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格離開房間時走廊黑洞洞的,一眼望去只剩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摸黑往旁邊走,白天里他記過位置,新房間離這里不遠,里邊寬敞又明亮,床鋪柔軟、陳設整潔,比他原先住的花圃里窄小屋子環(huán)境好太多了,一張床鋪開,占去了半間屋子,他連伸手都伸不開。
周圍安靜極了,他打開房門,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拽了進去!
艾爾格嚇得驚恐地掙扎,看到熟悉的臉才松了口氣:“……多維雅,你嚇死我了!”
多維雅卻沒急著開口,一直將他拉到中間,繞開床鋪,艾爾格只能看見模糊的黑影,直到身邊女仆提起面前的燈。
燈火緩緩亮起,照出一張帶著笑的臉。
陰森恐怖,令人膽寒。
艾爾格心臟如同被攥住一般。
莫里甘雙腿交疊坐在書桌前,面前攤著一碟封面華麗的邀請函,同他手套上的珠寶如出一轍的精美:“我很高興,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你是個很優(yōu)秀的人才?!?/p>
艾爾格雙腿發(fā)軟,跪了下來:“公爵大人?!?/p>
多維雅立在公爵身后,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垂目不語。
莫里甘輕笑:“別緊張,我的孩子。我只需要你每天服侍他時抽出一點點精力,觀察他,在每日他前往閣樓時同我聊聊天?!?/p>
艾爾格打了個寒顫:“你讓我監(jiān)視他?”
莫里甘笑容擴大了些,俊美的眉眼十足輕慢:“怎么能算監(jiān)視?始祖才剛剛蘇醒,我關心他還來不及呢,作為我手下的仆從,不應該更盡心盡力照料他?”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壓迫感極強,扣住艾爾格肩膀就像拎小雞仔一樣輕松。
一條簡陋的項鏈出現(xiàn)在莫里甘手中,他替艾爾格戴好,將漆黑的水晶吊墜塞進艾爾格衣襟里,冰冷手指撫過他額頭:“別多嘴,我想你的父母還等著你與他們團聚?!?/p>
艾爾格渾渾噩噩地看著他們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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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白時常一整天泡在書房里,今天卻有些心神不寧。
也許是覺得昨晚的事頗有些莫名其妙,他都沒跟維達爾說過話,進書房時還把人趕了出去,不知道維達爾現(xiàn)在在哪兒。
他捧著書,神游天外。
左右看不下去,江嶼白干脆出門,花園里的花開得正好,總愛四處亂竄的伊維飄了過來,落在他肩上。
周圍沒人,江嶼白捏了下他透明又帶著金邊的翅膀,好奇問道:“你們精靈不用吃東西?還是采花蜜吃?”
伊維一臉震驚的抬頭:“不、當然不是,我又不是純粹素食主義者,我什么都吃,只要其中蘊含能量,能補充我的魔法。”
江嶼白茫然:“那我怎么沒見你跟我要過東西吃?”
伊維:“……我以為你只管收服不管養(yǎng),靠我自食其力活下去,我每次都摸去廚房找吃的?!?/p>
江嶼白:“……好樣的?!?/p>
下回讓傭人多準備一份飯。
伊維無聊地晃了晃腿,吐槽道:“這座別墅太大了,房間多得離譜,你當初為什么要建這么大?我每次回來都要迷路?!?/p>
江嶼白十分敷衍:“愛好而已?!?/p>
這段時間他觀察過這座別墅,這里被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光明法陣,江嶼白越深入,越覺得其中奧妙無窮無盡,對始祖也更加好奇,他沉睡之前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讓他沉睡的人到底死了沒?
他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沒太陽,陰涼清爽,風平緩地吹過來。
剛把書攤開,就聽到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
“——賤人,就知道狗仗人勢!”
江嶼白一頓,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維達爾,他怎么跟一個仆從站在一起?
維達爾仍舊一副平靜的模樣,清亮的眼睛望著人,不說話都顯得溫柔,不知道他低聲說了句什么,仆人瞬間被激怒,將手中水壺狠狠砸在他身上,水瞬間浸濕他半邊身子——事實上仆人是往他臉上砸的,只是維達爾躲了一下。
“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敢這么跟我說話?前幾天被我打得半死不活,今天就開始得意上了?”
那人站在維達爾面前又罵了幾句,轉身憤憤離開。
伊維看了好大一出戲,興致勃勃問:“你要給他出氣嗎?”
江嶼白說:“為什么?”
“你不是獨寵他一人嗎?照理說他受了委屈你不得狠狠教訓不長眼的下人,然后宣告天下這人是你的人,讓人別想打他的主意!”伊維給他科普,“這是我們那兒最流行的故事,每回書一出就被搶光。”
江嶼白挑眉:“你這消息太落后了,我昨天剛讓艾爾格住我隔壁。照你這種說法他可不算獨寵,頂多算我眾多情人之一——”
話音剛落,他就見對面的維達爾望了過來。
隨后,他彎唇一笑,盡顯溫柔。
……總有一種說壞話被方面抓包的感覺。
江嶼白坐在原地沒動,就見他直直朝這邊走過來。
伊維小聲說:“他是不是聽見了——”
倒霉孩子,維達爾肯定聽見了,笑得這么精。
但他又沒說錯。
江嶼白心情復雜,維達爾剛受了刁難就立刻過來找他,是不是想讓他撐腰?不,不對,圣子對血族的態(tài)度一向惡劣,這個階段剛被抓來折磨,正是最痛恨血族的時候,不把他陰陽怪氣一頓都算好的,他還得注意跟維達爾保持距離,原著中說維達爾最厭惡與血族扯上關系,聽到他這么編排人心里指不定怎么生氣呢。
嘶,維達爾怎么越走越近了?他到底什么表情?而且維達爾身上全濕了,不應該先去換衣服嗎?
不過要是他真來求助該怎么辦,江嶼白心想他到底該不該撐腰。
總覺得很奇怪。
把那個說話不知輕重的仆從訓斥一頓?
畢竟他都把維達爾塞進房間了,這怎么也能算他的人,怎么能被隨意侮辱?
——不對,那仆人好像就是以為維達爾“成功爬床”,所以走的是嫉妒主角受的“惡毒炮灰”劇本。
那他豈不是走了莫里甘的老路??
江嶼白不自覺盯著書,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起原著中維達爾和莫里甘中前期反抗時的互毆情節(jié),維達爾孤身一人沒了牽掛,動起手來更是肆無忌憚,被封印魔法的維達爾都能讓莫里甘占不到便宜,兩人常常打得鮮血淋漓,誰也討不了好,換成江嶼白這個四肢不勤剛剛蘇醒的冒牌始祖……他覺得脖子有些發(fā)涼。
……
所以他現(xiàn)在應該想的是,過會兒維達爾一拳打過來他該拿什么擋。
血族始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能拿著這具身體混成這樣。
就在江嶼白胡思亂想之時,維達爾已經(jīng)在他面前站了不知多久了。
他心知對方是沖自己來的,強迫自己抬頭,聲音淡淡的:“有事嗎?!?/p>
卻見維達爾清冷的眉眼露出一個很輕微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錯。他本就長得極為好看,不笑時是嚴肅清冷的富家公子,只一笑便如高山之巔冰雪消融,露出溫柔又純白的芯子。
江嶼白被他笑得一愣,原本想好應付的話通通忘了個干凈,不自覺望著維達爾的眼。
很璀璨。
不過也只有一瞬,維達爾垂下頭,銀白發(fā)絲落在臉頰邊,氣質柔和。
就在江嶼白徹底放松警惕時,他聽見維達爾輕輕開口:“您書拿反了?!?/p>
江嶼白表情裂開一瞬。
他面無表情地把書轉了一圈重新拿到手里,強裝若無其事,又覺得耳朵有些燙。
丟人丟大發(fā)了??!
不是,維達爾專門過來一趟就為了說這個?
你不是從來不做多余事兒的人嗎?!
“嗯?!苯瓗Z白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還有別的事嗎?”
維達爾語氣溫和:“我只是一時好奇,您的閱讀方式與常人似乎很不一樣,這樣能給您不同的體悟嗎?”
江嶼白:“……沒有。”
維達爾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書:“很獨特?!?/p>
江嶼白:“……”
他心說再不制止就有點ooc了,人設都快繃不住。他微微抬頭,剛想說什么,就見維達爾微微退了一步。
維達爾極懂見好就收,挨著江嶼白爆發(fā)的臨界點瘋狂試探,在最后一步又收斂回來:“您繼續(xù)看書,我不打擾您,就先上去了?!?/p>
江嶼白咬牙,被他氣笑了:“你逗我玩兒?”
他站了起來,趴在他肩上的伊維滑了下來,飛到一邊觀望。
維達爾恢復了往日的模樣:“不敢?!?/p>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苯瓗Z白拎起他濕漉漉的衣袍,嗤笑一聲,“在別人那兒受了氣,把火撒在我身上?”
維達爾沉默不語,抬頭時,眼睛清清亮亮,像一面明鏡一般:“我沒有因為他生氣,他還不值得?!?/p>
江嶼白倒想聽聽他還能說什么:“那就是生我的氣?”
維達爾低垂眉眼,輕聲說:“我一聽您說話,腦子里就什么想法也沒有了,只剩您的聲音、您的語氣,我嘴笨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與您多說些話,卻不小心弄巧成拙?!?/p>
他拉起江嶼白的手貼在側臉,骨感溫熱的手貼在冰冷的手背上。
溫熱呼吸盡數(shù)落在江嶼白手上,維達爾微微低頭,他本就一頭白發(fā),如今保養(yǎng)得極好,不似初見時落入塵埃中時那般落魄,平日作為圣子習慣了一副溫柔端莊的模樣,此刻愁眉不展輕言細語地服軟,就更讓人心神微動:“您要是還生氣,就責罰我吧?!?/p>
江嶼白愣了下。
隨后他抽回手,眉頭緊繃:“花言巧語?!?/p>
這是維達爾第一次“茶言茶語”。
他時刻關注著江嶼白的反應,發(fā)現(xiàn)這招出奇的好用。
很好。
他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