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門的暴雨帶著三峽棺木的腐氣，把"古渝雄關(guān)"四個鎏金大字澆得發(fā)白。
江雪踩著漫過腳踝的江水，望見鎮(zhèn)海碑基座的禹王契文正片片剝落，碑石碎屑在積水中游成九條小蛇，蛇眼皆是洪崖洞蛻皮案死者的瞳孔。
"辰時三刻，斗柄指寅。"
張九溟的陰沉木劍插在解放碑殘座，劍穗掛著的九枚銅錢突然浮空，錢孔里鉆出輕軌陰兵的殘魂。
老人返老還童的面容在雨中妖異如鬼，劍鋒指向江心："該請孟婆送最后一程了。"
宋玉聲的龍爪捏碎最后片鎏金鬼面，右半身鱗甲已化作青銅色。他量山尺劈開涌來的潮頭，尺面長江圖紋里浮出孟婆亭虛影："七姑要舍千年道行，你倒是舍得。"
江雪左臂龍鱗突生刺痛。鎮(zhèn)海碑頂突然裂開三丈缺口，江水倒灌形成漩渦，漩渦中心浮著具陰沉木棺——正是夔門撈起的第一具鎖龍棺，此刻棺蓋的禹王契文正滲出血珠，在江面拼出"丁酉焚身"的敕令。
孟婆亭自江底升起時，七十二盞青銅燈盡數(shù)爆燃。
孟七姑的少女面蒼白如紙，潰爛面爬滿鐵線蟲，手中懸棺木勺舀起千年尸露："江判官欠老身三碗茶錢，今日該還了！"
青黑液體潑向鎮(zhèn)海碑的剎那，整座朝天門碼頭突然靜默——雨滴凝在半空，浪頭化作冰雕，連張九溟劍穗的銅錢都定格在震顫的瞬間。
"快封碑眼！"
宋玉聲的龍嘯震碎雨幕。江雪騰空躍起時，瞥見冰封的浪濤里凍著無數(shù)蛻皮者，他們青鱗覆面的頭顱皆朝向巫山，口中呼出的白氣凝成巫山古謠的音符。
左肩胎記突然離體，判官筆虛影蘸著尸露在碑面書寫，金紅字跡卻如遇滾湯的雪片般消融。
張九溟的狂笑刺破寂靜："千年尸露澆不滅飼龍火！"陰沉木劍挑起江心漩渦，九具鎖龍棺破冰而出，棺蓋的禹王契文盡數(shù)轉(zhuǎn)為"張氏永鎮(zhèn)"。
江雪墜向冰面時，望見解放碑底座浮出陰司街市虛影，戴枷游街的罪魂額間刺著現(xiàn)代日期，紙扎鋪掌柜正用蛻皮者鱗片串算盤。
孟七姑的七竅突然涌出尸露，青黑液體在冰面勾出北斗陣圖："老身今日舍了這亭子！"
懸棺木勺插入心口，千年道行所化的血露潑向鎮(zhèn)海碑。碑面裂紋瞬間愈合，卻又在下一秒炸開更深的溝壑——原來那勺中混著她半顆心臟，此刻正在碑眼處跳動如鼓。
"七姑！"江雪嘶吼著接住墜落的孟婆。懷中的老嫗少女面迅速枯萎，潰爛面卻綻放如花："江判官可知...當年那碗茶里..."
話音未落，孟婆亭轟然坍塌，七十二根亭柱化作鎮(zhèn)龍釘射向九具鎖龍棺，將張九溟的陰沉木劍釘在碑頂。
江水突然沸騰。
宋玉聲的量山尺在滾湯中熔成龍形，他右半身青銅鱗片層層剝落，露出底下天啟六年的飛魚服殘片："張守燈人，且看這是何物！"
龍爪扯開衣襟，心口逆鱗位嵌著半塊犀角佩——正是江暮云當年所持信物，此刻正與江雪胎記共鳴。
蛻皮者的古謠突然嘹亮。冰封的浪濤應(yīng)聲炸裂，數(shù)千青鱗人躍入江中，鱗片在沸水里重組成長江龍脈圖。
張九溟踩踏龍脈節(jié)點躍向碑頂，返老還童的身體突然暴漲青筋，手中陰沉木劍竟長出血肉，劍脊浮現(xiàn)出《飼龍要術(shù)》全文。
"碑來！"宋玉聲的龍吟引發(fā)地鳴。真正的鎮(zhèn)海碑自江底升起，碑文"永鎮(zhèn)荊襄"四字淌著江暮云的金色血痕。
江雪左臂龍鱗突然游走全身，判官筆虛影與碑文共鳴，在虛空寫出"以魂補天"的絕命符。
張九溟的劍鋒刺穿虛符："江家丫頭，可知你祖父投井前說過什么？"劍穗銅錢突然爆開，露出里面封存的記憶光景——江柏舟被推入鎮(zhèn)龍井時嘶吼的是："雪兒莫要重蹈覆轍！"
孟七姑的殘軀突然化作血霧。
千年尸露混著孟婆亭殘瓦涌入江雪七竅，前世今生記憶如開閘洪水——原來每次鎮(zhèn)海碑崩裂，都需要孟婆以命相補。而江暮云當年剜心鎖龍，換來的不過是張氏篡改碑文，將鎮(zhèn)龍契轉(zhuǎn)為飼龍契！
判官筆實體終于成型。江雪握筆刺向張九溟時，筆鋒卻不受控地轉(zhuǎn)向鎮(zhèn)海碑。
碑文剝落的碎屑突然聚成祖父面容："雪兒，江氏的命就是填碑眼..."江柏舟的虛影擒住她手腕，將筆尖刺入自己眉心。
宋玉聲的龍爪扯碎虛影："四百年前你讓我選，如今該你了！"他將量山尺殘片塞入江雪掌心，殘片上刻著"寧為玉碎"四字——正是當年江暮云封印他時，偷偷刻在量山尺內(nèi)側(cè)的遺言。
朝天門碼頭突然下沉。解放碑陰司街市的虛影凝成實體，戴枷游街的罪魂皆換成現(xiàn)代面孔。
張九溟立于碑頂狂笑，白發(fā)復(fù)生的速度遠超尸露修補，陰沉木劍已與鎮(zhèn)海碑融為一體。
江雪在龍鱗覆體的劇痛中頓悟——自己才是最后一塊活碑，江氏血脈即是最強的鎮(zhèn)物。
"那就碎個干凈！"
她握筆刺穿左胸，金紅血瀑染透碑文。鎮(zhèn)海碑應(yīng)聲崩解成九塊，每塊碎碑都裹著江氏先祖的殘魂。
宋玉聲的龍身纏住墜落的碎碑，逆鱗刮擦聲里竟哼出巫山古謠的調(diào)子。
張九溟的狂笑戛然而止，返老還童的身體突然爬滿鐵線蟲，劍柄處浮出"天啟六年張承宗"的烙印——正是他隱藏四百年的真名。
孟婆亭最后根橫梁墜入江心時，江雪聽見七姑的嘆息："茶錢到底沒還上..."
巫山十二峰突然齊鳴，六千蛻皮者躍入江中，用青鱗身軀堵住碑眼。
宋玉聲的龍尾卷起江雪，在最后時刻望見真正的鎮(zhèn)海碑文浮現(xiàn)在巫山絕壁——那是用歷代孟婆骨灰寫就的："情不斷，孽不滅。"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