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站在浴室鏡子前，盯著自己蒼白的臉。水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洗手池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這個星期第三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牙刷被放在了杯子的左邊——而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二十多年來一直習慣放在右邊。
"又記錯了嗎？"他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的浴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程默用毛巾擦干臉，走出浴室，穿過客廳時差點被地上的背包絆倒。他皺起眉頭——他明明記得昨晚回家后把包掛在了門后的掛鉤上。32歲的平面設(shè)計師生活一向規(guī)律，這些小細節(jié)的錯亂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的手指僵在了鍵盤上方——桌面上多了一個名為"最終版"的文件夾，而他清楚地記得昨晚關(guān)機前已經(jīng)刪除了所有工作文件。
程默點開文件夾，里面是他正在為食品公司設(shè)計的包裝方案，但與他記憶中的版本完全不同。這些設(shè)計精致專業(yè)，色彩搭配和排版都堪稱完美，遠超出他平時的水平。更詭異的是，文件屬性顯示最后修改時間是凌晨三點十七分。
"這不可能..."程默的手指開始顫抖。他昨晚十一點就上床睡覺了，而且他從不熬夜工作。
辦公室的電話鈴聲把他從震驚中拉回現(xiàn)實。是他的上司李總監(jiān)。
"程默，新方案我看到了，太棒了！客戶非常滿意，說這是他們見過最好的設(shè)計。我就知道你能行！"
程默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掛斷電話后，他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穩(wěn)。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他"忘記"自己參加過部門會議，卻被告知他在會上做了精彩發(fā)言；前天他的購物記錄顯示他買了一套從不會穿的深藍色西裝；昨天他的健身APP記錄了一次他毫無印象的五公里跑步。
最可怕的是，三天前的晚上，他在鏡子里看到了——或者說他以為看到了——自己的臉露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笑容，那一刻他確定鏡中的人不是自己。
"你需要休息，程默。"午餐時，同事林遠擔憂地看著他，"你最近看起來很疲憊，總是心不在焉的。"
程默機械地咀嚼著三明治，食不知味。"林遠，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好像有人在控制你的生活？不是比喻意義上的，而是真的...接管了你的身體？"
林遠的叉子停在半空，眉頭緊鎖。"老兄，你這話聽起來有點嚇人。你是說像多重人格那種？"
"不，不是..."程默搖頭，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那種感覺——當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幾小時，而這段時間里"他"做了各種事情，卻沒有任何記憶。就像有人趁他不注意時，穿上了他的皮囊，代替他生活。
"聽著，"林遠壓低聲音，"我表哥是心理醫(yī)生，如果你真的覺得有問題，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他?？偙茸约合瓜霃?。"
程默勉強點頭，心里卻涌起一陣恐懼——如果去看醫(yī)生，醫(yī)生會不會認為他瘋了？但如果不去，這種狀況會發(fā)展到什么程度？如果有一天，"那個人"完全取代了他怎么辦？
那天晚上，程默決定做個小實驗。他在床頭柜上放了一本素描本和鉛筆，睡前在紙上寫道："如果你是我，畫一個正方形。"然后他設(shè)置了手機攝像頭，對準床鋪，按下錄像鍵。
第二天清晨，程默幾乎是跳起來查看素描本。紙上除了他寫的那行字，下面多了一個完美的圓形，旁邊還有一行陌生的筆跡："我不喜歡被測試。"
程默的血液瞬間凝固。他顫抖著拿起手機查看錄像。凌晨兩點四十三分，畫面中的他坐起身，動作流暢地拿起鉛筆，在紙上畫了幾筆，然后對著攝像頭——露出了那個他在鏡中見過的詭異笑容。
"天啊..."程默把手機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東西。他沖進浴室，用冷水拼命拍打自己的臉，抬頭時，鏡中的倒影讓他后退了一步——那雙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不屬于他的東西。
"你是誰？"他對著鏡子質(zhì)問，聲音嘶啞。
鏡中的影像只是平靜地回望著他，但程默確信在那一瞬間，他看到自己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當天下午，在林遠的堅持下，程默來到了陽光心理咨詢中心。接待區(qū)柔和的米色墻壁和舒緩的輕音樂本該讓人放松，程默卻感到更加緊張。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眼睛不斷掃向出口。
"程先生？"一位穿著淺藍色襯衫的中年男性站在咨詢室門口，溫和地微笑著，"我是蘇文醫(yī)生，請進來吧。"
咨詢室的布置簡潔而溫馨，兩把舒適的扶手椅相對而放，旁邊的小桌上放著紙巾盒和一盆綠植。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
"林遠大概跟你說了我的情況？"程默直接問道，沒有寒暄的心情。
蘇文醫(yī)生搖搖頭："他只說你可能需要一些專業(yè)幫助，具體什么問題，我希望聽你親自告訴我。"
程默深吸一口氣，突然不知從何說起。這些天來的怪異經(jīng)歷在腦海中翻騰，但每一條聽起來都像是妄想癥患者的瘋言瘋語。
"我覺得...有人在控制我。"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是比喻意義上的控制，而是真的...接管我的身體，代替我做事情。"
蘇文醫(yī)生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或懷疑，只是平靜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里，程默描述了過去兩周發(fā)生的所有異常事件：物品位置的改變、毫無記憶的工作成果、陌生的購物記錄、鏡中詭異的笑容，以及昨晚那個可怕的實驗。
"...最讓我恐懼的是，那個'他'知道我在測試他。"程默的聲音開始顫抖，"他在對我說話，通過我的筆，我的身體...蘇醫(yī)生，我是不是瘋了？"
蘇文醫(yī)生沉思片刻，在筆記本上記錄了幾筆。"程先生，首先，你能注意到這些異常并主動尋求幫助，這本身就是非常理智的行為。根據(jù)你的描述，確實有幾個可能性需要考慮。"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用平緩的語氣繼續(xù)："第一種可能是解離性身份障礙，也就是俗稱的多重人格。這種情況下，個體會發(fā)展出一個或多個獨立的人格狀態(tài)，這些狀態(tài)可能在某些時候'接管'控制權(quán)，而主人格對此沒有記憶。"
程默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你是說...我身體里住著另一個人？"
"這只是一種可能性。"蘇文醫(yī)生謹慎地回答，"第二種可能是被控制妄想癥，這是一種精神障礙，患者堅信自己的思想、情感或行為被外界力量所控制。但你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你提供了具體的'證據(jù)'，比如那個圓形和留言。"
"還有第三種可能嗎？"程默苦澀地問。
"有，但不太可能——腦部病變或某些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也可能導致類似癥狀。我建議你先做一個詳細的心理評估，必要時可以轉(zhuǎn)介給神經(jīng)科做進一步檢查。"
程默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每天使用的手，卻可能在某個時刻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行動。"蘇醫(yī)生，如果...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個'他'會完全取代我嗎？"
蘇文醫(yī)生的眼神變得柔和而堅定："程先生，無論是什么情況，都有治療的方法。重要的是我們首先要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程默點點頭。
"從現(xiàn)在開始，記錄下每一次你發(fā)現(xiàn)的異常情況，包括時間、地點和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如果可以，盡量拍照或錄像。這能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問題。"蘇文醫(yī)生遞給他一個小筆記本，"同時，盡量避免獨自做出重要決定，直到我們確定情況為止。"
咨詢結(jié)束時，程默感到一絲久違的輕松。至少現(xiàn)在他不是一個人在對抗這個看不見的敵人了。他預約了下周的咨詢時間，走出咨詢中心時，陽光照在臉上，讓他瞇起了眼睛。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別相信醫(yī)生?！阕约?
程默站在陽光下，卻感到刺骨的寒意。他盯著那條短信，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卻遲遲沒有按下。最終，他把手機塞回口袋，決定暫時不告訴任何人這條信息的存在。
因為那個最可怕的念頭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如果這條警告真的是"他自己"發(fā)來的呢？那么，哪一個"他"才是真正的程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