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雨季屋里潮得厲害,我扶著繡繃直犯惡心。
懷孕七個月的肚子把旗袍上的并蒂蓮花紋都撐變形了。
盤扣眼瞅著就要崩開,就像我跟傅沉舟那快過不下去的日子。
“少夫人,先生讓您下樓用膳。”
張媽的聲音隔著雕花木門,像根細(xì)針扎進(jìn)太陽穴。
我伸手去夠書柜頂層的葉酸瓶,卻無意間碰落一沓文件。
五份《胚胎移植同意書》嘩啦啦墜地。
“林知語”三個字的簽名刺得我眼底生疼。
那是傅沉舟白月光的名字。
也是我們婚禮當(dāng)天,他說“公司有事”的真相。
最底下那張照片里,是他單膝跪在劇院后臺。
芭蕾舞鞋尖碾過我送的婚鞋緞面,懷里的女孩穿著我試了三個月的婚紗。
“晚禾?”皮鞋踏上旋轉(zhuǎn)樓梯的聲音驚得檐下麻雀撲棱翅膀。
我手忙腳亂地將文件塞進(jìn)旗袍暗袋。
母親留的翡翠胸針硌得掌心發(fā)疼。
這讓我想起昨夜產(chǎn)檢時,醫(yī)生欲言又止的神情。
“蘇小姐,您這安胎藥.......”
“我在繡安胎枕?!蔽野醋∥咐锓康乃崴?/p>
五個小腳印在素緞上張牙舞爪,“給寶寶們的見面禮?!?/p>
傅沉舟俯身替我撿起繡繃,無名指的鉆戒蹭過我手背,留下一道冰冷的壓痕。
我盯著他左腕那串開裂的檀木手串。
去年他生日我特意熬夜雕刻的,此刻被汗?jié)n浸得發(fā)烏,像具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尸體。
“別累著,反正有保姆?!?/p>
他漫不經(jīng)心掃過繡線,轉(zhuǎn)身時巴黎往返機(jī)票滑出西裝內(nèi)袋。
乘客欄“林知語”三個字被他后槽牙磨得發(fā)毛。
我盯著他挺括的肩線,突然想起新婚夜他也是這樣背對著我,西裝褲兜里露出半截芭蕾舞鞋的緞帶。
深夜的衣帽間像口棺材。
我將錄音筆貼在墻板縫隙里。
沈曼的嬌笑混著香奈兒五號灌進(jìn)耳朵:“明天陪我去挑嬰兒床呀,要粉色的,帶珍珠邊那種......”
“小點聲?!备党林鄣穆曇魩е荒?,“別讓蘇晚禾發(fā)現(xiàn)。”
“她能發(fā)現(xiàn)什么?”指甲刮擦玻璃杯的聲響刺得我耳膜發(fā)疼。
“每天穿著老氣橫秋的旗袍,連避孕藥都要我碾碎了混在燕窩里喂她吃......”
錄音筆“咔嗒”一聲卡住。
我低頭盯著床頭柜上的葉酸瓶。
“維生素B”的標(biāo)簽被我潑的茶水浸得半透明。
底下“Placebo”的字母像五條蛇,吐著信子啃食我的視網(wǎng)膜。
胃里的五個小生命突然劇烈踢蹬。
這次我清楚地感受到,它們在啃咬我的子宮壁。
像極了傅沉舟昨夜掐著我下巴時說的話。
“蘇晚禾,你最好記住,傅家少奶奶的肚子,不該裝沒用的東西?!?/p>
暴雨在凌晨三點砸破雕花窗欞。
我摸出藏在繡繃夾層的親子鑒定報告。
五份DNA比對結(jié)果在閃電中明明滅滅。
沒有一個胚胎的線粒體來自蘇晚禾。
“傅沉舟,你怎敢?”
我攥緊報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那些在我子宮里蠕動的胚胎,原是你從五個女人身上偷來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