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帆和那女孩回來時，花巧手正與楊掌柜面對面交談著。
花巧手抿了口茶，臉上頗為為難，對眼前的楊掌柜說道：“楊掌柜，實不相瞞，您也看到了。
我這邊能夠做出這種手帕的目前只有這丫頭和她姐姐，她姐姐被婆家轄制，不敢輕易出來接營生。
再加上這小丫頭，人手實在有限而且每一張帕子都是精心制作，工序繁雜。
所以，每月我最多只能給您提供50張帕子。”
楊掌柜一聽，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長袍，雙手不停地搓著，顯得十分焦急。
他向前邁了一步，急切地說道：“花老板，這可遠遠不夠??！
京城貴女那樣多，每個月50張，根本滿足不了貴女們的需求。
千金小姐們實在貴重，若有人買不到這樣的帕子，怕是要在我店里鬧起來了。我這生意可怎么做啊！”
就在氣氛有些僵持的時候，一直站在一旁靜靜聆聽的鳳千帆眼睛突然一亮。
她嘴角微微上揚，拿起茶壺為楊掌柜將茶水滿上，又端到楊掌柜面前。
“掌柜莫急，我倒是有個辦法?！?/p>
楊掌柜本來以為一個乳臭未干小丫頭能有什么好法子，本不欲理會，可是花巧手眼睛亮了亮：“什么法子？”
鳳千帆笑了笑，微微弓著身子走到花巧手身后，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大家都聽到。
“我幼時在云熙鎮(zhèn)的學堂外，兜售一種提神用的薄荷香包。
家中兄長頗通藥理，這薄荷，用來煮水，有提神之效，若作為盆栽觀賞，端端不能放在臥房中的。學堂苦讀本就乏味，再加上，要想求得功名，必得下一番苦功夫。”
楊掌柜一聽，滿臉狐疑地看著鳳千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解，“這與我要買的手帕有何關系？”
鳳千帆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釋道：“學生們辛苦，有時難免犯瞌睡，那么經過提純的薄荷香包便能夠替他們趕走瞌睡蟲?！?/p>
“但是當時姐姐同我做的荷包遠遠供不上學生們的需求。
恰巧我又在兄長教導下識了幾個字，便將有需求的學生一一登記。
包括荷包的大小，花樣，布料和配飾，再與他約定好日子和地點，屆時我在那里等他下學來取就是?！?/p>
楊掌柜猶疑：“你不怕定好的客人不去取你做好的荷包嗎？”
那女子抬眸，睨了楊掌柜一眼。
鳳千帆繼續(xù)道：“云熙鎮(zhèn)不大，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倒是沒出現(xiàn)過跑單的情況。
不過這個好辦，楊掌柜只要與客人收些定金就好了。
再約定好工期，若是那人到期后未出現(xiàn)，或者寬容一點，到期三日未出現(xiàn)，那定金就不退回，并且這塊定制的帕子也可以再出售給他人。
當然，預定有風險。不過楊掌柜生意大，在京城一帶頗有聲譽，其實也可以開創(chuàng)先付款，后取貨的經營模式。
掌柜的生意大，自然不會出現(xiàn)卷錢跑路的情況，千金小姐們也信得過。
左右就是幾張帕子，想必小姐們也拿得出這幾個小錢?！?/p>
楊掌柜聽了鳳千帆這番話，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怎么就沒想到這個法子呢。
如此一來，我心里可就踏實多了。我回去就試試水，要是效果好，以后還得希望花老板，”
楊掌柜頓了頓，也不敢再小瞧鳳千帆，對著鳳千帆道：“還有這位姑娘，若是可以，就勞煩多提供一些貨了！”
說完，楊掌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帶著滿心的期待和憧憬，和花巧手簽了合約，便帶著那女孩匆匆而去。
送別了楊掌柜，鳳千帆和花巧手說了一聲，便往云水間走去。
這個月的活計已經做完，她本來是不需要來巧手織坊的。
今日是因為楊掌柜來，花巧手才把她叫回來的。
何況，來織坊的這幾個月，她忙著在織坊做工，還有每日阿蘇哥哥的功課考校，每天白天還會被江氏叫著去背方子，認藥草，晚上用過飯后，師兄和阿蘇還會押著她出門跑步。
跑就跑吧，她就當鍛煉身體了，可惡的師兄還要在她腿上綁沙包！美其名曰接受軍隊的訓練。
真拿她當武館的小學徒欺負啦！
可惜，就連阿蘇哥哥也同意，更不用說，這兩個小沙包，竟是從不碰針線的師父為她準備的。
行吧，少數只能服從多數了。
于是她每個晚上被打扮成男童的模樣，跟著阿蘇和師兄跑很久的步。
她曾多次路過沙田村自己家，經常聽到的是親爹親娘震響天的呼嚕聲，偶爾看到那個和鳳晏私會的女子鬼鬼祟祟地在自家門口的大樹旁探頭探腦，還有阿娘訓斥哥哥的聲音，里面還會摻雜她的名字。
也是奇怪，不明白為什么阿娘從來沒說過讓哥哥去讀書，考功名，哥哥如今年歲，讀書也不晚啊……
但，她是不會再在爹娘面前提讀書的事了，她日后的路，還不知道能怎么走呢。
她曾經路過好幾次云水間，想進去和江姐姐還有云姐姐打個招呼，奈何滿身臭汗，又實在體力不支，再加上身邊還跟了兩個“監(jiān)工”，這么久，她都沒有抽出機會去見見江姐姐。
今天總算抽出 一些時間。云水間的人又多了些。
云水間，是江姐姐自己盤下來的一處獨棟，后來又將周圍的地片買了些，慢慢建造成了一個大院子。
南邊是院門，院門內兩側都種了一些青菜，東側和北側都蓋了樓，足足有三層，里面都是臥房，全部都住滿了。
東北角另搭了一個灶臺，是每日做飯的地方。
這里人多，灶臺也大，只是碗筷數量有限，她們每日都得排著隊吃飯，有關系好的，便兩個人吃一個碗里的。
西側是一些孩童的玩具，有蹴鞠，投壺，還有陀螺等。
西北角還有一個亭子，亭子里有一些簡易的桌椅，還有文房四寶，有識字的，便主動充當了教書先生。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女子，她們的身世各不相同，但卻都有著悲慘的遭遇。
其中有一些是江姐姐從人販子手中解救出來的，這些女子原本可能會被拐賣到偏遠地區(qū)，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
還有一些是被賣到花樓后，寧死不從，結果被打得半死，最后像垃圾一樣被扔到了亂葬崗。是江姐姐救了她們，替她們請大夫，將這條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更有甚者，是被親生子女拋棄的老人，在年老體弱之際，卻得不到子女的贍養(yǎng)，只能孤獨地流浪街頭。
另外，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女子，因為被夫家嫌棄而遭休棄，而娘家也覺得她們丟人，將她們拒之門外，讓她們無處可去。
甚至還有一些女嬰，在尚在襁褓之中時，就被親生父母無情地拋棄。
這些可憐的孩子如果不是江姐姐和這院中的嬸子姐姐們的悉心照料，恐怕早就夭折了。
江姐姐和這院中的嬸子姐姐們，用一口一口的米糊，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女嬰喂養(yǎng)長大，給予了她們生存的希望和溫暖的關懷。
云姐姐名云雪，聽說她本來不叫云雪，自己的親爹將她賣給當地富紳的庶子當婢妾，云姐姐不從，在云家和富紳家商量的好日子那天，拿著娘親給的盤纏，一路逃到了云熙鎮(zhèn)。
因為她來的那年，正逢楚郡大旱，百姓皆流離失所，她只謊稱自己與家人逃難，路上家人都餓死了，于是以云雪之名落了戶籍。
她遇到江姐姐那天，她懷中的最后一錠銀子被幾個乞丐看到了，將她逼在墻角，威脅她交出來。
是江姐姐救了她，后來，她就跟著江姐姐，在云熙鎮(zhèn)到京城的路上，買了不太顯眼，不貴的云水間。
旁邊有幾畝地，她也一并買下來，云水間的開銷，其實完全是靠江姐姐，一些青菜和糧食，目前倒也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