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色微亮，鉛灰色的晨光艱難地刺破厚重的云層，灑落在這座光怪陸離的滬都城。
一處廢棄的橋洞下，陰暗潮濕，散發(fā)著霉味和垃圾的酸臭。
陳尋蜷縮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過，是從昨夜那兩個倒霉鬼身上扒下來的。
雖然破舊，卻也勉強遮掩了血跡，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個落魄的流民。
他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xì)端詳著手中那塊粗糙的木牌。
木牌入手冰涼，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刀法刻著一條盤踞的毒蛇圖案。
蛇眼的位置空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異，帶著濃郁的南洋風(fēng)格，與其說是個標(biāo)記，不如說是一個詭異的符號。
這就是唯一的線索了。
體內(nèi)，那名為【三尸邪神印】的東西，如同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在散發(fā)著一種陰冷的饑餓感。
這感覺讓他精神萎靡，頭腦昏沉，但詭異的是，他的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尤其是對某些常人無法察覺的東西。
他甚至能隱約“聞”到，從城市那些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里，絲絲縷縷飄散出來的、帶著各種情緒的“味道”——絕望的【怨氣】，還有更加刺鼻的、充滿惡毒念頭的【惡意】。
昨夜倉庫里的血腥畫面如同夢魘般在腦海中閃回，那兩具死狀凄慘的尸體，自己身體里不受控制爆發(fā)出的恐怖力量......
這讓陳尋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恐懼、茫然，還有一絲......
病態(tài)的、對那股力量的依賴感，在他心頭交織翻涌。
“活下去......就得靠它嗎？”
“我會不會......徹底變成怪物？”
紛亂的念頭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他猛地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想活下去，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必須找到那個源頭！
而要找到源頭，就必須依賴這股他既恐懼又不得不倚仗的力量！
為了生存！
陳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雜念，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專注。
他將那塊木牌小心地貼身收好，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和幾枚銅元——這是他現(xiàn)在全部的身家，也是活下去的微薄依仗。
陳尋如同陰影中的老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橋洞。
他穿梭在狹窄、骯臟的后巷里，避開主干道上偶爾出現(xiàn)的巡邏警察身影，也警惕著那些可能屬于本地幫派的眼線。
昨夜殺了人，雖然現(xiàn)場隱蔽，但難保不會有人追查。
他必須加倍小心。
那新生的、微弱的“鬼力”，此刻如同一種模糊的直覺，幾次讓他提前感應(yīng)到巷口轉(zhuǎn)角處潛藏的窺視目光，或是某種若有若無的惡意，讓他下意識地改變方向，避開了一些潛在的小麻煩。
沿途所見，盡是這個亂世的瘡痍與詭異。
街邊墻角，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那里，身體僵硬，早已沒了聲息，路過的人們視若無睹，神情麻木。
一面斑駁的墻壁上，貼著幾張發(fā)黃的符紙，上面的朱砂早已模糊不清，不知是驅(qū)邪還是招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不安的氣息，混雜著煤煙、劣質(zhì)香水和隱約的血腥味。
陳尋甚至能憑借那越來越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一些無形的、陰冷的氣息，它們?nèi)缤撵`般纏繞在某些舊屋或巷道深處，那是強烈情緒留下的殘痕。
這個世界，表里交織，遠(yuǎn)比他過去認(rèn)知的要復(fù)雜和......
恐怖得多！
他的目標(biāo)很明確——法租界邊緣與華界交界的那片區(qū)域。
那里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匯聚，充斥著南洋來的商販、走私客、跑江湖賣藝的、以及更多見不得光的人物。
那個提供“三尸咒”的南洋掮客，極有可能就在那一帶活動。
越是靠近目標(biāo)區(qū)域，陳尋體內(nèi)【邪印】的饑渴感就越發(fā)明顯，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地低語、催促。
終于，穿過一條彌漫著劣質(zhì)香料和海腥味的街道，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更加狹窄、幽深的巷弄。
巷口掛著幾串褪色的南洋風(fēng)情珠簾，兩旁的建筑低矮而破舊，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的紅磚。
就在陳尋踏入這條巷弄范圍的瞬間——
一股遠(yuǎn)超之前感知到的任何怨氣，無比清晰、無比濃烈、帶著令人作嘔的污穢感的【邪氣】與【惡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撲面而來！
這股氣息是如此的強烈和“誘人”！
胸口那邪異的印記猛地一跳，如同餓了許久的兇獸嗅到了最誘人的血食，一股難以遏制的渴望瞬間席卷了他！
就是這里！
陳尋瞳孔微縮，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那個南洋掮客，或者與他相關(guān)的東西，就在這條巷弄深處！
而且，里面藏著的東西......
似乎能讓體內(nèi)的“它”，飽餐一頓！
......
那股濃烈、污穢的邪氣與惡意，如同無形的鉤子，狠狠勾住了陳尋體內(nèi)躁動不安的【三尸邪神印】。
饑餓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此刻，追尋那南洋掮客線索的念頭被暫時壓下。
“先......填飽肚子！”
這個念頭幾乎是本能地浮現(xiàn)。
不解決這跗骨之蛆般的饑渴，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
陳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因過度饑餓而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捕獵的野獸般，小心翼翼地潛入了這條幽深的巷弄。
巷子很窄，兩側(cè)的墻壁斑駁潮濕，散發(fā)著經(jīng)年累月的霉味。
越往里走，那股令人作嘔的邪氣就越發(fā)濃郁。
巷弄盡頭，是一家門臉陰暗的店鋪。
一塊破舊的木匾上，用紅漆寫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南洋雜貨”。
店鋪門口掛著幾串風(fēng)干的、不知名動物的骨頭，還有幾面早已褪色、布滿污漬的符幡。
其中一面符幡的角落，赫然畫著一個與他懷中那塊【詭異木牌】上一模一樣的扭曲毒蛇符號！
果然是這里！
店鋪里面，隱隱約約傳出壓抑的、如同小獸般的哀嚎，以及幾聲粗魯不堪的污言穢語和獰笑。
陳尋眼神一凜，沒有貿(mào)然闖入。
他靠在陰影里，集中精神，嘗試著更精細(xì)地去調(diào)動體內(nèi)那股陰冷的【鬼力】。
隨著他的意念驅(qū)動，他腳下的影子，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悄無聲息地在粗糙的地面和斑駁的墻壁上流動、拉長，像一條黑色的毒蛇，無聲無息地“滲”進了那緊閉的店鋪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