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舊站在記憶中的街巷口,腳下的青石板早已被水泥路取代。我望著眼前鱗次櫛比的磚瓦房,
恍惚間又看見三十多年前,那個被黃土墻環(huán)繞的寬敞院落,還有高高挑起的門洞下,
我們幾個孩子追逐嬉鬧的身影?!澳氵€記得田……田什么來著?就是四年級轉來的那對姐弟。
”我側頭問身旁的老友,話音里裹著幾分遲疑。記得那時,弟弟總穩(wěn)坐班級頭把交椅,
姐姐雖稍遜一籌,卻也名列前茅。最難忘的是放學后,我們常擠在他家吃飯,
叔叔阿姨總把最香的紅燒肉夾進我碗里,笑著看我們狼吞虎咽。老友輕嘆一聲:“可不是嘛,
這些年我也常想起他們。要不是今天在這兒碰上,咱們怕是還得錯過十幾年?!闭f著,
我們沿著巷道慢慢踱步,目光掃過每一扇陌生的院門。
曾經的土墻院落如今都換上了堅固的磚墻,連屋檐的樣式都變了模樣,
哪還有半點舊時光的影子?日頭漸漸西斜,找了整整一上午,腿都走酸了,
卻始終沒尋到記憶中的那座院子。失落像潮水般漫上心頭,
那些偷摘鄰家果子的驚險、在麥場打滾的歡笑、趴在窗臺上寫作業(yè)的午后,
突然變得清晰又遙遠。原來時光不僅重塑了村落的模樣,也讓曾經親密無間的伙伴,
散落在歲月的長河里?!罢f不定他們早就搬去城里了?!崩嫌雅牧伺奈业募?,
“不過能在這兒遇見你,也算沒白跑一趟。”我們相視一笑,笑容里既有重逢的喜悅,
也藏著尋而不得的悵然。是啊,三十多年過去,大家都在各自的人生路上摸爬滾打,
我成了旁人眼中的“混混”,他也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可只要提起那段純粹的童年,
心里依然溫熱。牙患與日常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推開家門,一眼就看見丈夫正蹲在冰箱前搗鼓。
只見他的手剛攥住兩瓶冰啤酒,金屬瓶身還凝著細密的水珠。“又想喝酒?
”我把包重重甩在沙發(fā)上,高跟鞋“啪嗒”一聲磕在地板上,“醫(yī)生不是說了嗎?
種完牙至少半個月都得忌口,你昨天才做完手術,牙床還腫著呢!”丈夫像被抓包的孩子,
慌忙把啤酒往身后藏:“哪能呢!我就拿出來看看……”“啤酒有什么好看的?
”我快步走過去,伸手要奪,“要看去超市冰柜看個夠!”“這不就饞這口嘛。
”他委屈巴巴地松開手,“家里的菜實在不對胃口,我尋思拿啤酒當開胃菜總行吧?
”我叉著腰打量他,只見他半張臉腫得老高,連帶著嘴角都有些歪斜,
活像偷吃蜂蜜被蟄的熊。想起昨天在牙科診所,他躺在診療椅上緊張得直攥我手,
此刻卻還惦記著酒,又好氣又好笑:“要不是我今天提前下班,指不定你又偷偷喝上了。
”“哪敢??!”他小心翼翼摸了摸腫起的臉頰,“這牙跟灌了鉛似的,一動就疼,
我還不至于這么不要命?!闭f著,他掃了眼餐桌上兩盤蔫頭耷腦的剩菜,突然來了精神,
“要不咱們出去吃?樓下新開的那家面館,
我瞅著人挺多……”我瞥了眼滿地的快遞盒和堆成小山的臟衣服,
眉頭擰成疙瘩:“家里亂成這樣,哪有心思吃飯?”話雖這么說,手上已經抄起了掃帚。
丈夫見狀,連忙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我來我來!你歇著!”“得了吧?!蔽野姿谎郏?/p>
“就你那‘打掃戰(zhàn)場’的水平,越收拾越亂。”嘴上嫌棄,動作卻不自覺放輕了些。
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他疼得連說話都不利索,更別說干活了。正彎腰收拾,
余光瞥見丈夫悄悄把啤酒放回冰箱,
還特意把冰格挪到最上層——這是在給自己設“物理防線”呢。我忍不住笑出聲,
他聽見動靜,回頭沖我擠眉弄眼:“老婆,我保證半個月滴酒不沾!
但咱們能先去吃碗熱乎面嗎?我感覺牙不疼的時候,更餓……”“行吧?!蔽抑逼鹧?/p>
拍了拍沾著灰塵的褲腿,“不過吃完得乖乖陪我回來收拾屋子。”“遵命!
”他立刻抓起外套,殷勤地替我拉開門,“吃完面我還能順手把垃圾捎下樓!
”夕陽的余暉透過樓道窗戶灑進來,映著他一瘸一拐卻又雀躍的背影。這一刻,
牙疼、家務、生活的瑣碎都暫時退到了身后,只剩下兩個相互拌嘴又彼此牽掛的人,
踩著暮色,慢慢走向熱氣騰騰的煙火人間。暮色漸濃,我們并肩往回走。風掠過新栽的槐樹,
沙沙聲里,仿佛又聽見了兒時的笑聲。也許有些重逢注定擦肩而過,
但那些鐫刻在記憶里的溫暖,早已成為生命中最珍貴的風景。面館門前的抉擇傍晚六點,
暑氣還在柏油路上蒸騰。我和丈夫站在面館玻璃門前,
看著店內蒸騰的熱氣裹著蔥花與骨湯的香氣漫出來。不大的店面里擠得滿滿當當,
木桌挨著木桌,連靠墻加塞的折疊椅都坐滿了人,等位的食客排著長隊,
影子在夕陽下被拉得老長。“這生意也太火爆了?!蔽姨稚攘松蕊L,
后背的襯衫已經被汗浸出深色痕跡。玻璃門開合間,裹挾著熱浪撲來,
原本消腫些的臉頰又被烘得發(fā)燙。丈夫盯著菜單牌上的招牌牛肉面,
喉結動了動:“聽說他家牛骨湯熬了八小時,面是現(xiàn)抻的......”“可這隊伍排下去,
起碼得半小時?!蔽夷税杨~頭的汗,看著隊伍里幾個姑娘扇著紙巾直跺腳,“夏天吃熱面,
吃完一身黏膩,更難受。” 轉頭瞥見巷口奶茶店冷氣外泄,
突然來了主意:“要不換家涼快點的?吃碗涼皮或者壽司?”丈夫的眼神黯淡下去,
又很快打起精神:“成,聽你的。”說著伸手要攬我的肩,
卻在碰到我汗?jié)竦囊路r尷尬地縮回手,“要不先買杯冰飲?” 話音未落,
面館里突然傳來響亮的吆喝:“27號!兩碗牛肉面好了——” 排隊的人群騷動起來,
有對情侶歡呼著擠開玻璃門,蒸騰的白霧瞬間模糊了我們的身影。
我望著丈夫有些失落的側臉,突然想起他忍著牙疼陪我收拾屋子的模樣。“等等。
”我拉住轉身要走的他,“咱們打包帶走怎么樣?找家有空調的甜品店,就著冰沙吃面,
肯定別有一番風味?!彼劬︻D時亮起來,像孩子得到糖果般雀躍:“這主意太棒了!
我去排隊,你找地方歇著!”看著他快步鉆進隊伍,后背的T恤很快洇出大片汗?jié)n,
我卻突然覺得,這被暑氣浸透的黃昏,因為一碗熱氣騰騰的面,也變得鮮活可愛起來。
意外插曲我們提著沉甸甸的牛肉面紙袋,沿著巷口慢悠悠地走,
晚風裹著烤串和甜筒的香氣拂過。丈夫突然指著前方霓虹燈招牌:"就那家吧!
玻璃門里冷氣直往外冒。"正要抬腳,
路邊紙箱里突然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四只巴掌大的小貓擠作一團,
像撒在奶油里的咖啡豆。"快看!"我立刻蹲下身,指尖剛觸到貍花貓蓬松的脊背,
小家伙就"嗖"地竄開,爪子在我手背上劃出三道紅痕??赡请p琥珀色的眼睛濕漉漉望著我,
又讓我忍不住伸手去夠?;液谏男∧特埜と?,主動蹭進我掌心,
絨毛間還沾著草屑和灰塵。"這只像我們家的雪球小時候!"我興奮地回頭招呼丈夫,
卻發(fā)現(xiàn)他正往街角人群里張望。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穿碎花裙的胖女人單腳踩在高腳凳上,
手里舉著啤酒瓶,正繪聲繪色講著什么。她每說一句,周圍就爆發(fā)出哄笑,
連路邊賣炒粉的大叔都支著耳朵聽。"你先玩。"丈夫朝我揮揮手,擠進了人群。
我嘟囔著"就知道湊熱鬧",注意力卻又被小貓勾了回去。條紋貓突然撲向我的鞋帶,
爪子纏住蝴蝶結怎么也甩不掉。正鬧著,
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高腳凳在搖晃中轟然倒地,女人驚叫著向后仰去,
烏黑的長發(fā)在空中劃出慌亂的弧線。千鈞一發(fā)之際,丈夫猛地從人群中沖出來,
張開雙臂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女人下墜的身子。周圍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與掌聲,
女人漲紅著臉連聲道謝,發(fā)梢還在微微顫抖。我攥著掙扎的小貓,
又驚又喜地望著丈夫——平時連桶裝水都扛不動的人,此刻竟像超人般穩(wěn)穩(wěn)接住了意外。
"快放下!危險!"人群中有人喊著要幫忙。丈夫卻笑著搖搖頭,
小心翼翼把女人扶到旁邊長椅上,還細心地拍掉她裙擺的灰塵。我忍不住笑了,
低頭對上腳邊小貓無辜的眼神。它柔軟的尾巴卷住我的腳踝,發(fā)出奶聲奶氣的"喵喵"。
消失的人群我蹲在紙箱旁,看灰黑色小貓追著自己的尾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