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大亮,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微光。
林舒窈睜開眼,枕邊手機屏幕正靜靜發(fā)著微光,時間顯示清晨六點一刻。
她拿起手機,一眼就看到昨天秦姨發(fā)來的信息。看了眼國內(nèi)時間,她點開對話框,敲下一行字:【秦姨,謝謝您的關(guān)心。我們訂了月底的機票到申城,到時候一定去拜訪您?!?/p>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您最近身體好嗎?別總熬夜,要注意休息?!?/p>
發(fā)過去不過半分鐘,秦蕓那邊就回復(fù)了?!景⒁毯芎茫褪窍肽懔?,很開心你能回來定居,以后咱們能經(jīng)常見面了。
林舒窈還沒來得及回復(fù),對面又跟了一條:【對了,窈窈,你跟爸爸媽媽說了回國時間嗎?】
林舒窈怔了怔,老實回復(fù):【還沒有?!?/p>
片刻后,手機又震了一下?!痉奖愕脑?,能和阿姨語音聊聊嗎?這么久沒見,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
林舒窈輕手輕腳地起身,穿上拖鞋,輕輕關(guān)上臥室門,去了書房。關(guān)上書房門,她按下了語音通話鍵。
手機那頭很快接通,傳來秦蕓溫柔又略帶倦意的聲音:“窈窈,這么早吵醒你了吧?”
“沒有,阿姨,我本來就醒了?!彼p聲回應(yīng),像回到了年少時被人溫柔喚醒的某個清晨。
秦蕓笑了笑,聲音里帶著安撫:“阿姨只是想告訴你,爸爸媽媽其實一直很愛你。只是他們年輕時忙事業(yè),難免顧不到每一處細節(jié)。你是第一次做女兒,他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p>
林舒窈靜靜聽著,心頭一陣酸澀。
秦蕓繼續(xù)道:“感情這件事,從來不是完美無缺的。他們表達得笨拙,但心意不會錯。阿姨記得,上次見到你爸媽,他們還感慨,說好多年沒有和你一起過春節(jié)了,你不在,家里冷冷清清的?!?/p>
手機貼著耳畔,林舒窈聽著這平靜溫暖的話語,仿佛聽見心湖深處一圈圈漣漪悄悄蕩開。
“窈窈,”秦蕓語氣更輕柔了幾分,“既然你要回來,不妨也給他們一個機會,好嗎?也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p>
林舒窈喉頭發(fā)緊,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
電話那頭,秦蕓似乎微微笑了笑:“真好。阿姨知道,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孩子。”
掛斷電話后,林舒窈盯著手機發(fā)了好久的呆。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在臺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父親;想起那個穿著高跟鞋匆匆而過卻永遠精致利落的母親。也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不顧一切去愛的少年心氣,和在風(fēng)雨里獨自抗爭的疲憊。
曾經(jīng)以為背道而馳是自由,后來才明白,親情里的隔閡,遠比愛情里的決絕更難治愈。
林舒窈靠著書桌坐了一會兒。許久,她輕輕呼了口氣,正準備收拾情緒,身后的書房門輕輕被推開。
梁知遠探頭進來,穿著家居服,眼里帶著剛醒來的倦意和一絲探究:“你怎么起這么早?”
林舒窈抬頭,聲音溫和:“秦姨想和我語音,我怕吵醒你,就來書房了?!?/p>
梁知遠哦了一聲,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神色里帶著點沒藏住的探詢:“聊得還好吧?”
“嗯?!彼c頭,想到梁知遠和自己父母的關(guān)系,就沒細說。
梁知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什么,最終還是笑著說:“既然聯(lián)系上了,挺好的。以后回去了,也多走動走動,親情和友情一樣,時間久了就生分了。”
林舒窈心里微動,卻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梁知遠頓了頓,又溫聲道:“晚上李老師約著小聚,說是給我送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大部分人你也見過,也有幾個是你相關(guān)專業(yè)的。大家現(xiàn)在和國內(nèi)院校聯(lián)系也都挺緊密的,你既然回申城了,要開始工作,認識點人脈也好?!?/p>
林舒窈猶豫了下,她不需要這些人脈,但梁知遠難得邀請自己,到底還是答應(yīng)了,“好啊?!?/p>
梁知遠眸眼里露出滿意的神色,順勢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語氣輕松地打趣:“真乖?!彼χ荛_了他的手,轉(zhuǎn)身去廚房泡了一杯咖啡,心里卻隱隱有著難以言說的澀意浮上來。
晚上的小型聚會選在一家清雅的法餐廳。幾位在美發(fā)展的華人教授們聚在一起,氣氛溫和熱絡(luò),談笑風(fēng)生。
梁知遠帶著林舒窈到場時,立刻有人起身打招呼:“知遠,過來坐!喲,這位是嫂子吧?果然氣質(zhì)出眾啊?!?/p>
梁知遠笑著介紹:“我太太,林舒窈?!?/p>
眾人寒暄過后,席間氛圍很快融洽起來。幾杯紅酒下肚,有位教授隨意提起:“聽說你回國后要接申城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國際金融系主任的位置?還負責(zé)那個國際合作項目?這項目最早是杭城工商大學(xué)林敬修教授牽頭的,你們的關(guān)系,可以先找他取取經(jīng)啊?!?/p>
林舒窈聞言一怔,微不可察地攥緊了手指。林敬修?——她的父親。
林舒窈努力穩(wěn)住表情,微笑著舉杯致意,配合地應(yīng)酬了幾句,面上風(fēng)平浪靜,心里卻有許多疑問。
她只知道梁知遠回國后職位上會有提升,教授職稱之外,還會擔(dān)任行政管理崗位。但他從沒說過具體細節(jié),更沒提過,這項他即將接手的重要項目,竟然和自己的父親有所關(guān)聯(lián)。
她忽然意識到,雖然梁知遠口口聲聲說“我們要重新開始”,但除了他最近沒再冷暴力、生活上恢復(fù)了些以前的溫柔體貼外,真正重要的決定,他依然還是沒想過要與她分享。
她,似乎還是那個經(jīng)常在最后一刻被通知的人。
席間的笑聲、碰杯聲仿佛變得遙遠又陌生,熱鬧喧騰中,她像被困在一個無聲的罩子里,只聽見自己心跳的回音。
聚會結(jié)束,梁知遠一邊開車,一邊有意無意地找話題。
“今晚你還習(xí)慣吧?以后這種場合,可能需要你經(jīng)常陪我參加了。我回去之后,壓力肯定比在這邊大。不過你放心,我保證會盡量顧家的?!?/p>
林舒窈靠在副駕上,靜靜聽著,偶爾應(yīng)一聲,眼神平和卻沒什么溫度。
車窗外,夜色沉沉,街燈一盞盞后退,像一條靜默的光帶。
梁知遠似乎察覺到了氣氛微妙,語氣放得更柔和了些:“對了,等咱們回去后……你也別太忙,有空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畫畫、做義工都好。我空了,也會陪你一起。”
他說得溫柔體貼,仿佛在為她著想??闪质骜嚎吭谧紊?,閉了閉眼,卻只覺得,這份體貼,空洞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