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就這么討厭我么？
平安夜十點出頭，正是年輕人出門享受夜生活的最佳時段，也因此，前方通往高架的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像糊了一鍋的大雜燴。
堵成這樣，也不知道幾點才能到家。
沈?qū)幖蔚筒豢陕劦貒@了口氣。
她可不想跟秦勉單獨相處幾個小時，想想就覺得窒息。
就在她望著窗外腹誹的時候，秦勉忽然喊了她一聲：“沈?qū)幖巍！?/p>
她疑惑地轉(zhuǎn)回頭，看向他：“？”
在響徹一片的喇叭聲中，秦勉顯得格外舒適閑散，他懶洋洋地靠在窗邊，手臂搭在方向盤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輕點著，“你看到我，好像很不高興啊?！?/p>
沈?qū)幖我汇?，心想你也知道啊，嘴上卻說：“沒有啊?！?/p>
聞言，秦勉側(cè)目，眼光在她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再次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是真的沒有？”
無視他滿是質(zhì)疑的目光，沈?qū)幖喂陕?，盡量自然地說：“當然沒有啦！”
沉吟幾秒，她又趕緊補充道：“我只是很驚訝，上海這么大，我們竟然會在晴姐家遇見了，沒想到你竟然就是姐夫經(jīng)常提起的那個大學(xué)學(xué)弟?！?/p>
秦勉冷淡地瞥她，卻用無比和悅的嗓音說，“我也很驚訝，沒想到你就是峰哥他們說要介紹給我認識的沈小姐，而且，我也沒想到你會過得這么的……”說到這，他刻意停了一停，而后緩慢地吐出兩個字，“落魄?！?/p>
沈?qū)幖文樕峡鄵我丫玫男θ菀幌伦泳涂辶恕?/p>
這才是他，這才是真正的秦勉，記憶中那個能夠?qū)⒀哉Z化作利刃并且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少年。
一晚上了，沈?qū)幖芜@才找回了從前的熟悉感。
落魄？
她不過就是摔傷了手臂，打了個石膏而已。
在他眼里，這竟然要用到“落魄”二字來形容？
看來，他還在為她在廚房里說他閑話的事情而耿耿于懷。
她不過就是向晴姐陳述了他們不合的事實而已，至于嗎？
剛才他主動說要送她回家，她還以為這事在他心里已經(jīng)揭過了。
結(jié)果……
她這輩子就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小心眼的人！
沈?qū)幖卧较朐礁械綒鈶?，她覺得自己這幾年來被迫塵封的戰(zhàn)斗力終于被喚醒了。
雖然晴姐讓她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但是吧，忍氣吞聲從來都不是她沈?qū)幖蔚淖黠L(fēng)，干嘛非要忍呀，這不是給自己的乳腺增加負擔(dān)嘛。
“我肯定不能跟秦總您比啊……”沈?qū)幖瓮χ毖?，刻意用輕快的語調(diào)對秦勉說，“秦總您年紀輕輕便飛黃騰達，當上公司老總，可謂是一朝得勢，風(fēng)光無限，讓我差點都認不出來?！?/p>
頓了頓，沈?qū)幖纬倘灰恍Γ罢l能想到您當初竟是靠著校園補貼度日呢。”
聽到這話，秦勉手上的動作凝固了一下，幾秒后才笑笑說，“這么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p>
沈?qū)幖谓舆^他的話：“老樣子？”
秦勉往后一靠，無比慵懶地說道：“喜歡說人閑話?！?/p>
……
這點的確是她理虧。
沈?qū)幖纬聊讼?，抬眸看向他：“所以剛剛我和晴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沒有聽人墻角的習(xí)慣，只是你聲音太大了，想聽不到都難?！蓖Ａ藥酌耄孛悴痪o不慢地說，“對了，你最后那句話，同樣也是我的想法?！?/p>
沈?qū)幖我汇丁?/p>
最后那句話？
難道是……她說和他沒有可能那句？
秦勉接下來的話，驗證了她的猜想：“我剛才也明確地跟峰哥說過了，我喜歡誰都不可能會喜歡你，我，跟你，絕對不可能！”
“除非……”他挑了挑眉，語氣慵懶地說：“是你想追我?！?/p>
沈?qū)幖螢檫@句話目瞪口呆，過了會兒才說：“……放心吧，我對秦總您，一點想法都沒有?！?/p>
“嗯?！鼻孛闼剖谴蟠笏闪艘豢跉猓寄渴嬲归_來，唇角也跟著小幅度上揚，“我現(xiàn)在終于安心了。”
沈?qū)幖危骸啊?/p>
曾經(jīng)的秦勉真的是個沉默冷峻的少年，只不過那會兒是悶騷，多年不見變成明騷了。
他這話，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獸似的，就好像她很稀罕他似的。
沈?qū)幖未瓜卵垌?，小聲嘀咕：“說得好像我很喜歡你似的?！?/p>
秦勉凝視她：“你說什么？”
沈?qū)幖翁ь^，坦然地對上他的目光：“我說，我對秦總您一點想法都沒有。”
許是覺得這句話還不夠硬氣，她又特意補了一句：“我不喜歡您，您千萬不要太過自作多情。”
也許是她的錯覺吧，這句話說出來之后，秦勉的表情和眼神竟然瞬間沉了下來。
一陣沉默過后，他嗤笑一聲，輕點著頭，望著她的目光染上了一絲嘲弄：“是啊，你對我當然沒有想法，我記得十年前你就說過。你看不起我，討厭我?！?/p>
沈?qū)幖螞]想到他會往事重提，頓時啞口無言。
這是要跟她翻舊賬嗎？
沈?qū)幖蚊蛑交叵?，當初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的確是不歡而散。
也難怪他會這樣。
不知為何，她竟莫名地感到有些胸悶，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過了好久，前方車流還是一動不動。
這都還沒上高架呢，就已經(jīng)堵成這樣，如果上了高架，豈不是要到第二天才能回到家里？
沈?qū)幖慰聪蚯孛悖l(fā)現(xiàn)他正靜靜地望著窗外，渾身上下籠罩在一種沉寂的氣氛中。
跟她說完話以后，秦勉就再也沒有開口，眼角眉梢籠上了一層疲乏，完全沒有了方才在餐桌上談笑時的神采。
她心里生出幾分愧疚，她不應(yīng)該拿舊事來嘲諷他的，剛剛那幾句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正當她糾結(jié)著要不要跟秦勉搭話的時候。
車子后面忽然傳來了刺耳的喇叭聲，把她嚇了一跳。
身邊的秦勉就跟沒有聽見似的，仍舊一動不動。
沈?qū)幖闻吭诖斑呁罂?，原來是后面的汽車在向他們發(fā)出警告，催促他們向前。
可他們的車子排在車流最末尾，前面的車子沒動，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往前。
沈?qū)幖尾辉偌m結(jié)，小聲開口：“要不……你把我送到剛剛經(jīng)過的地鐵站吧?！?/p>
秦勉轉(zhuǎn)頭看向她，目光沉冷，仿佛帶著一層冰霜。
不知為何，沈?qū)幖尉谷桓械接行┬奶?，溫聲解釋道：“今晚是平安夜，你剛回國，肯定不知道，每年平安夜高架上都堵個半死……我去坐地鐵，你就可以繞路回家了，能省很多時間?！?/p>
沉默幾秒后，秦勉笑了笑，語氣中帶點輕嘲：“既然沈小姐這么不樂意坐我的車，那就如你所愿，畢竟我也不想跟你在這車上單獨相處，浪費時間。”
說完，他迅速掉轉(zhuǎn)車頭。
松手剎的時候，他的手差點碰到她放在腿側(cè)的包包，沈?qū)幖文爻哆^來，往懷里移了移。
秦勉手上動作頓了下，面無表情地踩下了油門。
車子在地鐵口附近停下，沈?qū)幖蔚绖e后下了車。
剛走出幾步，就聽到秦勉在后面喊她：“沈?qū)幖巍！?/p>
她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去。
秦勉透過半降的車窗望向她，大概是晚上的緣故，他的眼眸顯得特別的幽深，昏黃的路燈打在他的臉上，竟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幾分落寞。
“十年了?！彼吐曊f著，眸中掠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情緒，“你還是這么討厭我么？”
沈?qū)幖蚊腿徽 ?/p>
看著秦勉的臉，她忽然想起了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似乎那個畫面，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
漫天大雪將周遭所有的事物都沖刷成了一片片殘碎的剪影。
格外冷清的長街上，只有路燈兀自閃耀著，從天而降籠罩著立于樹下的兩個人，仿佛冷清舞臺上僅有的追光，將他們和周圍安靜的黑暗隔絕開。
寒風(fēng)如同鋒利的冰刃，刮過耳際，沈?qū)幖窝銎痤^，雪花落入她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在一片朦朧中看清了少年白皙清俊的臉。
積沉已久的情緒都裸露在了濕冷的空氣中，無所遁形，無法掩飾。
少年眼睫微垂，好像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卻又仍然帶著一絲希望，抬眸看進她的眼中，用沙啞的聲音問她：“沈?qū)幖危憔瓦@么討厭我么？”
“是?！彼届o地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就是看不起你，就是討厭你。在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p>
“既然這樣。”少年的聲音在夜風(fēng)中顯得有些單薄，仿佛一吹即散，最后卻化作七分堅決，“我們往后就當作從沒認識過吧?！?/p>
……
一切隨雪而去，記憶中少年決絕的臉，跟眼前男人俊朗的臉逐漸重疊了。
沈?qū)幖蝿恿藙幼齑?，正要開口回答。
就在她遲疑的片刻時間，秦勉已經(jīng)升起車窗，揚長而去。
她呆立在原地，望著漸行漸遠的尾燈，心緒紛亂。
也許對于秦勉來說，她就真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高中校友罷了。
可是，既然是這樣，他為什么還要問她，她討不討厭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