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興華路那個廢棄報刊亭帶回的驚人發(fā)現(xiàn)——那個與王強博客草稿中符號驚人一致的神秘標記——像一塊投入李明心湖的巨石,激起了遠比之前更強烈的震動和不安。
這不僅僅是找到了一個新的線索點那么簡單,它更像是一個確鑿的證據(jù),證明王強并非簡單的失蹤或精神失常,而是真的接觸到了某個隱秘的、帶有明確標識和活動范圍的組織或網(wǎng)絡(luò)。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李明感到興奮的同時,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恐懼。
他不再是僅僅在尋找一個失蹤的朋友,他感覺自己正一步步逼近一個龐大而未知的陰影。
那個“眼睛”標記,像一個無聲的警告,時刻提醒著他潛在的危險。
回到公寓后,李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拍攝到的標記照片,通過他之前和張偉約定的加密通訊軟件發(fā)送了過去。
他沒有添加過多的文字描述,只是簡單地說明了照片的來源——在王強快遞單指向的那個廢棄報刊亭背面發(fā)現(xiàn)的,并詢問張偉是否認識這個符號,或者能否通過技術(shù)手段追蹤其來源或含義。
發(fā)送完信息后,李明并沒有立刻得到回復(fù)。他知道張偉分析硬盤數(shù)據(jù)和追蹤網(wǎng)絡(luò)信息都需要時間,而且對方很可能也在刻意控制著聯(lián)系的頻率以降低風險。
他強迫自己按捺住焦急等待的心情,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這邊可以推進的調(diào)查上。
既然報刊亭這條線索暫時無法深入(他不敢貿(mào)然再去查探,擔心已經(jīng)被盯上),那么剩下的,就是他筆記本上記錄的另一個方向:嘗試聯(lián)系王強的同事,了解他失蹤前在公司的情況。
這是一個難度極高的任務(wù)。
首先,他并沒有王強任何同事的直接聯(lián)系方式,只能通過之前找到的幾個公司內(nèi)部通訊錄上的郵箱地址進行嘗試。
其次,即便聯(lián)系上了,對方是否愿意透露信息,透露的信息是否真實,都充滿了未知數(shù)。
而且,如果那個“網(wǎng)絡(luò)”真的如同他猜測的那樣滲透廣泛,王強的公司內(nèi)部是否也存在“眼睛”?
貿(mào)然打探,會不會反而暴露自己,甚至給可能知情的無辜同事帶來危險?
李明深知其中的風險,但他別無選擇。
王強失蹤前一周的異常狀態(tài),大部分時間都發(fā)生在工作環(huán)境中。
公司,是他除了家之外待得最久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在工作中接觸到了什么特別的人或事,同事們,尤其是和他關(guān)系比較近的同事,或多或少應(yīng)該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決定先從相對安全、間接的方式入手。
他沒有直接詢問關(guān)于王強失蹤的事情,而是再次偽裝成潛在客戶,給另外兩個不同部門(看起來與王強的策劃部交集不多)的員工郵箱,發(fā)送了類似的業(yè)務(wù)咨詢郵件,同樣在末尾“不經(jīng)意”地提到了王強,詢問他的近況或能否直接聯(lián)系他。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看看公司內(nèi)部對于王強的“缺勤”是如何解釋的,以及是否有統(tǒng)一的口徑。
發(fā)完郵件后,便是漫長的、幾乎沒有回音的等待。
期間,他強迫自己處理了一些積壓的個人事務(wù),比如繳納水電費、網(wǎng)上購買一些生活必需品,試圖用這些日?,嵤聛硖畛涞却目障?,也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正常”生活的人。
但他內(nèi)心深處的那根弦始終緊繃著,手機的任何一次震動都會讓他心跳加速。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收到了其中一封郵件的回復(fù)。
來自一位市場部的助理。
郵件內(nèi)容非常官方和客氣,表示感謝他的咨詢,會將他的需求轉(zhuǎn)達給相關(guān)負責人。
至于王強,郵件里只字未提,仿佛這個人從未在這家公司存在過一樣。
這種徹底的沉默,比任何解釋都更讓李明感到不安。
是對方根本不認識王強?
還是……公司內(nèi)部對王強的事情已經(jīng)下了某種“封口令”?
另一封發(fā)給設(shè)計部某個員工的郵件,則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間接打探的路似乎也走不通。
李明感到一陣沮喪。
他意識到,如果他不采取更直接、但也更冒險的方式,可能永遠無法從王強的公司這條線上獲得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王強公司的地址,內(nèi)心開始激烈地斗爭。
要不要……親自去一趟他公司附近?
不進入公司大樓,只是在附近觀察一下,或者嘗試和一些下班的員工“偶遇”,旁敲側(cè)擊地打聽一下?
這個想法充滿了風險。
如果他已經(jīng)被那個“網(wǎng)絡(luò)”盯上,貿(mào)然出現(xiàn)在王強公司附近,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但如果不去,這條重要的線索可能就此斷裂。
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對危險的恐懼。他決定去冒一次險,但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和偽裝。
他選了一個下午臨近下班的時間點。
換上了一身與他平時風格截然不同的衣服——一件有些舊的T恤,一條寬松的工裝褲,還戴上了一頂棒球帽和一副無度數(shù)的黑框眼鏡,盡量改變自己的外形特征。
他還特意背了一個看起來像是送外賣的保溫箱(里面其實是空的),試圖讓自己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不那么引人注目。
他再次乘坐地鐵來到王強公司所在的商業(yè)區(qū)。
這一次,他沒有靠近那棟寫字樓,而是選擇在對面街角的一家咖啡館坐下,點了一杯咖啡,隔著玻璃窗觀察著寫字樓門口的情況。
臨近下班時間,寫字樓門口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
西裝革履的白領(lǐng)們步履匆匆地涌出大門,匯入街道的人潮。
李明緊張地搜尋著,希望能看到幾個他曾經(jīng)在王強朋友圈照片里見過的、模糊的同事面孔。
然而,人太多了,而且大多行色匆匆,很難辨認。
他等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疑似王強同事的人,更別說找到合適的搭訕機會了。
而且,長時間的暗中觀察也讓他感到心力交瘁,總覺得周圍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
就在他準備放棄,將杯中早已冷透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后融入夜色離開這片是非之地時,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從寫字樓的旋轉(zhuǎn)門里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扎著馬尾,背著一個帆布包,臉上帶著加班后的疲憊。
李明記得在王強朋友圈里某次公司團建的照片中見過她,好像是和王強同一個項目組的實習生,或者助理之類的角色。
她看起來是獨自一人,步伐有些緩慢,正低頭看著手機,似乎在等車或者等人。
李明的內(nèi)心瞬間如同戰(zhàn)場,天使與魔鬼激烈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這是極其危險的舉動,直接接觸王強的同事,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無異于在刀尖上跳舞。
但情感和直覺卻在吶喊,這是他目前唯一可能接近真相的機會!
這個女孩看起來職位不高,或許防備心會低一些?
或許能從她口中套出一點點,哪怕是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
只猶豫了不到三秒,那種不找到答案誓不罷休的偏執(zhí)壓倒了一切顧慮。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帽子和眼鏡,深吸一口氣,強裝鎮(zhèn)定地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館。
他沒有直接沖過去,而是裝作不經(jīng)意地從她身邊經(jīng)過,然后像是突然認出她一樣,停下腳步,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試探的語氣開口:
“你好,請問……你是宏圖科技的吧?我是……我是王強的朋友,李明。不知道你認不認識王強?”
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搭訕嚇了一跳,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疑惑。
她上下打量著李明這身略顯怪異的打扮(尤其是那個礙眼的保溫箱),眉頭微微蹙起。
“王強?”她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思考著什么,但隨即搖了搖頭,語氣帶著明顯的疏離和戒備,“我不認識你說的人。你認錯了吧?”
她說完,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握緊了手機,一副隨時準備離開或者求助的樣子。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
不認識?
這怎么可能?
他明明在照片上見過她們的合影!
這種矢口否認,只有兩種解釋:要么她真的不認識(可能性極?。础谌鲋e,而且是毫不猶豫、非常堅決地撒謊!
“不可能啊,”李明努力保持聲音平靜,但仍然掩飾不住失望和懷疑,“我記得他提起過,他組里有個很能干的實習生,我看著有點像你……”
女孩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警惕,甚至可以說有點蒼白。
她避開了李明的目光,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什么王強!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向路邊,剛好一輛網(wǎng)約車停下,她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子迅速匯入車流,消失在李明的視線里。
李明僵在原地,看著女孩消失的方向,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百分之百確定,那個女孩認識王強,而且她聽到王強名字后的反應(yīng),絕不是簡單的陌生或困惑,而是……恐懼!一種極力想要撇清關(guān)系、逃離話題的恐懼!
為什么會恐懼?
如果王強只是正常離職或者請假,同事們就算不方便透露細節(jié),也不至于露出這種如同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這只有一種可能——王強在公司內(nèi)部,可能已經(jīng)被定義為了某種“禁忌”,一個不能被提及、甚至可能帶來危險的名字!
就在李明站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之際,他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去。
不遠處,靠近寫字樓門口的一個陰影角落里,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窗玻璃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而車旁,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耳機的男人,正不動聲色地望著他這邊。
男人的表情很冷漠,眼神銳利,像是在評估什么。
李明的心臟驟然緊縮!
是錯覺嗎?
還是……他剛才和那個女孩的接觸,已經(jīng)被注意到了?
那個男人是誰?
是寫字樓的安保?
還是……別的什么人?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
剛才的沖動行為可能已經(jīng)將自己徹底暴露了。
他立刻低下頭,拉了拉帽檐,快步混入人行道上的人流,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他不敢回頭,但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一直跟隨著他,如芒在背。
直到他快步走進地鐵站,被涌動的人潮所淹沒,那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才稍微減輕了一些。
但他知道,這可能只是暫時的。
他今天冒險的尋訪,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反而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塊巨石,驚動了潛伏在水下的東西。
他靠在擁擠地鐵車廂冰冷的扶手上,閉上眼睛,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公司這條線,看來是徹底走不通了,而且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危險。
王強的同事們,要么是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知道些什么但懾于某種壓力或恐懼而不敢開口。
那種女孩驚恐的眼神,那個角落里神秘的黑衣人……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結(jié)論:王強在公司內(nèi)部的消失,很可能已經(jīng)被某種力量強行“掩蓋”和“噤聲”了。
碰壁,再一次的碰壁。
而且這一次,碰上的似乎是一堵更高、更厚、也更危險的墻。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精心編織的迷宮,每當他以為找到一條通路時,最終都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條死胡同,甚至可能是一個陷阱。
所有的外部線索似乎都斷了。
銀行、超市的監(jiān)控雖然有所發(fā)現(xiàn),但無法直接觸及核心。
報刊亭的標記雖然關(guān)鍵,卻不敢貿(mào)然深入。
公司的尋訪更是遭遇了徹底的失敗和潛在的暴露風險。
他現(xiàn)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了。
等待張偉那邊的消息,等待那臺冰冷的筆記本電腦能夠吐露出一點點秘密。
這讓他感到無比的被動和焦慮,但他知道,在沒有更明確的方向和更充分的準備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地鐵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聲響。
李明睜開眼睛,看著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張疲憊而焦慮的臉。
今天的尋訪雖然失敗了,但也并非全無收獲。
至少,它讓他更加確信,王強的失蹤絕不簡單,背后一定隱藏著一個足以讓知情者噤若寒蟬的秘密。
而這份確信,將支撐著他,在碰壁之后,繼續(xù)尋找下一個突破口,哪怕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