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內(nèi),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
崔芷柔那清冷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處,只留下那句“命格奇特,身系大因果,望君慎之重之”的余音,如同冰冷的刻刀,在高展鵬(高慎)混亂不堪的意識中反復(fù)刮擦。侍女塞入劉管事袖中的那枚青色玉牌,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溫潤卻又帶著一絲玄奧寒意的觸感,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漣漪。
“七郎…”劉管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快步上前,將高展鵬(高慎)重新扶穩(wěn)在圈椅中,眼中充滿了后怕和深深的憂慮。七郎剛才那聲嘶力竭的“源”字,以及崔芷柔驟然變化的反應(yīng),無不印證了那禁忌傳說的真實與兇險!
高展鵬(高慎)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內(nèi)衫,緊貼著冰冷的后背。劇烈的頭痛和胸口的傷痛交織,掌心的銅錢如同活物般瘋狂悸動,現(xiàn)代實驗室那瀕死的掃描痛苦如同跗骨之蛆,尚未完全散去。崔芷柔的警告,更是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
命格奇特…身系大因果…
前路艱險,步步殺機…
慎之…重之…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感覺自己像一葉孤舟,被拋入了深不見底、暗流洶涌的恐怖漩渦。無論是唐朝這看似平靜實則殺機四伏的世家漩渦,還是現(xiàn)代那冰冷窺伺、手段酷烈的星海研究所,都想要將他撕碎!
“劉管事…”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弱,眼神卻銳利如刀,“崔芷柔…她一定知道!清河崔氏…就是那守護封印的遺族!那玉牌…查!用盡一切辦法,查清那玉牌的來歷和用途!還有…府內(nèi)府外,給我盯緊了!任何風(fēng)吹草動,尤其是…關(guān)于我傷勢和‘異?!淖h論,立刻來報!”
“屬下明白!”劉管事沉聲應(yīng)道,眼神凌厲。他深知此刻情勢之危急,遠超竇德威之流的尋釁滋事。他將那裝著百年老參的錦盒小心放在一旁,隨即從袖中摸出那枚青色玉牌。
玉牌入手溫潤,觸感細膩,絕非尋常玉石。約莫半個巴掌大小,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內(nèi)斂的青碧色,仿佛蘊藏著一泓寒潭。玉牌正面,刻著一幅極其復(fù)雜玄奧的紋路——并非尋常的花鳥魚蟲或祥瑞圖案,而是由無數(shù)細密、相互勾連、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的線條構(gòu)成,隱隱形成一個…殘缺的圓環(huán)?圓環(huán)中心,似乎是一個極其微小、難以辨認的古老符文。玉牌邊緣,則環(huán)繞著一些更為抽象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點狀刻痕。
劉管事翻過玉牌。背面,同樣刻著幾個極其古老的篆字。他辨認了一下,低聲念道:“守…心…鎮(zhèn)…魂?”
守心鎮(zhèn)魂?!
高展鵬(高慎)心頭猛地一跳!他掙扎著伸出手。劉管事立刻將玉牌遞到他手中。
入手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和卻堅韌的清流,仿佛自玉牌深處流淌而出,順著手臂經(jīng)絡(luò),緩緩沁入他那因劇痛、恐懼和銅錢啃噬而混亂不堪的心神之中!那尖銳的頭痛和靈魂撕裂般的悸動,竟被這股清流稍稍撫平了一絲!雖然無法根除銅錢的陰寒啃噬感,卻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投下了一根定海神針,讓他瀕臨崩潰的精神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好東西!”高展鵬(高慎)眼中爆發(fā)出精光!這崔芷柔…表面清冷疏離,臨別贈此玉牌,絕非無的放矢!守心鎮(zhèn)魂…這是在幫他抵御銅錢侵蝕帶來的精神沖擊?還是…對抗那所謂的“大因果”?
清河崔氏…古老遺族…果然深不可測!
就在他緊握玉牌,試圖汲取更多那溫潤清流時——
花廳外,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帶著幾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穿著素凈但料子極好的中年仆婦出現(xiàn)在門口,垂手躬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和恭謹(jǐn):“啟稟七郎,大夫人…聽聞崔家小姐前來探視,特命老奴送來了新熬的‘安神定魄湯’,并…傳話讓七郎靜養(yǎng),無事…莫要再驚擾貴客了?!?/p>
大夫人!高慎的生母!高府真正的內(nèi)院掌權(quán)者!
劉管事眼神瞬間一凝,下意識地看向高展鵬(高慎)。高展鵬(高慎)握著玉牌的手也猛地一緊!胸口的傷處仿佛被無形的手指戳了一下,泛起尖銳的刺痛,伴隨著一股源自這具身體深處的、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畏懼,有怨懟,更有一種冰冷的疏離!
記憶碎片翻涌:高慎的母親,那位出身名門、手段嚴(yán)苛、對嫡子高慎的紈绔行徑深惡痛絕卻又無可奈何的大夫人!自他(高展鵬)穿越以來,重傷昏迷、險死還生,這位名義上的母親,除了最初象征性地派太醫(yī)看過一次,送了些藥材,便再無露面!仿佛這個兒子是令她蒙羞的污點,恨不得任其自生自滅!
如今崔氏貴女登門探視,她倒是立刻派人送湯“關(guān)懷”,還特意“叮囑”無事莫要驚擾貴客?這其中的冷漠與算計,令人心寒!
“知道了?!备哒郭i(高慎)的聲音恢復(fù)了屬于高慎的、帶著一絲慣常慵懶和驕橫的腔調(diào),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冰冷,“湯放下吧。替我…謝過母親‘掛念’?!?他刻意加重了“掛念”二字,其中的譏諷之意,連那仆婦都微微垂下了頭。
仆婦不敢多言,將手中一個精致的食盒交給劉管事,便躬身退下。
花廳內(nèi)再次只剩下兩人。
劉管事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碗熱氣騰騰、散發(fā)著濃郁藥香的褐色湯汁。他取出銀針,極其熟練地在湯中攪動片刻,又仔細嗅聞,確認無毒,才端到高展鵬(高慎)面前。
高展鵬(高慎)看都沒看那碗湯。他握著那枚溫潤的“守心鎮(zhèn)魂”玉牌,感受著它帶來的微弱卻珍貴的撫慰,目光卻冰冷地投向門外,仿佛穿透了重重院落,看到了那位端坐正堂、掌控著高府內(nèi)宅風(fēng)云的冷漠婦人。
“劉管事…”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冰冷,“這府里…真正想我死的,恐怕…不止竇德威之流吧?”
劉管事端著藥碗的手微微一頓,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他沒有回答,但那瞬間繃緊的下頜線和眼中一閃而逝的寒芒,已是最好的答案。高府內(nèi)宅的傾軋,遠比外人看到的更加殘酷。七郎往日荒唐,雖惹人厭棄,卻不足以讓某些人起殺心。但如今…七郎的“死而復(fù)生”,尤其是昨夜之后展現(xiàn)出的截然不同的心機和手段(搞垮竇德威),恐怕已經(jīng)觸動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經(jīng)!
“七郎…慎言。”劉管事最終只是低聲道,將藥碗又往前遞了遞,“先用藥吧。您的身子…才是根本。”
高展鵬(高慎)接過藥碗,滾燙的碗壁灼燙著掌心,卻驅(qū)不散銅錢帶來的陰寒。他仰頭,將那碗苦澀的湯汁一飲而盡。熱流滾入胃腹,帶來一絲暖意,卻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心。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左手緊握著崔芷柔留下的“守心鎮(zhèn)魂”玉牌,右手掌心感受著銅錢那持續(xù)不斷的啃噬。一邊是來自古老遺族、意義不明的援手與警示,一邊是來自血脈至親、冰冷刺骨的疏離與潛在的殺機。
唐朝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落子。而現(xiàn)代那邊…星海研究所的冰冷實驗室和那個如同惡魔般的林薇博士…他遲早還要回去面對!
“扶我…回房…”高展鵬(高慎)疲憊地開口,聲音沙啞,“我要…休息…” 他需要時間!需要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需要利用玉牌的“守心鎮(zhèn)魂”之效,恢復(fù)被現(xiàn)代掃描重創(chuàng)的精神!更需要…等待劉管事關(guān)于玉牌和“源”的進一步消息!
劉管事立刻小心地攙扶起他。兩人步履沉重地離開了死寂的花廳,留下那碗未曾動過的“安神定魄湯”,在陽光下漸漸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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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出租屋**
意識如同被冰冷的鐵鉗從深沉的泥沼中硬生生拔起!
高展鵬猛地睜開眼!
出租屋熟悉的灰白天花板,窗外是城市沉沉的夜幕。鼻腔里唐朝的藥味、沉香氣和花廳那若有若無的冷香瞬間消散,只剩下出租屋特有的、混合著灰塵和泡面殘余的沉悶氣息。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
“呃啊——!?。 币宦晧阂植蛔〉?、凄厲的痛嚎從他喉嚨里擠出!他猛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抱住頭顱!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他大腦里瘋狂攪動、穿刺!那是來自星海研究所“靜默方舟”實驗室,那臺恐怖儀器強行掃描留下的、幾乎要將靈魂撕裂的后遺癥!比任何一次穿越帶來的疲憊都要痛苦百倍!
同時,掌心那枚銅錢,似乎因為回到現(xiàn)代而失去了崔芷柔玉牌的微弱壓制,那陰寒濕滑的啃噬感驟然加劇!伴隨著清晰的、仿佛無數(shù)細小口器在瘋狂摩擦骨頭的“滋滋”聲!胸口也傳來陣陣悶痛,仿佛唐朝高慎那被老乞丐無形之力重創(chuàng)的傷勢也跨越時空作用到了這具身體上!
三重痛苦疊加!大腦的撕裂、銅錢的啃噬、胸口的悶痛!如同三把燒紅的鈍刀,同時在他身上切割!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睡衣,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
“嗬…嗬…”他像一條離水的魚,在狹窄的單人床上徒勞地掙扎、抽搐,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嗬嗬聲。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而迫近!
手機!手機在震動!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目的光!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用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胡亂地抓過手機。屏幕上是王胖子接連不斷的、充滿威脅的短信轟炸,還有HR催促辦理離職的最后通牒。但這些都被他忽略了。他的視線死死盯住屏幕上方那條新跳出來的銀行入賬短信通知:
>【XX銀行】您尾號XXXX賬戶08月XX日22:47完成他行轉(zhuǎn)賬存入人民幣50,000.00元,余額52,317.85元。摘要:星海前沿科技研究所-協(xié)作費預(yù)付款。
五萬塊!星海研究所的預(yù)付款!真實到賬了!
這條短信,像一道微弱卻真實的光,穿透了無邊的痛苦和絕望!錢!在這個冰冷的城市里,錢就是續(xù)命的氧氣!有了這筆錢,他至少暫時不用流落街頭,不用為下一頓飯發(fā)愁!他可以去買藥!可以去找更好的醫(yī)生看這該死的頭痛!可以…有喘息的機會去思考對策!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澆了油的火焰,猛地從痛苦的灰燼中竄起!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強忍著非人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手指點開手機里的外賣APP,以最快的速度下單了附近藥店最強勁的止痛藥(布洛芬緩釋膠囊)和一大桶礦泉水!
做完這一切,他如同虛脫般癱倒在床上,只剩下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身體的痛苦依舊肆虐,但五萬塊入賬帶來的那絲微弱的安全感,和止痛藥即將到來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意志。
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這里!死在出租屋這張破床上!
唐朝那邊,崔芷柔留下了神秘的玉牌和線索,劉管事正在追查“源”的秘密!
現(xiàn)代這邊,星海研究所雖然危險,但五萬預(yù)付款證明他們確實“重視”他,這或許是可以利用的籌碼!而且,他們對銅錢的“科學(xué)分析”,雖然過程恐怖,但也許…真的能提供一些關(guān)鍵信息?
他需要時間!需要止痛藥!需要恢復(fù)!需要整合兩邊的信息!
他掙扎著,將那枚依舊散發(fā)著陰寒濕氣的銅錢緊緊攥在左手手心(雖然加劇了痛苦,但這邪物似乎也是他穿越的關(guān)鍵),右手則死死握著手機,屏幕上那五萬塊的余額數(shù)字,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意識在劇痛的海洋中沉浮,他強迫自己回想崔芷柔玉牌上那玄奧的紋路,回想“守心鎮(zhèn)魂”帶來的那絲清涼,試圖以此對抗腦海中翻騰的掃描后遺癥和銅錢的啃噬……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和微弱的希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著止痛藥的到來,也等待著下一次…不知是福是禍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