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裴凌身后五年,我終于砸碎了定情玉佩。"算命的說,你家后花園有塊石頭克我。
"反正他從不信這些,就像從不信我愛他。
等我穿著嫁衣去北蠻和親時(shí)——聽說裴小將軍瘋了似的挖遍后花園。真可惜,
他大概永遠(yuǎn)也找不到那塊,根本不存在的石頭。01我跪在父親面前:"女兒愿嫁北蠻。
"他喜得胡子直顫——畢竟圣上正為和親發(fā)愁,沈府這下要飛黃騰達(dá)了。"低調(diào)些。
"我摩挲著腕間玉佩。這是裴凌送我的第一件禮物。五年前桃花樹下,
少年將軍為我戴玉鐲:"愿如環(huán)佩,朝夕相見。"多可笑,如今我要戴著它,去嫁別人了。
后來商旅說,裴小將軍聽聞和親消息——連夜帶兵追出三百里??上?,
北蠻王妃蓋頭下的新娘,早不是當(dāng)年追著他跑的姑娘了。我摸著手腕上的鐲子,
冰涼的觸感如同我的心境。這是裴凌初見我時(shí)送的禮物。那時(shí)的他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俊美無雙,文武雙全。他拿著手鐲對我說:"婧儀,你真美,真希望能如同此鐲,
與你日日相見。"桃花落在他的肩頭,他溫柔笑意的模樣也深深印入我的心間。
從那時(shí)起我便發(fā)誓非他不嫁,不顧名聲廉恥地追在他身后五年。他生病,
我不眠不休地在將軍府照顧。他畏寒,我熬了十日十夜為他親手繡了一件墨狐大氅。他愛畫,
我苦練畫技,在屋里為他畫了一百多幅畫像,滿心滿眼都是成親之時(shí)當(dāng)作禮物送給他。
可種種付出,得到的卻是一句:"不過是沒落千金,還想肖想屬于溪月的正妻之位,
她嫁給我做妾都已經(jīng)是高攀了。"我不死心,
在他生辰那日拿著親手雕琢的玉佩在將軍府門口等了他一日一夜,管家跟我說裴凌不在,
可我分明看見宋溪月先我一步進(jìn)了府中,然后院中就響起了絲竹管弦的樂聲,
裴凌與宋溪月的笑聲傳出來,分外刺耳。我一直站在門外等到了大雨傾盆,
雨水澆滅了我最后的自尊心,我忍著淚拍門喊裴凌??沙鰜淼膮s是滿臉不耐煩的小廝,
兇巴巴地說:"滾滾滾,哪來的花子在這喊魂!
"我急忙從兜里掏出存了好久的幾兩碎銀:"辛苦幫我通傳一聲,我送一件東西就走。
"那小廝捏著那塊碎銀,
掂了掂后一臉不屑地扔到了路邊的水洼里:"就這點(diǎn)身家還想跟溪月姑娘搶少爺呢,
溪月姑娘喂狗的都比你這多!"我看著消失在雨中的錢,眼淚瞬間滑落了下來。沈府貧寒,
平日的月錢都拿去給裴凌買禮物了,那幾兩銀子是我熬了七夜刺繡賺來的。"快滾快滾,
我們少爺忙著跟溪月姑娘花前月下呢,沒空搭理你!"小廝用力推開我,關(guān)上了府門。
我一個(gè)不察,被重重推落在泥地里,倉皇抬頭間卻看見門縫中裴凌與宋溪月相擁的身影,
宛如神仙伴侶。02因著淋雨,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天蒙蒙亮?xí)r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我披上衣服疲憊地打開房門,外面站的是裴凌的貼身侍女。
她看著我的表情有些傲慢:"我們少爺讓你煮一碗雞湯過去,要快。"若換了以往,
我必定會(huì)因?yàn)槟芤姷脚崃瓒?dòng)不已,歡天喜地地想著如何打扮自己。但現(xiàn)在,
心境只剩一潭死水。"你們府里沒有廚子嗎?"我反問。
我與以往不同的態(tài)度讓侍女不由得一愣:"你還想不想嫁入將軍府了?話這么多!
"淡淡的苦意在我心中泛開,所有人都知道我想嫁給裴凌,可追了那么多年,
在裴凌眼里我也只是個(g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仆人。我摸了摸袖中的玉佩,心想做都做了,
當(dāng)面送給裴凌,就當(dāng)了卻最后一樁心事。"知道了,我會(huì)去的。"我說。
侍女露出一個(gè)果然如此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長本事了呢,
看來骨子里還是改不了倒貼的本性。"追了裴凌五年,被將軍府的下人嘲諷了五年,
裴凌從來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我早該看清他的真面目的。一切都是我太傻了。
我拿著湯到將軍府時(shí),裴凌正在陪宋溪月賞花。
見到我慢悠悠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你沒吃飯啊走那么慢,湯都涼了。"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在門口等了一天一夜,有沒有吃飯他難道不知道嗎?他見我臉色蒼白,
臉上露出一絲愧疚:"辛苦你了,溪月想要嘗嘗你的手藝,所以才那么著急叫你過來。
"我一愣,好像沒聽清他的話一般:"誰?"裴凌卻不再理會(huì)我,拿過我手里的食盒,
小心翼翼地端到宋溪月面前:"來,月月,你嘗嘗好不好喝。
"宋溪月弱柳扶風(fēng)地坐在椅子上,帶著點(diǎn)兒嬌柔地問:"我喝了這湯,婧儀姐姐不會(huì)生氣吧?
""能給你做湯是她的福氣。"裴凌想都不想地說。這一句話將我最后的尊嚴(yán)擊得潰不成軍。
我顫抖著聲音說:"裴凌,你曾經(jīng)說過我做的湯只有你一人能喝。"宋溪月聞言,
立馬鬧小脾氣扔下了碗。裴凌惱怒地看向我道:"不過是一碗湯而已,你那么小心眼做什么?
月月年紀(jì)小身子弱,得多喝雞湯補(bǔ)補(bǔ)身體,你身壯如牛,能不能體諒一下她的苦楚?
"宋溪月撩起眼皮,露出委屈的表情:"婧儀姐姐不允許的話,月月就不喝了,
月月只是想養(yǎng)好身體不讓裴凌哥哥生氣,都是我的錯(cuò)。"裴凌一聽這話,不再理會(huì)我,
親自舀起一口送到宋溪月嘴邊,看她喝下去了還溫柔地用手指替他擦嘴,夸道:"真棒。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還是抽痛了起來。裴凌有嚴(yán)重的潔癖,之前對我別說擦嘴,
如果鞋底沾了泥都要被他毫不留情地轟出門外??稍谒蜗旅媲?,
他卻柔情得像是換了一個(gè)人。我終于知道,裴凌也是會(huì)對人好的,只是那個(gè)人不是我而已。
03我忽然間覺得很疲憊,對裴凌說:"裴凌,你過來一下,我說兩句話就走。
"突如其來地打斷讓裴凌有些不滿,瞥了我一眼不耐道:"有什么話不能現(xiàn)在說?
月月又不是外人。"宋溪月挨著裴凌的肩膀,輕笑了一聲:"昨日裴凌哥哥一直在陪我,
都沒空見婧儀姐姐,想來是要給裴凌哥哥送生辰禮吧。"裴凌聽見這話,
臉上的不耐煩收了回來,沖我伸出手:"拿來吧。"我沉默了一會(huì)兒,
從香囊中拿出那塊精心雕琢好的鴛鴦?dòng)衽濉榱诉@塊玉佩,我十指布滿了傷口,沾水就痛。
當(dāng)時(shí)幻想到裴凌收到玉佩時(shí)會(huì)多么驚喜,連帶著疼痛都煙消云散了。裴凌剛一接過,
宋溪月忽然毫無征兆地抽泣起來。"月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裴凌嚇了一跳,
玉佩也來不及細(xì)看,緊張兮兮地抱著宋溪月檢查身體。
宋溪月在他懷里抽抽噎噎地說:"裴凌哥哥,我母親也有一枚這樣的玉佩,
一見到就忍不住難過。"裴凌心疼地?fù)Ьo了她:"伯母走得早,我沒法在她跟前盡孝,
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huì)對你好的。"宋溪月往他懷里鉆:"月月不想要這枚玉佩出現(xiàn)在府里。
"我站在原地沒動(dòng),那么多年,裴凌的喜好我一清二楚,這枚玉佩絕對是在他的審美上。
若是以往,他早就將玉佩掛在腰帶上了。裴凌有些為難,看了看宋溪月,又看了看我。
我沒出聲,等著裴凌做出選擇。原本今日是來訣別的,可一見了面,還是忍不住,
拖拖拉拉地糾纏了許久。我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僥幸,五年了,
是有些情誼......"裴凌哥哥......."宋溪月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臉看著裴凌。
下一刻,裴凌抬起手,將玉佩狠狠砸在了地上。啪嗒一聲,玉佩四分五裂。
我的心也隨著玉佩徹底碎了個(gè)徹底,雕琢?xí)r的傷口開始鉆心地疼,
我的眼淚終于還是不爭氣流了下來。五年的時(shí)光換了個(gè)竹籃打水一場空,是我太傻了,
早該及時(shí)止損了。04我的眼淚喚回了裴凌一點(diǎn)良心,他有些歉意地說:"婧儀,
我回頭再送你一塊玉石。""不用了。"我厭倦地開口。他皺起眉:"你別耍性子,
沈家都落魄到這個(gè)地步了,你還要撐你大小姐的架子嗎?"裴凌也知道我沒有錢,
可我傾盡所有送出去的和田玉佩,卻也是他為了別人親手摔碎。我不再搭理他,轉(zhuǎn)身就要走。
他突然又說道:"三日后是我與月月的訂婚禮,在樊樓設(shè)了宴席,你也來吧。
"我沒有說三日后要去和親的事,垂下眼眸道:"好。"我一回到府,
就看到父親已經(jīng)喜氣洋洋地掛起了紅綢布,一見到我便樂呵呵地說:"婧儀!
皇上將你封為婧儀和碩公主,我也晉升為戶部尚書,今日在朝上,
我可是出盡了風(fēng)頭......"我環(huán)視了一眼紅火的沈府,
每個(gè)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襯得我的冷漠格格不入。"父親,三日后裴凌的訂婚宴,
還請你替我出席。"我說。父親連忙應(yīng)道:"你現(xiàn)在就是沈府的祖宗,你要爹做什么都行。
"我逆著人流走到屬于我的偏僻小院,挖出了桃花樹下,初遇裴凌那年埋的桃花酒。
年少無知的話曾虔誠地跪在桃花樹下,祈求桃花神保佑我與裴凌終成眷屬。我坐在樹底下,
將滿滿一壇酒水飲盡。埋酒那年桃花繁盛,香飄十里。如今枝干荒蕪蕭索,正如我的心情。
微醺之后我終于攢足勇氣,用力褪下手上的玉鐲,學(xué)著裴凌的樣子,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四濺的碎末讓我感覺前所未有地松快,像是脫下了沉重的枷鎖。我走進(jìn)屋里,
將裴凌的畫像一張一張燒掉。在明滅的火光中,我暗自發(fā)誓。裴凌,三日后,
我們死生不復(fù)相見。05和親北蠻代表的是皇室,一應(yīng)嫁妝禮服不用我親自準(zhǔn)備,
皇上還賞了銀子下來讓我去購置一些想要帶去北蠻的用品。君恩浩蕩不得不從,
聽說北蠻寒冷,我便打算去鋪?zhàn)永镔I上幾件厚衣裳。老板娘見我重金買了好幾套衣服后,
認(rèn)定我是官家大小姐,拉著我去試最新做出的廣袖留仙袍。我不善推辭,只得換上。
結(jié)果剛剛穿好從后院走出來,就與裴凌正面撞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問我道:"婧儀,
你怎么在這?"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買衣裳。"我從來沒有對他這么冷淡過,
這個(gè)態(tài)度讓他有些不舒服:"你的衣裳不都是自己做的嗎?"往日里我為了省錢,
都是買布料自己裁織衣衫,款式與宋溪月穿得差了十萬八千里,料子只比粗布好上一些。
我不想搭理他,只專注看鏡子。裴凌自討了個(gè)沒趣,心中有些不爽,但是帶著正事來的,
還是壓下脾氣問老板娘道:"聽說這里新進(jìn)了一件新襦裙,拿出來給我瞧瞧。
"老板娘笑著指著我道:"這位姑娘身上穿著呢。"裴凌蹙了下眉,問道:"多少錢?
""這可是蜀錦和蘇繡,得賣黃金十兩。"裴凌清楚地看到我微微驚訝的表情,
似乎也松了口氣:"包起來,我買了。"老板娘愣了一下,猶豫地看向我。"她買不起的,
她總共也沒十兩銀子,更別說黃金了。"裴凌擺了擺手,
隨意指了一件衣服對我說道:"這件一起買了,送給你。"我冷著臉說:"不必了。
""你還在生氣?你怎么越來越小心眼了?這些年我讓你跟在身后給你慣出毛病了是吧?
"裴凌被我拂了面子,也生氣起來。我有些想笑,原來在他眼里,
不將我趕跑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再這么不懂事,就別想著進(jìn)裴府。
"裴凌的眉毛高高揚(yáng)起,一副輕松拿捏的語氣說道。"不進(jìn)就不進(jìn)。
"我想也不想地說:"反正我也不想嫁了。"裴凌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我一字一頓地重復(fù):"裴凌,我不想嫁你了。
"裴凌的怒火騰的一下被我的話點(diǎn)燃:"沈婧儀,你收回這句話,我就當(dāng)沒聽見。
"我冷哼了一聲,準(zhǔn)備走回后院換衣服,卻被裴凌一把抓住了手。我回頭一看,
裴凌滿臉陰沉地盯著我:"手鐲呢?"裴凌毫不顧忌我的名聲,自顧自掀開我的袖口,
看到兩手空空:"沈婧儀,我送你的手鐲呢?"我被他抓得生疼,
卻也不想與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吵架,只好說:"昨日不小心掉了,沒找到。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他有些怪罪地看著我,
然后忽然緩了聲哄我道:"明日我再送一個(gè)新的給你。"我抬眼看向他,
那副英俊的面容對著我,恍惚間里面也是有幾分情愛的。我不敢再看他,
生怕我又不知死活地沉淪:"好。"我回歸以往的乖順讓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婧儀,
你等我,我娶了月月后就迎你進(jìn)門。"我還沒開口應(yīng)答,
忽然一名婢女著急忙慌地跑過來:"少爺!少爺!溪月姑娘午睡醒來沒見到你,
現(xiàn)在哭得可傷心了,你快回府吧!"裴凌一下子滿臉著急:"怎么回事?
她以往不是午時(shí)三刻才醒的嗎?"婢女說:"溪月姑娘說少爺不在,她睡得不踏實(shí)。
"裴凌得知不是身子不舒服后松了口氣,
帶上了些寵溺的笑意:"月月果真是一刻鐘都離不得我,我現(xiàn)在就回去。"說完看了我一眼,
帶上了些歉意:"婧儀,你自己回府吧,月月需要我,我要先回去了。
"06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只剩麻木。路邊的桃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在地上,
又被無數(shù)個(gè)腳印碾過,踩入泥堆。就像裴凌眼里我對他的情感那樣,一文不值?;氐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