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剛照進小院,李鳳英就輕手輕腳地起了床。她先給堂屋的油燈添了油,又上了三炷新香。青煙裊裊升起,在供奉著各路仙家的神龕前盤旋不散。
"老仙家們,保佑我家云曉平平安安..."李鳳英低聲念叨著,將一碗清水和幾塊糖果擺在供桌上。這是她三十年來雷打不動的早課,自打出馬立堂那天起就沒間斷過——直到云曉來了之后,她才破天荒地暫停了給人看事的活計。
供桌最中央的黃布下,隱約可見幾個形態(tài)各異的小像。那是她的"老仙"——胡三太爺、黃二姑、常天龍...每一位都有說不盡的故事。往常這時候,堂口早就擠滿了求醫(yī)問事的人,可如今院門緊閉,李鳳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個西屋的小丫頭身上。
"鳳英,羊奶熱好了。"張大山拄著拐杖從廚房出來,手里端著個粗瓷碗,碗里的羊奶冒著熱氣,上面還漂著幾粒黑色的符灰。
李鳳英接過碗,試了試溫度:"鐵柱呢?"
"在后院喂羊呢。"張大山咧嘴笑了,"那小子,自打買了這母羊,比伺候祖宗還上心。"
確實,那只奶山羊是鐵柱用攢了三年的私房錢從鎮(zhèn)上買回來的。白底黑花,奶水充足,鐵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雪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割最新鮮的草料,還特意學著給羊梳毛、修蹄,活像個專業(yè)的羊倌。
李鳳英端著羊奶走進西屋。晨光透過窗紙,在搖籃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云曉已經醒了,正睜著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手小腳在空中亂抓。見姥姥進來,立刻"啊啊"地叫起來,小嘴一撅一撅的。
"餓了吧?小饞貓。"李鳳英笑著抱起云曉,試了試奶溫,這才把碗沿湊到孩子嘴邊。
云曉迫不及待地含住碗邊,"咕咚咕咚"喝了起來。與一個月前那個拒喝羊奶、哭鬧不休的嬰兒判若兩人?,F在她每頓能喝大半碗符水羊奶,喝完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那模樣活像只饜足的小貓崽。
"慢點喝,沒人跟你搶。",鳳英把喝完奶的云曉豎抱起來拍嗝。小丫頭滿足地打了個響亮的奶嗝,然后好奇地東張西望,最后目光定格在堂屋方向,突然"咯咯"笑起來,小手朝那邊亂抓,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
"這孩子..."李鳳英順著云曉的視線望去——堂屋門簾微動,供桌上的香煙詭異地打了個旋兒。普通人看不見,但她分明感覺到有"人"正站在那兒朝這邊看。
是胡三太爺?還是黃二姑?李鳳英心里一動。出馬仙家的堂口,本就不是尋常嬰孩該常待的地方。可說來也怪,自打云曉來了以后,堂口的仙家們非但沒有不滿,反而時常顯靈。有時供果會莫名其妙少一塊,有時云曉的搖籃會自己輕輕搖晃——都是那些"老仙"在逗孩子玩呢。
"娘,云曉是不是...能看見?"鐵柱壓低聲音問,眼神里既有驚訝也有擔憂。
李鳳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抱著云曉走向堂屋:"來,給老仙家們請個安。"
掀開門簾,供桌上的香煙立刻劇烈翻騰起來。云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里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小手拼命向前伸,像是要抓住那些無形的存在。
李鳳英恭敬地鞠了一躬:"老仙家們,這是我家云曉,以后還請多多照應。"
話音剛落,供桌上最邊上的一碟供果突然"啪"地裂成兩半,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切開的。云曉見狀,笑得更加開心了,小腳丫在姥姥臂彎里直蹬。
"常天龍!"李鳳英笑罵一聲,"別嚇著孩子!"
原來是她堂口里那位脾氣火爆的蛇仙。這位老仙家最是護短,看來已經認下了云曉這個"小香童"。
從那天起,云曉的搖籃邊總會多些小玩意兒——一根色彩斑斕的野雞翎毛,幾顆光滑的鵝卵石,甚至還有一枚古舊的銅錢。都是那些看不見的"長輩們"送給孩子的見面禮。云曉似乎特別喜歡那枚銅錢,常常攥在手里玩,誰要拿走就哭鬧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