟然沒認出來,真是抱歉。”
我說著伸出手,想禮節(jié)性的與他握一下就松開,快要指尖輕觸時,他卻驟然地收回手,眸色極為冷淡地看著我,又像是洞穿了我的身體,看著我身后的某處:“林小姐的眼睛確實不太行,建議你去配副眼鏡,好好看清身邊的人?!?/p>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明明離我有點距離,卻像是趴在我耳邊輕語,令我的耳朵收到刺激,爆發(fā)耳鳴。
何允安和他帶來的人乘電梯離開,我都沒能緩過神,直到沈濤叫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
“怎么了?”
沈濤眼神飽含打量地盯著我:“你認識何總?”
“何總?”我反應(yīng)過來,“你說何允安?對啊,我和他念同一所高中。”
“同屆?”
“他大我兩屆?!?/p>
沈濤似乎在思量什么事情,我問道:“他怎么會來公司?”
“有個項目想一起合作。”
“他做金融的,你想拉他投資浩宇?”
“對?!?/p>
“什么項目?”
“一個新能源汽車,一個AI?!?/p>
“AI是近年興起的,現(xiàn)在入場已經(jīng)有點晚了,如果能有不錯的研發(fā)團隊,興許還能有所作為。但新能源汽車,已經(jīng)有很多車企研發(fā)上市,搶占了市場,現(xiàn)在才開始太晚了?!?/p>
沈濤不認同:“你的看法太膚淺,所謂好飯不怕晚,好的項目任何時候開始都來得及。”
“但這兩個項目都比較燒錢,尤其是新能源汽車。加上要研發(fā)智能機器人,肯定沒有足夠的資金去投資。”
沈濤看我一瞬,然后笑了:“老婆,你知道現(xiàn)在入場汽車和AI比較晚,那肯定也知道入場智能機器人行業(yè)更晚。所以機器人的項目,被我否了?!?/p>
我有點著急:“可那是我爸的夙愿?!?/p>
“我知道,但你得明白一件事情,你爸已經(jīng)死了,且死后被火化,只剩一堆埋在黃土里的尸骨?!?/p>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老婆,我很明白,我是在提醒你,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那些在天之靈、泉下有知的說法,都是活著的人的執(zhí)念和自我安慰。所以你爸活著時沒做成的項目,也不必上趕著做。我們開公司的目的是賺錢,而非為了情懷,更不能在明知是賠本買賣的前提下,還上趕著完成?!?/p>
沈濤果然覺得完全的拿捏我了,所以說話做事這般不客氣。
我知道自己必須忍。
只有當好忍者神龜,才能令沈濤放松警惕,令我有反制之機。
只是他這樣說我父母,我心頭還是難過。
其實他說得何嘗不對,但人都是感情的動物,怎么可以把至親的離世,說得那般云淡風輕。
越想越委屈,幾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沈濤拉我胳膊,叫我進辦公室,我后退閃躲:“我先回去了?!?/p>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沒走幾步卻被沈濤攬腰抱起。
顧及腹中胎兒,我沒有掙扎,任由他把我抱到沙發(fā)上坐好。
“老婆,別哭了。”沈濤用手指抹去我臉上的淚水,“我知道我剛才的話說得比較過分,我給你道歉?!?/p>
我知道,這是與沈濤“和好”的時機。
不能撕破臉,只能強忍心底的悲慟,盡可能平靜地點頭:“是我的問題,我知道你是就事論事,而我在感情用事,這是做生意的大忌。只是那是我的爸媽,我終歸做不到毫不在意?!?/p>
沈濤聽到我這樣說,明顯地松了口氣兒:“這樣吧,如果新能源汽車和AI的項目做起來,且至少有一個盈利,我就重啟你爸的機器人項目,好不好?”
沈濤這是在給我畫大餅?zāi)?,我何嘗不清楚,喉嚨堵得慌,卻拼命地咽下這噎得我喘不上氣的餅兒:“好,那你要說話算話?!?/p>
沈濤蹲下身抱著我:“我什么時候騙過你?!?/p>
說完,又和我拉開一些距離,看著我的眼睛:“不過,這兩個項目能不能成,還得看何允安愿不愿意投資。他想在利潤分配上和我們五五開,但他要得太多了,即便項目做成了,利潤一分,也沒有多少賺頭?!?/p>
沈濤頓了頓:“老婆,你和他認識,不如我重新安排一個飯局,你跟我一起去,說不定他能賣我們一個交情?!?/p>
原來畫下大餅,是為了引出這一陷阱呢。
我面露難色:“我也盼望項目能成,但何允安生來性子冷漠,據(jù)說前幾年在華爾街,更是獲得了金融界冷面閻羅的稱號,尋常人根本沒辦法和他拉近關(guān)系。我和他交情太淺,根本談不上話?!?/p>
沈濤:“你都說了他性子高冷,生人勿近,可他不僅知道你的名字,還主動和你打招呼,說明他對你印象不錯?!?/p>
沈濤說到這兒,耶了一聲:“不過他剛才和你說了什么?”
我是想做機器人的項目,但我不想與何允安有任何牽扯。加之AI尤其是新能源汽車的項目我完全不感興趣,更何況我假以時日就會把沈濤趕出公司,留下爛尾的項目只會白白浪費資源和金錢,這兩個項目不成才好呢。
于是我胡編亂造:“他說他沒想到你是我老公,不然就不白白浪費時間了?!?/p>
沈濤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眉頭輕輕一蹙眉:“什么意思?”
我輕咳:“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和我扯上關(guān)系。”
沈濤回味過勁兒來:“可你剛才還說和他不熟,他卻又不想和你扯上關(guān)系,這有點矛盾?!?/p>
我輕咳一聲:“我高一入學,何允安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致辭講話。我正是芳心萌動的年紀,一時頭腦發(fā)熱就追了他。當時仗著年紀小,做了很多無下限又很令他下不了臺面的事兒,得罪了他,令他恨之入骨?!?/p>
我同沈濤在一起后,很默契的不聊過往。
這是他第一次聽聞我的情史,臉上有震驚,更多的是不悅:“我以為,我是你唯一的男人。”
“那我是你唯一的女人嗎?”我反問。
沈濤眼神堅毅:“當然是?!?/p>
看到他說謊話的功力如此深厚,我也毫無心理負擔地說:“你當然也是,我與何允安是小打小鬧,與你才是真情實感的愛情?!?/p>
沈濤表情轉(zhuǎn)好:“看來這兩個項目得放棄了,這也意味著,你爸想做的機器人項目,也得擱置?!?/p>
我深深嘆息:“世事難兩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p>
我當時以為,沈濤已經(jīng)放棄了與何允安的合作,但沒想到他后面,挖了一個更大的坑給我。
當然,這是后話。
轉(zhuǎn)眼到了周三,我突然接到蕭雪的信息。
蕭雪說她出差回來了,晚上有時間的話,可以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