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第三場雪落在瀟湘館的琉璃瓦上，猴毛瓦自動蒸騰著暖意，將積雪融成金箔似的水痕。黛玉坐在暖閣里，看著紫鵑用蓬萊仙鐵藥罐煨著參湯，罐身的小猴畫像正舉著迷你掃帚，替她掃去爐灰——這是悟空昨夜新刻的“護(hù)爐符”。
“姑娘，孫公子又在房梁上掛冰棱燈了?！弊嚣N掀開棉簾，只見屋梁上懸著上百根水晶冰棱，每根都刻著黛玉的詩句，冰晶折射的光映在墻上，像流動的《雪梅賦》，“他說要讓您在屋里也能看‘冰雪詩會’?！?/p>
黛玉擱下手中的《茶經(jīng)》，望著梁上晃動的冰棱，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咔嚓”一聲。悟空正蹲在瓦縫間，尾巴卷著從月宮偷來的琉璃鏟，替她清掃積雪，卻因動作太大，踩碎了塊猴毛瓦。
“妹妹莫怕！”他慌忙變回人形，抱著碎瓦跳進(jìn)暖閣，鼻尖凍得通紅，“俺這就用金箍棒補(bǔ)上——”
黛玉看著他手中捧著的碎瓦，上面的小猴浮雕缺了只耳朵，忽然想起他前日在花果山，為給她找百年梅枝，被老猿抓傷的手背。指尖撫過他掌心的薄繭，她忽然輕笑：“碎了便碎了，這樣的瓦，倒比完整的更有煙火氣?！?/p>
悟空愣住了，金瞳里映著她眉間的雪光。他忽然想起在五行山時，她的露水曾滴在開裂的石心，那時他便覺得，不完美的相遇，或許才是最契合的緣分。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黑云壓過琉璃瓦，十八層地獄的鬼火順著雪縫鉆入院中，牛頭馬面的鎖鏈聲中，閻王的虛影踏著重影浮現(xiàn)，手中托著半本焦黑的生死簿。
“孫悟空！”閻王的聲音像生銹的鎖鏈，“你三番五次勾改生死簿，今日便連你一同收了！”
悟空瞬間將黛玉護(hù)在身后，金箍棒在掌心化作丈許長的火尖槍，槍頭挑著盞冰棱燈，將鬼火映成七彩：“老閻王，俺妹妹早已入了蓮臺籍，生死簿上哪還有她的名字？”
閻王冷笑，翻開生死簿，只見“林黛玉”三字雖被勾去，卻在頁腳多出行小字：“齊天共生，命數(shù)相連”。他指尖劃過字跡，十八道勾魂鎖突然從地面竄出，直取黛玉腳踝。
“小心！”悟空本能地轉(zhuǎn)身，用后背擋住鎖尖，肩頭頓時綻開五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金血滴在雪地上，竟將積雪灼出焦黑的“護(hù)”字。黛玉驚呼一聲，看見他傷口下的皮膚里，隱隱透出仙草的綠光——那是她前日為他種下的護(hù)心蓮在作祟。
“別碰他！”她忽然舉起烏木簪，簪頭桃花在風(fēng)雪中綻放，露出內(nèi)里的青蓮印。更神奇的是，碎掉的猴毛瓦突然飛起，與其他瓦片連成一體，在兩人頭頂形成金紅的護(hù)罩，正是悟空用精血修補(bǔ)的“齊天瓦陣”。
閻王的勾魂鎖撞在瓦陣上，發(fā)出刺耳的錚鳴。黛玉趁機(jī)取出螺子黛，在碎瓦片上寫下《護(hù)命咒》，墨汁混著她的血，竟讓瓦陣浮現(xiàn)出萬千小猴虛影，舉著金箍棒與鬼差們混戰(zhàn)。
“你以為僅憑這點小術(shù)就能對抗地府？”閻王揮手，生死簿化作萬千墨刀，“她本是草木，你卻是石猴，天地不容你們共生——”
“住口！”黛玉忽然將自己的掌心貼上悟空的傷口，仙草靈力混著他的金血，在風(fēng)雪中燃起雙生火焰。她看見悟空眼中的痛楚減半，而自己心口的壓抑感卻突然消失，仿佛兩人的命脈，此刻真正連為一體。
“天地不容，便毀了這天，焚了這地。”悟空忽然笑了，笑得金瞳里跳動著火焰，“俺們本就是女媧遺落的草木與頑石，該共生，該同輝——”
他話音未落，金箍棒突然爆發(fā)出萬點金光，將整個瀟湘館托上半空。黛玉看見瓦陣下方，無數(shù)金紅的桃符從地面升起，正是他這些日子在院內(nèi)外刻下的護(hù)妻符，此刻連成一片，竟形成了微型的花果山結(jié)界。
“妹妹，用你的詩！”悟空大喊，“那些刻在冰晶上的句子，能破地府的陰寒！”
黛玉恍然大悟，揮手將梁上的冰棱燈擲向鬼群。每根冰棱落地，便炸開她的詩句：“金猴踏雪破陰寒”“草木同輝照九泉”——墨字化作金劍，竟將勾魂鎖一一斬斷。
戰(zhàn)斗結(jié)束時，閻王的虛影已狼狽退去，生死簿上“齊天共生”四字卻愈發(fā)耀眼。悟空跪在雪地中，看著黛玉安然無恙，終于松了口氣，卻因失血過多，化作小猴子蜷縮在她腳邊。
“傻猴子，”黛玉輕輕抱起他，發(fā)現(xiàn)他的絨毛上沾滿金血，卻仍用尾巴圈著她的手腕，“下次再這樣不要命，我便再也不替你補(bǔ)衣服了?！?/p>
小猴子蹭了蹭她掌心，發(fā)出虛弱的呼嚕聲：“俺聽見閻王說……說咱們命脈相連，便想著，若俺疼能換你安，便是千刀萬剮也值……”
黛玉忽然想起真命冊上的批注，終于明白“共生”二字的真諦——不是單方面的守護(hù)，而是彼此交付生死。她取出螺子黛，在自己掌心畫下與他相同的雷劫紋，又在他掌心描上仙草的脈絡(luò)：“以后，你的傷我替你疼，我的淚你替我收，可好？”
悟空的眼睛倏地亮了，哪怕化作小猴子，金瞳里的光也比任何法寶都璀璨。他忽然變回人形，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尾巴像條溫暖的金鏈，纏上她的腰：“好。以后俺們的命，便像這琉璃瓦上的雪，化了是水，凝了是晶，永遠(yuǎn)不分彼此。”
雪不知何時停了，猴毛瓦上的金焰重新亮起，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院墻上的桃符上，竟似合為一體。黛玉望著他肩頭正在愈合的傷，發(fā)現(xiàn)那里已不再是猙獰的疤痕，而是浮現(xiàn)出小小的、相互纏繞的草木與猴毛圖案——這是天地對他們共生的認(rèn)可。
是夜，黛玉在暖閣里替悟空繡肚兜，針腳細(xì)密地繡著金箍棒與仙草，邊角還綴著從鬼差手中奪來的幽冥珠，當(dāng)作辟邪的瓔珞。悟空趴在她膝頭，尾巴卷著她的腳踝，忽然指著窗外笑：“妹妹看，桃符上的桃花開了，在雪地里呢?！?/p>
黛玉望去，只見院墻上的桃符果真綻放出數(shù)朵金紅的桃花，花瓣上凝著冰晶，卻透著暖意。她忽然想起白天戰(zhàn)斗時，自己的詩稿與他的金箍棒相和，竟能改天換地，原來這便是他們的力量——當(dāng)草木的詩心與石猴的熱血相融，再堅硬的天命，也能被溫柔打破。
“等春天來了，”她忽然低頭吻了吻他的眉間，“咱們便去花果山，在桃林里刻下屬于我們的碑，上面寫‘齊天大圣與絳珠仙子，共生共死，不欠天地’?！?/p>
悟空笑著應(yīng)下，指尖撫過她繡的肚兜，忽然覺得，這世間最厲害的法寶，不是金箍棒，不是生死簿，而是懷中這人愿意與他共擔(dān)風(fēng)雨的心意。雪夜的暖閣里，藥罐的小猴畫像忽然舉著燈，朝著他們的方向輕輕搖晃，仿佛在慶祝這場屬于他們的，關(guān)于愛與勇氣的勝利。
更深時，黛玉在冰棱上題下新句：
“金猴護(hù)短雪紛紛，草木同心火自溫。
共斬陰曹生死簿，人間從此不孤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