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盞中的玉液瓊漿,映著天宮頂上流轉(zhuǎn)的霞光,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
我端坐在九重天最高處的玉座上,身下是萬載寒冰玉雕琢的寶座,觸手冰涼,寒意絲絲縷縷,
鉆進骨頭縫里,怎么也捂不熱。絲竹之聲如水流淌,仙娥們衣袂飄飛,舞姿曼妙如煙。
下方云臺上,平日高踞九霄、俯瞰眾生的仙尊神君們,此刻卻收斂了所有迫人的威壓。
他們舉杯,遙遙向我致意,眼神交織,織成一張無形卻粘稠的網(wǎng),溫柔地、執(zhí)著地籠罩著我。
“云岫仙子,此乃西海萬年冰魄珠,配仙子清輝,最是相宜。
”南海龍王敖廣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海潮的韻律。
他掌心托著一顆龍眼大小、寒氣氤氳的寶珠,珠光流轉(zhuǎn)間,映得他威嚴的龍目也柔和了幾分。
“呵,敖廣,你那珠子寒煞之氣過重,莫要沖撞了仙子仙體?!鼻逶饺缬袷鄵舻穆曇繇懫?,
是執(zhí)掌東方青木之氣的青霖帝君。他廣袖輕拂,一株流光溢彩的七葉仙草懸浮而出,
葉片如碧玉雕琢,脈絡間流淌著勃勃生機,“此草名‘朝露’,可蘊養(yǎng)元神,溫潤靈臺,
正合仙子?!薄坝顾字??!币宦暲浜?,裹挾著凜冽劍意,將那些柔和的仙光都壓得一暗。
一身玄衣的玄宸仙尊端坐角落,他面前的玉案上只放著一壺酒,自斟自飲。他并未看我,
只是那冰冷的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周身散發(fā)的孤絕寒意,比萬載寒冰玉更甚。
可那寒意之下,卻有種無形的牽引,死死地勾著我的心魄。爭論聲漸起,
仙力波動如暗流涌動。青霖帝君指尖纏繞的碧色藤蔓無聲探出,敖廣龍袍下的鱗片微光一閃,
連玄宸仙尊握杯的手指都微微收緊,杯沿無聲地蔓延開一道細微的裂痕?!爸T位,
”我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讓那些無形的角力瞬間平息。無數(shù)道目光再次聚焦,
帶著灼人的熱度。我垂下眼睫,
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腕上一串冰涼的、由玄宸仙尊親手所贈的深海沉銀鏈子,鏈子硌著皮膚,
留下微紅的印痕,“此間盛景,云岫已心領。瓊漿玉液,珍寶仙草,于我不過浮云過眼。
諸位盛情,云岫愧不敢當,只求清靜片刻?!甭曇袈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疏離。
那些爭鋒的仙力悄然收斂,仙尊們臉上掠過一絲懊惱,
隨即又化為更深的、帶著歉意的溫柔凝視?!笆俏业仁韬隽?,擾了仙子清靜?!薄跋勺幽?,
是我等失儀?!薄跋勺尤艟肓?,我這蓬萊仙嶼暖閣……”我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目光掠過玄宸仙尊的方向,他依舊沒有看我,只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那冰冷的側(cè)影,像一把無聲的鎖,將我心臟的某處牢牢鎖住,又冷又疼,卻又無法掙脫。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漫過腳踝,向上蔓延。
這萬人矚目、諸仙爭捧的“盛寵”,落在身上,卻重逾千鈞。每一道愛慕的目光都像探照燈,
照得我無所遁形,也照出我靈魂深處無法填補的空洞。我究竟是誰?這潑天的“福緣”,
究竟從何而來?為何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仙君眼中,總藏著一絲透過我在看別人的恍惚?
為何玄宸每一次看似無意的靠近,每一次帶著寒氣的觸碰,都讓我心口悸動又茫然?
無人能答。宴席終于在一種微妙而壓抑的氛圍中接近尾聲。仙尊們陸續(xù)起身告辭,
目光流連不去。玄宸仙尊是最后一個站起的,他起身的動作帶著一種山岳移動般的滯重感。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徑直朝著殿外走去,玄色的衣袍在流動的霞光中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
我看著他即將消失在殿門高大陰影里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猛地一縮。幾乎是鬼使神差,我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裙裾拂過冰冷的玉階,
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跋勺?!”聲音在空曠的殿宇外響起,
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玄宸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九重天的罡風吹拂著他玄色的衣袍,獵獵作響,襯得他身形越發(fā)孤絕料峭。霞光落在他臉上,
卻沒能融化那層亙古不化的寒冰。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如同兩潭凍結(jié)萬年的玄冰,
映著我的身影,卻又仿佛穿透了我,落在某個遙遠而模糊的地方。我走到他面前,
夜風卷起我鬢邊一縷發(fā)絲。我仰頭看著他,想從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找出哪怕一絲熟悉的暖意,
或者只是屬于我的專注。但我只看到一片沉寂的冰冷,以及那冰冷深處,
一絲極其隱晦、近乎錯覺的……掙扎?“何事?”他開口,聲音比這九重天的夜風更冷冽,
刮得人耳膜生疼。心頭的千言萬語,被他這兩個字凍在了喉嚨里。我張了張嘴,
最終只是垂下眼睫,避開了他那令人心慌的注視。袖中手指蜷縮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住心底翻涌的酸澀?!盁o事……只是見仙尊離席,特來相送。
”我的聲音輕飄飄的,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他沉默著。那沉默像無形的山巒,
壓得我?guī)缀踔舷?。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仿佛帶著某種沉重的疲憊,又像是不耐煩:“不必?!眱蓚€字,斬釘截鐵。說完,
他不再停留,決然轉(zhuǎn)身,身影徹底融入殿門外那片深沉而璀璨的星河夜幕之中,消失不見。
只留下凜冽的寒意,盤踞在空氣里,久久不散。我獨自站在空曠的殿前高臺,
九重天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穿透薄薄的云裳。遠處星河浩瀚,亙古流淌,
襯得這瓊樓玉宇愈發(fā)冰冷寂寥。方才宴席上的觥籌交錯、仙音繚繞,此刻回想起來,
如同一場光怪陸離、喧囂又空洞的幻夢。那些灼熱的目光,殷切的饋贈,
此刻都化作了無形的芒刺,扎在背上。我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自己的眼角。
玄宸仙尊那雙深不見底的、總是帶著穿透力的冰冷眼眸,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他看的,
真的是我嗎?“云岫?!币粋€清潤溫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猛地回神,指尖還停留在眼角,有些倉惶地放下手。轉(zhuǎn)過身,
只見青霖帝君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站在幾步開外。他一身青碧常服,廣袖垂落,
周身縈繞著草木初生般的溫潤氣息,臉上帶著慣有的、令人如沐春風的淺笑,眼神關切。
“帝君?”我微微訝異,迅速斂去臉上不該有的情緒?!翱茨悛氉栽诖?,神色郁郁,
可是方才席間擾攘,令你不適了?”青霖帝君走近幾步,聲音放得更緩,
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潺潺流過心間,帶著撫慰的力量。我勉強牽了牽嘴角,
搖了搖頭:“帝君多慮了。只是……有些倦了?!薄耙彩?,”他目光柔和地注視著我,
帶著一種洞悉的了然,“此等喧鬧,于你清修無益?!彼D了頓,掌心一翻,
一株只有兩片嫩葉、通體碧綠瑩潤的小草憑空出現(xiàn),
葉片上滾動著一滴晶瑩剔透、宛如晨露般的液體,散發(fā)著純凈無比的生機氣息。
“此乃‘朝露’幼苗,雖不及方才那株成熟仙草珍貴,卻更易滋養(yǎng),可置于枕畔,安神定魂。
”那嫩葉上滾動的露珠,在星光下折射出純凈的光彩,確實令人心緒寧靜。我遲疑了一下,
伸出手:“多謝帝君?!本驮谖业闹讣饧磳⒂|碰到那株嫩綠小草的瞬間,
青霖帝君托著仙草的手卻幾不可察地向上抬了一分。他的目光,極其自然地、極其專注地,
落在了我的眉骨上方、接近鬢角的位置。那眼神,專注得近乎貪婪,
帶著一種近乎懷念的溫柔繾綣,卻又分明隔著一層遙遠的薄霧。指尖觸碰到了冰涼的葉片,
那純凈的草木清氣鉆入鼻端。與此同時,青霖帝君的手指,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本能的顫抖,極其輕微地、極其自然地拂過了我的鬢角發(fā)絲。
那觸碰一掠而過,快得如同錯覺,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他人的親昵感,像羽毛掃過,
卻留下火燎般的異樣感。我的身體瞬間僵直。一股寒意從被他拂過的鬢角處炸開,
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方才玄宸仙尊那穿透般的冰冷眼神,
與此刻青霖帝君這看似關切、實則落點的目光,瞬間重疊、交錯,化作一根冰冷的針,
狠狠刺入心臟最深處!不是錯覺。從來都不是!那些目光里的恍惚,那些觸碰里的遲疑,
那些看似無意的端詳……他們看的,從來都不是我云岫!透過我這張臉,
他們究竟在凝視著誰的影子?!青霖帝君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那一瞬的失態(tài),
他飛快地收回手,臉上的溫潤笑意依舊無懈可擊,只是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極淡的懊惱,
快得讓人抓不住?!耙股盥吨?,仙子早些安歇?!彼麥芈晣诟?,
眼神又恢復了那種恰到好處的、屬于上位者的溫和與距離感。
我捏著那株帶著他指尖余溫的“朝露”幼苗,只覺得那純凈的生機此刻都變成了灼手的炭火。
指節(jié)用力得泛白,幾乎要將那柔嫩的草莖折斷。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了冰水的棉絮,
又冷又澀,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青霖帝君的身影也消失在星光深處。
空曠的殿前高臺,只剩下我一個人。九重天的風,更冷了,卷著遠處縹緲的仙樂殘音,
嗚咽著,像是在悲鳴。我低頭,看著掌心那株脆弱的“朝露”。
碧綠的葉片在星光下輕輕搖曳,葉尖那滴晶瑩的露珠,映著漫天冰冷的星子,
也映出我此刻慘白而空洞的臉。它需要的,真的是我這個“容器”嗎?我緩緩抬起頭,
望向玄宸仙尊離去的方向,望向那片深邃無垠、埋葬了無數(shù)仙神過往的星河。
寒意從四肢百骸鉆進骨頭縫里,凍結(jié)了血液,也凍結(jié)了最后一絲僥幸。也許,
我該去找一個答案。一個關于我究竟是誰,又為何存在的答案。哪怕那個答案,
足以將我此刻擁有的一切,連同我自己,都徹底焚毀。接下來的日子,
我把自己關在玄宸仙尊所賜的、位于九重天最僻靜一隅的“寒漪宮”中。
這座宮殿以萬載玄冰筑成,雕梁畫棟皆剔透玲瓏,寒氣氤氳,一如它的主人。
宮外有他布下的強大禁制,隔絕了外界一切喧囂窺探,也像一座華麗的冰棺,將我囚禁其中。
玄宸仙尊再未踏足此地。倒是青霖帝君遣仙侍送來過幾次罕見的靈植,
都被我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敖廣龍王派人送來幾斛流光溢彩的深海明珠,
也只堆在庫房角落,蒙了塵。我終日枯坐于寒漪宮后殿的冰露池畔。池水清冽見底,
倒映著冰晶穹頂和我的面容。我攤開一卷空白的冰蠶絲帛,執(zhí)著玉筆,一遍又一遍地描畫。
筆尖蘸著朱砂與黛青,落在絲滑冰冷的帛面上。起初是凌亂的線條,毫無章法。漸漸地,
輪廓開始顯現(xiàn)。彎彎的眉,飛揚的眼尾,
帶著一種近乎驕縱的明艷弧度……但每次畫到關鍵處,筆尖便凝滯了。那抹神韻,
那份獨一無二的生命力,無論如何也捕捉不到。畫上的美人,徒有精致的五官框架,
卻空洞呆板,毫無靈魂,像一張拙劣的臨摹?!芭距??!币坏螡獬淼闹焐皬墓P尖滴落,
在冰蠶絲帛上迅速暈開,像一滴刺目的血淚,瞬間將畫中美人無神的眼睛染紅、污濁。
我怔怔地看著那團猩紅,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驟然抽緊。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絕望猛地沖上頭頂!“不對!都不對!”我猛地將玉筆狠狠擲出!
筆桿撞在晶瑩的冰柱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斷成兩截,朱砂濺落在冰面上,如同點點血痕。
我煩躁地站起身,在冰冷的殿內(nèi)來回踱步。寒氣從腳底絲絲縷縷鉆入,
卻壓不住心頭那股無名火。這雙眼睛!
這雙被玄宸仙尊在血泊中凝視、被青霖帝君在暗處端詳?shù)难劬?!它們究竟像誰?!
一股強烈的沖動驅(qū)使著我。我跌跌撞撞奔向寒漪宮深處,
那個被重重禁制封鎖、玄宸仙尊嚴令禁止我踏入的偏殿!
指尖凝聚起這段時間被“盛寵”滋養(yǎng)、卻因心緒郁結(jié)而始終無法突破的微弱仙力,
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狠狠拍向那扇布滿玄奧符文的冰晶殿門!“嗡——!
”刺目的金光猛地從殿門符文中爆發(fā)!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反震回來!我悶哼一聲,
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狠狠拋飛出去,重重撞在后方一根粗大的冰柱上!“噗!
”喉頭一甜,腥熱的液體涌入口腔。后背傳來骨骼欲裂的劇痛。然而,
就在我被撞飛、禁制光芒劇烈閃爍的剎那,那扇堅不可摧的冰晶殿門,
竟被這股狂暴的沖擊力震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熟悉的氣息,
從那道縫隙中逸散出來!那氣息……清冷、孤絕,
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是玄宸仙尊身上常年縈繞的味道!但這股氣息之中,
夾雜著另一種更加微弱、卻更加頑固的生機……一種奇異的、與我自身仙力隱隱共鳴的脈動!
我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道縫隙,不顧口中翻涌的血腥氣和后背撕裂般的疼痛,
掙扎著想要爬起!就在這時——“轟隆——?。?!”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
猛然撕裂了九重天永恒的寧靜!整個寒漪宮,不,是整個九重天都在劇烈震顫!
冰晶穹頂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碎的冰屑簌簌落下。
腳下堅逾精鋼的玄冰地面瘋狂顛簸、龜裂!殿內(nèi)陳設的玉器、冰雕紛紛傾倒、碎裂!
那巨響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于九重天最核心、最神圣的所在——天樞殿的方向!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億萬載的洪荒巨獸,驟然蘇醒,發(fā)出了撼動寰宇的咆哮!
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磅礴到令諸天神佛都為之戰(zhàn)栗的威壓,如同滅世的海嘯,
瞬間席卷了整個九重天!那威壓神圣無比,
卻又帶著一種焚盡萬物的暴烈與……難以言喻的悲傷!緊接著,
一道無法直視的、純粹到極致的赤金色光柱,自天樞殿方向沖天而起!
它貫穿了三十三重天闕,撕裂了亙古不變的星穹!光柱所過之處,法則扭曲,空間崩塌!
在光柱爆發(fā)的核心處,在那片被撕裂的、沸騰翻滾的虛空亂流中心,一個身影,
正緩緩凝聚、顯現(xiàn)!赤金色的光芒如同液態(tài)的火焰,纏繞著她,勾勒出驚心動魄的輪廓。
墨色的長發(fā)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狂舞,每一根發(fā)絲都仿佛燃燒著太陽真火。
她緩緩抬起頭——那一刻,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九重天上所有的仙葩靈植,
無論身處何等禁制保護之下,無論花期幾何,都在同一瞬間瘋狂綻放!開到極致的絢爛,
花瓣層層疊疊,擠滿了枝頭,釋放出濃郁到刺鼻的甜香!然而,
這極致的絢爛僅僅維持了一息,下一刻,
所有的花瓣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枯萎、焦黃、化作飛灰!仿佛在剎那間,
被那身影奪去了所有的生機與光華!連那橫貫天穹的星河,都黯淡了一瞬!
無數(shù)星辰的光芒被那赤金色的身影所剝奪、壓制!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攫住,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那張臉……那張在光焰中逐漸清晰、明艷到近乎囂張、帶著睥睨萬物神采的臉……眉梢飛揚,
驕傲……赫然與我筆下無數(shù)次描摹、卻又始終無法捕捉到神韻的那個模糊輪廓……一模一樣!
不!甚至比我所能想象的極限,還要張揚,還要奪目!還要……令人絕望!灼華!
這個名字如同九天驚雷,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狠狠劈進我的腦海!
仙庭最隱秘的傳說中、那個讓諸天神君黯然失色、那個令玄宸仙尊痛徹心扉的……上古戰(zhàn)神!
那個據(jù)說早已在誅神之戰(zhàn)中身隕道消、魂飛魄散的……白月光!她……回來了!
就在我因這驚世駭俗的景象而神魂劇震、幾乎無法思考的瞬間——“嗤啦!
”一聲輕微的裂帛聲,從我袖中傳出。我僵硬地低下頭。
被我貼身藏在袖袋中的那卷冰蠶絲帛——那卷畫滿了失敗美人圖的絲帛——此刻竟無火自燃!
邊角處,一點幽藍色的火苗詭異地跳躍起來,正貪婪地吞噬著絲帛!火焰迅速蔓延,
眨眼間就燒到了畫中美人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位置!那雙眼睛,在幽藍的火焰中扭曲、變形,
最終化為灰燼。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比寒漪宮萬載玄冰更冷,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
將我整個人徹底凍結(jié)在原地。所有的喧囂、震動、威壓,仿佛都在這一刻離我遠去。世界,
只剩下眼前這團吞噬著畫像的幽藍火焰,和那光柱之中,
正緩緩睜開一雙赤金色、燃燒著焚世之焰眼眸的灼華。答案,已不言而喻。
我踉蹌著沖出寒漪宮,九重天已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亂。仙侍驚慌失措地奔逃,
仙娥花容失色,往日莊嚴的仙殿廊柱上爬滿了龜裂的紋路??罩械教幨橇鞴庖绮实亩莨?,
方向卻出奇的一致——天樞殿!那赤金色的光柱依舊貫穿著天地,只是光芒不再刺眼,
反而內(nèi)斂凝聚,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在核心處緩緩流淌。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洪荒之初的威壓,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頭,
讓人喘不過氣??諝庵袕浡鴿庥舻搅钊酥舷⒌?、混合了極致花香與灰燼焦糊的氣息。
我混在倉惶的人流中,被一種近乎自虐的絕望驅(qū)使著,麻木地朝著那風暴中心移動。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尖叫著逃離,
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被那赤金色光芒吸引,如同撲火的飛蛾。天樞殿外的廣場,
早已被洶涌的仙神擠得水泄不通。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尊神君們,此刻全都失卻了從容。
他們懸浮在半空,或立于殿前高階,目光死死鎖住那光柱的源頭,
臉上交織著難以置信的狂喜、深深的敬畏,以及一種近乎朝圣的激動!
連青霖帝君那溫潤如玉的面龐,此刻也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眼中燃燒著熾熱的光芒。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蛘哒f,那核心處的存在,已徹底攫取了所有的心神。
光柱終于開始緩緩收斂、消散。核心處那令人無法直視的強光逐漸柔和下來。一道身影,
清晰地顯現(xiàn)于天樞殿最高的玉階之上。赤金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的流蘇,
纏繞在她修長的身姿上,最終化作一身烈烈燃燒的戰(zhàn)裙。墨發(fā)如瀑,
在無風的空間里微微飄拂,每一根發(fā)梢都仿佛跳躍著細碎的金色火星。她背對著眾生,
身姿挺拔如不周山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睥睨寰宇的孤高與威嚴。僅僅是一個背影,
便已奪盡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華與色彩!廣場上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抽冷氣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帶著無與倫比的決絕與速度,
瞬間穿越擁擠的仙神,無視一切阻礙,悍然沖到了那玉階之下!玄宸仙尊!他站定了。
就在離那赤金身影僅僅數(shù)丈之遙的地方。他萬年冰封的臉上,
此刻所有的冷漠、孤絕、拒人千里的外殼,盡數(shù)碎裂!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眼眸,
此刻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理智的狂濤!
驚、狂喜、失而復得的巨大沖擊……還有那深埋了萬載、刻骨銘心、從未熄滅的痛楚與眷戀!
所有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在他眼中爆發(fā),匯聚成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背影,
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跋涉了億萬年的孤旅者,終于看到了魂牽夢縈的故土。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呼喚什么,喉嚨卻像是被滾燙的巖漿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那微微顫抖的、沾著血污(或許是方才穿越混亂時留下的)的手,
暴露了他內(nèi)心山崩海嘯般的激蕩。整個廣場死寂一片。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兩人身上,
連呼吸都屏住了。時間,仿佛凝固了千萬年。終于,玉階上那赤金色的身影,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了身。如同初升的驕陽撕裂厚重的云層,
剎那間照亮了亙古的黑暗!那是一張怎樣驚心動魄的臉!
五官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卻毫無半分柔媚。眉如遠山含鋒,斜飛入鬢,
帶著逼人的英氣。一雙鳳目,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純粹的、燃燒著的赤金色!
目光掃過之處,仿佛有實質(zhì)的火焰在跳躍,
帶著焚盡八荒的熾熱與一種近乎原始的、睥睨萬物的驕傲!她的唇色極艷,
如同浸染了最熾烈的霞光,唇角卻天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仿佛嘲諷著世間一切規(guī)則的弧度。
明艷!囂張!如同一柄出鞘即要飲血的絕世神兵,鋒芒畢露,光芒萬丈!她的美,
是毀滅性的,帶著灼傷眼球的力量!當那雙燃燒的赤金眼眸,帶著一絲初醒的迷茫,
緩緩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仙神時,所有被她目光觸及的人,無論是仙尊還是小仙,
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低下頭顱,不敢與之對視!那目光中的威壓和熾烈,
足以讓靈魂都為之顫栗!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玉階之下,
那個距離她最近、渾身散發(fā)著孤絕與瘋狂氣息的玄衣身影上。
玄宸仙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仰著頭,望著那雙睥睨的赤金眼眸,
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瀕死般的慘白。
他眼中翻涌的狂喜瞬間被巨大的、足以撕裂神魂的痛楚所淹沒!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
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竟似要跪倒下去!就在他身形不穩(wěn)的剎那——“灼……灼華……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一聲破碎的、帶著泣血般顫抖的低喚,終于從他干澀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那聲音輕得如同囈語,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廣場上,充滿了萬載絕望后不敢置信的希冀,
和深入骨髓的卑微祈求。時間仿佛又凝固了一瞬。高踞玉階之上的灼華,
那雙燃燒的赤金色鳳目,終于聚焦在了玄宸仙尊臉上。她微微歪了歪頭,墨發(fā)滑落肩頭,
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純粹的好奇。那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著腳下掙扎的螻蟻,
帶著一絲初醒的迷惘,更多的是一種……全然陌生的、冰冷的探究。她紅唇微啟,聲音清越,
卻帶著一種穿透萬古星空的漠然:“玄宸?”僅僅兩個字,一個名字。
玄宸仙尊如同被九天劫雷劈中!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消失!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
“噗通”一聲,竟真的單膝跪倒在了冰冷的玉階之上!不是因為威壓,
而是那兩個字里蘊含的、徹徹底底的陌生與疏離,
將他萬載的堅守、刻骨的思念、連同那最后一點卑微的希冀,瞬間擊得粉碎!他猛地抬起頭,
死死盯著灼華那雙只有純粹探究與神性漠然的赤金眼眸,
仿佛要從里面挖出哪怕一絲一毫屬于過去的痕跡。沒有!什么都沒有!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