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學(xué)費?上學(xué)?”
蘇春蘭顧不得頭痛,抬起手狠狠地揉了揉眼。
眼前的墻雖然是土坯墻,屋里也只有一張床,旁邊的柜子上面放著一口箱子。
箱子上面,有一個搪瓷茶缸。
但都還是新的,不破不舊。
地面也還是土,沒有鋪地磚。
她不是死在車庫了嗎?
怎么回到了她和周建國當(dāng)年自己蓋的土坯房里。
“媽,你說句話呀?!?/p>
蘇春蘭的視線終于落到床前的周超臉上。
她克制著心里的情緒,冷冷地問:“你幾歲了?”
周超被問得莫名其妙,伸出小手在她臉前晃了晃:“媽,你不是燒傻了吧,連我十歲都不知道。”
蘇春蘭看著周超這張肉嘟嘟的臉,那是啃了許多大骨頭,喝了許多骨頭湯才養(yǎng)出的肉。
再想到自己死前,他的自私不孝。
她又問:“現(xiàn)在幾點了,你幾點放的學(xué)?”
周超那張肉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不悅。
語氣生硬的說:“我三點半放的學(xué),去幫大伯挖了一個小時蚯蚓,然后跟他一起釣魚,大伯釣了好多魚。
回城之前,給了我一條魚,讓你做給爺爺奶奶吃。奶奶還讓我告訴你,做飯快點,他們餓了?!?/p>
蘇春蘭冷著臉伸手就在周超胳膊上擰了一把。
周超跳開兩步,氣憤的瞪著她,“媽,你擰我做什么 ?”
蘇春蘭冷笑了一聲:“我確定一下,這是夢,還是真實的?!?/p>
周超皺著小臉,“什么夢什么真實的,你不會真的燒傻了吧?”
蘇春蘭抓起地上用破涼鞋做的拖鞋,就朝周超砸過去。
“你還知道我在發(fā)燒,那你一回來就只會問我要錢,讓我做飯,連一句關(guān)心的話都沒有,你哪個老師這樣教你那么不孝順的?你說出來,我明天就去找他,把你這學(xué)期的三好學(xué)生名額取消掉?!?/p>
在完全確定自己重生回了1984年的時候。
蘇春蘭發(fā)飆了。
周超被擰了胳膊,又被拖鞋砸到了肚子,再被蘇春蘭一頓輸出。
嚇得不敢再說,怕她真的找老師,取消他的三好學(xué)生名額。
那獎狀,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除了獎狀,還會有一個本子,一支圓珠筆。
周超成績好,又是班干部,年年都能拿。
他咬了咬嘴唇,怯怯地問:“媽,你現(xiàn)在還發(fā)燒嗎?頭還痛嗎?”
“當(dāng)然痛?!?/p>
蘇春蘭并沒有給他好臉色。
想起前世自己對他們掏心掏肺,原以為等她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會為她付出。
結(jié)果,換來的是活活餓死。
老天爺既然給自己重生一次的機會。
她就不能再活成前世的樣子。
以前別人說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在,她還不認(rèn)同。
覺得人在做天在看。
好人自會有好報。
可前世血和淚,甚至以生命為代價的殘酷教訓(xùn),給她狠狠的上了一課。
如今才知,做人,真的是自私能保命。
周超這個時候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雖然也只顧自己,不懂關(guān)心她。
但應(yīng)該,還沒長歪到糾正不過來。
他怯怯地問:“那我去告訴奶奶,你還在頭痛,晚點做飯?!?/p>
蘇春蘭心梗了下。
可是,這次不怪周超會這樣說。
她嫁到周家這十一年,一直是她在做飯,偶爾周建國有空了會幫幫忙。
好像除了他們兩口子,家里別的人進廚房就會死似的。
做好了飯,她還得把飯菜給人家端到面前。
周建國是周家老三,上面兩個哥哥都成績好考上了學(xué)。
他成績雖然也不差,但輪到他的時候,家里沒錢供養(yǎng),周建國就棄了學(xué)。
在家當(dāng)牛馬,拼了老命掙工分供兩個哥哥念書。
周老四考學(xué)的時候,老大老二畢業(yè)了,加上周建國拼命,老四就又上了學(xué)。
于是乎,周家四個兒子就只有周建國在家,其他三兄弟都進了城。
端著高大上的鐵飯碗,成為整個大隊人人羨慕的對象。
蘇春蘭這個因為哥哥瘸一條腿娶不上老婆,跟周家換親來的媳婦,就成功接替了她小姑子周秀蓮洗衣做飯的活。
老太太兩口子從她進門那一天,就沒進過廚房,沒洗過一件衣服了。
整天說他們的那三個端鐵飯碗的兒子養(yǎng)著他們。
明明沒有接濟他們兩口子一點,卻總念著蘇春蘭和周建國占了他們多大便宜。
另外三個有本事的偶爾拿回家的錢,老太老頭兩人把持著,一分也不拿出來。
對周超,周軍和周梅這三個孫子孫女,更是左右上下,都看不順眼。
一年365天,周老太就要在三個孩子面前,說蘇春蘭兩口子366天的壞話。
說他們沒本事,沒文化,連他們另外三個兒子兒媳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小孩子就是一張白紙,周老太兩口子說多了,他們也跟著看不起自己的父母。
前世,蘇春蘭在蘇家受的教育一直是嫁人要孝順公婆,要家庭和睦,不能讓人看笑話。
哪怕周建國為她爭取利益,她也阻攔。
還告訴周建國,家和萬事興。
他們跟老兩口不睦,只會讓別人說他不孝。
次數(shù)多了,周建國就不再說了。
……
種種回憶令蘇春蘭突然明白,前世自己到最后被活活餓死在車庫,不全是兒女的錯。
錯得最離譜的,是她自己。
她只顧孝順偏心眼看不起他們的公婆,討好巴結(jié)沒良心的妯娌兄弟。
在最該教育兒女的時期,讓兒女缺失了教育,吸收的全是別人對他們的看不起。
“說什么說?”她黑著臉對周超說:“你去告訴你奶奶,今天輪到你四叔家管他們,讓他們找你四叔去?!?/p>
今天是一九八四年五月初一,端午節(jié)前。
其實早在五年前就說過的。
周建國四兄弟輪流管老太老頭。
只不過, 老太老頭以另外三個兒子在城里出了錢為由,逮著蘇春蘭和周建國一直奴役。
“哦,好?!?/p>
周超似懂非懂她的話。
但蘇春蘭正在氣頭上,他不敢多問。
只是心里疑惑,這些年不都是自己母親做飯給爺爺奶奶端到家里的嗎?原來四叔家也要管爺爺奶奶啊。
周超走后,蘇春蘭又躺了不到十分鐘。
就聽見外面老太太的聲音傳來:“蘇春蘭,他大伯說了,讓你買點酸菜和豆腐,把魚身做成酸菜魚,把魚頭燉豆腐湯,加兩大碗水夠我和你爸喝就行了,水多了喝不完又沒營養(yǎng),你爸剛才就喊餓了,你速度快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