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春時節(jié),江風裹挾著細雨,將浣衣石上的裙裾打濕成深紫云紋。沈明蘅攥著濕透的帕子,
望著江心那抹浮沉的茜色身影,喉間腥甜翻涌——那是她嫡親的堂姐沈明薇。
她晨起說要擷取江霧里的蓼花,此刻卻在漩渦里載沉載浮。“阿蘅!快喊人!
”她的發(fā)簪已松落,烏發(fā)散開如水中墨絲,我卻僵在岸邊。三日前,
正是她將我推下這處暗礁密布的回水灣,若不是老艄公拼死救起她,她早該葬身魚腹。
“堂姐怎的不慎落水?”沈明蘅后退半步,袖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遠處傳來道觀的晨鐘,
青石板路上晃來個灰袍老道,腰間葫蘆隨步伐輕晃,驚飛了蘆葦叢中的白鷺。
“女娃子發(fā)什么呆!”老道忽然甩袖擲出拂塵,銀絲纏上沈明薇手腕,將她拖向岸邊。
我望著她嗆水時咳出的珍珠耳墜——那是上月我生辰時,她親手替我戴上的,
此刻卻沾著水草,在泥地里泛著冷光?!斑@位小娘子印堂發(fā)黑,”老道捻著胡須逼近,
我嗅到他身上混著松煙與朱砂的氣息,“三日內可是遭過水劫?”沈明薇攥著我的手腕,
指尖仍帶著江水的涼意:“道長說笑了,
我姐妹二人今日才初次來江邊......”話音未落,他忽然盯著我的袖口,
我突然噤聲——那里有道指節(jié)長的裂口,正是落水時被暗礁劃破的。“既是姐妹,
”老道忽然從葫蘆里倒出兩枚黑丸,“便同飲這‘清心湯’,去去體內陰寒。
”沈明薇指尖發(fā)顫,推說吃不慣苦藥,我卻搶先接過瓷盞:“堂姐素來體寒,
阿蘅替你喝便是?!彼幹肟谛忍穑?/p>
喉間卻泛起熟悉的沉香氣息——這分明是明薇房里常燃的“沉水香”。江心忽而翻起浪花,
我望著老道袖口露出的刺青:三尾交纏的赤鯉,正是五年前滅門慘案中,刺客腰間的印記。
“當年沈家滿門葬身火海,唯有兩位小娘子幸存?!崩系篮鋈凰合聜窝b,
露出刀疤縱橫的脖頸,“可有人告訴你們,令尊藏著半幅江防圖?
”沈明薇忽然將我推向那老道,轉身欲跑。我踉蹌間抓住她的裙帶,
卻見她發(fā)間掉出枚鎏金令牌——正面刻著“水鬼營”,背面是我父親的字跡:“明薇代掌”。
“原來你才是......”我退至江邊,后腰抵上冰涼的礁石。
老道的匕首已抵住沈明薇咽喉,細雨中傳來馬蹄聲,竟是靖王府的玄甲衛(wèi)?!吧蚬媚锸荏@了。
”帶頭的副將翻身下馬,掀開兜鍪時我驚覺,正是救我性命的老艄公。
他擲出火折子點燃蘆葦,沈明薇的裙擺瞬間騰起火焰,她尖叫著撲進江里,
卻被副將手中鎖鏈縛住?!拔迥昵按炭鸵挂u,是令姐開的角門,”老道卸了偽裝,
原來竟是靖王府的幕僚?!八履惴值眉耶a(chǎn),才三番五次欲除你而后快。
”江心浮起成片蓼花,正是沈明薇晨起要采的那束。我望著她被拖走時怨毒的眼神,
忽然想起幼時她替我編花環(huán)的模樣。江霧漸散,老道將半幅焦黑的圖紙塞進我掌心,
上面隱約可見“寒江關”三字?!吧蚬媚锟稍鸽S我回府?”副將遞來披風,
我望著遠處道觀的飛檐,晨鐘再次響起。指尖的黑丸突然碎裂,
露出里面裹著的珍珠——正是明薇方才咳出的那枚,內芯刻著極小的“密”字。細雨漸止,
江面上漂來片殘破的經(jīng)幡,不知是哪個庵堂的法事。我將珍珠碾進泥里,
任江風卷走最后一絲腥甜。從此這寒江之上,再無沈家雙姝,只有肩負血海深仇的沈明蘅。
我順著甲板邊緣往后退,掌心已沁出汗來。明薇被鐵鏈鎖在桅桿上,濕漉漉的鬢發(fā)貼在臉上,
倒比平日多了幾分楚楚可憐??晌矣浀们宄迥昵澳莻€雪夜,
她穿著猩紅小襖替刺客開門時,眼里也是這樣無波無瀾的神情。“姑娘可知,
令尊為何將江防圖一分為二?”老道——不,該稱他陳先生——指尖撥弄著腰間赤鯉玉佩。
“因這圖上除了關隘布防,還有二十處秘道入口,可直通金陵城防中樞。
”江面忽然傳來夜梟啼叫,三艘蒙著黑帆的快船破浪而來。陳先生將我按在艙板下,
掌心捂著我的嘴,指尖卻在我手心里畫著圈——這是靖王府暗衛(wèi)的“噤聲”暗號。
我屏住呼吸,聽見沈明薇的笑聲混著浪聲飄來:“你們以為抓住我就能拿到另一半圖?
我早將它縫進阿蘅的肚兜里了?!毖g忽然一涼,竟是陳先生的匕首抵住我后腰。
他眼底閃過狠戾,卻在掀起我衣襟時驟然頓住——那里有道三寸長的疤痕,
是當年為護我性命,乳娘用身體替我擋住橫梁時留下的。“她撒謊?!蔽页稊囝i間玉墜,
里面掉出半片焦紙?!罢嬲膱D紋,在父親留給我的長命鎖里?!鄙蛎鬓钡哪樕查g煞白,
她怎會知道,那枚刻著“長命百歲”的銀鎖,內層竟用極細的銀絲嵌著寒江關地形圖。
黑帆船上躍出數(shù)名殺手,為首者腰間掛著明薇送我的珊瑚墜子。我趁亂將鎖扔進江心,
陳先生忽然甩袖射出三枚透骨釘,正中那殺手眉心。他撕下半幅衣襟替我包扎腕間傷口,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替自家女兒纏帕子?!爱斈昃饶愕睦萧构?,是我胞弟?!彼吐暤溃?/p>
“他臨終前說,沈家小娘子攥著半片燒焦的‘江’字,那便是線索。
”遠處傳來靖王府的炮聲,沈明薇忽然掙斷鎖鏈,撲向我手中的長命鎖殘影。
“你明明什么都有!”她指甲掐進我脖頸?!暗张矸?、父親寵愛,
連靖王表哥都...都多看你兩眼!”最后幾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說的,我這才驚覺,
原來她對蕭承煜的執(zhí)念,竟比殺我之心更重?!懊鬓苯憬?,你看這江水。
”我任由她掐住我咽喉,望向東方漸白的天際?!案赣H臨終前用血寫下‘水鬼營’三字,
你以為是指水匪,卻不知那是你母親的閨名——她當年也是靖王府細作,
因愛上父親才背叛組織?!彼闹讣怏E然松開,眼中盡是震愕。陳先生趁機點住她穴道,
遠處傳來蕭承煜的喝令:“阿蘅!”他騎著高頭大馬立在船頭,
玄色披風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腰間懸著的正是我幼時送他的玉雕小魚。沈明薇被拖走時,
我撿起她遺落的鎏金令牌。背面“明薇代掌”四字下,隱約有刀刻的小字——“母命難違”。
原來她每夜在佛堂抄寫《心經(jīng)》,不是為超度亡魂,而是在掩蓋淚痕。“接下來如何打算?
”蕭承煜替我披上狐裘,指尖掠過我頸間紅痕時,眼底閃過殺意。我望著漸漸散去的晨霧,
將長命鎖碎片放進他掌心:“愿隨王爺回府,共破這寒江迷局?!苯嫔希せS波逐流,
恰似浮世悲歡。明薇的哭聲漸遠,陳先生在船頭焚化了半幅江防圖——真正的機密,
從來不在紙上,而在人心。我摸向袖中那枚黑丸,里面藏著的珍珠“密”字,
或許該找個合適的時機,說與蕭承煜聽了。我摸向袖中那枚黑丸,里面藏著的珍珠“密”字,
或許該找個合適的時機,說與蕭承煜聽了。2當晚,月色如水,我踏入蕭承煜的書房。
燭火搖曳間,他正低頭審閱公文,見我進來,抬眸一笑,目光溫和。我深吸一口氣,
從袖中取出黑丸,將珍珠內藏“密”字之事和盤托出。蕭承煜神色一凜,接過珍珠,
仔細端詳,眼中閃過思索之色:“這‘密’字,或許暗藏玄機,若指向金陵城內,
莫非與水鬼營余孽有關?”我點頭,心中亦是憂慮:“我也如此猜測,水鬼營余孽一日不除,
終是大患?!笔挸徐衔⑽櫭?,沉思片刻后道:“明薇與水鬼營似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不妨以她為餌,引出幕后黑手?!蔽倚闹须m覺此舉有些冒險,但為了徹底鏟除隱患,
也只能如此。接下來的幾日,我們暗中布局。蕭承煜故意透露明薇知曉重要機密的消息,
引得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果然,不出所料,明薇很快被神秘勢力盯上。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幕后黑手終于現(xiàn)身。黑衣人如鬼魅般潛入明薇所在的宅邸,卻不知,
蕭承煜與我早已在此設下天羅地網(wǎng)。一番激斗后,黑衣人漸漸落了下風。
為首的黑衣人見勢不妙,欲要逃跑,卻被蕭承煜一劍攔住去路。黑衣人摘下面罩,
竟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他咬牙切齒道:“你們以為抓住我就能知曉一切?
沈父當年與靖王府的合作,豈是你們能輕易參透的!”我心中一震,沈父與靖王府?
這其中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蕭承煜目光如炬,冷冷道:“你今日不說,也由不得你。
”在蕭承煜的逼問下,中年男子終于道出當年的真相。原來,沈父為了保護家族和我,
被迫與靖王府合作,參與了一場宮廷陰謀。而我與蕭承煜幼時定親,
也是兩家長輩為了守護某些秘密而做出的安排。與此同時,被關押在獄中的明薇,
在獄卒送來的家書里,得知了母親當年為保護她被迫背叛的隱情。她淚流滿面,
心中悔恨交加。就在我們以為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之時,意外卻突然發(fā)生。
一名刺客趁亂沖向我,手中利刃寒光閃爍。千鈞一發(fā)之際,明薇不知從何處沖了出來,
替我擋下了這致命一刀。我抱住明薇漸漸倒下的身軀,淚水模糊了雙眼。明薇氣息微弱,
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
交到我手中:“沈家老宅……暗格……能證明你身份的皇家玉牒……”話未說完,
她便閉上了雙眼。我緊緊握著那把鑰匙,心中五味雜陳。3我攥著明薇給的鑰匙,
指尖還殘留著她掌心的溫度。那是在牢里,她隔著鐵柵欄塞給我時,
指甲深深掐進我虎口——像是要把這輩子的執(zhí)念都刻進我骨血里。蕭承煜說,
水鬼營的余孽已滲透進靖王府后廚,而那枚藏著“密”字的珍珠,
此刻正躺在我貼身的荷包里,隨著心跳輕輕撞擊著胸骨。“明日便是端陽宴。
”蕭承煜替我戴上鎏金步搖,簪頭的明珠與我耳墜相映?!盎实垡敱娰n婚,封你為靖王妃。
”他指尖掠過我耳垂,忽然頓住——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道細痕,像是被鋒利的銀針劃過。
夜宴前更衣時,我摸到內襯里有團硬物。拆開一看,竟是明薇的貼身丫鬟繡娘的生辰八字,
墨跡未干,旁邊還有半片魚鱗狀的銀飾。這圖案我見過,在陳先生書房的暗格里,
那本《寒江志》的扉頁上,就刻著相同的魚鱗紋?!肮媚?,該戴鳳冠了。
”喜婆捧著金冠進來,
我忽然注意到她耳后有顆朱砂痣——與前日在廚房見過的廚娘一模一樣。袖中珍珠突然發(fā)燙,
我借整理衣襟將它滾進妝奩,假作踉蹌碰翻銅鏡。碎裂的鏡面里,
喜婆腰間露出半截魚形匕首,正是水鬼營的標志?!皠跓┫财盘嫖胰⌒┍鶃?,
”我按住狂跳的太陽穴,“頭突然疼得厲害。”她剛轉身,我立刻扯下鳳冠上的東珠,
用簪子刻下“有詐”二字,塞進前來送蜜餞的小丫鬟手中。那丫頭是陳先生安插的眼線,
眼角有顆淚痣,此刻正緊張得咬唇。冰塊送來時裹著新鮮荷葉,我掰開荷葉,
里面掉出片浸過藥水的絹帕。湊近一聞,
是沈明薇房里常焚的沉水香——但這味道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