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中門！”
高展鵬（高慎）嘶啞卻斬釘截鐵的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壓抑的靈堂！不僅那報信的護院呆若木雞，連劉管事都瞬間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看向軟榻上那具面色慘白、氣息紊亂，眼神卻燃燒著冰冷火焰的軀體！
開中門？！竇家攜尸問罪，氣勢洶洶，更有京兆府虎視眈眈！此時開中門，無異于引狼入室，自縛手腳！
“七郎！不可！”劉管事急聲道，“竇家來者不善，更有官府撐腰！硬碰無異于…”
“去！”高展鵬（高慎）猛地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和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強撐著劇痛，在劉管事的攙扶下，掙扎著從軟榻上站起！胸口的傷處如同被撕裂，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死死撐著，左手緊握著那枚“守心鎮(zhèn)魂”玉牌，汲取著溫潤清流護住心神，右手則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那里藏著完整的驪山地脈秘圖和那枚啃噬生命的銅錢）。他的目光掃過靈堂中央白姨娘那冰冷的棺槨，掃過漫天飄灑的白色紙錢，最終投向靈堂大門外那喧囂的、充滿惡意的世界！
“既然躲不過…那就讓他們…都進來！”他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殘酷的弧度，“在這靈堂之上…當(dāng)著白姨娘的在天之靈…把該算的賬…都算清楚！”
劉管事看著那雙燃燒著瘋狂與算計的眼睛，心頭劇震！七郎這是…要以身為餌，在這靈堂之上，與內(nèi)外之?dāng)?，來一場玉石俱焚的對質(zhì)？！他猛地一咬牙，不再多言，對那護院厲聲喝道：“沒聽到七郎吩咐嗎？！開中門！迎客！”
“是…是！”護院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沖了出去。
很快，沉重的府門開啟聲、雜亂的腳步聲、憤怒的呵斥聲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至！瞬間打破了靈堂內(nèi)死寂的悲傷！
“高慎！你這孽障！給我滾出來！”一聲飽含著滔天悲憤與怨毒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率先沖入靈堂！竇侍郎身著紫色官袍，須發(fā)戟張，雙目赤紅，在一群殺氣騰騰的竇府家將簇擁下，如同一尊怒目金剛，踏著滿地的紙錢沖了進來！他身后，四個家丁抬著一副蒙著白布的擔(dān)架，白布下隆起的輪廓，赫然便是竇德威的尸身！京兆府的兩名捕頭帶著十幾個持械差役緊隨其后，臉色陰沉，眼神銳利地掃視全場。
靈堂內(nèi)的侍女仆役被這駭人的氣勢嚇得瑟瑟發(fā)抖，紛紛避退到角落。
“竇大人…節(jié)哀…”一個穿著素色錦袍、面容儒雅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正是高府二爺，如今“代掌”內(nèi)務(wù)的高二老爺。他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沉痛和為難，“家門不幸…七郎他…重傷未愈，尚在靈堂為白姨娘守孝…您看這…”
“守孝？！”竇侍郎怒極反笑，手指幾乎要戳到高二老爺?shù)哪樕?，“他高慎也配談守孝？！我兒德威！昨日還好端端的！就是被他這惡賊設(shè)下毒計，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構(gòu)陷，氣急攻心，回去后便…便傷重不治！一命嗚呼！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是天王老子在此，老夫也要拿他償命！給我搜！把這孽障揪出來！”
竇府家將轟然應(yīng)諾，如狼似虎般就要往里沖！
“住手！”一聲嘶啞卻帶著雷霆之威的怒喝，如同平地驚雷，在靈堂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只見靈堂內(nèi)側(cè)，劉管事攙扶著一個身影，緩緩從素白的帷幔后走了出來。那人一身素服，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未擦凈的血跡，胸口包扎處隱隱透出暗紅，身形因劇痛而微微佝僂，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然而，那雙眼睛——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銳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睛——卻死死地、毫無畏懼地迎上了竇侍郎那噴火的怒目！
正是高慎！
靈堂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燭火噼啪燃燒的聲音和竇侍郎粗重的喘息。
“高…慎！”竇侍郎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和仇恨！
“竇…侍郎…”高展鵬（高慎）的聲音嘶啞干澀，仿佛破舊的風(fēng)箱，卻清晰地回蕩在靈堂每一個角落。他輕輕推開劉管事的攙扶，獨自向前踉蹌了一步，目光掃過那蒙著白布的尸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令郎…死了？真是…遺憾?！?那語氣，聽不出絲毫遺憾，反而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你！??！”竇侍郎氣得渾身發(fā)抖，目眥欲裂，指著高展鵬（高慎），手指都在哆嗦，“孽障！到了此時還敢猖狂！就是你！是你設(shè)下賭局，使詐害我兒輸光家財！更是你！當(dāng)眾污蔑，逼他簽下巨債，更以‘疤臉張’之名恐嚇于他！致他急怒攻心，傷重不治！人證物證俱在！京兆府的差爺在此！今日老夫定要將你碎尸萬段，告慰我兒在天之靈！來人！給我拿下！”
“且慢！”高展鵬（高慎）猛地提高聲音，那嘶啞的聲線竟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竇府家將的躁動！他冰冷的目光掃過京兆府那兩個臉色凝重的捕頭，最后定格在竇侍郎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上：
“竇侍郎口口聲聲說我設(shè)局使詐…證據(jù)呢？”他緩緩攤開手，動作因虛弱而有些顫抖，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威儀，“賭局？西市胡姬酒肆，眾目睽睽！骰子？當(dāng)場查驗！所有在場之人皆可作證！我高慎可有半分作弊？！令郎輸不起，惱羞成怒掀了桌子，污我清白！此事…又是誰對誰錯？！”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銳利如刀，直刺竇侍郎：“至于那借據(jù)…白紙黑字！令郎竇德威的親筆畫押！債主是疤臉張！與我高慎何干？！他欠了印子錢，被債主逼債，那是他咎由自??！與我何干？！竇侍郎不去找那真正的債主疤臉張算賬，卻帶著令郎尸身堵我高府大門，污我殺人害命…這又是何道理？！”
“強詞奪理??！”竇侍郎氣得幾乎吐血，咆哮道，“若非你這孽障構(gòu)陷逼迫，我兒怎會欠下那閻王債！怎會被嚇…”
“嚇？”高展鵬（高慎）陡然打斷他，發(fā)出一聲極其刺耳的冷笑，“哈哈哈…嚇？！堂堂竇家小郎君，長安城里橫著走的人物，會被幾句狠話…嚇?biāo)溃?！?/p>
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掃過靈堂內(nèi)所有噤若寒蟬的高府中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悲憤欲絕的控訴，矛頭卻直指一旁臉色變幻的高二老爺：
“我倒要問問！今日我高府靈堂之上，停的是誰的棺??？！是我高慎生母？！還是我高慎的妻兒？！是白姨娘！一個昨日還好端端的姨娘！今日卻莫名其妙慘死在后廚！被一條不知從何處鉆出來的毒蛇活活咬死！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蹊蹺萬分！”
他猛地指向那漆黑的棺槨，聲音因激動和傷痛而劇烈顫抖：“竇侍郎！您帶著令郎尸身來問我的罪！我倒要問問這滿堂的高家人！問問這高府如今‘代掌’內(nèi)務(wù)的二叔！問問那正院‘悲痛昏厥’的大夫人！我高慎！一個重傷在身、自顧不暇的‘七郎’！有沒有本事！有沒有功夫！在自家府邸的后廚藥罐里！藏一條劇毒的赤練蛇？！去害一個深居內(nèi)宅的姨娘？！”
轟——！
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整個靈堂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反問驚呆了！
白姨娘慘死！毒蛇！藥罐！后廚！這…這分明是陰毒無比的內(nèi)宅殺局！矛頭直指府內(nèi)掌權(quán)者！
高二老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厲聲喝道：“高慎！休得胡言！白姨娘不幸遭難，府中上下誰不悲痛！你怎能在此血口噴人，攀扯長輩！”
“血口噴人？！”高展鵬（高慎）猛地轉(zhuǎn)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高二老爺，那眼神中的瘋狂和冰冷，竟讓久經(jīng)世故的高二老爺心頭一寒！“二叔！我攀扯誰了？！我只是問！這蛇！是怎么進到那本該由我服用的‘安神定魄湯’藥罐里的？！這府里！是誰！容不下我高慎？！是誰！連一個姨娘都不放過？！要在我高府靈堂之上！再添一縷冤魂？！”
他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身體晃了晃，被劉管事死死扶住。但他依舊挺直了脊梁，如同瀕死的孤狼，發(fā)出最后的、泣血般的嘶吼：
“竇侍郎要拿我償命！好！我高慎爛命一條！死不足惜！但在我死之前！我要問問這高家列祖列宗！問問這朗朗乾坤！我高家！何時變成了這等藏污納垢、蛇蝎橫行、連自家骨肉都容不下的腌臜之地？！這靈堂之上！白姨娘尸骨未寒！竇公子魂靈不遠！你們！誰！敢！當(dāng)！著！他！們！的！面！說！我！高！慎！是！兇！手？！”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嘶啞的聲音帶著血沫，在空曠的靈堂里瘋狂回蕩！如同驚雷，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靈堂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竇侍郎臉上的暴怒凝固了，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狀若瘋魔的高展鵬（高慎），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眼神閃爍的高二老爺，再看向那口漆黑的棺槨…他并非蠢人，瞬間品出了這高府內(nèi)宅傾軋的腥風(fēng)血雨！自己兒子之死，恐怕…真成了別人借刀殺人的棋子？！
京兆府的捕頭更是面面相覷，額頭冒汗。這案子…牽扯高門內(nèi)斗，竇家喪子，水太深了！貿(mào)然抓人，后患無窮！
高二老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高展鵬（高慎）這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的控訴，將他架在了火上烤！他能說什么？說白姨娘是意外？那毒蛇哪來的？說大夫人不知情？那碗本該給高慎的毒湯怎么解釋？
就在這死寂的、一觸即發(fā)的僵持時刻——
“夠了！”
一個冰冷、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女聲，從靈堂側(cè)門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兩個面容嚴肅的老嬤嬤，攙扶著一個穿著素色誥命服飾、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婦人，緩緩走了進來。正是高府大夫人，高展鵬（高慎）名義上的生母！
她的目光極其復(fù)雜，掃過狀若瘋魔、口吐鮮血的“兒子”，掃過竇侍郎帶來的尸身，掃過那口漆黑的棺槨，最終落在臉色難看的高二老爺身上，眼神冰冷如刀。
“家門不幸…讓竇大人見笑了?！贝蠓蛉说穆曇魩е环N心力交瘁的沙啞，卻依舊維持著世家主母的體面，“德威賢侄…英年早逝，老身心痛萬分。此事…我高府必會給竇家一個交代?！?/p>
她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高展鵬（高慎），那眼神中充滿了深沉的疲憊、冰冷的疏離，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痛楚。
“至于…慎兒…”她極其艱難地吐出這個稱呼，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重傷在身，神志昏聵，言語無狀…冒犯之處，老身代他賠罪。他…畢竟是高家的血脈…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最后一句，聲音幾不可聞，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她緩緩閉上眼睛，仿佛不愿再看眼前這混亂血腥的局面。
“來人…”她疲憊地揮了揮手，“送七郎…回房靜養(yǎng)。無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高二老爺，帶著警告。
“母親！”高二老爺急了。
“嗯？”大夫人猛地睜開眼，那眼神冰冷銳利，瞬間刺得高二老爺噤若寒蟬！
劉管事立刻會意，和心腹護院上前，幾乎是半架半扶地將搖搖欲墜的高展鵬（高慎）帶離了這修羅場般的靈堂。
一場看似必死的殺局，竟被他以近乎自毀的瘋狂姿態(tài)，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將高府內(nèi)宅的污穢和竇家的喪子之痛攪成了一灘渾水！
然而，高展鵬（高慎）被攙扶著離開時，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而蒼涼的笑意。
靜養(yǎng)？禁足？
這不過是暫時的喘息。
竇家的血仇未消，府內(nèi)的殺機未除，“源”的倒計時仍在滴答作響！
而他…需要這短暫的喘息之機！必須立刻回到現(xiàn)代！回到那輛沖向驪山的破舊皮卡上！坐標(biāo)！他需要將唐朝這邊完整的“地脈秘圖”…烙印在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