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是因為什么分手的?你真的知道嗎?雨下得又急又猛,像有人在天上潑水,
黑沉沉的天幕被無數(shù)道銀亮鞭痕撕開。羅音站在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
勉強避開被風斜吹進來的雨絲,腳下的水洼里映著店鋪慘白的光線和雨水砸出的混亂漣漪。
他剛從附近工地的泥濘里脫身,西裝褲腳沾著幾點甩不掉的泥斑,皺巴巴的,
和這濕漉漉、黏糊糊的雨夜倒是相配。他有些煩躁地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機,動作帶著點被雨水和疲憊催生出的戾氣。玻璃門嘩啦一聲被推開,
撞上了門后的風鈴,一陣清脆卻略顯刺耳的叮當亂響。
一個穿著便利店深綠色圍裙的女人低頭走出來,手里拎著個半滿的黑色垃圾袋。
她似乎沒料到屋檐下有人,差點撞上羅音。她猛地抬頭,一句“不好意思”卡在喉嚨里,
后半截音節(jié)被硬生生吞了回去。那雙眼睛,即使在便利店的廉價燈光下,
依然像蒙著一層薄霧的深潭水,曾經(jīng)映滿羅音整個年少時光。
時間像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按下了暫停鍵,只留下雨水砸在塑料雨棚上單調(diào)又巨大的轟鳴。
“顧小笨?”羅音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像生銹的齒輪艱難轉(zhuǎn)動。他嘴里的煙忘了點,
就那么尷尬地叼著。顧小笨,不,現(xiàn)在或許該叫顧小顧了——她圍裙胸口繡著的工號牌上,
清晰地印著“顧小顧”三個字。她的臉色在燈光下白得有些不真實,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
最終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視線飛快地從羅音臉上掠過,落在他濕了大半的肩膀上,
隨即又垂下去,盯著自己手里那袋垃圾,仿佛那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班?。
” 一個單音,輕得像一片被雨打濕的落葉。她把垃圾袋放在門口指定的角落,動作機械。
雨水打濕了她額前幾縷散落的發(fā)絲,黏在光潔的額角。她直起身,沒有看他,
轉(zhuǎn)身去拉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圍裙的綠色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黯淡而陳舊?!暗鹊龋?/p>
”羅音下意識地伸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她冰涼的圍裙布料。她像被燙到一樣,肩膀猛地一縮,
拉門的動作頓住了,卻沒有回頭?!拔摇I點東西?!绷_音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拿下嘴里的煙,胡亂塞回皺巴巴的煙盒。
便利店里彌漫著關(guān)東煮和廉價咖啡混合的、略帶甜膩的暖烘氣味。
冷柜低沉的嗡鳴和門外連綿的雨聲交織在一起。羅音在狹窄的貨架間漫無目的地游走,
指尖劃過冰涼的包裝袋,視線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次次飄向收銀臺。顧小笨站在那里,
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繃緊的弦。她低著頭,專注地整理著收銀臺旁邊關(guān)東煮格子里的食材,
用那根長長的竹簽,一絲不茍地撥弄著漂浮的蘿卜、魔芋絲和海帶結(jié),
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燈光從她頭頂傾瀉而下,
在她低垂的眼瞼下投出兩小片濃重的陰影。羅音隨手抓了一包煙和一小瓶礦泉水,
走到收銀臺前。玻璃臺面冰冷。顧小笨拿起煙掃碼,動作干凈利落?!笆邏K。
”她的聲音平平的,沒有任何起伏,目光落在掃描槍上。羅音摸出手機掃碼付款。
滴的一聲輕響,在空曠的雨夜里格外清晰。他看著她收銀臺后墻面上貼著的排班表,
她的名字“顧小顧”排在“夜班”那一欄。“你……一直在這里?”羅音開口,
聲音有些干澀?!班??!彼龖艘宦?,把煙和水推到他面前,算是完成了交易。
沉默再次降臨,
只有關(guān)東煮湯汁微微翻滾的咕嘟聲和外面不知疲倦的雨聲填補著這令人窒息的空白。
羅音拿起東西,卻沒有立刻離開。那些被刻意遺忘、被時間塵封的畫面,
因為這猝不及防的重逢,被這場暴雨粗暴地沖刷出來,帶著鮮明的色彩和尖銳的棱角,
呼嘯著撞進腦海。十年前,L城的夏天,
空氣里永遠浮動著香樟樹濃烈又略帶苦澀的氣味和少年人躁動不安的荷爾蒙。羅音和顧小笨,
兩個來自同一個叫XY的小城、卻陰差陽錯在離家兩百公里的L城重點高中相遇的人。
命運似乎覺得這還不夠戲劇性,又給他們安排了同一天的生日——他1999年5月3日,
她1998年5月3日。“喂,羅音,你這小子命真好,比小笨小一歲,以后得叫姐姐!
” 死黨大頭總愛在籃球場邊起哄,每次都能惹得顧小笨追著他打。
羅音那時總會懶洋洋地拍著球,汗水順著脖頸流進T恤領(lǐng)口,
瞥一眼那個追著人跑、馬尾辮在陽光下甩出耀眼弧度的身影,
嘴角勾起:“誰叫誰還不一定呢。”他們的座位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
顧小笨總愛在自習課上偷偷傳紙條過來,
字跡歪歪扭扭像她的人一樣帶著點笨拙的可愛:“放學后小花園,有東西給你!
——顧小笨”“物理筆記借我抄抄,救命!——你的救命恩人顧小笨”“五月三號!
五月三號!記住了沒?敢忘你就死定了!——兇巴巴的顧小笨”羅音看著那些紙條,
仿佛還能聞到上面淡淡的、屬于她的某種水果糖的甜香。
他總會不動聲色地把紙條收進筆袋最底層,然后在自己的草稿本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回復,
趁老師轉(zhuǎn)身寫板書的瞬間,精準地彈射到她的課桌上。她拿到紙條時,
嘴角會抑制不住地偷偷上揚,像偷吃到糖果的小動物,眼睛彎成兩枚小小的月牙,
飛快地瞄他一眼,那里面盛滿了亮晶晶的光。他們幾乎共享了L城所有角落的記憶。
放學后溜去爬老城墻,
坐在斑駁的墻磚上看夕陽把整座小城染成暖金色;周末擠在嘈雜喧鬧的舊書市,
只為淘一本早已絕版的武俠小說,
然后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頭碰頭地看;冬天第一場雪落下時,在操場上幼稚地打雪仗,
顧小笨的手凍得通紅,卻固執(zhí)地把一個歪歪扭扭的雪人堆在他宿舍樓下,插了根樹枝當手臂,
還傻乎乎地寫了張紙片:“羅音的小弟”……那些畫面鮮明得刺眼,
帶著青春獨有的、毛茸茸的金邊。高二那年的5月3日,他們十七歲和十八歲的生日。
羅音省吃儉用很久,買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吊墜是一個小小的音符。他緊張地揣在口袋里,
手心全是汗。放學鈴聲一響,他就沖出教室,在教學樓后那排開得正盛的紫藤花架下等她。
紫藤花穗瀑布般垂落,甜膩的香氣濃郁得幾乎化不開。顧小笨來了,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裙子,懷里抱著個小小的、包裝得有點粗糙的方形盒子,藍色的包裝紙,
系著白色的絲帶。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整個夏夜的星光?!吧湛鞓?,
羅音!”她把盒子遞給他,聲音帶著點羞澀的雀躍。羅音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他接過盒子,指尖碰到她微涼的手指,一陣細微的電流竄過。他掏出那個小小的絲絨首飾盒,
笨拙地打開:“生日快樂,顧小笨。這個……給你的。
”那條細細的銀鏈子在傍晚柔和的光線下閃著溫潤的光。顧小笨看著它,又看看羅音,
眼睛里瞬間涌上一層薄薄的水光,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她猛地撲上來,
雙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脖子,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頸側(cè),帶著少女特有的馨香。
“羅音……羅音……”她只是反復地、小小聲地念著他的名字,手臂收得緊緊的,
像是要把自己嵌進他的骨頭里。羅音也緊緊回抱著她,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fā)頂,
紫藤花的香氣和她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是他聞過最美好的味道。那一刻,世界很小,
小得只剩下花架下相擁的兩個人。他甚至覺得,
高考、未來、兩百公里外的家鄉(xiāng)……什么都不重要了,有懷里這個人就夠了。
他把那個藍色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塞進了書包最深處,打算回家再拆。那晚他躺在床上,
一遍遍回憶著紫藤花架下她的擁抱和溫度,心口像揣著一只不斷膨脹的、暖烘烘的氣球,
幾乎要飄起來。至于那個盒子?他帶著甜蜜的期待入夢,
想著明天就能看到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了。然而,那個“明天”并未如期而至。
就在第二天傍晚,同樣的紫藤花架下,氣氛卻截然不同。空氣里還殘留著昨日的甜香,
此刻卻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夕陽的光線穿過花葉縫隙,在地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
顧小笨站在那里,低著頭,校服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她沒看他,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帶著一種羅音從未聽過的、冰一樣的冷硬:“羅音,
我們分手吧?!绷_音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從頭頂冷到腳心。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干笑了一聲:“……你說什么?”顧小笨終于抬起頭,她的眼睛很紅,
布滿了血絲,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那眼神空洞洞的,
里面昨天還盛滿的星光,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近乎殘酷的漠然?!拔艺f,分手。
”她重復了一遍,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盀槭裁??”羅音的聲音在抖,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胳膊,卻被她猛地躲開。“沒有為什么?!彼齽e開臉,
聲音平板得像在念課本,“我們……不合適。就像街邊那些共享單車,誰都能騎一下,
沒什么特別的。”她頓了頓,似乎在極力控制著什么,喉頭滾動了一下,“新鮮感過了,
就這樣?!薄肮蚕韱诬嚕款櫺”?!你他媽在說什么胡話!”羅音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憤怒和巨大的荒謬感攫住了他。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著自己,“你看著我!昨天!
昨天你還……”“昨天是昨天!”顧小笨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她終于正眼看他,
那眼神里是羅音從未見過的決絕和冰冷,像兩把淬了寒冰的刀子,“羅音,
別那么幼稚行不行?膩了就是膩了!你煩不煩?。俊薄澳伭??
”羅音像是被這兩個字狠狠扇了一耳光,耳朵里嗡嗡作響。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昨天那羞澀的、帶著水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刺骨的疏離。
巨大的屈辱和憤怒瞬間淹沒了心痛,他所有的質(zhì)問和挽留都堵在喉嚨口,
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他死死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此刻冰冷的樣子刻進骨頭里。
“好……好得很!”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顧小笨,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他猛地轉(zhuǎn)身,肩膀撞到低垂的紫藤花枝,花瓣簌簌落下。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身后那片濃郁的紫色花海,
從此在他記憶里染上了鐵銹般的腥氣?;氐剿奚幔莻€藍色的禮物盒子還靜靜躺在書包里。
羅音看著它,只覺得那藍色刺眼得像一個巨大的嘲諷。他抓起盒子,
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它狠狠砸向墻壁!
他想象著盒子碎裂、里面廉價的東西散落一地的情景,那才能匹配他此刻被碾碎的心情。
然而,就在手臂揮到最高點的瞬間,
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東西拖住了他——是紫藤花架下她撲進懷里時身體的微顫,
是她亮得驚人的眼睛,是她一遍遍念他名字時那種近乎虔誠的依賴……手臂最終僵在半空,
像灌了鉛。那點可悲的、不合時宜的留戀,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暴怒的手腕。他喘著粗氣,
最終還是泄了力,把那個完好無損的藍盒子,像丟棄一塊燒紅的烙鐵,
猛地塞進了書桌最底層那個塞滿舊試卷和雜物的抽屜深處?!芭椤钡囊宦?,抽屜被狠狠關(guān)上,
落滿灰塵。連同那個花架下的擁抱,那個未拆的生日禮物,
那個叫顧小笨的女孩……一起被粗暴地封存、遺忘。從那以后,羅音的世界徹底變了顏色。
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沉默的機器,發(fā)瘋一樣學習、刷題,用題海和排名來填滿每一個空隙。
他不再看教學樓后的紫藤花架,不再去街心公園的長椅,
甚至刻意避開所有能聞到香樟樹氣味的地方。L城依舊喧囂,但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色彩,
在他眼中都褪成了灰白。高考像一場疾風驟雨,裹挾著所有人沖向各自未知的彼岸。
羅音發(fā)揮出色,考入了北方一所頂尖大學的建筑系。離開L城那天,火車緩緩啟動,
站臺上人頭攢動。他靠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目光掠過那些模糊的面孔。沒有送行的人。
那個曾經(jīng)會傻乎乎在雪地里堆個丑雪人、插上“羅音的小弟”牌子的人,
早就被他從心底連根拔起,只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名為“背叛”的深坑。大學,讀研,
進入設計院……十年光陰在鋼筋混凝土的叢林里飛速流逝。他成了別人眼中年輕有為的羅工,
圖紙上的線條精準而冷靜,勾勒著城市的輪廓,也筑起了自己內(nèi)心密不透風的高墻。
他很少回XY小城,那座盛放著童年和最初相遇記憶的城市,
似乎也隨著那個名字一起被刻意遺忘了。偶爾在應酬的飯局上,或是在深夜加班的疲憊間隙,
那個名字會毫無征兆地跳出來,帶著紫藤花的甜膩香氣和她最后冰冷刺骨的眼神。每一次,
他都只是面無表情地將其壓下去,像按滅一個不合時宜的煙頭。十年,足以讓少年長成男人,
讓傷口結(jié)痂,讓憤怒沉淀成一道冷漠的疤。他以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直到此刻,
在這個彌漫著關(guān)東煮廉價香氣的雨夜便利店,那個名字的主人就站在幾步之外,
穿著沾了油漬的綠色圍裙,工牌上寫著“顧小顧”,臉色蒼白,眼神躲閃。
十年時光轟然倒塌,露出的依舊是當年花架下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從未真正愈合過。
便利店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被窗外愈發(fā)狂暴的雨聲襯得更加死寂。
羅音的目光死死釘在顧小笨臉上,試圖從她低垂的眼瞼、蒼白的唇角,
甚至圍裙上一塊小小的油漬里,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當年那個“顧小笨”的影子。沒有。
只有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疏離。他攥緊了手里的礦泉水瓶,
塑料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那句在心底盤桓了十年、早已被時間磨礪得鋒利無比的話,
終于沖破了齒關(guān),帶著積壓太久的銹蝕感和冰冷的雨水氣息:“當年,為什么分手?
”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鈍刀,狠狠劈開了這潮濕黏膩的空氣。
顧小笨整理關(guān)東煮的動作猛地頓住。那根長長的竹簽懸在半空,
一滴滾燙的湯汁順著簽子滑落,“嗒”地一聲,砸在下方翻滾的湯面上,濺起微小的油花。
她像是被這細微的聲音驚醒了,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沒有抬頭,
只是更用力地、幾乎是神經(jīng)質(zhì)地用竹簽撥弄著格子里的白蘿卜塊,仿佛要把它們戳爛。
燈光慘白,映得她側(cè)臉線條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過了幾秒,
一個極低、極啞的聲音才從她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
像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都過去了……問這個還有什么意思。
”她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死死捏著那根竹簽?!坝幸馑迹 绷_音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他往前一步,手重重拍在冰冷的玻璃收銀臺上,
震得臺面上幾顆散落的硬幣叮當作響。他死死盯著她低垂的后腦勺,像是要用目光將她釘穿,
“十年了!顧小笨!我他媽像個傻子一樣想了十年!就想知道一個為什么!你一句‘膩了’,
一句‘共享單車’,就把什么都打發(fā)了?啊?”積壓十年的委屈、憤怒、不甘,
還有那點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被深埋的痛,此刻像被點燃的汽油桶,轟然炸開。
他不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建筑師,
他仿佛又變回了紫藤花架下那個被拋棄的、渾身發(fā)抖的少年。
顧小笨被他突然爆發(fā)的怒火驚得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她的眼睛終于完全暴露在燈光下,
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漠然,而是翻涌著極其復雜的痛苦、掙扎,還有……一絲深不見底的恐懼。
她張了張嘴,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聲音。門外雨聲如瀑,瘋狂地沖刷著整個世界?!罢f??!
”羅音逼視著她,胸口劇烈起伏。他看到她眼里的水光,那讓他心口狠狠一抽,
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殘忍的逼迫欲,“告訴我!當年到底為什么?!
”顧小笨像是被逼到了懸崖邊,退無可退。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
她再次低下頭,視線死死盯著在咕嘟冒泡的關(guān)東煮湯汁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幾個字,
“我媽……我媽她……查出來……癌癥晚期……”羅音滿腔的怒火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瞬間僵住。他臉上的憤怒凝固了,變成一種茫然的錯愕。癌癥?晚期?他腦子里嗡嗡作響,
試圖將這個信息和他記憶里那個總是笑瞇瞇、會給他們做很多好吃的顧阿姨聯(lián)系起來。
那個在XY小城,會摸著他的頭說“小音又長高了”的溫柔婦人?“什么……什么時候?
”他的聲音艱澀無比。顧小笨的肩膀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
她猛地搖頭,像是要把什么可怕的畫面甩出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在……就在那時候……就在我們說好的……那個五月三號……生日的前幾天……”五月三號?
生日?羅音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紫藤花架下他送出銀鏈子、她抱著藍色盒子的傍晚!
那個他以為擁有全世界的傍晚!就在那前幾天?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他看著她痛苦得蜷縮起來的背影,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猛地鉆入腦?!齽偛诺脑掃€沒說完!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帶著一種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驚惶:“你剛才說‘誤診的也是我’?顧小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