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內,冰若蘭那聲冰冷的“閉嘴”如同凍住了空氣。趙鐵柱瞬間噤若寒蟬,圓臉上的震驚和八卦迅速被敬畏取代,老老實實地縮在洞口,眼觀鼻鼻觀心。
云無涯更是僵在原地,臉上那抹火燒云般的紅暈還沒來得及褪去,就被冰若蘭那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冰冷目光釘得無所遁形。他那只藏到背后的手,掌心還殘留著按壓時那冰涼柔軟的觸感和一絲奇異的灼熱感,此刻像是握著一塊滾燙的烙鐵,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冰若蘭的聲音再次響起,清冷依舊,卻帶著重傷后的沙啞虛弱,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危險而壓抑。她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定云無涯,仿佛在無聲地質問:你藏什么?你剛才做了什么?你的血……又是什么?
趙鐵柱如同得到了赦令,連忙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驚悸:“大師姐!云師兄!不好了!外面……外面亂套了!”
“寒冰澗那邊……那動靜太大了!整個后山禁地邊緣的寒氣都跟炸了鍋似的!好多地方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殼子!連……連守在外圍的幾位內門師兄都被驚動了,差點沖進去!是戒律堂的黑衣執(zhí)事突然出現,說……說是奉執(zhí)法長老之命,封鎖消息,嚴禁任何人靠近!還……還把我們這些想靠近查看的外門弟子都驅散了!”
趙鐵柱喘了口氣,臉上帶著后怕:“我……我擔心你們,就偷偷繞了回來,正好看到那只火紅的大鳥(他敬畏地看了一眼洞口盤旋的靈鳥),它在前面飛,我就跟過來了……”
“執(zhí)法長老封鎖消息?”冰若蘭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寒冰澗異動如此之大,執(zhí)法長老的反應不是徹查,而是封鎖?這不合常理!她立刻聯(lián)想到那枚突如其來的、指向寒冰澗的戒律堂令符!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心頭——那任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執(zhí)法長老,或者說,發(fā)布任務的人,根本就知道寒冰澗有異!甚至……期待他們出事?!
“還有……還有更邪門的!”趙鐵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神充滿恐懼,“我……我回來的時候,看到……看到執(zhí)法長老身邊那個一直跟著他的黑袍人……就是那個總是低著頭、看不清臉的那個……他……他好像往登天梯那邊去了!手里……手里還拿著一個黑乎乎的、像是羅盤的東西,對著空氣比劃……那感覺……陰森森的,好嚇人!”
黑袍人?羅盤?登天梯?冰若蘭的心猛地一沉!登天梯是他們受罰清掃的地方,那里殘留著他們大量的氣息,尤其是云無涯那“別致”的氣息!執(zhí)法長老在收集他們的氣息?他想做什么?一股寒意,比寒冰澗的寒氣更甚,瞬間從她心底蔓延開來。
就在這時,洞口盤旋的火紅靈鳥發(fā)出一聲極其尖銳、充滿警示意味的厲鳴!它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進樹洞,繞著云無涯和冰若蘭急速盤旋,黑眼珠死死盯著洞口方向,充滿了極致的焦灼和催促!
幾乎同時!
“咻——!”
一道細微卻凌厲的破空聲撕裂了樹洞外的死寂!緊接著,“篤”的一聲輕響,一枚尾部刻著猙獰鬼面符文的黑色小箭,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釘在了樹洞入口處的粗壯藤蔓上!箭身微微顫動,散發(fā)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陰邪氣息!
“追魂箭!”冰若蘭瞳孔驟縮!這是戒律堂用于追蹤重犯的陰毒法器!能鎖定特定氣息,如跗骨之蛆!對方果然找來了!而且目標明確!
“快走!”冰若蘭強撐著想要起身,但重傷的身體如同灌了鉛,剛一動就牽扯得經脈劇痛,眼前發(fā)黑,悶哼一聲又跌坐回去,臉色更白了幾分。
“大師姐!”趙鐵柱急得滿頭大汗,想去扶又不敢。
云無涯也顧不得什么尷尬心虛了!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猛地一步上前,再次將冰若蘭背了起來!入手依舊冰冷輕盈,但這一次,他心中沒有絲毫旖旎,只有沉重的責任和一股被追殺的憤怒!
“鐵柱!開路!”云無涯低吼一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是!”趙鐵柱也紅了眼,抓起地上的大掃帚(他居然一直背著這玩意兒),猛地撥開藤蔓,率先沖了出去!
火紅靈鳥如同一道燃燒的流星,瞬間沖上高空,為他們指引方向!
三人一鳥,在昏暗壓抑的密林中亡命奔逃!云無涯背著冰若蘭,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屁股和腰背的舊傷在劇烈跑動下如同無數鋼針攢刺,疼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汗水混著血水泥污糊了滿臉。背后的冰冷身軀緊緊貼著他,每一次顛簸都帶來更緊密的接觸,但他此刻心中只有逃命的念頭。
冰若蘭伏在云無涯并不寬闊的背上,冰冷的額頭抵著他汗?jié)竦暮箢i。顛簸中,她被迫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以保持平衡。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濃烈的汗味、血腥味和泥土氣息,混雜著一股奇異的、讓她體內躁動冰魄都隱隱感到一絲安定的灼熱感(源自他血脈的殘留氣息)。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奔跑時背部肌肉的賁張和心臟狂野的跳動。這種前所未有的、被迫依賴一個男人的親密接觸,讓她冰封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羞惱、窘迫、一絲異樣……種種情緒交織翻騰,遠比經脈的傷痛更讓她難以忍受!
“放……放我下來……”她虛弱地掙扎,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閉嘴!”云無涯頭也不回地低吼,聲音同樣帶著喘息和不容置疑,“想活命就別動!” 他此刻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腳下步伐更快了幾分。冰若蘭被他吼得一怔,感受著他背上傳來的堅定力量,那掙扎的力道竟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不知奔逃了多久,身后的追魂箭破空聲似乎被密林暫時阻隔?;鸺t靈鳥發(fā)出一聲急促的鳴叫,指引他們躲進一處更為隱蔽、由巨大山石和傾倒古木天然形成的狹窄縫隙。
縫隙內空間極其有限,三人幾乎是緊貼在一起。云無涯將冰若蘭小心地放在一塊相對干燥的石頭上,自己則一屁股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趙鐵柱趴在縫隙口,警惕地向外張望,大氣不敢出。
冰若蘭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借著縫隙透入的微光,目光再次落在云無涯身上??粗c軟在地、狼狽不堪、頭頂“地中?!北缓顾冒l(fā)亮的樣子,再回想起寒冰澗那打敗認知的金紅光芒、血脈壓制寒晶蟒的恐怖威勢、以及剛才背上那不容置疑的霸道……這個平日里被她視若塵埃的憊懶外門弟子,身上籠罩的迷霧越來越濃,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她必須弄清楚!這關乎她的生死,更關乎青云宗的安危!執(zhí)法長老的詭異命令、黑袍人的追蹤、還有云無涯這打敗常理的血脈……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巨大的陰謀!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和身體的虛弱,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針,再次鎖定云無涯。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僅僅是冰冷,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決絕:
“云無涯?!?/p>
“把你的手,伸過來?!?/p>
“???” 云無涯正喘著粗氣,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把那只曾經按在她心口、此刻還沾著血污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一臉警惕,“干……干嘛?” 他腦子里瞬間閃過樹洞里那尷尬的一幕,老臉又開始發(fā)燙。這冰疙瘩不會是想秋后算賬,把他那只“不規(guī)矩”的手剁了吧?
冰若蘭看著他躲閃的動作和瞬間漲紅的臉,蒼白的臉頰上也飛起一絲極其不自然的、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紅暈。但她眼神中的探究和決絕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更甚。
“你……”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選擇了一個最直接、也最能掩飾她真實目的(探查血脈)的理由,聲音冷硬得如同在宣讀判決:
“方才……在樹洞。”
“你……對本座……”
“舉止……不端?!?/p>
“本座需要……” 她的聲音卡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快速顫動了幾下,仿佛說出接下來的話需要極大的決心,最終以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冰冷語調,一字一頓地吐出:
“驗、明、正、身!”
“噗——!”
正在縫隙口放哨的趙鐵柱,一個沒忍住,差點噴出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瘋狂抖動,憋得滿臉通紅,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來!驗明正身?!大師姐要對云師兄……驗明正身?!在這么個狹小的石頭縫里?!這信息量太大!他感覺自己脆弱的小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難道……難道樹洞里……師兄真的……做了什么?!
云無涯更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石化了!
驗明正身?!
這詞兒……還能這么用?!這冰疙瘩……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不過是……不過是情急之下為了救她……把手按在了……按在了……那啥上面……天地良心!他當時真的什么都沒想!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yī)?。?/p>
看著冰若蘭那冰冷決絕、仿佛在審視登徒子般的眼神,再感受到旁邊趙鐵柱那灼熱的、充滿了“我懂我懂”的八卦目光,云無涯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連帶著頭頂那片“地中海”都開始發(fā)燙!他羞憤交加,一張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脖子根都紅了!
“我……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 云無涯語無倫次,手腳并用地往后縮,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石頭縫里,“大師姐!天地良心!我云無涯對天發(fā)誓!我……我當時真的只是為了救你!用……用我的……那個……給你療傷!絕對沒有半點不軌之心!我要是撒謊,就……就天打五雷轟!讓我頭頂這片‘不毛之地’永遠長不出毛!”
他情急之下,連最羞恥的禿頭詛咒都喊出來了!
冰若蘭被他這激烈的反應和那“永遠長不出毛”的毒誓弄得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那“驗明正身”的用詞似乎……產生了巨大的歧義!尤其是旁邊還有個腦補能力極強的趙鐵柱!她那蒼白的臉頰上,那抹極淡的紅暈瞬間變得明顯起來,如同冰原上驟然綻放的雪蓮,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羞惱。
“住口!” 她厲聲喝止云無涯的口不擇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眼神卻更加冰冷銳利,試圖用氣勢壓住這失控的場面,“本座的意思是……需要查驗你血脈有異之事!與……與其他無關!”
“血脈?” 趙鐵柱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滿臉問號。
云無涯也愣住了,原來是這個“驗明正身”?他松了口氣,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查驗血脈?那豈不是更要暴露他那詭異的血了?
“把手伸過來!” 冰若蘭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再敢廢話就凍了你”的威脅。她強忍著識海中那灼熱烙印帶來的異樣感,以及此刻狹小空間內彌漫的尷尬氛圍,伸出了自己一只纖纖玉手。那手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白皙如玉,指尖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云無涯看著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又看看冰若蘭那張冰封中透著羞惱的絕美容顏,再看看旁邊趙鐵柱那充滿了求知欲的圓臉……他悲憤地意識到,今天這“手”,怕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了。
他認命地、以一種英勇就義般的悲壯姿態(tài),顫巍巍地、慢吞吞地,將自己那只沾滿泥污血漬、掌心結痂的左手,朝著冰若蘭那只纖塵不染、如同冰雕般的玉手……一點點地……挪了過去。
兩只手,一只狼狽骯臟如同剛從泥潭撈出,一只潔凈冰冷如同九天玄冰,在狹窄、昏暗、充滿了尷尬和詭異氣氛的石縫中,帶著各自主人復雜難明的心緒,緩緩靠近。
火紅靈鳥落在石縫頂端,歪著小腦袋,黑眼珠里充滿了人性化的……好奇和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趙鐵柱屏住呼吸,眼珠子瞪得溜圓,生怕錯過這歷史性(且八卦性十足)的一刻!
就在云無涯那只黑乎乎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冰若蘭冰雕般的指尖的前一剎那——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伴隨著恐怖的靈力波動,猛地從登天梯的方向傳來!整個大地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