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刺破海面上的薄霧,為這片陌生的海岸鍍上了一層慘淡的金色。君無夜掙扎著從冰冷的沙灘上坐起,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仿佛身體隨時都會散架。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道猩紅如蛇的環(huán)形印記依舊猙獰,絲絲縷縷的陰寒怨氣正從中滲出,如同無形的毒針,不斷刺激著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神魂。
“蘇月嬋……好一個不死不休!”君無夜咬牙低語,眼中寒芒閃爍。這“魂怨之鎖”比他預想的還要棘手,它不僅是一個追蹤的信標,更像是一個活著的詛咒,正貪婪地汲取著他殘存的生機,并試圖污染他剛剛凝聚的【劫音惑神】命紋。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劫音惑神】命紋之中,那源自“天籟幻神經(jīng)”的純粹音律道韻,正被這股怨念不斷侵蝕,變得躁動不安,甚至隱隱有反噬己身的跡象。若不盡快處理,恐怕不等妙音谷的追兵殺到,他自己就要先被這詛咒拖垮。
“逃避無用,壓制也只是飲鴆止渴?!本裏o夜心念急轉(zhuǎn),【命劫之瞳】凝視著手腕上的血色印記,試圖洞悉其更深層次的構(gòu)造。他發(fā)現(xiàn),這“魂怨之鎖”的核心,除了蘇月嬋的殘魂怨念,竟還與他自身的“無命之海”產(chǎn)生了一種詭異的“負向共鳴”。似乎他越是試圖用“無命”的特性去消磨它,它反而能從中汲取到某種“養(yǎng)分”,變得更加頑固。
“以怨養(yǎng)怨,以毒攻毒……或者,以我這‘無命’,吞噬其‘有怨’?”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傷勢帶來的眩暈感,開始運轉(zhuǎn)體內(nèi)僅存的些許“無命”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導向那枚【劫音惑神】命紋。既然這血咒與新命紋有所勾連,或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將這股怨念之力,化為淬煉【劫音惑神】的“魔火”!
這無疑是與虎謀皮,兇險萬分。但君無夜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退縮”二字。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片荒涼的海岬,怪石嶙峋,人跡罕至。遠處海面上,隱約可見一些破碎的船只殘骸,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比蘇月嬋的怨念更為龐大駁雜的死寂之氣,正從某個方向彌漫而來。
“嗯?”君無夜心中一動,【怨煞吞魂】命格竟對那股死寂之氣產(chǎn)生了一絲微弱的渴望。
他強撐著站起身,循著那股氣息的源頭,踉踉蹌蹌地向海岬深處走去。穿過一片嶙峋的礁石群,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一縮。
只見前方數(shù)里之外的海域,赫然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沉船之?!保?/p>
數(shù)以百計、甚至千計的殘破船骸,如同被遺棄的巨獸骨架,或半浮于水面,或深陷于淤泥,或斜插于礁石之間,構(gòu)成了一幅觸目驚心的末日畫卷。濃郁的黑灰色怨氣與死氣,如同實質(zhì)般的陰云,籠罩著整片海域,其中隱隱傳來無數(shù)幽魂的哀嚎與不甘的咆哮。海風吹過,帶來的不是清新的海腥,而是令人作嘔的腐朽與絕望。
“好一處天然的養(yǎng)‘怨’絕地!”君無夜眼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閃過一絲興奮。
這“沉船之?!钡脑箽庵疂饬?,幾乎能與他當初在天棄之地深處遭遇的某些絕地相媲美。如此龐大的怨煞之力,不僅可以為他的【怨煞吞魂】提供源源不斷的“食糧”,助他恢復傷勢,更重要的是,這片區(qū)域混亂而駁雜的能量場,或許能暫時干擾“魂怨之鎖”的追蹤,為他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而且,他隱隱感覺到,這片“沉船之冢”的怨氣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更為古老、更為強大的殘魂意志,或許……能從中找到克制蘇月嬋那道血咒的方法,甚至,尋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機緣。
“富貴險中求,逆命者,本就是在刀尖上行走!”君無夜不再猶豫,辨明了一艘看起來相對完整、且怨氣較為濃郁的巨型三桅戰(zhàn)船殘骸,將其定為自己臨時的“孤舟”,便一頭扎進了這片危機四伏的“怨海”之中。
越是靠近“沉船之冢”的核心區(qū)域,周圍的怨氣便越是粘稠,仿佛化作了無形的泥沼,不斷拉扯著他的身體與神魂。一些低階的幽魂怨靈,感應到他這個“生人”的氣息,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從四面八方撲來。
“滾!”君無夜冷哼一聲,【怨煞吞魂】命格驟然催動,一股更為精純、更為霸道的怨煞之氣從他體內(nèi)席卷而出,那些撲來的低階怨靈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一陣驚恐的尖嘯,紛紛退避,不敢靠近。
他艱難地攀上了那艘殘破的三桅戰(zhàn)船甲板。船體早已被海水侵蝕得千瘡百孔,桅桿斷裂,船帆腐朽,甲板上布滿了滑膩的青苔與不知名的海洋生物。一股濃烈的血腥與怨念,從船艙深處彌漫而出,顯然這艘船在沉沒之前,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君無夜尋了一處相對隱蔽的船長室殘骸,迅速布下幾個簡易的警戒陣法,這才松了一口氣,盤膝坐下。
他沒有急于療傷,而是再次將心神沉入左手手腕那道“魂怨之鎖”中。
“蘇月嬋,你的怨念,便是我【劫音惑神】的第一塊磨刀石!”
他眼中閃過一抹瘋狂,竟主動引導“無命之?!敝心墙z絲縷縷的“無命”本源,不再去消磨血咒,而是將其作為一種“催化劑”,注入【劫音惑神】命紋之中,然后……以這道新生的、尚不完美的命紋,去主動“引誘”和“吸收”那“魂怨之鎖”中的怨念之力!
這無異于引火燒身!
“嗚——!”
幾乎在君無夜念頭動起的剎那,【劫音惑神】命紋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七彩與暗黑交織的光芒,其內(nèi)那源自“天籟幻神經(jīng)”的音律法則,與“魂怨之鎖”中的滔天怨念,如同水火相遇,瞬間產(chǎn)生了劇烈的沖突!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君無夜的識海!他仿佛聽到了蘇月嬋在他耳邊凄厲的詛咒,看到了無數(shù)因他而死的亡魂在咆哮,感受到了神魂被寸寸撕裂的痛苦!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七竅之中再次溢出鮮血,手腕上的血色印記更是如同活物般瘋狂蠕動,似乎要將他的血肉徹底吞噬!
“還不夠……這點怨念,還不足以撼動我的道心!”君無夜牙關緊咬,舌尖泌出鮮血,強行守住最后一絲清明。他瘋狂運轉(zhuǎn)【怨煞吞魂】,將周圍“沉船之?!敝心菬o窮無盡的駁雜怨氣,也一并引入體內(nèi),不是為了療傷,而是為了……以更為龐大的“外怨”,去沖擊、去稀釋、去同化蘇月嬋那道精純而惡毒的“內(nèi)怨”!
他要在這怨氣的海洋中,為自己開辟出一條生路!他要將這附骨之蛆般的魔鎖,煉化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石破天驚!這等瘋狂的舉動,莫說是尋常修士,便是魔道巨擘,也未必敢輕易嘗試!
一時間,小小的船長室殘骸之內(nèi),怨氣翻涌,魔音激蕩,君無夜的身影在七彩與暗黑的光芒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正在經(jīng)歷一場神魂層面的殘酷蛻變。
而就在君無夜于“沉船之?!敝行写四嫣熘e時,遙遠的迷仙群島方向,妙音谷太上長老那冰冷而憤怒的聲音,已然傳遍了周遭數(shù)千里的海域:
“魂怨鎖命,萬里追蹤!所有附屬宗門、客卿長老聽令,發(fā)現(xiàn)此獠蹤跡者,賞上品靈石百萬,地階功法一部!能將其生擒或擊殺者,老身允其入我妙音谷禁地,參悟‘天籟碑’三日!”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張針對君無夜的天羅地網(wǎng),正以驚人的速度,在這片廣闊的東海之上,悄然張開。
風暴,才剛剛開始。君無夜能否在這怨海之中尋得一線生機,又能否將這致命的魔鎖化為己用,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shù)。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那顆逆天而行、永不屈服的心,已然在這場生死豪賭中,燃燒得更加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