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公園的角落里，通過對回憶碎片的艱難梳理，李明為自己那場注定孤獨而危險的私下探尋，找到了一個雖然微弱、卻足夠具體的起點。
將王強失蹤的原因初步歸結(jié)為“接觸神秘組織/個人并被滅跡（或被控制）”的假設(shè)后，他急需找到第一個可以驗證或推翻這個假設(shè)的、相對客觀的證據(jù)鏈。
目光最終落在了筆記本上記錄的那條關(guān)于“消費習慣改變”的線索上——尤其是警方提到但并未深究的周五中午那筆幾百元的ATM取現(xiàn)，以及他在王強房間發(fā)現(xiàn)的那張購買了手套和維生素的超市小票。
與那些虛無縹緲的猜測和難以證實的博客囈語相比，金錢的流動軌跡，無疑是更接近“硬證據(jù)”的東西。
每一筆消費，每一個取現(xiàn)動作，理論上都應該在某個地方留下痕跡。
如果能追溯到王強最后那筆現(xiàn)金的去向，或者搞清楚他購買手套和維生素的真實意圖，或許就能揭開他失蹤前最后幾小時活動軌跡的一角，甚至可能觸碰到那個假設(shè)中存在的“外力”的邊緣。
明確了第一個主攻方向后，李明離開了人民公園，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根據(jù)記憶和手機地圖，徑直前往了王強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區(qū)域。
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臺王強最后取現(xiàn)的ATM機。
王強的公司位于市中心一個繁華的商業(yè)區(qū)，高樓林立，人流如織。
李明對這一帶還算熟悉，以前偶爾會和王強約在這里吃午飯。
他記得王強公司樓下就有一家大型國有銀行的支行，里面設(shè)有24小時自助服務區(qū)。
如果王強是圖方便，很可能就是在那里的ATM機上取的錢。
李明走進那家銀行支行，穿過略顯冷清的大廳，來到自助服務區(qū)。
里面并排擺放著四五臺ATM機。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機器的型號和周圍的環(huán)境，試圖想象王強當時可能使用的那一臺。
然而，機器本身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周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遺落的物品或異常痕跡。
他甚至假裝取錢，在操作界面上停留了一會兒，希望能觸發(fā)什么“靈感”，結(jié)果自然是徒勞。
僅僅找到ATM機的位置，并不能提供任何實質(zhì)性的幫助。
他需要知道更具體的信息：王強取錢后去了哪里？
和他一起取錢的有沒有別人？
當時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在觀察他？
這些信息，只有監(jiān)控錄像才能回答。
李明深吸一口氣，走向銀行大廳的值班經(jīng)理柜臺。
他知道，調(diào)取銀行監(jiān)控錄像是極其困難的，通常只有警方持正式手續(xù)才能申請。
但他必須嘗試一下。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一位穿著整齊制服、臉上掛著職業(yè)化微笑的女經(jīng)理問道。
“您好，”李明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真誠而焦急，“是這樣的，我朋友王強，上周五中午可能在你們這里的ATM機上取過錢，之后他就失聯(lián)了，電話一直關(guān)機，我們家人非常擔心。我已經(jīng)報警了，但是警方那邊進展比較慢。我想問問，能不能……能不能幫忙調(diào)看一下上周五中午，大概十二點到一點之間，自助服務區(qū)的監(jiān)控錄像？我想看看他取錢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情況，或者看看他之后去了哪個方向?！?/p>
女經(jīng)理臉上的笑容略微收斂了一些，眼神中透出一絲警惕和為難：“先生，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按照規(guī)定，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涉及客戶隱私和安全，我們不能隨意調(diào)閱給個人查看。您需要警方出具正式的協(xié)查函，我們才能配合。”
“我知道規(guī)定，但是……我真的很擔心他！多耽誤一分鐘，他就可能多一分危險！”李明試圖打感情牌，語氣帶著懇求，“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看一眼，確認一下他的狀態(tài)和去向就好！”
女經(jīng)理搖了搖頭，語氣雖然溫和但態(tài)度堅決：“真的很抱歉，先生，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我們不能違反。如果您已經(jīng)報警，建議您還是耐心等待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或者請警方盡快出具協(xié)查函。”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不出所料。銀行這條路，在沒有官方介入的情況下，幾乎走不通。他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只會引人懷疑。他只好強壓下失望，向女經(jīng)理道了聲謝，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銀行。
站在銀行門口，看著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李明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這條看似最有希望的線索，剛剛開始就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障礙。
但他不能就此放棄。
既然無法直接獲取ATM的監(jiān)控，那就換個角度。
他拿出手機，打開地圖，以這家銀行為圓心，仔細查看周邊的環(huán)境。
銀行旁邊是一家咖啡館，對面是一家快餐店，再遠一點還有便利店、書店……王強取完錢后，會去哪里？
是直接回公司了？
還是去了某個地方等人？
或者……買了什么東西？
李明決定先去那家快餐店碰碰運氣。
快餐店人流量大，監(jiān)控攝像頭通常也比較多，而且說不定會有店員對王強這樣可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顧客有點印象。
他走進快餐店，正是午餐高峰剛過的時間，店里人不算太多。
他點了一杯可樂，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邊慢慢喝著，一邊觀察著店里的布局和員工。
他注意到收銀臺上方就有一個對著門口的監(jiān)控攝像頭。
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直接詢問店員是否見過王強，多半會被當成奇怪的人打發(fā)掉。
他需要一個更自然的切入點。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收銀臺前，對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女店員笑了笑。
“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李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和，“我想問問，你們店里……有沒有失物招領(lǐng)？我朋友上周五中午好像來你們這里吃過飯，之后發(fā)現(xiàn)他的交通卡不見了，他懷疑可能掉在你們店了。”他臨時編造了一個理由。
女店員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失物招領(lǐng)？好像沒有撿到過交通卡。我們撿到東西一般會放在吧臺后面的小盒子里，我?guī)湍纯础！彼D(zhuǎn)身在一個小盒子里翻找了一下，“沒有呢?！?/p>
“哦，這樣啊……”李明故作失望，然后像是隨口問道，“他大概是中午十二點半到一點左右來的，那天人多嗎？他有點迷糊，估計是吃飯的時候隨手放桌上忘了拿。”他描述了一下王強的大致外貌，“中等個子，微胖，穿著件深藍色的外套，看起來有點……沒精神的樣子。”
女店員努力回憶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上周五中午……人挺多的，實在沒什么印象了。每天人來人往這么多，記不住啊?！?/p>
李明的心又涼了半截。
看來想從店員口中獲取信息也希望渺茫。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個監(jiān)控攝像頭：“那……你們店里的監(jiān)控錄像，能不能幫忙看一下上周五中午的？就幾分鐘就好，我想確認一下他到底有沒有來過，或者是不是掉在哪個角落了?！?/p>
“監(jiān)控？”女店員的表情立刻變得警惕起來，連連擺手，“那不行不行，監(jiān)控我們不能隨便看的，得經(jīng)理授權(quán)，而且一般也是警察來了才能調(diào)。不好意思啊，幫不了您。”
再次碰壁。
李明嘆了口氣，向她道了聲謝，端著沒喝完的可樂回到了座位。
看來，沒有官方的身份和手續(xù)，想從這些公共場所獲取信息，簡直是寸步難行。
他坐在窗邊，有些沮喪地看著窗外。
難道關(guān)于ATM取現(xiàn)這條線索，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嗎？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開始漫無目的地翻看之前的聊天記錄，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靈感。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和王強的一個舊聊天記錄上。
那是一個多月前，他們討論周末去哪里吃飯，王強隨口提了一句：“公司樓下那家‘老地方面館’味道還行，就是地方小，中午人超多?！?/p>
老地方面館？
李明立刻在地圖上搜索，發(fā)現(xiàn)這家面館就在銀行斜對面，距離非常近，而且是一家看起來不太起眼、規(guī)模很小的夫妻老婆店。
這種小店，管理通常沒有那么嚴格，而且因為顧客相對固定，店主或許會對熟客有點印象。
一個念頭閃過李明腦海。
王強會不會取完錢后，順路去這家他常去的面館吃了午飯？
或者……只是去那里買了點什么？
他立刻起身，離開了快餐店，快步穿過馬路，找到了那家隱藏在幾家服裝店中間的“老地方面館”。
店面確實很小，里面只有四五張桌子，此刻已經(jīng)過了飯點，店里只有一個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在擦桌子，看起來像是老板娘。
李明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老板娘，您好。”
老板娘抬起頭，用帶著點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問道：“吃飯嗎？現(xiàn)在只有面條了?！?/p>
“不是，我不是來吃飯的。”李明拿出手機，調(diào)出那張打印好的王強照片，遞了過去，“我想向您打聽個人。這個人，叫王強，他是不是經(jīng)常來您這里吃飯？”
老板娘接過照片，湊近了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他?。≌J識認識！小王嘛！對對，他經(jīng)常中午來吃牛肉面，有時候還帶同事一起來。他人挺好的，話不多，但每次都很有禮貌?！?/p>
李明心中一喜！終于找到一個認識王強的人了！“那您記得……上周五中午，他有沒有來過？”
老板娘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上周五……我想想啊……上周五中午特別忙……好像……好像是來過！”她不太確定地說道，“對！我想起來了！他那天來得稍微晚一點，快一點了，店里人還挺多。他沒在店里吃，說是趕時間，就打包了一份牛肉面帶走了。”
“打包帶走了？”李明追問，“他當時是一個人嗎？看起來怎么樣？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好像是一個人來的?！崩习迥锘貞浿翱雌饋怼推綍r差不多吧，可能有點累？戴著個帽子，沒怎么說話，付了錢拿了面就匆匆忙忙走了?！?/p>
“付錢？他是用手機付的，還是……現(xiàn)金？”李明緊張地問。
“現(xiàn)金！”老板娘肯定地回答，“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我正好找不開零錢，他還說不用找了。哎，這孩子，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現(xiàn)金！又見現(xiàn)金！李明的心跳再次加速。王強在銀行取了錢，然后用現(xiàn)金在面館買了午餐帶走！這至少證明了取現(xiàn)后的第一個去向！
“他……他家里有點急事，我聯(lián)系不上他，很著急?！崩蠲骱亟忉尩?，“那您記得他當時是從哪個方向來的？買了面之后又往哪個方向走了嗎？”
“從哪個方向來的……好像就是從對面銀行那邊過來的吧?！崩习迥镏噶酥格R路對面，“走了之后……應該是往他公司那邊回去了吧？我當時在忙著招呼別的客人，沒太注意?！?/p>
雖然沒能得到更具體的去向信息，但這已經(jīng)是一個巨大的突破了！
王強周五中午取現(xiàn)后，用現(xiàn)金在常去的面館打包了午餐，然后很可能返回了公司方向。
這至少表明，他在那個時間點，行動還是相對自由的，并且有意識地在使用現(xiàn)金。
“謝謝您！老板娘！太感謝您了！”李明激動地握住老板娘的手，“您提供的信息對我太重要了！”
“哎呀，沒什么沒什么，能幫上忙就好。希望小王沒事?！崩习迥镉行┎缓靡馑嫉匦α诵?。
李明又向老板娘打聽了一下店里是否有監(jiān)控，老板娘指了指墻角一個很小的、看起來像是家用型的攝像頭，說：“裝了一個，就是圖個安心，平時也不怎么看。而且我這店小，估計也拍不到店外面的情況?！?/p>
李明沒有強求查看監(jiān)控，能得到老板娘的口述信息已經(jīng)非常寶貴了。
他再次鄭重地向老板娘道謝，然后快步離開了面館。
走在陽光下，李明感覺自己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雖然距離揭開真相還很遙遠，但他終于找到了第一個確鑿的異常點，并且成功地將它與王強的行動軌跡部分地連接了起來。
王強在失蹤前的刻意使用現(xiàn)金，這個行為本身就充滿了疑點，絕對不像官方結(jié)論里那句輕描淡寫的“無異?！?。
第一個突破口已經(jīng)打開，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縫隙，但它足以讓一絲光亮照進這片濃重的迷霧。
接下來，他需要順著這條縫隙，繼續(xù)深挖下去。
那個購物小票上的手套和維生素，又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境下購買的？這或許就是他下一個需要攻克的據(jù)點。
他握緊了口袋里那張皺巴巴的購物小票，仿佛握住了一把開啟后續(xù)謎團的鑰匙。尋找起點的第一步，雖然艱難，但他畢竟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