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樓的金字招牌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二樓裝潢雅致的“流云軒”內(nèi)卻傳出聲聲嘆息。
“陸大少爺,您這都嘆了十八回了,聽十八摸的時候都沒見你出這么多氣。”馮遠(yuǎn)翹著二郎腿,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中那只可憐的燒雞。
隋景策搖著桃花團扇,戲謔地說:“知道的說是咱們在喝酒,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這守靈呢!”
陸景云懶洋洋地靠在窗邊,一襲緋色錦袍半敞著領(lǐng)口,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
他手里把玩著一個空酒杯,目光卻一直飄向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你們不懂?!彼謬@了口氣:“那姑娘......不一樣?!?/p>
馮遠(yuǎn)撇了撇嘴:“不就給了你個饅頭嘛,有什么不一樣!”
“就是?!彼寰安哔v兮兮地說:“饅頭有什么稀奇,流芳閣的夢蝶見到你骨頭都軟了,也沒見你多看一眼??!”
陸景云抓起一把花生米就朝隋景策砸去,罵道:“會不會說話,人家可是正經(jīng)姑娘!”
“喲喲喲,還護上了!”隋景策湊過來擠眉弄眼:“哥哥作為過來人,給你個忠告。雖然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但多喜歡幾個就能藏住了,要不我再給你介紹幾個長得跟白面饅頭似的姑娘?”
馮遠(yuǎn)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他:“作為過來人,你就應(yīng)該別過來。”
隋景策死皮賴臉地擠在兩人中間,繼續(xù)問道:“看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快跟哥們說說,那姑娘究竟哪里不一樣,能讓咱們陸大少爺茶飯不思?”
陸景云的眼神忽然柔和下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長的很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漂亮,眼睛還特別亮,就像......像......”
“像你前天喝的那壇琉璃春?”隋景策收起扇子,壞笑著接話。
“滾!”陸景云氣得直瞪眼:“像星星!懂不懂?像星星!”
馮遠(yuǎn)和隋景策對視一眼,同時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哎呦,我的娘誒!”馮遠(yuǎn)笑得直拍桌子:“陸景云,你居然會用星星比喻姑娘的眼睛,你這是中了邪??!”
隋景策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記下來,陸世子為饅頭姑娘題詩,你的眼睛像星星,一眨一眨亮晶晶?!?/p>
陸景云惱羞成怒,抓起桌上的雞骨頭就往兩人身上扔。
一時間雅間內(nèi)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正鬧著,房門突然被扣響,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二探頭進來:“幾位爺,要聽曲兒嗎?咱們醉仙樓新來了個唱小曲兒的姑娘,嗓子甜著呢!”
隋景策眼睛一亮:“叫進來!叫進來!”
陸景云卻擺擺手:“別進來,吵死了?!?/p>
隋景策瞇著眼睛打量陸景云:“嘖嘖嘖,咱們陸世子真是'入目無他人,心里憋得慌',連聽曲兒的興致都沒了。小心你把真心掏出來,人家直接拿去炒尖椒。”
陸景云不屑地說:“她們唱曲都跟撓癢癢似的,聽得我渾身刺癢,也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
馮遠(yuǎn)調(diào)侃道:“他皮癢,所以就喜歡聽軟綿綿的腔調(diào)。聽曲哪有喝酒好,來來來,咱們干一壇子。”
陸景云不感興趣地擺擺手,又癱回窗邊,“你們喝吧,我沒心情?!?/p>
馮遠(yuǎn)和隋景策再次對視一眼。
合著不找到饅頭姑娘,以后他們曲也聽不得,酒也喝不了啦?
為了耳朵的幸福,隋景策提議道:“我聽說京兆尹之女立冬及笄,各府閨秀都要登府添妝,我阿姊也要去。要不咱們?nèi)ヅ雠鲞\氣,興許能有意外收獲呢?!?/p>
為了口腹之欲著想,馮遠(yuǎn)連連點頭:“景策除了不會生孩子,女子的事就沒有不知道的,聽他的準(zhǔn)沒錯?!?/p>
陸景云頓時來了精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問道:“那我穿什么衣服去?朱紅?黛藍?石青?還是碧藍?”
隋景策翻了大大一個白眼:“只要你不光著去就行?!?/p>
馮遠(yuǎn)笑呵呵地附和道:“倘若你光著去參加姚小姐的及笄禮,陛下得記恨你一輩子?!?/p>
隋景策反駁:“不對,是直接結(jié)束他的一輩子?!?/p>
看著兩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損友,陸景云只想掀桌子......
——
書房里,鄭昌胤正在手把手教翠紅畫梅花,卻聽到管家傳來急報:“老爺,盧家大爺親自抬著兩頂轎子過來,說要接夫人小姐回娘家。”
“什么?”鄭昌胤手中的毛筆突然掉在桌子,墨跡洇染開了,頓時毀了整幅畫。
管家偷看了眼翠紅,面上看似著急,實則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說:“老爺,跟來的還有八個家丁,抬著個紅木箱子,好像來者不善?!?/p>
鄭昌胤臉色瞬間鐵青,他太清楚盧家這個架勢意味著什么。
大舅哥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老爺......”翠紅怯生生地喚了一聲,卻被鄭昌胤粗暴打斷:“滾回你的院子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出來!”
剛才的郎情妾意霎時全無。
翠紅委屈的癟了癟嘴,一臉無奈地退下。
正廳內(nèi),盧家大爺盧明德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八個膀大腰圓的家丁分列兩側(cè)。
大廳中央擺著一個三尺見方的紅木箱子,上面蓋著繡有盧氏族徽的錦緞。
鄭昌胤強作鎮(zhèn)定地走進來,拱手道:“舅兄遠(yuǎn)道而來,有失遠(yuǎn)迎?!?/p>
“少來這套!”盧明德一拍桌子,茶盞震得叮當(dāng)響,“鄭昌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我妹妹關(guān)起來!你知不知道,因為這個事,母親一夜未睡,哭腫了眼睛!”
自家兒子拼死拼活要與鄭應(yīng)瑤退婚,本就讓盧母不悅。
昨晚又聽說鄭昌胤將女兒和外孫女關(guān)了起來,盧母更是心肝寶貝地哭了一晚上,一大早就逼著他過來給妹妹撐腰。
盧明德雖然也知道妹妹脾氣暴戾,卻拿母親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聽命行事。
鄭昌胤額角滲出細(xì)汗:“實在是......她設(shè)計陷害府上姨娘......”
“放屁!”盧明德冷笑道:“一個賤妾也配與我妹妹相提并論?”
他猛地掀開錦緞,露出箱中物件,里面赫然放著一頂七品官員烏紗帽。
“舅兄,這是何意......”鄭昌胤底氣有些不足。
盧明德拎起帽子,慢條斯理地說:“當(dāng)初你做官可是走的盧家門路,這烏紗帽我們能給你戴上,自然也能讓你摘下來!”
鄭昌胤知道盧家有這個能力,因此氣又短了幾分,不敢再言語。
“今日我來,就兩件事?!北R明德豎起兩根手指:“第一,立刻放了我妹妹和外甥女;第二,將那個害我妹妹受辱的賤婢發(fā)賣出去?!?/p>
鄭昌胤面色灰敗,雙拳緊握又松開。
半晌,他頹然點頭:“......好?!?/p>
盧明德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妹夫能懸崖勒馬便好!走,咱們一起把妹妹接出來?!?/p>
躲在門外偷聽的翠紅馬上嚇破了膽,立刻跑向偏院。
鄭昌胤真是一個慫貨混蛋窩囊廢!
簡直豬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