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壽宴前三日，侯府上下忙得不可開交。
黎音意站在銅鏡前，左右端詳著自己的容貌，看向丫鬟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明姐姐，你說我這身打扮如何？老夫人的壽宴上，我定要驚艷所有人。"
丫鬟明姐兒連連點頭："三小姐這般貌美，穿什么都好看！到時候京城貴女們見了，只怕都要自愧不如了。"
黎音意冷哼一聲："那個黎音裊，不過是運氣好，才能重見天日。這次壽宴，我定要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讓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
明姐兒湊近道："三小姐已經(jīng)安排好了嗎？"
黎音意得意一笑："那當(dāng)然"
說著說著，伸手摸了摸臉頰，"奇怪，怎么有些癢......"
明姐兒仔細(xì)看了看："三小姐臉上沒什么啊。，是不是新胭脂不適合小姐？"
黎音意看著銅鏡搖搖頭："罷了，可能是我多心了。最近這些日子，我擦了江大夫給的那個美容膏，似乎......越發(fā)水嫩了些。"
明姐兒趕緊上前一步附和："可不是嘛！三小姐本就是天生麗質(zhì)，如今更是比從前漂亮了許多呢！"
......
壽宴前一日，黎音裊正在院中撫琴彈奏。
云錦匆匆跑進(jìn)來，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小姐，奴婢打探到消息了！三小姐這兩日總在屋里嚷嚷臉上發(fā)癢，時姨娘還專門請了安診堂的大夫來看，說是過敏，讓她多擦些藥膏。"
黎音裊手上琴聲不停，嘴角卻冷笑："過敏？那可不是什么過敏，而是毒已入體，開始發(fā)作了。"
毒藥發(fā)作由內(nèi)而外，先是瘙癢難耐，再是皮膚紅腫，最后便是面部潰爛......
云錦有些擔(dān)憂："小姐，可三小姐若是毀容，會不會連累到我們？懷疑我們？老爺和老夫人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黎音裊輕輕撥了一下琴弦說："你以為我會蠢到在藥里下會立刻見效的毒？這毒發(fā)作緩慢，旁人只會當(dāng)她是染了風(fēng)寒或皮膚過敏。等他們察覺到不對勁，已經(jīng)晚了。"
云錦一臉敬佩："小姐英明，果然算無遺策！"
黎音裊勾唇一笑："安診堂的江大夫也已經(jīng)被我收買，他會告訴時姨娘，黎音意是上火導(dǎo)致的皮疹，讓她多喝冷茶。越喝越嚴(yán)重。"
云錦追問道："所以老夫人的壽宴上......"
"明日，就是黎音意的末日了。"
......
壽宴當(dāng)日，廣化侯府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絡(luò)繹不絕。
老夫人坐在上首，滿臉笑容地接受著眾人的祝賀及問候。時姨娘忙前忙后，在人面前一副賢惠得體的模樣。
黎音樹身穿深藍(lán)色錦袍，手持折扇，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
黎音裊身著淡粉色衣裙，簡單卻不失華貴，站在黎音樹身旁，眉眼如畫，引得不少賓客頻頻側(cè)目，贊嘆不已。
"大小姐變化可真大，如今的風(fēng)姿，勝過從前的三小姐了。"
"聽說她在道觀里受盡苦楚，還是侯府嫡女呢，想想真是可憐。"
"這也難怪，畢竟自幼被算出是天煞孤星，聽說命中克親......"
竊竊私語聲傳入黎音裊耳中，但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
過了許久，才見黎音意扶著丫鬟轉(zhuǎn)過游廊。胭脂紅織金裙倒是鮮亮，偏那張臉敷著比墻灰還厚的脂粉。
黎音裊掐著時辰迎上去說道："三妹這身打扮，倒像新嫁娘趕吉時呢。"
黎音意喉頭一哽，心虛的說道："晨起給祖母供佛果時沾了香灰......"
黎音裊上前想要關(guān)心"可要請?zhí)t(yī)瞧瞧？這粉都卡進(jìn)頸紋了。"
話尾恰好散在樂師換調(diào)的間隙，前排幾位夫人擱下了茶盅。
老夫人正捻著佛珠朝這邊望。時姨娘急得扯斷兩縷穗子，忙推了推女兒后背："意兒前日新譜的曲子，連教坊司的琴師都夸......"
桐木琴弦映著黎音意額角的汗珠。本該是《長生樂》的泛音，此刻活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鴰。第二段輪指時，她抹了脂粉的顴骨突然抽搐，琴面上"錚"地濺開幾點猩紅。原是撓破了昨夜剛灌過膿的疹子。
賓客們面面相覷，有的人還小聲道："三小姐今天怎么了？從前聽她彈琴可不是這樣的。"
黎音意額頭滲出細(xì)汗，因為臉上癢得她快要抓狂。她終于忍不住，抬手抓了抓臉頰，結(jié)果一塊脂粉掉落，紅腫的皮膚一覽無遺。
有眼尖的夫人驚呼出聲："三小姐的臉怎么了？"
黎音意慌亂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去撓另一側(cè)臉頰，結(jié)果越撓越多的脂粉掉落，露出更多紅腫處！
宴席上的賓客頓時一片嘩然。
時姨娘面色難看，急忙上前想要帶走黎音意："音意身子不適，先回去休息吧。"
黎音裊滿臉關(guān)切地走上前："三妹這是怎么了？臉上怎么起了這么多瘡？莫不是得了什么惡疾？"
這一問，正中黎音意的弱點。自幼以美貌著稱的她，最怕的就是毀容。如今當(dāng)眾被揭穿，她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宴會場，縱人一并尷尬。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鎮(zhèn)定："音裊，還是你來表演一曲，給大家助助興。"
黎音裊優(yōu)雅起身，緩緩來到琴前："既然如此，裊兒就獻(xiàn)丑了。"
琴聲響起，一曲《平沙落雁》行云流水般從她指尖流出，引得滿堂喝彩。
緊接著，她應(yīng)賓客要求，即興作畫、吟詩，甚至連別人提出的棋譜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萬萬想到大小姐在道觀里竟學(xué)得如此多才藝！"
"這等琴技，恐怕連京中名師都要自嘆不如！絕了！"
"怪不得侯爺把她接回來，這般才情，若是一直埋沒在道觀，豈不可惜？"
贊譽之聲絡(luò)繹不絕，黎音裊卻表現(xiàn)的謙遜有禮，越發(fā)惹人喜愛。
時姨娘立在廊柱旁，指甲幾乎掐進(jìn)木頭里。她苦心栽培的庶女向來是侯府明珠，今日竟被那個在道觀養(yǎng)了八年的嫡女搶盡了風(fēng)頭！
屏風(fēng)后傳來窸窣響動，黎音意正死命揪著帕子。她臉上紅疹火燒火燎地疼，偏那賤人還在前廳撫琴作畫，惹得滿堂喝彩。指甲刮過潰爛的皮膚，她喉頭涌上血腥氣："黎音裊，早晚撕了你那張假惺惺的皮！"
老夫人拄著鎏金拐杖，目光追著穿梭敬茶的少女。
三年前接回這丫頭時還瘦得像只病貓，如今倒顯出幾分她娘當(dāng)年的風(fēng)姿。
云錦捧著銅盆進(jìn)來添水，見自家小姐正對鏡卸簪，她說道："三姑娘院里鬧了半宿，說是臉上要留疤呢。"
黎音裊不急不忙的說："急什么。"
銅剪咔嚓絞斷燭芯，滿室陡然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