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我被送往丹房辟谷清修。
貴妃叮囑,要我時(shí)時(shí)焚香跪誦《清靜經(jīng)》,每日僅可飲露水三盞,什么時(shí)候?qū)m里的濁氣散干凈了,什么時(shí)候出來。
丹房的香,不知何時(shí)被人換作了劣質(zhì)降真香,味道刺鼻,卻也使人開竅醒神。
屋內(nèi)軟墊盡數(shù)撤去,只留下藤條編成的蒲團(tuán),剛跪下去,便覺著疼痛萬分。
我眉頭未皺一下,只依蘇貴妃所言,靜心誦經(jīng)。
“雖名得道,實(shí)無所得?!?/p>
拋開經(jīng)書真正含義,依蘇貴妃對我的所作所為來看,這三年,她確實(shí)一無所得。
我在第七日的清晨昏厥過去。
這丹房,設(shè)在貴妃殿內(nèi),直至昏迷的前一刻,我還聽到蘇貴妃在向皇帝撒嬌。
“修行最忌濁骨凡胎,臣妾在道觀時(shí),曾辟谷清修兩月,才有了如今這副無垢的身子?!?/p>
“替身學(xué)得再像,也終究沒有臣妾這般仙根,陛下您說,是也不是?”
堂堂貴妃,竟是這般不懂掩飾的蠢人。
小腹絞痛萬分,我笑著合上眼睛。
再睜眼,是熟悉的床帳。
我回到了自己住處。
眼前是皇帝擔(dān)憂的臉,身側(cè)太醫(yī)小心翼翼道:“林貴人的脈象,中外急如循刀刃,此乃精血枯竭之兆……龍?zhí)屢?,望陛下?jié)哀。”
雙目陡然蓄滿淚水,我掙扎著摸向自己小腹,哆嗦著嘴唇,望向皇帝。
張口卻是:“陛下……臣妾……臣妾的濁氣,去干凈了么?貴妃娘娘,還生臣妾的氣嗎?”
皇帝蹙眉道:“什么清氣濁氣,不過閑來消遣的玩意,何至于賠上活人性命!”
他話音落,我臉上淚珠撲簌簌滾下。
皇帝將我攬入懷中,一只大手在我后背上下輕順,以示安撫。
“前朝對貴妃怨恨者,也不在少數(shù),是朕平日太驕縱她,才有了今日之事?!?/p>
我將頭埋在他衣襟內(nèi),用盡全身力氣,忍到渾身顫抖,才沒笑出聲。
天助我也。
我正愁著,不知該怎么把這孽障流掉。
第二日,皇帝的貼身侍官將賞賜送來,我晉為妃位。
侍官告訴我,今日陛下推了貴妃的藥膳,轉(zhuǎn)而用了我送去的魚羹。
我抬手,輕輕撫上頸間那串珍珠,笑著謝了恩。
小月子做完,我照例去蘇貴妃宮中請安。
皇帝先前送來的賞賜,被我?guī)泶蟀搿?/p>
外人面前,這是巴結(jié)示好,可在心高氣傲的蘇貴妃面前,這與侮辱無異。
她抄起其中一塊玉牌,打碎在地。
“不過是個(gè)小小的替身,你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出浪來?陛下再心疼你,不也是放你給本宮隨便折磨?這次不知你懷有身孕,算本宮倒霉,呵,可就算你失了龍?zhí)?,陛下不是也沒對本宮降下絲毫懲罰?”
我垂下眼眸,低聲向她賠罪,對著滿地碎玉,跪了下去。
膝間刺痛傳來,鮮血流出,滲透布料,蘇貴妃眼中染上幾分得意。
她慢條斯理回到主位,捧起茶碗,慢悠悠地撇著茶葉。
“你若識相,便乖乖自毀容貌,丟了那些模仿本宮的衣料首飾,往后就算陛下不寵你,本宮也能保你衣食無憂。更何況,本宮這,可還有你別的把柄!”
我緊咬下唇,囁嚅道:“可陛下說,喜歡臣妾的眼睛……”
“放肆!”蘇貴妃重重放下茶碗,斥道,“陛下喜歡你的眼睛,還不是因?yàn)槟阆癖緦m?陛下想不明白,本宮還不能行忠臣事,幫陛下分清黑白么?”
她話音落,一道不怒自威的男聲響徹寢殿。
“朕這般昏聵,顛倒黑白,玉石不分,朕自己,怎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