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在床頭,斜斜照在林舒窈的睫毛上,帶著冬日里難得的暖意。
她睜開眼時,竟有些恍惚。是終于想通了,還是太久沒睡過一個整覺?整個人像從水底浮上來,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穿好外套,林舒窈踩著拖鞋走出臥室。剛到樓梯口,就聽見廚房里鍋鏟翻動的聲音,還有水壺咕嘟咕嘟的響動。
她一怔,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直到看見梁知遠穿著灰色針織衫,圍著深藍圍裙站在灶臺前,正專心翻炒著鍋里的雞蛋。
“傻愣著干嘛?”他轉過頭,朝她笑了一下,“炒蛋馬上好,你快去洗漱,吃飯了,不然面要坨了?!?/p>
林舒窈站在樓梯上,怔了幾秒,才回過神來。
梁知遠親自下廚做早餐——這個畫面,在她記憶中幾乎已成絕跡。哪怕是他們剛來美國時最拮據(jù)的那幾年,做飯也從來是她的事。他總說:“晚上看論文太累,早上想多睡一會?!?/p>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來做早餐了?”林舒窈洗漱后坐到餐桌前,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面,語氣中帶著些許試探。
“前幾天我態(tài)度不好,你也忙著準備回國的事,我就想著補償下我老婆啊。”梁知遠坐下,朝她餐盤里舀了一勺炒蛋,“今天我沒聚會,下午把任職顧問公司的手續(xù)辦完了,房子交易也差不多完成了。明天開始,我們就可以專心收拾回國的行李?!?/p>
林舒窈低頭喝了一口湯,味道偏咸,她卻沒有說什么。
“房子的事……我也收到中介的消息了?!彼p聲說。
“嗯,賣掉了也好?!绷褐h語氣平和,“咱們回國安頓下來,看看哪邊合適再買?,F(xiàn)在房價不穩(wěn)定,先觀望。錢到賬后,我會先安排投資理財?!?/p>
“……好?!?/p>
短暫的沉默里,氣氛竟出奇地平和。若不是前幾日的連番爭執(zhí),她甚至會以為,他們仍是那對甜蜜不足溫馨有余的夫妻。
可惜,她已經(jīng)很難像以前一樣快速沉溺在這份“溫柔”里了。
吃完早飯后,梁知遠提議一起整理書房,林舒窈點頭應下。兩人默契地將需要帶走的文件分類歸好,將多余的舊資料封箱。梁知遠提起以前的一次工作匯報,“還記得這份PPT嗎?那時候我剛讀博士,第一次做公開演講,我在臺上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你坐在下面一直給我使眼色。”
林舒窈垂眸想了下,只答:“記得?!?/p>
梁知遠轉頭看著她,忽然問:“舒窈,你還愛我嗎?”
這句話來的猝不及防,林舒窈怔住。實在是因為梁知遠這個人異常的傳統(tǒng),在他們最甜蜜的時候,他也很少把“愛”這么直白地說出口。
“我們曾經(jīng)有那么多美好的時光?!彼^續(xù)看著林舒窈,低緩道,“我知道我不是個完美的丈夫,也承認這幾年我一心忙著工作升職,掙錢養(yǎng)家……忽略了你很多。可我真的在努力改了,至少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還來得及。對嗎?”
林舒窈沒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平靜地說:“知遠,如果你是真心想改,那就不要用情緒操控來代替溝通。信任,不是你說幾句就能恢復的?!?/p>
空氣驟然安靜。
午后,梁知遠出門去銀行辦手續(xù)。林舒窈獨自坐在窗邊,繼續(xù)查閱即將入職的研究資料。她點開郵箱,“發(fā)件箱”中,那封發(fā)給醫(yī)生家屬的郵件仍沒有收到回復。
她沒有繼續(xù)追查,只是默默將網(wǎng)頁關閉。
傍晚五點,梁知遠回到家,一邊換鞋一邊隨口道:“銀行那邊耽擱了一下,剛好碰到你以前最喜歡的那個SPA理療師了,就是那家精油按摩的店。”
林舒窈從廚房探出頭:“哦?”
“我就想著,你最近辛苦了,又要看新工作的資料又要收拾家……我就給你預約了明天下午兩點的護理。一個半小時的熱石理療,我記得你以前說你喜歡這個?!绷褐h語氣溫柔,眉眼間居然還帶著小心翼翼的體貼。
林舒窈一怔,想到明天的安排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p>
她告訴自己,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要直面這段關系的真相,在塵埃落定之前,就不該再用冷戰(zhàn)或逃避的方式回應。至少現(xiàn)在的梁知遠,確實在做一些她過去期待的改變。
“明天我送你去,等結束了我再去接你?!彼α诵?。
林舒窈點頭,笑意淺淡。
第二天下午兩點,她如約抵達那家SPA店,相熟的理療師熱情相迎,屋內熏香舒緩、燈光柔和,她慢慢閉上眼,暫時將這幾個月的紛亂拋到腦后。
與此同時,梁知遠回到家,上樓直奔書房,打開電腦,點開微信視頻通話。
不過幾秒,葉晚晚就出現(xiàn)在了鏡頭里。她穿著藕荷色的低胸真絲睡裙,外面披著寬松的米白色外袍,靠坐在沙發(fā)上,頭發(fā)像是剛洗過,松松挽起,臉上卻還帶著淡妝,嬌俏可人。
“你還真打來了啊?!彼α艘幌?,語氣里帶著熟稔的調侃,“我還以為你不會理我了?!?/p>
“是你說有事?!绷褐h靠在書桌前,臉色平靜。
葉晚晚嘆了口氣,目光輕輕掃過鏡頭,像是隨意又刻意:“你記不記得你之前問我舒窈和你媽吵架那次,是不是和一個叫沈子彥的男人在一起?!?/p>
梁知遠眉心微蹙:“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說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待著嗎?”
“是,當時我確實見她都是一個人呆著。但是后來她回美國前一天,我在街上遇到舒窈和朋友聚會,我才知道她的朋友就是沈氏集團的總裁。我一開始只知道他姓沈,后來問了同事才知道他叫沈子彥。我才反應過來,你原來說的人就是他啊。”
她頓了頓,語調輕緩:“阿遠,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對舒窈太好了,她不一定能體會……。”
梁知遠沉默著,眼底慢慢浮出些暗色。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比~晚晚忽然自嘲般笑了笑,“但有時候真心是會被人辜負的。我怕她把你當后盾,自己心里卻另有打算?!?/p>
“你想說什么就直說。”梁知遠的語氣帶了一絲壓抑的憤怒。
“我不想說?!比~晚晚咬了咬嘴唇,“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瞞在鼓里。你知不知道,她和你媽吵架后搬出去自己住,我在她那看到過一雙沒收進去的男士拖鞋。你不在的時候,她和沈子彥見了多少次?講座、聚餐、還有她突然要工作,是不是有人幫她安排好了這一切呢?我只是不忍心你被騙?!?/p>
屏幕那頭梁知遠陷入到沉默中,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淡淡道:“好,謝謝你和我說這些。我會自己處理?!?/p>
“阿遠……”葉晚晚靠近鏡頭,語氣真摯,“我從沒想過破壞你們的關系,但你心里也清楚,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只圍著你轉的林舒窈了。她和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覺得嗎?”
梁知遠突然像被戳到了痛處,眼神剎那變得陰騭。
“這和你沒關系!前段時間因為我媽的事情對你多有麻煩,以后我會注意。回國后,我也希望你能做到你承諾的?!?/p>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那件事?!比~晚晚聲音軟下來,“我會說到做到的,我只是不想看你被傷害。就算只是朋友,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好?!?/p>
梁知遠沒有再多說什么,片刻后直接掛斷了視頻。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被人用細針在腦殼里一下一下扎著。他忽然后悔去年回國參加高校交流時不該聯(lián)系葉晚晚,那晚也不該去赴約。他以為葉晚晚和他是一類人,看得清現(xiàn)實,算得準利弊,斷然不會去強求感情這種虛無的東西。但今天的視頻讓他覺得這個女人變得越來越危險了,他擔心有些事情會瞞不住。他清楚地明白林舒窈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理想主義者。
這偷來的平靜不知道還能持續(x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