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牌禮后的第七日，城南突然傳來疫情。
沈清歡剛給學徒們講完蒸餾酒消毒法，就見小豆子跌跌撞撞闖進來，衣襟上沾著暗紅的血漬：
“先生！豆腐巷的王阿婆吐血癥復發(fā)，好多人都開始咳血了！”
她心里一緊，抓起藥箱就往外跑，蕭景珩的披風恰好落在她肩頭：
“城南井水發(fā)腥，我讓人查了，是上游染了腐尸。”
他腰間長劍未佩，卻揣著她新制的酒精棉，
“我陪你去?！?/p>
疫區(qū)的石板路上鋪著新收的艾草，沈清歡踩著草葉沖進茅屋，就見王阿婆蜷縮在草席上，唇色發(fā)紫。
她撕開對方袖口，用酒精棉擦拭肘彎，銀針剛要落下，卻發(fā)現(xiàn)患者手臂上有細密的紅點
——和二十年前沈家醫(yī)典里記載的“血瘟”癥狀一模一樣。
“用雪魄草煎水，加三勺蒸餾酒！”
她轉(zhuǎn)頭吩咐蕭景珩，卻看見他正蹲在地上查看水罐，指尖蹭了蹭罐底的黑色沉淀物，
“井水被腐尸污染，得用石灰粉消毒。”
蕭景珩立刻起身：
“我讓人去燒石灰，你先給患者放血退熱。”
他忽然注意到她耳后沾著的草屑，伸手替她摘下，指尖蹭過她耳垂時，觸到一片滾燙
——不知是急的還是熱的。
黃昏時，疫區(qū)搭起了臨時藥棚。
沈清歡熬著雪魄草藥湯，火光映得她眼下青黑，蕭景珩默默遞來溫熱的栗子糕：
“張院正帶人送來了太醫(yī)院的‘辟瘟散’，被我扣下了?！?/p>
“扣得好?！?/p>
沈清歡咬了口糕點，甜香混著藥苦在舌尖打轉(zhuǎn)，
“他們的藥里有朱砂，只會加重內(nèi)熱?！?/p>
她忽然指著遠處的火把，
“讓學徒們用蒸餾酒噴在棚頂，血瘟怕燥不怕寒?！?/p>
更漏敲過四聲，疫情暫時控制住了。
沈清歡靠在藥柜上打盹，蕭景珩替她蓋上披風，卻看見她手心里攥著半片雪魄草葉子
——那是白天采藥時被冰棱劃破手，她卻顧不上包扎。
“疼嗎？”
他掏出金創(chuàng)藥，卻被她搖頭拒絕：
“留著給重傷的人?！?/p>
她忽然輕笑，
“你知道嗎？現(xiàn)代醫(yī)學里，這種通過水源傳播的病，叫‘傷寒’。”
蕭景珩看著她疲憊的笑臉，忽然想起在太醫(yī)院看見的密檔：
二十年前的血瘟爆發(fā)，正是沈家醫(yī)圣用雪魄草控制住疫情，卻因此被誣陷“用毒草惑眾”。
他指尖劃過她腕間的銀鈴，低聲道：
“當年你父親在疫區(qū)熬藥，也是這樣的月夜?！?/p>
沈清歡抬頭，看見他披風上沾著的雪粒子，忽然伸手替他拂去：
“所以我們更要把雪魄草的種子種遍大楚?！?/p>
她指著藥棚外的學徒，小豆子正舉著寫有“煮沸飲水”的木牌挨家挨戶喊，
“等醫(yī)學院分院開起來，每個州縣都能自己制消毒水?！?/p>
夜風掀起棚角的布簾，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蕭景珩忽然從袖中掏出個錦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蒲公英：
“小豆子采的，說能給你提神?！?/p>
他耳尖發(fā)紅，別過臉去，
“還有……明日我讓人送些炭爐來，你總說寒潭水養(yǎng)雪魄草，別凍著自己。”
沈清歡看著錦囊上歪歪扭扭的繡線，忽然明白，有些關(guān)心不必說出口，就像他默默扣下太醫(yī)院的錯藥，就像他記得她隨口提過的每樣東西。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蹭過他手背的老繭：
“其實……有你在，再冷的夜都暖?！?/p>
棚外的火把“噼啪”炸開火星，映得兩人的影子在草席上輕輕晃動。
蕭景珩看著她發(fā)間的銀鈴，忽然想起楚江源頭的冰窟
——當年他抱著母妃的玉佩在冰面上跪了三天，直到沈清歡破冰而出，像道光照進寒潭。
“等疫情過去，我們?nèi)コ囱┢遣??！?/p>
他忽然開口，
“那里的冰棱在陽光下會變成七彩的，像你熬藥時蒸騰的熱氣?！?/p>
沈清歡笑了，眼睛彎成月牙：
“好啊，不過你得扛著蒸餾筒，還要幫我記藥方?！?/p>
她忽然看見他耳尖又紅了，忍不住調(diào)侃，
“靖王殿下耳尖這么紅，莫不是被雪魄草的寒氣壓著，熱癥發(fā)作了？”
蕭景珩別過臉去，聲音悶得像塞了棉花：
“胡說，是被火把烤的。”
他忽然起身，披風帶起一陣風，
“我去看看石灰粉夠不夠?！?/p>
轉(zhuǎn)身時，卻不小心撞翻了藥柜，引得學徒們偷笑。
沈清歡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