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內(nèi)。
云哥兒搬來幾個竹凳,林捕頭站在竹榻旁邊,說了幾句場面話,楊傲云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
楚真打量著這屋子的內(nèi)部,一張竹榻,一張木桌,三個竹凳,一個破舊的水缸,一個破舊的米缸,還是空的,真正的貧寒至極,家徒四壁。
然而她關注的不是這些,此刻她眼中滴入了烏鴉淚,靈覺的能力變得更為強大,連空氣中“?炁”的走向都能看見。
整個屋子妖氣騰繞,若有若無的邪氣在游蕩,特別是在女子的榻下,更是有凝重的妖氣,宛如凝結一般。
竹榻上的這個女子,發(fā)絲烏黑,膚色透著極為病態(tài)的蒼白,一雙唇卻紅得滴血,側著身子望向楚真,像死人多過像活人。
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云哥兒,額頭上也有一股兇邪之氣。
這些氣是怎么來的?楚真為何能夠看出?
因為楚真眼中滴上了一滴烏鴉的淚。
《天玄書簡》上說,在眼中滴入烏鴉的淚,就能夠看見靈異的東西。
烏鴉是來自妖界的生物,是死神“司命”在人界的代行者,能夠用自己的眼睛記錄一些與死亡相關的片段。
它們近乎冷血,一般很少哭。若是它哭了,也并不是它傷悲,而是它親眼見證過一次極為慘痛的死亡,以這種方式記錄下來,取悅死神。
死神司命的座下,有一只八咫鴉,是死神路徑的從神。
............
楚真突然想起,在原主的記憶里,楚空以前也專門豢養(yǎng)過一只烏鴉,現(xiàn)在想來,應該就是為了使用它的淚。
此時,她又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出現(xiàn)在路邊的那只烏鴉,似乎與楚空豢養(yǎng)的那只很是相似,額上都有一道不易察覺的傷口,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難道說,自己現(xiàn)在遇到的事情,都在楚空的意料之中嗎?
想到這里,楚真驀地有些悚然,接著便揮去了這些念頭,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三位,口渴了吧?”
過了一會兒,云哥兒端上來兩碗水放在桌上,分給村長,林墨喝楚真三人。
裝水的碗有些臟,楚真拿在手里頓了一下,眉頭微皺,似乎是嫌棄。
林捕頭和村長身為官家人,體察民生,卻不好端架子,當著楊傲云的面喝了兩口。
劉子野的姐姐一直在咳,她看到了楚真,就問:“那邊的后生,我怎么看你有點眼熟啊,你是哪里的?”
楚真說:這位阿姐,我是碧游村那邊的。
她若有所思地說:哦,原來是碧游村的啊,若有所思地看著楚真。
楚真又盯著在榻上的女子,試探性地說道:這位阿姐,我的大哥叫做楚空。
“謝謝你特意招待我們的水?!?/p>
——女子的眼神陡然一變。
楚真輕笑,眼神鋒利。
女子的神情一變,似乎被震懾到了,沒有再說話。
氣氛瞬間僵了下來,林捕頭提出要回去了,楚真從兜里面掏出一百兩銀票,放在她枕頭邊,想要接濟一下她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
“這位阿姐,劉子野也算一生行善積德,他日必有福報?,F(xiàn)今雖然淪落至此,你還是要慎之又慎,莫害了他。”
“哈哈哈……”榻上那女子笑得很滑稽,也很諷刺,“他日必有福報?”
他日必有福報?
福報就是我弟弟被人栽贓陷害,如今狀若癡傻?
——真是惡心!
她這樣想著,手里卻緊緊攥過了那張銀票,眼眸明亮,雖然口吻虛弱,卻是十分感激地說道:“謝過公子周濟之恩?!?/p>
離開院子的時候,楚真看到蜷縮在角落,一臉癡傻的劉子野,感覺他的滿頭亂發(fā)里,都是血腥之氣。
楚真的靈性直覺大幅度得到加持,走出好遠以后,突然感到那個破敗的小屋子里,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她離去的方向。
這雙眼睛帶著戒備和怨恨的意味,涼颼颼的,讓人不寒而栗。
是楊傲云嗎,還是榻上那女子?
少頃,幾人回到官差的駐地,村長正打算離去,楚真拉住了他,神情嚴肅地問他:“村長,劉子野的姐姐到底是什么來歷?”
村長很奇怪地看楚真,渾不在意地說:“一個鄉(xiāng)下女子,連正經(jīng)教育都沒有接受過,能有什么來歷?”
“她是哪里人?”
“哪里人?不知道,不就是俺們翡翠村這里的嗎?”村長看向楚真,神情茫然。
“你們是說黛九娘,劉子野的阿姐?”旁邊一個老農(nóng)插話道。
村長道:“是咧?!?/p>
老農(nóng)道:“她不是咱們村子的人呢。”
“阿九這丫頭是靈溪村的,因為喜歡上咱們村里一個小伙子,受了他的恩惠,才搬了過來。可惜那小伙子卻死得早?!?/p>
“阿九卻是個重情重義的,那小伙子死了以后,她便守在這里了,還將那小伙子的弟弟,也就是劉子野,當親弟弟對待?!?/p>
“原來是這樣。”林墨問道,“那靈溪村的位置在何處?”
阿公說道:“那地方偏得很呢,要從咱們這東邊的山坳再往里面去,是幻相山的最后一重?!?/p>
“靈溪村……幻相山的最后一重?!背驵?,一邊回憶著與靈溪村有關的信息。
靈溪村也信奉巫道,其地理位置,比碧游村和翡翠村更為偏僻,環(huán)境也更為閉塞,常年不跟外界往來。
怪不得……
縷了一會思緒,楚真又望向那個老農(nóng),開口問道:“阿公,你們這里有桑葉嗎?”
“你要桑葉?”老農(nóng)點著煙袋,笑了笑,眼睛里有狡黠的光,“有是有,不過……”
楚真知道他在待價而沽,于是說:“十文錢一筐,可以嗎?”
這顯然是敲詐,桑葉這東西如何能賣錢?
但是此刻楚真也顧不上這么許多了。
林捕頭突然想起之前楚真在牢獄里給徐達喝的桑葉水,一下子有些緊張,好似反應過來什么。
“楚公子,為什么要桑葉,難道我被下巫了?”
“是不是之前的那碗水有問題?”
楚真點了點頭:“那碗水上有邪氣,是被下了詛咒的,再過一個時辰,你小命就沒了。”
林捕頭的臉唰地一白。
村長很是莫名其妙,擺手道:怎么可能,你說阿九會巫術,太荒誕了吧?
楚真道:“一會你們就知道了?!?/p>
桑葉很快就被老漢找過來了,楚真又給了老漢十文錢,讓他去把桑葉瀝成汁水。
楚真跟林捕頭說:“巫道詭秘,一般施巫術,都得施術的人自己解,不然方法錯誤,死得更快,更慘?!?/p>
“不過,我的解法有點特殊,可以無差別地天克百毒,能直接幫你處理?!?/p>
“其中的竅門不好細講,屬于門派秘辛,你知道就行?!?/p>
楚真講的是實話,《天玄書簡》里把巫神道的晉升分為9個階段,通過晉升儀式,將在每個階段獲得不同的能力。
分別是“靈覺子”,“陰陽生”、“玄術師”、“符箓生”、“巫門長老”、“幽冥判官”、“洞玄者”、“混元仙巫”、“無極天巫”。
在這9個階段之上,便是真神。
其中不同階段,又可以使用不同的巫術。
包括了詛咒術,移行術,血巫術,請神術,化形術,御妖術,御魂術,御獸術,傀儡術,巫毒術等等……
施巫的方式變幻莫測,各有秘法。
林捕頭和村長中的是一種詛咒術。
施術者取自己的頭發(fā)研末為粉,置于房內(nèi)所刻的神像前,每日詛咒,供奉久之,然后下在水中而得。
此處供奉的神像不一而足,自“無相巫神”隕落后,便再也不會回應現(xiàn)世信徒的任何請求。
因此,巫道修行者所供奉的神像,一般是當初真神身邊的各大從神,比如“崧姥神”之類,又或者是與巫神道有關的其他神靈。
黛九娘家,或者說靈溪村一脈的傳承,供奉的是哪位神明,楚真尚不知曉。
但她明白的是,這種詛咒術很是陰險。
如果不解,藥末就會滲入體內(nèi),粘在五臟六腑,甚至是骨血之上,弄出絞痛,窒息,等一系列的癥狀,直至整個機體耗竭死亡。
要不是楚真有天玄紫龍蝶護體,天克一切巫毒,都不一定能夠將二人救回。
林捕頭憤憤不平地說:靠,怎么這么狠毒,虧你還給他們不少錢呢。
楚真眸色微暗,道:“林捕頭,你不是要找命案的兇手嗎?”
林捕頭一喜,連忙問:“你找到兇手了?”
楚真點頭:不敢說,但是十有八九。這幾日,你記得派人盯著劉子野和黛九娘的家。
這個時候老漢用一個瓷碗,裝著桑葉瀝出的汁水走了進來。
桑葉屬陰,與天玄紫龍蝶的屬性非常契合。
楚真驅動體內(nèi)紫龍蝶的力量,借著桑葉水為憑依,給村長與林墨分別除了詛咒。
完了之后,林捕頭臉色蒼白地去布置盯梢,而那個村長則罵罵咧咧,說要去找黛九娘的麻煩,要用村規(guī)處置她,當眾宣讀她的惡行。
楚真馬上阻攔,口吻微微發(fā)狠:村長,你切莫沖動行事,否則我敢保證,你會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村長臉色煞白,驚恐地走了出去。
看他的樣子,也許是想不通平時老老實實,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家人,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恐怖的吧?
“但愿他能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不要私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