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州的風(fēng),總帶著股磨人的狠勁。時值暮春,大夏州城根下的黃土仍被刮得漫天飛舞,打在林天臉頰上像細(xì)小的沙礫刀。他縮在城隍廟殘破的飛檐下,懷里揣著半塊從烽火臺撿來的青銅鏡,鏡面布滿裂紋,卻在某個角度能映出模糊的人影——那是他十二歲生辰那天,在亂葬崗刨出來的玩意兒,同行的頑童都說這是死人用的不祥之物,唯有他覺得鏡緣刻著的云紋眼熟,像極了祖母臨終前塞給他的半枚玉佩。
“林天!又躲這兒摸你那破鏡子!”粗啞的嗓音穿透風(fēng)沙,是城西鐵匠鋪的王胡子。這漢子嗓門大,心腸卻軟,見林天父母早亡,總默許他在鋪?zhàn)永飺煨U鐵換口吃的。林天慌忙將銅鏡揣進(jìn)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襟,指尖卻被鏡緣的毛刺劃開道小口,血珠滲出時,鏡面裂紋里突然閃過一絲極淡的紅光,快得像錯覺。
“手怎么破了?”王胡子皺眉拽過他的手,唾沫星子混著沙塵糊在傷口上,“小小子家家的,別總往那死人堆里鉆。昨兒張屠戶家兒子說,看見你在西戈壁刨石頭?”
林天抿著唇不說話。他確實(shí)去了西戈壁,那里埋著前朝的戰(zhàn)壕,上個月暴雨沖出半截?cái)啾?,碑上刻著的“煉”字讓他莫名心悸。更奇怪的是,自從撿到這面銅鏡,他總覺得體內(nèi)有股熱氣亂竄,夜里睡覺時,甚至能看見自己的血脈在黑暗中像細(xì)小的河流般搏動。
黃昏時分,林天揣著王胡子給的半塊麥餅往破廟走。路過亂葬崗時,風(fēng)沙突然轉(zhuǎn)急,卷起的枯枝敗葉里,一枚血色的晶體滾到他腳邊。那晶體只有指甲蓋大小,卻透著股溫?zé)?,他鬼使神差地?fù)炱饋恚瑒傆|碰到掌心,晶體便化作流光鉆入眉心,瞬間激起一陣劇痛——腦海里仿佛有無數(shù)畫面炸開:金戈鐵馬、符文流轉(zhuǎn)、還有一面完整的古鏡懸浮在混沌之中。與此同時,懷中的青銅殘鏡劇烈發(fā)燙,裂紋里的紅光與眉心的暖流遙相呼應(yīng),他清晰地感覺到,體內(nèi)那股亂竄的熱氣突然分成四股,分別涌向血脈、體魄、靈氣、精神,像有雙無形的手在細(xì)細(xì)打磨這四者。
“啊!”他痛呼出聲,跪倒在沙地里。額間滲出的汗珠落在殘鏡上,竟被鏡面瞬間吸收,裂紋似乎淡了些許。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shù)谝活w星子爬上夜空時,劇痛漸漸退去,他摸了摸眉心,那里什么都沒有,唯有體內(nèi)多了種奇異的感覺——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血脈在平穩(wěn)流淌,肌肉纖維里蘊(yùn)藏著微弱的力量,連吸入的空氣都帶著絲絲縷縷的清涼,仿佛能被精神力牽引。
他想起昏迷前閃過的畫面里,有個模糊的聲音在說:“第一鏡,煉鏡……熬練血脈、體魄、靈氣、精神……”
“煉鏡……”林天喃喃自語,將殘鏡緊緊抱在懷里。燕云的風(fēng)沙依舊呼嘯,但少年的眼里,第一次有了超越饑餓與寒冷的光。
林天的破廟并非獨(dú)居。東墻角堆著稻草的地方,常年窩著個叫陳衣的少年。這孩子比林天大兩歲,生得文弱,卻總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長衫,袖口永遠(yuǎn)遮著手腕——因?yàn)槟抢锢p著層層符紙,底下是一道暗紅色的紋路,像條休眠的小蛇,每逢月圓便會瘋狂游走,疼得他渾身冷汗。
“你回來了?!标愐碌穆曇魩е猓匆娏痔祛~角的灰塵,摸出半塊干硬的窩頭遞過去,“今天張屠戶家沒扔剩肉。”
林天沒接窩頭,而是掀開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陳衣哥,你看,我昨天被鏡子劃的傷口,今天就好了,而且……我覺得力氣變大了?!彼麚炱鹉_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輕易就捏碎了。
陳衣瞳孔微縮,湊近看他的手腕:“血脈似乎比以前凝練了些……你昨天去西戈壁,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他常年研究古籍,知道燕云這地界邪乎,有些古戰(zhàn)場的遺物會沾染上“東西”。
林天連忙掏出青銅殘鏡,又說了血色晶體鉆進(jìn)眉心的事。陳衣接過殘鏡,指尖剛觸到鏡面,突然臉色大變——他手腕上的符紙猛地繃緊,底下的血紋劇烈跳動起來,仿佛要掙脫束縛?!斑@鏡子……”陳衣聲音發(fā)顫,“上面有古老的魂力波動,和我體內(nèi)這東西有點(diǎn)像,但更純粹……”
就在這時,破廟的木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一個鐵塔般的少年闖了進(jìn)來,正是蠻古。這小子天生神力,十三歲就能扛起半扇豬肉,卻因?yàn)榭刂撇蛔×獬H锹闊丝趟樕蠋е鴤?,手里拎著半根斷了的扁?dān)。
“天殺的李屠戶!”蠻古將扁擔(dān)摔在地上,震得破廟簌簌掉灰,“說我偷他的肉,明明是他兒子先罵我是野種!”他手臂上有道新鮮的鞭痕,肌肉虬結(jié)間,竟有淡淡的金色紋路一閃而過,只是他自己沒察覺。
林天趕緊用融合之魂(他給眉心那股暖流起的名字)探查蠻古的身體,發(fā)現(xiàn)他的體魄強(qiáng)悍得驚人,血脈里像藏著一頭沉睡的巨獸,每次發(fā)力時,那巨獸便會蘇醒片刻,帶來沛然巨力。而陳衣體內(nèi)的血紋,則像一條被符咒困住的毒蛇,蛇信吞吐間帶著暴戾的氣息,與蠻古血脈里的“巨獸”隱隱有種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的感覺。
“蠻古,你看這個!”林天把碎石頭遞過去,“我能捏碎了!”
蠻古哼了聲:“小意思,看我的!”他抄起墻角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低吼一聲便舉過頭頂,只是用力過猛,石頭撞在房梁上,嘩啦啦掉下來幾片瓦。陳衣連忙用長衫遮住頭,手腕的血紋又跳了跳,險(xiǎn)些掙破符紙。
“別鬧了!”陳衣喘著氣坐下,翻開懷里的破書,“我昨晚在這本《燕云異聞錄》里看到,大夏州以前叫‘鏡州’,因?yàn)檫@里埋著上古煉鏡師的遺跡。書上說,煉鏡師分十二個境界,第一鏡就是‘煉鏡’,要熬練血脈、體魄、靈氣、精神……林天,你昨天的經(jīng)歷,恐怕就是踏上了煉鏡師的路?!?/p>
他指著書上模糊的插畫:“你看這圖,煉鏡師突破第一鏡時,體內(nèi)四者會被魂力淬煉,就像用真火鍛造精鐵。而你撿到的融合之魂,還有這殘鏡,說不定就是煉鏡師的遺物。”
蠻古湊過去看,卻看不懂那些蝌蚪文:“那我呢?我也能當(dāng)煉鏡師嗎?我只想力氣更大,把欺負(fù)我們的人都打跑!”
陳衣?lián)u搖頭:“不知道。煉鏡師需要精神力引導(dǎo)靈氣,你可能更適合走武夫的路……不過你的血脈很奇怪,像有上古蠻獸的傳承?!彼挚聪蜃约旱氖滞?,“我這血紋,書上說可能是‘血魂’,是某種強(qiáng)大魂魄的碎片,但被封印了,不知道屬于第幾鏡的力量?!?/p>
夜風(fēng)從破廟的縫隙里鉆進(jìn)來,吹得燭火搖曳。三個少年圍坐在殘鏡旁,第一次窺見了燕云風(fēng)沙下隱藏的秘密。林天能感覺到,融合之魂在體內(nèi)緩緩流轉(zhuǎn),像個勤勞的匠人,不斷打磨著他的四者;陳衣手腕的血紋在殘鏡的影響下,似乎溫順了些;而蠻古則摸著自己鼓起的肌肉,眼神里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
“不管怎樣,”林天握緊殘鏡,“我要弄清楚這鏡子到底是什么,還要找到讓陳衣哥不疼的辦法,讓蠻古哥的力氣能收放自如?!?/p>
蠻古用力點(diǎn)頭:“對!誰欺負(fù)我們,就打回去!”
陳衣看著兩個伙伴,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那我們就一起弄明白。從今天起,我們每天晚上都在這里‘煉鏡’——林天你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