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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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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fēng)裹著潮濕的水汽灌進領(lǐng)口,李冰兒攥著虎符的手沁出薄汗。

碼頭上搬運工的號子聲混著木槳劃水的聲響,那艘掛“王”字燈籠的貨船正緩緩駛離泊位,船舷邊的木箱在火把下投出長條陰影——和周考生堂叔臨終前攥著的半塊玉佩云紋,分毫不差。

“小桃,去碼頭巡檢司借快船?!彼断卵g銀魚符拍在侍女掌心,“就說工部主事李冰兒奉圣命查案,耽誤片刻提頭來見?!?/p>

小桃接過符牌的手都在抖,卻還是咬著牙跑遠了。

李冰兒望著貨船吃水線,忽然瞥見船尾有個穿青衫的身影一閃——是王公子的貼身隨從!

她喉間刺痛驟然加劇,眼前閃過三日前在順天府查的航運記錄:王記貨行每月十五必走這條水道,說是運瓷器,可稅單上的重量總比實際輕三成。

“原來不是運瓷器,是運賬冊?!彼醋⊥煌恢碧奶栄?,藥瓶里最后兩粒藥丸已經(jīng)吞了,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lǐng)。

但此刻她的眼睛比江面上的星子還亮——王家人急著轉(zhuǎn)移的,哪里是普通貨物?

分明是這些年官商勾結(jié)的鐵證!

“李主事好興致,大晚上的在碼頭吹風(fēng)?”

熟悉的竹青衫角掃過視線,李冰兒側(cè)頭,就見王昭然撐著油紙傘立在身后,傘面被江風(fēng)吹得翻卷,露出他腰間戶部侍郎的金魚袋。

他手中還提著個食盒,掀開時溢出藥香:“吳太醫(yī)新配的川芎散,治你這頭痛最是管用。”

李冰兒接過藥粉仰頭吞下,苦味在舌尖炸開,卻讓混沌的腦子清明不少:“王侍郎消息倒靈?!?/p>

“戶部管著天下商稅,王記貨行這半年走了十二趟漕運,每趟都少報三成貨物。”王昭然指尖叩了叩食盒,“方才收到碼頭巡檢的密報,說王記的船改了航道,不去揚州,轉(zhuǎn)道去了青浦鎮(zhèn)?!?/p>

青浦鎮(zhèn)?

李冰兒瞳孔微縮。

那是京郊三十里的廢棄軍港,十年前大旱時淤了航道,除了打漁的小舟,連商船都進不去。

可她前日翻查二十年前的河工檔案,分明記得青浦鎮(zhèn)地下有條暗河,直通皇家金庫——當(dāng)年為防戰(zhàn)亂運銀兩用的,后來河道淤塞,圖紙早被工部燒了。

“王家人拿到了暗河圖?!彼曇衾涞孟癖F,“他們要把證據(jù)藏進暗河,等風(fēng)頭過了再取?!?/p>

王昭然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圖紙,正是暗河的構(gòu)造圖:“今早去太醫(yī)院探病,恰好撞見吳御史的書童往王記當(dāng)鋪送東西。我讓人截了,里面除了參湯,還有半張青浦鎮(zhèn)的地契?!彼麑D紙攤開在兩人中間,指尖點在暗河入口處,“他們今夜子時到青浦,我們趕在寅時前布網(wǎng)?!?/p>

李冰兒望著圖紙上熟悉的云紋標(biāo)記——和周考生堂叔的玉佩、王記貨箱的封條,竟是同出一源!

原來這云紋不是裝飾,是暗河的機關(guān)密碼。

她扯下頭上銀簪,在圖紙邊緣快速記下幾個數(shù)字:“子時三刻漲潮,暗河入口會被淹沒,他們必須在漲潮前搬完貨物。我們分兩路,你帶戶部的人封了鎮(zhèn)口,我?guī)а矙z司的人從暗河上游包抄?!?/p>

王昭然望著她泛白的指尖,忽然握住她手腕。

李冰兒要躲,卻被他扣得更緊,掌心多了枚溫?zé)岬乃幫瑁骸皡翘t(yī)說這藥能撐兩個時辰,你別命都不要。”

李冰兒一怔,隨即低頭將藥丸咽下。

江風(fēng)卷著他衣袍的沉水香撲來,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自入仕以來,從沒有人像他這樣,既懂她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并肩的刀鋒。

“走。”她甩開他的手,卻將那卷圖紙小心收進懷中,“等抓了人,我請王侍郎喝醉仙樓的桂花釀?!?/p>

子時二刻,青浦鎮(zhèn)外的蘆葦蕩里蟲鳴漸歇。

李冰兒蹲在土坡后,望著王記的貨船緩緩靠岸。

二十幾個精壯漢子從船艙里搬出木箱,為首的正是王公子的隨從,他掏出半塊玉佩往石墻上一貼——“咔”的一聲,石縫里露出個半人高的洞口。

“動手!”李冰兒甩出腰間虎符,身后巡檢司的人如猛虎下山。

王記隨從聽見動靜要跑,卻被李冰兒揮劍挑了玉佩。

她借著月光一看,玉佩內(nèi)側(cè)刻著“忠慎”二字——正是十年前貪墨河工款被斬的前工部侍郎的表字!

“把人都捆了!”她踩著木箱躍上石墻,“給我搜,連塊磚都別漏!”

月光下,木箱被一一撬開。

泛黃的賬冊、蓋著官印的地契、還有塞滿金葉子的錦盒,像潮水般涌出來。

李冰兒翻開一本賬冊,第一頁就寫著:“三月十五,戶部員外郎張某收銀五千兩,允王記少報貨物三成。”她翻得越快,太陽穴越痛,可眼里的光卻越亮——這些,足夠掀翻半個朝堂!

“李主事好手段?!?/p>

冷不丁的掌聲驚得眾人回頭。

王昭然從陰影里走出來,手中提著盞羊角燈,燈光映得他眉眼溫和:“只是這青浦鎮(zhèn)的地契,怎么在吳御史名下?”他晃了晃手中的契紙,“還有這箱金葉子,鑄模上的‘吳’字,倒和吳府的私印一般無二?!?/p>

李冰兒這才注意到,最底下的木箱里,有半塊帶血的雞毛——和三日前她收到的匿名信里的一模一樣。

原來那封舉報王記舞弊的信,根本不是什么正義之士,而是吳御史想借她的手除掉王記,自己好獨吞利益!

寅時三刻,金鑾殿上的蟠龍柱還裹著晨霧。

李冰兒捧著一摞賬冊跪在丹墀下,王昭然立在她身側(cè),手中的地契和金葉子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啟稟陛下,這是王記貨行十年來官商勾結(jié)、偷逃稅款的證據(jù)?!彼曇羟逶?,“更有吳御史暗中操控,借臣之手清除異己?!?/p>

龍椅上的皇帝猛地拍案,茶盞震得跳起來:“好個吳某人!朕讓他監(jiān)察科舉,他倒監(jiān)察起貪墨來了!”他掃過滿殿的賬冊,目光落在李冰兒發(fā)白的唇上,“李卿,你這是又用了過目不忘的本事?”

李冰兒這才察覺自己額頭全是冷汗,可她挺直脊背:“臣不敢惜力,只愿還大周朝朗朗乾坤?!?/p>

殿中突然響起抽氣聲。

原來她說話時,有血珠順著嘴角滑落——是方才翻賬冊太急,咬碎了舌尖。

皇帝盯著那抹紅,忽然笑了:“好個寒門狀元。傳朕口諭,王記滿門抄斬,吳御史下獄待審。李冰兒...升工部員外郎,王昭然升戶部尚書?!?/p>

“謝陛下!”

滿殿官員齊呼,李冰兒卻盯著階下顫抖的吳御史。

那老東西突然抬頭,目光陰毒如蛇:“李主事查案時私調(diào)虎符,越權(quán)辦案!這證據(jù)...未必作數(shù)!”

殿中霎時安靜如死。

李冰兒攥著賬冊的手青筋暴起——她確實沒等圣旨就行動,若被坐實越權(quán),別說升官,連官職都保不住!

“吳御史好記性?!蓖跽讶煌蝗簧锨耙徊?,從袖中摸出道黃綾,“這是昨夜子時三刻,陛下讓內(nèi)官監(jiān)加急蓋印的密旨。臣與李主事,不過是遵旨行事?!?/p>

他展開密旨,明黃的緞面上“欽命李冰兒、王昭然徹查科舉舞弊及商稅案”的朱印還帶著墨香。

吳御史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癱坐在地。

李冰兒望著王昭然,忽然明白他為何昨夜要送藥、送圖紙——原來他早就算到吳御史會反咬,連密旨都提前請好了。

這個表面溫潤如玉的男人,藏著比她更鋒利的刀。

退朝時已近正午。

李冰兒站在丹鳳門前,望著天空飄起的細雨。

王昭然撐著傘走到她身邊:“醉仙樓的桂花釀,可還算數(shù)?”

她摸了摸發(fā)疼的太陽穴,忽然笑了:“自然算數(shù)。不過...王尚書,下回設(shè)局,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

“李員外郎若是怕了,明日便稱病不去查案?!蓖跽讶煌l(fā)亮的眼睛,聲音輕得像雨絲,“可我知道,你比誰都清楚——這朝堂的風(fēng)浪,才剛剛開始?!?/p>

細雨中,兩人的影子漸漸重合。

遠處,刑部的囚車正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李冰兒望著那方向,喉間的刺痛又涌上來,可她反而挺直了腰。

這一次,她不僅要掌乾坤,更要讓所有想壓她的人,都看看——寒門女兒,能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更新時間:2025-05-12 13:4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