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一病就是三天。
她不肯吃柳氏給她熬的偏方,第四天邁出房門,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衣服都似乎寬大了一圈。
村里沒有她的同窗,她又不愿柳氏再出現(xiàn)在書院。未請假便曠課三天,徐青沉有些擔心書院那邊會處分她。
身體剛好一些,她便要強撐著去書院告罪。她執(zhí)意牽出了毛驢,柳氏和兩個弟弟都不敢阻攔她。
徐青沉戴著柳氏給她縫的,防風的抹額,面色慘白,嘴唇干裂,憔悴得一塌糊涂。她只希望這副形容,能讓夫子饒過她曠課的罪過。
秋日高爽的氣候和暖洋洋的日頭,讓她稍微好受些。
新的冬襖還沒做好,她裹著去年的舊色長襖,一圈兔毛護著脖子,擋著毛驢嗒嗒帶來的風。
她上輩子上學時,曾讀過一篇課文,送東陽馬生序,那時的她對主人公艱難無比的求學生活,無法共情。
現(xiàn)如今,她正處于這種境地,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日風吹日曬進學,千方百計進書院,低聲下氣討好夫子,討好山長孫女......
她倦倦地趴在驢身上,悄悄地哭。
什么狗屁世界,快點毀滅吧。
毛驢出了村口,繞進山路,忽然開心地昂昂叫起來。
她向來在村里,維持著清高讀書人的人設,此時涕泗橫流一張臉,不敢抬起來。
“是我。”
牧白看著驢背上窩著的,一顫一顫的一團,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發(fā)。
哭得一抽一抽的徐青沉抬頭,看到牧白俊毅的臉,溫柔的眼,霎時間憋住的哭腔,哇地放開了。
“我不想讀書,真的不想讀書了!好苦啊,好苦??!”
她伏在驢上,站著的牧白和她一般高,他輕輕摟著她,拍她的后背。
生病的人格外容易崩潰,更何況每天處于崩潰邊緣的徐青沉,遇到熟悉的人,更想發(fā)瘋了。
“為什么我不是高官之女?為何我不是皇女皇孫?為何我不能投身世家大族,為何我要是個人人可踐踏,總遭白眼的小村姑!”
她的鼻涕眼淚都抹在牧白的衣襟上。
等她發(fā)泄了一大通,牧白一聲不吭,她捶他一下,“說話呀!”
牧白怎么回答她呢,他也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當個富家女君。
他想了想,道:“村里的人,都喜歡你,她們都說你很厲害。你從前的同窗,也總是夸你聰穎機智,將來必定非同小可。你很好很好。”
只是虞西書院那些士族女君,不是和他們一個階級的人。她貿貿然去了不該庶族去的地方,撞了個頭破血流。
徐青沉想到村里那些一直尊敬她,夸獎她的大娘們,還有私塾里那些總是和她互相吹捧,互相惋惜的昔日同窗。
是她自己強求著,改讀了虞西書院,如今吃了苦頭,卻也不愿回頭。
她咬著牙,抬眸看向牧白,可憐又不甘:“你也覺得我進虞西書院,是自不量力嗎?”
牧白想要給她擦眼淚,但他常年勞作的手都是粗繭,擦得她的皮膚紅了,便垂下頭,一點點吻去她的淚水。
他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知道我不會撒謊?!?/p>
牧白的胸膛中,心跳沉沉,徐青沉慢慢聽著。
她慢慢收了眼淚,通紅的眼睛睜著,不知望向何處,忽然道:“我現(xiàn)下落魄,但不會一直落魄。我不服輸,永遠不服輸,我要往上爬,不擇手段也要爬上去。以后,我要讓她們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腳下,搖尾乞憐!”
牧白一直相信她。
徐青沉捧著他的臉,堅定道:“阿白,你對我好,我都知道。我不會辜負你?!?/p>
他微微抿唇,笑了一下,“我沒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