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市里最好的民辦初中。媽媽皺皺眉說供不起,說優(yōu)秀的人到哪里讀都不差的。
我選擇放棄,自愿入讀了鎮(zhèn)上公立學(xué)校。轉(zhuǎn)頭卻聽媽媽罵弟弟,「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那樣?
你要是考上那學(xué)校,砸鍋賣鐵也要送你去??!」當(dāng)媽媽偷我的獎學(xué)金,罵我白眼狼,
我默默發(fā)誓要遠離這個家。1、跟著媽媽一起賣了 3 年的菜,終于熬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
我高呼,「我要上學(xué)了!」媽媽打著毛衣,沒有抬頭,「阿淼你等明年再上一年級吧,
到時候跟小軍同年級,小軍可以保護你?!剐≤娛俏业艿?,其實我只比他大一歲。
我愣在原地,眼巴巴求助一旁修理桌子的爸爸。爸爸揮著錘子敲得框框響,
一副聽不到我們對話的模樣。記得幾年前媽媽說,「你看小軍上幼兒園也就是去玩,
學(xué)不到什么,咱不出這個冤枉錢了。你等著直接上小學(xué)就好?!顾孕≤娙ド嫌變簣@了,
我只能跟著媽媽去賣菜。得空的時候我便去幼兒園教室窗口聽他們上課。
我在窗口學(xué)會了背古詩,學(xué)會了數(shù)數(shù)字。小軍的數(shù)字描筆作業(yè)都是我寫的。他不喜歡做功課,
而我卻樂在其中。媽媽發(fā)現(xiàn)了,大罵小軍,「看你上課不帶腦子,
你再這樣以后只能去撿垃圾!怎么養(yǎng)家??!」轉(zhuǎn)頭夸我,「我就說上幼兒園沒屁用,
你看你不上學(xué)比他還機靈?!宫F(xiàn)在我終于熬到了讀小學(xué)的年紀(jì),
媽媽這番話卻如冷水澆透了我。爸爸抬起頭,眼睛落到了我攥緊的拳頭上。他小聲嘟囔,
「阿淼機靈,也不需要小軍……」媽媽一個犀利的眼神丟過去,剩下沒說出口的話,
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從爸爸嘴邊溜走。媽媽說,「阿淼機靈,可以帶著小軍一起做功課。不然,
你來輔導(dǎo)小軍做功課?」爸爸徹底閉嘴,繼續(xù)低頭擺弄著桌子腿。媽媽伸出了毛衣,
在我身上比了比。嶄新的、毛絨絨的毛衣觸碰到我的皮膚,暖暖的。
常年穿慣大姐舊衣服的我,心情又明亮了起來。但是想到上學(xué)的事,我撇了撇嘴,「哼,
我要上學(xué),我不要毛衣!你說過我不讀幼兒園,等著上學(xué)校的!」媽媽低下頭繼續(xù)打著毛衣,
「這是給小軍的,他長得快,去年的衣服都短了,你不愁,你大姐的衣服夠你穿到畢業(yè)了。
讀書的事沒得商量,明年。」我一腳把爸爸?jǐn)R地上的錘子踢飛,「騙子!你們都在放屁!
放你娘的屁!」菜市場的大媽就是這么罵滿口謊言的人。大媽罵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開,
而我罵完,被媽媽的毛衣針打出了幾道痕。媽媽從來就不打大姐,因為姐姐手巧人也乖,
從不對爸媽大聲說話。每月媽媽清點大姐的工資時,嘴角都要揚上天。媽媽偶爾會打小軍,
每次打完就給他糖果。小軍轉(zhuǎn)頭就跟我炫耀,「其實媽媽打的都不痛,換一顆糖值得?!?/p>
而我有的就是實實在在的一頓打。2、我再倔也敵不過大人。
最終我還是多熬一年才得以上一年級。媽媽說小軍也長大了,需要自己的房間了。
爸爸用木板在客廳隔出了一個小房間給小軍。而我跟著大姐繼續(xù)睡在擁擠的木閣樓上。
這一年,我在學(xué)校很快展露讀書的天賦,第一次考試我便考了班級第一名。
我拿著 100 分的卷子回家簽名,跟著遞上去的還有小軍那 49 分的卷子。
爸爸看著我正準(zhǔn)備微笑時,媽媽怒吼,「你怎么當(dāng)姐姐的啊?是不是都沒給你弟弟輔導(dǎo)功課?
」爸爸便收起了微笑,「阿淼,成績好也要帶帶你弟弟,這個家以后還要靠他?!刮也环?,
「我教我同桌,他能考 90 分,教弟弟,他只能考 49 分,怪誰啊?!?/p>
媽媽拍了拍桌子,「當(dāng)姐姐的哪個不是一心幫襯弟弟,你倒好,自己弟弟考 49,
還有精力管別人!」我也想拍桌子,一抬手露出帶著抓痕的手臂。
那是今天在學(xué)校有男生罵我是「賣菜妹」,我跟他打架時被抓傷的。我迅速卷起來袖子,
「你當(dāng)時說晚一年讀書,讓小軍保護我,我被人打了,他怎么不保護我?」媽媽頓時啞口,
「滾去洗碗,以后每天監(jiān)督小軍寫完作業(yè)才能玩!再考 49 你們兩個一起打?!?/p>
后來每次簽名的時候,媽媽又換了方式數(shù)落我,「你男孩子開竅晚,
到了五六年級女孩子就趕不上了。到時候你就跟你大姐一起去打工?!刮易焐喜凰?,
實際聽得惶恐。因為高年級的班上確實女生越來越少。大姐也是成績差,
五年級就輟學(xué)去打工了。我更努力地學(xué)習(xí)。每次試卷簽名,我和小軍一起被罵完,
他就會偷偷給我塞糖果。那是爸爸從城里帶回來給我們的,我和大姐只能當(dāng)面各分到一顆,
剩下的都進了小軍的口袋。「二姐,你腦子是咋長的,我看試卷跟看天書似的。嘿嘿。
你讀書這么厲害,爸媽就努力供你讀就好了啊,老逼我干嘛?!惯@么簡單的道理小軍都懂,
爸媽不懂,肯定是他們腦子有問題。至于是什么問題,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
3、轉(zhuǎn)眼到了五年級,我的成績并沒有像媽媽說的那樣開始落后,反而越來越穩(wěn)定。
這一年的春節(jié),我們難得去拜年走親戚。媽媽總說,家里叔伯幾個我爸最最沒出息,
其他兄弟一個個都去城里買房發(fā)展了。走什么親戚,給人看笑話。
所以基本也就數(shù)年才走動走動一次。二伯家客廳的墻上,掛滿了兒子陳輝和女兒陳婷的獎狀,
兩個人都是學(xué)校的尖子生。二伯隨口問起了我們的成績。我默默挺直了身子,
卻聽得媽媽輕描淡寫地一句,「哎,阿淼和小軍成績交換下就好了。女孩子嘛,
能識字算數(shù)也差不多了?!埂高€是你們家陳輝好?。∵@兒子以后有出息!」陳婷姐走了過來,
語出驚人,「二嬸,女兒就沒出息嗎?你這是封建思想!你跟奶奶一樣重男輕女!」
我坐在那兒,心里又震驚又疑惑。雖然聽得半懂,但明顯就是在頂撞長輩,這換做我,
平時在家這樣說話,早被痛打一頓。而我更多的是疑惑。因為奶奶重男輕女是村里出了名的。
打小我就聽媽媽說,二姑姑養(yǎng)大 4 歲養(yǎng)不起了,被奶奶「送」給了遠房親戚,
換得了糧食養(yǎng)活大家。小姑姑 18 歲就被嫁給鄰村算命的瞎子,
換得了豐厚的彩禮送小叔去上學(xué)和娶老婆。我吃得飽穿的暖,也沒被賣掉,
媽媽怎么會跟奶奶一樣呢?伯父制止了婷姐,「婷婷,太沒大沒小了?!?/p>
又趕緊掏出了一盒巧克力換了個話題,給我和小軍一人一顆,盒子里只剩下一顆了?!覆磺桑?/p>
只剩下一顆了!那就委屈大哥哥了,來,婷婷,給你?!刮揖捉乐鹛鸫啻嗟那煽肆?,
心里卻不甜。原來女孩子也可以得到那唯一的巧克力。就在同一天,
大姐為了掙過年的加班費,沒有跟我們一起去走親戚。加班回家的路上騎車摔了一跤,
腳腫得幾天都下不了地。媽媽從一開始的心疼變成了焦慮,「這干活也用不到腳,
天天呆家里該悶出病了,不如我車你去上工吧。」小軍立刻合上課本,「我車大姐去!
我也想去她廠里玩兒。要不我跟大姐一起去打工吧!」媽媽大聲呵斥,「快滾去學(xué)習(xí),
爸媽這么辛苦賺錢,可不是為了讓你進廠打工的?!箣寢屢呀?jīng)推著自行車走出了門口,
清脆的鈴聲響起,號召著大姐。大姐想說什么,最后只是沉默地、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我突然想起了婷姐的話。從前我以為我脾氣臭,
所以在家里只能做個干活的、不受待見的小透明。但大姐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方式的透明呢?
4、光陰飛逝,我和小軍升到六年級。媽媽問我,畢業(yè)了想去大姐廠里織毛衣,
還是去紙板廠裝盒子。我拼命搖頭,「我哪都不去,我成績好,老師說我就該繼續(xù)讀書!
我要讀初中!」媽媽一臉諷刺,「怎么,老師要給你出學(xué)費嗎?你趕明兒認(rèn)她做媽去!
你一個女娃娃,認(rèn)她做媽她都看不上。你換不了媽就得聽我的?!刮诣F了心,
「我就是要讀書,你讓我打工我到時候就拉著小軍一起去,直接去其他城市打工。
你看我敢不敢。」小軍一聽來了勁頭,「好啊好啊,二姐你可要記得你說的。
咱們一起去打天下!讀書沒意思?!剐≤婋m然一直是被全家捧著的,
卻從小就屁顛屁顛跟在我后面。小時候有一次我?guī)е?,兩人一路走到了兩公里外的村莊,
嚇得爸媽動員全村滿大街地找。小軍對我的信任以及對打工的憧憬,最終讓媽媽打退堂鼓。
但也只是丟一下冷冷的一句,「你能考全校第一你就去讀??疾簧?,門都沒有?!?/p>
我知道媽媽說到做到,一如小時候讓我晚一年讀書那般堅決。但在過去幾次大考中,
我只有一次考上了年級第一,多次在年級前十徘徊。我暗暗咬緊牙關(guān)拼了命學(xué)習(xí)。目標(biāo)越大,
壓力越大,我漸漸更力不從心。為了達到目的,我鼓足勇氣,在操場自行車停車場蹲點許久,
攔下了要下班的班主任,請求她幫忙。她問我是遇到什么困難了,我窘迫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終吞吞吐吐說出了我的目標(biāo),「請老師教我……怎么樣在升學(xué)考試考全校第一。」
班主任驚訝地問了來龍去脈后,拍拍我的肩膀,「好。咱們能做的是一百分努力,
剩下的交給運氣。」在班主任的綜合分析和定向攻克計劃下,
我的成績逐漸穩(wěn)定在年級前三名。終于熬到了中考前一晚。睡覺前我再次拉開文具袋檢查,
發(fā)現(xiàn)準(zhǔn)考證不翼而飛。我的大腦轟的一下空白了,明明早上看還在袋子里!
「誰動了我的袋子?」我拿著文具袋從閣樓上飛奔下來。爸爸搖搖頭,媽媽則一臉冷漠,
「你自己沒放好,自己忘了吧?」我在客廳里翻箱倒柜,爸爸也加入,但沒有任何頭緒。
媽媽的氣定神閑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她偷走了我的準(zhǔn)考證。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走進了小軍的房間繼續(xù)找一下。小軍嚇得趕緊收起了他的小人書,發(fā)現(xiàn)是我便又松了口氣。
我掃視了一下,小軍的文具亂七八糟在桌面鋪開,他的準(zhǔn)考證就隨意扔在桌子角落。
我靈機一動,順手抄起他的準(zhǔn)考證放進我的口袋里,又假意問道,「小軍,
你看到我的準(zhǔn)考證了嗎?還有你的準(zhǔn)考證呢?記得先準(zhǔn)備好?!剐≤娬伊艘粫?,
慌張中伴隨著一絲狡黠,「我明明就扔在桌子上的……看來這下我可能考不了了!」
但媽媽不會讓他如愿,全家人火急火燎開始全屋大搜查。大搜查中,
爸爸在閣樓床頭柜靠墻的縫隙里發(fā)現(xiàn)了我的準(zhǔn)考證。媽媽摸摸腦袋,「呀,想起來了,
我早上想用筆沒找到,就去抽你文具袋里面的筆,可能是拿那時候掉出來的?!?/p>
我也假裝從椅子底下找到了小軍的證件。第二天,我有驚無險地上了考場。
5、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拿著全校第一的成績上交給媽媽,特別強調(diào)了一句,「你不能食言。
」我的成績遠夠得上市里最好的民營初中。但是要住宿,學(xué)費也是普通初中的好幾倍。
媽媽一邊享受著我的成績帶來的榮譽,一邊又面露難色,「你這成績好,
老師說放到哪個學(xué)校都是好苗子的。那學(xué)校死貴,離家又那么遠……沒人照顧怪慘的?!?/p>
我知道家里條件一般,能繼續(xù)讀初中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便選擇由系統(tǒng)分配入讀鎮(zhèn)上的初中。
媽媽的愁眉終于舒展,「咱們阿淼就是懂事!」而小軍離初中的分?jǐn)?shù)線還差 5 分。
媽媽和爸爸徹夜難眠,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們咬咬牙,托人找了關(guān)系,掏空家底,
又東湊湊西湊湊湊夠了贊助費,塞入了鎮(zhèn)上另一所初中。塵埃落定的那天,
我正在廚房洗著碗,聽見媽媽數(shù)落小軍,埋怨為什么考上的是我。
「你怎么就不能跟你二姐一樣呢?你要是考上了那初中,砸鍋賣鐵媽也要供你去啊!」
我站在廚房,跟他們一墻之隔,卻感覺好像我跟這個家無關(guān)。原來媽媽也很重視文化。
原來媽媽也可以想辦法拿出很多的錢。只是我不值得。我越來越沉默,
不想再跟爸媽爭論什么,并把全部精力放在學(xué)業(yè)上。初中聚集了個許多優(yōu)秀學(xué)生,
讓我發(fā)現(xiàn)人外有人。我更加努力,從一開始的年級前 50 名 ,逐漸提升到年級前十名。
我的世界也逐漸開闊,這得益于我最好的好朋友——我的同桌于曉。
于曉會經(jīng)常我聊起自己上興趣班的痛苦,鋼琴課彈得她昏昏欲睡,舞蹈課壓腿很辛苦。
她最煩的是書法課,滿世界的白紙黑字讓她覺得好枯燥。
她嘴里的痛苦在我聽來卻是遙不可及的天堂。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別人除了讀書,
生活還有那么多精彩。而我只有讀書學(xué)習(xí)和做家務(wù)。我偶爾在周末做完了家務(wù),征得同意,
花 2 塊錢公交費坐車到于曉家里跟她一起玩。于曉是家里的獨生女,總抱怨沒人陪,
他爸媽也特別歡迎我到他們家。
我第一次在她家里看見了一臺不一樣的電視機——四四方方白色的電視機。我問她,
「怎么你家電視這么小?!褂跁脏坂鸵宦曅α?,「你個土包子,這是電腦!
你不會還沒見過吧?」那時我才知道電腦,才知道互聯(lián)網(wǎng)。于曉笑著幫我申請了 QQ 號,
又帶著在網(wǎng)上沖浪。后來,我用這個 QQ 號與婷姐、輝哥都加上了好友。
婷姐似乎努力想起我,我提起那一年去他們家的事。我說很羨慕她有支持她讀書的爸爸媽媽。
婷姐卻回了一句,「我以前也覺得公平。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真正的平等離我還太遙遠?!?/p>
我琢磨著,并不明白,也不敢多問。也許像上次一樣,總有一天我就會突然就懂了她的話。
在學(xué)校的日子,我可以暫時撇開生活的一地雞毛,好像自己也是青春昂揚的普通少年。
而初三的寒假,家里發(fā)生了大事,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大姐懷孕了。6、數(shù)月前,
媽媽聽村口老奶奶說,大姐和一個男人在私會。當(dāng)時媽媽立馬操起掃把趕了過去,
「才多大啊,就在外邊叫不三不四的人呢,以后傳出去怎么嫁人?」沒多久,
媽媽托人給 20 歲的大姐介紹了個對象??偠灾潜苊獯蠼阕约簛y搞對象。
沒想到還沒談婚論嫁,大姐就懷孕了?!改阍趺茨敲磥G人啊……」媽媽氣得哆嗦。
「那天他對我動手動腳的……我越掙扎他就越……他欺負(fù)了我?!勾蠼阋矄柩势饋?。
「你要是自己撿點些,人家敢對你動手動腳嗎!」媽媽罵罵咧咧說要算賬。
結(jié)果對方甩出了 2 完彩禮,媽媽臉色便和藹了下來,當(dāng)下就應(yīng)了這門親事。
媽媽嘴都要笑爛了,與出門前揚言要算賬的她判若兩人,「這小子還可以,算有良心?!?/p>
我只聽到大姐被欺負(fù)得哭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欺負(fù)了大姐,大姐不可以嫁給他!」
「他真欺負(fù)了大姐?。磕俏覀冞€要叫他姐夫嗎?」小軍也出了聲?!改銈冃『⒆蛹壹叶裁?。
這是人家喜歡你大姐。真心實意,禮金都送來了,那算不上欺負(fù)?!雇砩希?/p>
我睡在狹小的閣樓上,聽到樓下媽媽開心地跟爸爸說,「也是祖宗保佑,
你扭傷腰下崗了我正發(fā)愁呢。這錢留兩千給大妹子置身好看的衣裳和床被,
其他攢起來給小軍娶媳婦?!埂敢皇谴竺米右呀?jīng)是他的人,被吃死了,
沒準(zhǔn)彩禮還能再提一提?!拱謰岄_開心心地籌備婚事,只有我看到大姐眼睛哭腫了。
「我真的很喜歡建齊,媽偏要拆散我們,拿掃把把人打跑了。」「我不想談這個對象,
媽一直說他人好,讓我再試試……我不想嫁,但是我又能怎么樣……」「二妹,你有能耐,
你一定要走得遠遠的……不要像姐活得這樣窩囊?!箯那拔抑划?dāng)大姐脾氣好又心甘情愿奉獻。
原來她也有自己的世界,只是無人在意。濃重的新娘妝掩去了大姐難過的表情。
紅得刺眼的雙喜字粉飾了這家里無人察覺的哀傷。這邊剛張羅完大姐的婚禮,
媽媽開始操心我的未來,「淼啊,你也快畢業(yè)了,我托你姐幫你看看廠里有沒有崗位。」
「你爸去不了工地賺錢了,光靠賣菜,供不起兩個人??!」我沒有再懟回去,
大姐哭紅的雙眼刻在我的腦海里。我暗暗下定決心,努力讀書,考上高中,走出這里。
吃不飽的年代,奶奶直接賣了女兒換米糧。吃得飽的年代,媽媽嫁女兒換彩禮。這個家,
根本就沒進步過。7、初三第一學(xué)期即將結(jié)束。慢慢的,有些人不來上學(xué)了,
比如前桌女孩陳夢。陳夢成績不錯,但令我暗暗羨慕的,是她有好聽的聲音。
我們學(xué)校的廣播臺隊伍里,就屬她的音色最出色。
我甚至覺得她比電視里的主持人講得還好聽,幻想著我也有那般好聽的嗓門。
陳夢說她的夢想就是成為央視臺字正腔圓的新聞主持人?!赣悬c白日做夢了呢。
其實以后上個師范也就可以了,可以學(xué)費減免。媽媽說這樣可以省點錢給弟弟們讀書。
以后教書也挺好的?!顾@么跟我說過。據(jù)說陳夢家里幫她找好了工作,
在親戚廠里當(dāng)文員。那時候,初中畢業(yè)去打工,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我也沒有想過,
陳夢這樣看起來前途光明的好學(xué)生,也面臨著這種命運。于曉一陣落寞,「讀書好辛苦,
但是我爸媽說我一定要考上大學(xué)。哎,但是我也不想打工,只想每天看小說,
我最近看了一本修仙小說……超級贊……」許久,我才說了聲,
「我也可能讀不了高中……我媽說只能供弟弟,沒辦法供兩個了?!褂跁缘纱罅搜劬Γ?/p>
「陳淼,你成績這么好,怎么可以不讀啊!又憑什么只能供你弟弟?。 刮覜]法向于曉解釋,
不是所有父母都像她爸媽那樣。于曉合上了本子,拉起我的手,「太可惡了,走,
我們?nèi)フ依蠋煟尷蠋熑ソ逃銒?!上次我媽給我報了 10 個興趣班,
我找老師哭了一通,老師幫我去求情的!」于曉拽著我到辦公室,噼里啪啦講了一通。
班主任是年輕的男老師,他扶了扶眼鏡,以義不容辭的態(tài)度答應(yīng)了周六去我家家訪。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忍不住抱住了于曉。第一次有人這樣站出來為我打抱不平為我撐腰。
然而這場被我寄予厚望的求助,以滑稽的方式結(jié)尾。
老師試圖以他自己也是靠讀書從我們村走出去的事跡感化媽媽,
最后他被我媽提著掃把趕出了門——「你說的容易,你有錢你來養(yǎng)她,供她吃供她喝,
我管不著!」「這村里誰不知道,當(dāng)年你也是你幾個姐供你讀書的,還有臉來勸我!
你怎么不去勸你媽!」隔天,媽媽聯(lián)系好了大姐的廠,一畢業(yè)就收我當(dāng)記賬員,
說初中文憑就夠用了。媽媽說家里這點賣菜錢,供小軍讀書都難,別說同時供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