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爺若是想喝正宗的龍虎山云霧……” “何不進來聊聊故人?”
話音剛落,她指尖輕輕一彈,一粒圓潤的茶籽便如同一枚暗器,裹挾著凌厲的勁道,不偏不倚,直直地朝著我藏身的暗處射來。只聽 “噗” 的一聲悶響,茶籽精準地擊中了我身旁的瓦片,震得那瓦礫上的塵土簌簌而落。
剎那間,我后頸的毛 “唰” 地一下炸成了刺猬,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瞬間繃緊,如同拉滿弦的弓。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茶寮內(nèi)部,只見原本平實的地板,此刻在朦朧月光的映照下,竟詭異地泛起絲絲縷縷的水紋。那水紋層層疊疊,蕩漾開來,仿佛下面隱匿著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正無聲地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將一切吞噬。與此同時,隱隱約約地,從那地板之下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似是無數(shù)被超度的亡魂,正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奮力地撓著木板,那 “嘎吱嘎吱” 的聲音,一下一下,如同重錘般敲在我的心頭。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次誤食摻了孟婆淚茶點的可怕經(jīng)歷。那時,我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意識漸漸模糊,恍惚間,被一個渾身濕漉漉、散發(fā)著腐臭氣息的淹死鬼拽著,差點就被拖進那洶涌湍急的往生河。河水冰冷刺骨,仿佛無數(shù)尖銳的冰棱刺進身體,那種絕望與惡心的感覺,比當年道士喂我那難以下咽的符水還要令人作嘔。
“本貓爺?shù)鹊氖腔钊?!?我怒不可遏,扯著嗓子怒吼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緊接著,我后腿猛地一蹬,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躥上了更高的屋脊。爪子在那光滑的琉璃瓦上劃過,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響,恰似金屬摩擦,又好似我此刻紛亂如麻、瀕臨崩潰的心情。而在身后,傳來浮生那似有若無的低笑聲,仿若鬼魅,在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與此同時?,供桌上的渡魂茶,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突然開始劇烈地沸騰起來。暗紅色的茶湯瘋狂地翻滾著,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獸,發(fā)出 “咕嚕咕?!?的聲響。裊裊升騰的黑霧,緩緩地在半空凝聚,逐漸幻化成道士年輕時的模樣。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道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正對著我輕輕招手,那笑容依舊溫暖,可在這詭異的氛圍下,卻透著幾分說不出的陰森。我慌亂地閉上眼睛,心臟如同打鼓般劇烈跳動,為了驅(qū)散內(nèi)心的恐懼,我不假思索地抓起一塊綠豆糕,拼命地往嘴里塞。啃得太急,直到一股刺鼻的木屑味在口中散開,我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 —— 該死的,又啃到了藏著往生箋的餅餡!紙灰嗆得我喉嚨一陣刺痛。
“你不敢看,卻偏要聞。” 浮生不知何時倚在窗邊,她腰間的鎖魂鈴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在她身后,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記憶碎片,我看見二十歲的道士抱著幼貓在桃樹下練劍,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落在他們身上,一片溫暖;看見三十五歲的他深夜在尸池邊畫符,尸池里泛著幽綠的光,映照出他專注的神情,周身透著神秘;最后那個畫面卻是……
我驚恐地扭頭,不顧一切地竄進雨幕。尾巴一掃,打翻了檐下的引魂幡。不可能,道士入殮時我親自守的靈,他的右手明明還在棺槨里握著我的胎毛!可方才驚鴻一瞥的碎片里,那只蒼白的手,正在往茶碗滴血,一滴、一滴,殷紅的血暈染在茶湯里,好似惡魔的眼眸。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冰冷刺骨。我在屋頂上拼命逃竄,腦海中不斷回閃著那只滴血的手。那真的是道士的手嗎?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浮生又為何會知曉這一切?我遺忘了什么?無數(shù)疑問如亂麻般纏在心頭,讓我愈發(fā)煩躁。
不知跑了多久,我躲進一處廢棄的破廟。廟內(nèi)蛛網(wǎng)密布,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我蜷縮在角落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叵肫鹪诓桢伎吹降姆N種,心中的不安愈發(fā)強烈。那碗渡魂茶,似乎藏著開啟真相之門的鑰匙,可我卻害怕面對。因為我深知,真相的背后,或許隱藏著更加殘酷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