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通州最大春樓——醉春軒門口?!靶〗悖阌謥磉@種荒唐地方亂花錢,
老爺知道了的話......”婢女淺露一臉焦急,試圖攔在我前面。
我故作乖巧地低頭嘆了口氣,隨后一把攬住她的肩膀,給她背上貼了個禁言符。
看著她又氣又委屈的眼神:“好阿秋,乖阿秋,我不過就是花了一點點錢,
點了幾個男道士嘛。慕家家大業(yè)大,老爹對我又向來寬容,大不了回去哭半個時辰,
他肯定不會怪我的?!薄岸椅易鲞@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還不是因為我之前犯了一個小小的小錯......”一個打敗了整個凡間格局的小錯。
我本是“財神”財帛星君座下的招寶小仙,一生縱享榮華,還有無盡仙元??苫钐昧?,
就有點無聊。所以我撕了本書玩玩。咱也沒想到撕的是本封印了妖族的妖書。嘿嘿。闖禍了。
于是乎,百妖出世,人間格局大變。星君他老人家氣炸了,一言不合就把我扔下了凡間,
說的是:“沒給我把《百妖譜》修復了你就別回來!”于是我入凡,轉世為慕家三小姐,
慕百草。俗話說得好,哪里有妖,哪里就有我行俠仗義慕百草。一股冷風吹來,
把我從追憶往昔拉回到了現(xiàn)實。我瞇著眼,看向幽深的小巷。好強的妖氣!氣息帶著壓迫感,
像是有人拿著尖尖的指甲在墻壁上刮。讓人不由得發(fā)出嘶的聲音。瘆人得很。不等我發(fā)話,
身后的188道士們齊齊擋在了我身前。“慕小姐,妖氣是從醉春軒后的寒窗廬傳來的!
別害怕!我們保護你!”他們都是接了我捉妖任務的道士,個個身強體壯,腰窄腿長,
還有八塊腹肌,一看就是有本事的。更重要的是,他們拿了豐厚的賞金,都對我很上心。
除了一個人。我回頭看向抱著冷劍環(huán)臂而立的男人。他身影修長,面容冷峻,
在一群笑嘻嘻的道士里,顯得格外扎眼。他是唯一一個拿了銀子不給我提供情緒價值的男人。
我心頭嘆息:賠本買賣。隨后笑著轉身,語氣輕飄地調侃:“小道士,
你是在故意吸引本小姐的注意力?”晝千遲眉骨微挑,卻仍是那副淡如寒霜的神情,
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像看穿了我這點小伎倆,淡淡回了一眼。他不答話,
劍鞘在青石板上叩出一聲脆響,便這樣孤身邁入寒窗廬。
其余道士們義憤填膺:“收了小姐的錢,居然還給雇主臉色看,真是白眼狼,道士之恥。
”“他得瑟什么,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皮相,心比天傲!”我也準備罵兩句,
但是瞥到晝千尺手里的劍,收了聲。只敢在心里腹誹。本仙不解,十分不解。
赤精子那把封妖神劍怎么會到這冷面人手里?分明我花了那么多仙幣都沒討來。
他到底什么來頭?寒窗廬接待的人早已經(jīng)在廬內候著,見我們到來,立即迎上前來。
“慕小姐,小生名喚子禮,在此恭候小姐多時了。”子禮拱手作揖。他面白干瘦,
衣衫雖然破,但十分整潔。據(jù)他說,他為了攢下應試的盤纏,在寒窗廬打雜,
到今天正滿三個月?!昂皬]房金低廉,住的多是清貧寒士,雖日子緊巴,
大家倒也和氣安生。” 他頓了一下,面色沉了幾分。 “廬內一直平安,直到前兩個月,
忽有一位房客暴斃,起初以為是積疾舊病,誰料——” 他低聲壓?。骸昂笥钟袃扇?,
在一月后暴斃,毫無征兆?!闭f到這兒,子禮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聲音微微發(fā)顫:“大家心里都怕,甚至還有人傳是什么墨妖作祟,
只是不敢說……畢竟下月便是鄉(xiāng)試,只能假裝不知。”寒窗廬并不大,卻有著上百間應試房,
屋門緊挨,一人側身方可通過。每間屋子門口都掛著寫有房號的木牌,
有些角落還貼著前人留下的詩句和對聯(lián),字跡斑駁,但仍透著一股書卷氣。雖然出了命案,
但仍舊有大半客房住著人?!耙及圪E拾號,就是這間房?”子禮點頭,
“當時住在這的兩位是劉易與他的婢女阿執(zhí),另外一名徐榮生住在柒號房,
這兩間房自從出過事后便無人敢住了,物件也并未動過。”“慕小姐,你們真要住這兩間房?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子禮憂心忡忡地退下了,只說有事定要叫他。
兩間房的布局都十分簡單,便是一張床與一方木桌,只是房間大小的差別。
眾人粗粗看了一會,便決定先在廬內分頭探查。我留在劉易與阿執(zhí)生前所住的房間。
晝千遲也在。他站在書案前,查看殘留的詩句?!斑@些詩句有什么不對嗎?”我湊過去。
詩句字跡有兩種,一字偏秀氣,是女子的字,想來是那陪讀婢女阿執(zhí)的字,另一字則更英正,
應該就是劉易的字了?!斑@劉易嘛,字還行,”我瞇著眼,捏起宣紙,
“就是不知道寫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三年寒窗狗吠晚,九尺男兒夢黃粱?就這等立意,
還妄想中舉?”晝千尺聞言,罕見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感興趣。
于是我繼續(xù)說:“另一張字跡偏細,落筆不拘泥于形,對仗工整,寫的是:人似秋鴻有來信,
事如春夢了無痕?!薄斑@?!蔽夜室忸D住。晝千遲嘴剛動了一下,
卻被另一位道士打斷:“慕小姐,這怎么了?有何深意?”算盤被人打斷,
我癟癟嘴繼續(xù)說:“這是首好詩,感慨往事不可追,事去了無痕。看來,這個阿執(zhí)有點故事。
”“不只是個簡單的婢女而已?!蔽艺氚鸭堅倌闷饋砑毧?,指尖才觸到紙角,
一股微涼忽然從指尖透入皮膚。我察覺不對,猛地想松手,
紙卻像活了一樣牢牢黏住了我的手?!斑@紙有問題!”我喊出聲。見狀,
晝千尺立即用劍鞘敲我的手背,第三下時,紙發(fā)出一聲詭異的輕響,這才緩緩落回到桌面。
我甩開手,指尖微微顫抖,掌心已經(jīng)泛起幾道淡紅的血痕。而那紙,
原本的字跡此刻全都扭曲溶化,墨水流成了一灘墨黑的漿糊,
隱約浮現(xiàn)出一張極淡極淡的臉影。晝千遲盯著那灘墨:“它剛才在吃你。”為仙千年,
本仙差點被個小妖啃了,真是奇恥大辱。要不是在凡間不能用仙術,
我一定把這小小墨妖這樣那樣這樣那樣!捏緊我的小拳頭。畏懼于晝千遲的劍氣,
小墨妖在案臺上裝死。我嘆了口氣,“可惜這小墨妖還未生神智,問不出什么來,
而且它這等修為,就連我的百妖譜都不收它,只能隨便拿個琉璃瓶裝著。
”查看完兩個房間后,外出的人也回來了,大家各有收獲,便坐下交換訊息。不出意外,
大家都發(fā)現(xiàn)了墨的問題?!斑@里的墨沾染了妖氣,大家?guī)缀醵贾?,卻習以為常,
竟無一人上報官府?!?妖現(xiàn)世已有百年,各官府都有合作的捉妖師,所以若是有人上報,
定有捉妖師來探查??珊皬]之前從未有人上報。
淺露推測:“難道是寒窗廬老板擔心生意受影響,威脅住客不得上報官府?
”可住客如此之多,要如何威脅才能讓所有人信服,又要以什么威脅?大家面面相覷。
我抬了抬手,“墨妖之事暫時難以下定論,除了墨妖,死者的尸首是何情況?
還麻煩劉道長和大家說說?!眲⒌篱L協(xié)同官府探查過這兩起案件,親眼見過尸首。
劉道長緩緩開口:“此三人尸體口腔鼻腔內皆有墨汁,四肢并無異常,未見掙扎痕跡,
推測為睡時窒息而亡?!薄爱敃r我們推測,是墨妖作案,只是搜尋無果。”又是墨妖。
有性子急躁的道士開口定論:“想來就是一只千年墨妖作案,據(jù)記載,
千年墨妖可分化為小墨妖,正是我們捉到的這只!
”“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跟著這只小墨妖,找到它的母體?!逼溆嗳思娂姼胶?,
唯獨晝千遲不言不語。有人問他,他卻只是把頭別過一旁,于是眾人紛紛譏笑了他一番,
然后制定了次日捉千年墨妖的計劃?!澳叫〗?,明日兇險,你就呆在房內別亂跑,
等我們的好消息。”我笑著應下,但心里總不得勁。事情似乎,太順利了。次日,
修士們按照計劃跟著小墨妖出門,晝千遲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心不在焉地用過早膳,
在廬內閑逛。逛著逛著,就來到了小書齋。小書齋原是寒窗廬主人的藏書室,后來空了出來,
便成了文士們交流的地方。大家時常聚在這里切磋詩文,吟風詠月。屋內有個小婢女,
名喚小宣,溫順寡言,負責打掃整理。不同于尋常書齋,
小書齋的四面墻上貼著密密麻麻的詩句,從墻角一直延伸到房梁邊。
“為什么要在墻上貼這些詩句?”我問在一旁倒茶的小宣。見她不答話,我便又問了一遍,
可她依舊頭抬也不抬。這時旁邊一位年紀較輕的文士笑著替她開口:“小姐怕是才來寒窗廬,
不知道小宣是個聾婢女,我們平時和她交流,都是寫紙條。”我點點頭,并未追問,
只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伤坪醣晃覈樀?,連茶水都倒了出來。
她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奇怪,與其說是被我嚇到了害怕,不如說是驚喜?我對她笑笑,
她居然也學著我笑了笑。文士依舊在一旁熱情介紹:“小書齋每月都會舉辦一次‘月會’,
大家以詩文論交,墻上貼著的,便是過往幾屆‘詩會’中最精彩的佳作,留作鼓勵與借鑒。
”原來如此?!斑祝@首是誰的?”看著好眼熟??上ё舟E模糊了,
只隱約看得見前半句以秋鴻做比,后半句說什么了無痕跡,和之前阿執(zhí)寫的詩意境十分相似。
“這是……子禮兄的?!蹦菍W子語氣中多了幾分敬佩,“小姐眼力真好,
子禮兄是我們這屆公認的榜首人物,他詩才極高,這首便是上次月會的魁首之作。
”我點點頭,果然,有才之人詩句都是相似的?“對了,”我隨口問道,“這墻上,
可有徐榮生、劉易,或是阿執(zhí)的詩句?”各位學子們紛紛搖頭:“未曾聽說,
但是這詩句邊角上都有署名,小姐可以仔細看看。若是沒找到,也可以去問問子禮兄,
他向來愛收詩,聽說還將寒窗廬的好句子都編成了冊子?!敝x過眾人后,
我在小書齋里轉了一圈,仍是一無所獲,正準備離開,余光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晝千遲。他今日換了身淺灰長袍,氣質比往日更冷幾分,手里依舊拎著那把劍,
一身淡霜未散的模樣。他坐在角落里,神情冷靜地掃視著四周。想起我還有些紅腫的手背,
我忽生一計,準備悄悄繞過去嚇他一跳。剛靠近一步,他卻忽地抬頭,與我視線相撞。
我愣了下,只得呆在原地,露出未得逞的禮貌微笑。下一刻,他已起身,
朝我走來:“這幾日暴斃的三人,都曾參與小書齋的詩會,你......”他說著,
目光落在那堆詩稿上,欲言又止。他似乎想問我是否有找到相關訊息?我眨了眨眼,
忽然腦海里又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晝千遲他,不識字?我一挑眉,
試探道:“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找到什么線索?——還是,你其實認不出這些字?
”他沉默半晌,輕“嗯”一聲,默認了。我差點笑出聲,居然被我猜中了!
原來冷面小道士也有不擅長的事,他居然不識字??粗鴷兦нt越發(fā)黑的臉,我清了清嗓子,
連忙轉移話題:“你怎么知道他們都來過這個詩會?”他并未作答,只隨意伸手指向一張紙,
“這個,不一樣。”我下意識靠近細看——紙張偏白,質地細膩,
與廬中學子們慣用的粗黃紙截然不同?!斑@……”我眼睛一亮,
猛地回想起之前查閱死者遺物時,幾人書案上,確實都壓著幾頁類似的紙。
“你記得他們用的紙長什么樣?”我有些驚訝,“你竟然還記得這種細節(jié)?!睍兦нt沒答,
只默默別開視線,一副“這也值得夸”的淡漠模樣。我湊近一步,
打趣道:“我還以為你除了會拿劍鞘打我手背,就不會別的了呢。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查到什么了沒有?!蔽覔u搖頭?!笆裁匆矝]查到,
或許就是最大的收獲。”臨走前,先前的學子發(fā)出邀請:“對了,今晚正好是本月的詩會,
若小姐不嫌棄,不妨來書齋坐坐?!蔽尹c了點頭,轉身與晝千遲并肩走出。
“你怎么沒去和他們捉墨妖?”我隨口問。晝千遲微頓,聲音低淡:“墨妖殺人,
不是那樣的手法?!蔽艺胱穯柤毠?jié),卻在轉角處,迎面撞上了子禮。
他似是剛從別處匆匆趕來,看到我們從書齋出來,腳步頓了半拍,眼神一閃,才露出笑容。
“小姐,你們沒跟出去捉妖?”我偏了偏頭,“你怎么知道我們要出門捉妖?
”子禮神色一滯,隨即恢復如常,笑容恰到好處:“是小生唐突了,
方才路過時恰巧聽見兩位修士在議論,便隨口一問,小姐莫怪?!蔽遗c晝千遲對視一眼,
默契離開,回到房間后,才低聲開口:“你有沒有覺得子禮似乎知道些什么。
”3聽到子禮有問題,晝千遲轉身便要往外走。我連忙攔?。骸皻G欸欸,你要去哪,
晚上還有詩會呢?!彼^也不回地回了一句:“詩會的事我不擅長,
但我可以想辦法讓他開口。”這是要去嚴刑拷打?“不行不行,你這樣會打草驚蛇的,
我有辦法,你聽我的?!蔽蚁胱ё兦нt,可被他側身避過,情急之下一撲,
竟直接抱住了他的劍。那一刻我們離得極近,我?guī)缀跄苈劦剿砩蠋е滟獨獾奈兜馈?/p>
他低頭看我,眉微微一動:“你這是……打算搶我兵器?
”我仰頭看他:“我這是……離不開你!”“我一個弱女子,晚上出門能不怕嗎?
萬一遇到妖了怎么辦,所以你得陪我去小書齋?!蔽姨ь^看他,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晝千遲沒說話,卻沒有再走。我松了口氣,繼續(xù)忽悠:“我的計劃很簡單,”我壓低聲音說,
“今晚我會在詩會上大放異彩,引子禮注意。文人學士最重風骨,
為了那口氣你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未必肯開口。但如果他對我心生敬佩,
甚至覺得我是同道中人,說不定就會自己暴露些線索。”“所以,無論我晚上做什么,
你都配合我好不好?”晝千遲對我的話不置可否,但總歸是答應與我同去。
終于到了小書齋詩會約定的時間。寒窗廬里的詩會素有盛名,
學子皆視其為試前風骨演練之地,得魁者更被譽為“廬中文魁”。今月主題是“夢”。
詩句匿名投遞,由專人謄寫張貼,最后眾人無記名投票評選魁首。
我提交了早已準備好的詩句。很快詩會便有了結果,可忽然有人高喊出聲:“等等,
這詩句不能作數(shù)!”“我就說這詩句怎么那么耳熟,大家看看,
這不就是上個月子禮兄的詩句的前半部分嗎!”“當時子禮兄只寫了下半句,
我曾經(jīng)有幸看過全詩,絕對沒錯!”眾人議論紛紛。有人立刻跑去請子禮,
不久他便神色復雜地趕來。他盯著那首詩看了良久,語氣冷沉:“這確是我舊句,
未曾公示過……”“那就是說,本月魁首抄襲了?”眾人嘩然?!暗降资钦l,竟敢冒名抄襲,
還妄圖博取文魁之名?!”眾人立馬找到了這個署名人?!皶兦нt是誰?
居然敢抄我們子禮兄的詩句,簡直恬不知恥!”晝千遲臉黑的不行,看見擠眉弄眼的我,
哪里還不明白。我心虛地摸了摸鼻頭。
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口:“我千遲哥哥不是那樣的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你們沒有證據(jù)可別平白誣賴別人!”學子們一聽也是怒了。“抄襲就是不對的,
能有什么誤會!”我狡辯:“那請問何為抄襲?詩句借典、用意相通就算剽竊?
難道文壇上從此人人只能用自己的字眼?”學子們更憤怒:“這位小姐,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想法相似,就連典故也一模一樣。”“就算真有這種巧合,
那整首詩里面也不可能每個字都一樣吧。”脾氣暴躁的學子早已怒不可遏,“一字未差,
這可不是借典!別和她廢話了!她一介女流懂什么!”我繼續(xù)拱火:“我是不懂,
抄襲了會如何?難道很嚴重嗎?”“姑娘!”學子們已徹底激怒,“你是否知道,
文人最重清譽,抄襲若實,仕途盡毀,永不錄用!”“寒窗廬從未容忍過剽竊者!
此人若真做此下作之事,須當眾嚴懲!”“我這就去請官府老爺來,勢必要為文壇證個公道!
子禮兄,你意下如何?”子禮面上猶豫。我眸光一閃。“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們有本事就去請,隨意誣陷別人,算什么讀書人!”學子們怒火攻心,根本攔不住,
還真的把官府的老爺請了過來。不多時,一位身著烏紗袍的中年官員快步而入,
沉聲道:“諸位所言之事可有實證?”有人提議:“子禮兄,
還麻煩你把那本記錄往年詩句的冊子拿出來?!弊佣Y面色微變,但還是從懷中取出一本詩冊,
雙手遞上。翻閱數(shù)頁之后,官府老爺敲案定聲:“確是抄襲,
今日魁首之詩抄襲了從前的詩句,你們還有何話說?”眾人紛紛看向我與晝千遲。
我緩緩舉起一張舊紙,高聲道:“你們又怎么知道,從前子禮的詩句不是抄襲旁人的呢!
”我輕輕展開那紙,“這張紙,是幾月前我在書齋里偶然撿到的,
上面的內容和子禮的詩句一模一樣!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有來信,
事如春夢了無痕!”“只是可惜,不小心污了?!弊佣Y本有些緊張,
但是看了紙之后卻笑出聲:“你是想用一張看不清的廢紙,來污我清名?”“字是污了,
”我定定望向他,“但我當時親眼見過這詩,那時寫這句詩的人,是一位女子。用的,
也是女子的視角。”一時間,原本義憤填膺的學子們,神情微動,
有人低聲議論:“若真是女子寫的,視角確實不同……”“要說視角,確實挺像女子。
”子禮的手指不自覺緊握:“我是見到我妹妹有所感悟,這也不行嗎?”我看著他,笑了。
“那你又怎么解釋這第二張詩稿?”我將另一張紙高高舉起。“這首詩,
是之前遇害那位學子臨終前留下的半篇詩句?!薄翱伤瑥奈磦鞒?,只留在他桌案之上。
”“那位學子死后,他的詩怎會出現(xiàn)在你編纂的詩冊里?”“你若不是抄襲——就是兇手!
”話音一落,場面陷入死寂。子禮臉色瞬間蒼白,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學子們亦是震驚,“所以......根本沒有什么妖,是子禮為了掩蓋自己抄襲,
殺人滅口?”“怎會如此……他平日最講文品清正。”子禮搖頭,似在否認,又似在掙扎。
忽然,他顫著手向前一步,撲通一聲跪下?!拔覜]有殺人……我只是太想寫出好詩了,
太想了……”他聲音沙啞,仿佛胸腔被撕開,“你們不懂,我日日寫詩,
夜夜夢中都在想著怎么寫好?!彼ь^看著眾人,臉上是扭曲的笑,
“可那些人——他們寫得比我好,他們輕輕松松一揮而就,
就能寫出讓我羨慕嫉妒的句子…”“為什么?我也在努力,
我憑什么不能把那些好詩據(jù)為己有?
”“我不過是——想讓它們繼續(xù)流傳下去啊……”他說著說著,眼角竟有淚水滑落。
知府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強奪詩句、殺人滅口,你竟還敢強辯是‘傳承’?!
”“來人,將此人押入牢中,徹查其與幾樁命案的牽連,若證據(jù)確鑿,依法處置!
”衙役上前將子禮反綁在地。可下一刻,一陣陰風撲面而來!4子禮被押下之際,
天色早已沉沉,書齋內的燈火映得紙頁翻飛。那本被官員壓在桌上的詩冊“嘩啦”一聲震動,
帶著森然殺氣朝人群撲來?!凹垊恿?!”一名學子驚呼,還未躲開,
就被一張宣紙劃破了頸側,鮮血順著紙紋滲了出來,紙頁竟如飲血之獸,顏色越發(fā)深紅。
“是紙妖!宣紙成妖了!后退!”我大叫。一時間,滿屋詩稿似乎都活了過來,
如游魚般在空中翻飛,每一張都帶著鋒利的紙角,仿佛要把每一個在場的人割成碎片。
尖叫聲此起彼伏。就在此時,一道淡霜般的身影自人群中躍起。晝千遲拔劍出鞘,銀光閃爍,
霜氣騰騰,他一劍斬下,紙頁立刻被凍成冰片,碎落滿地。我連忙喊:“晝千遲!
那冊子是源頭!它才是妖的根本!”晝千遲應聲而動,直取那本冊子,
誰知那冊子竟驟然騰起火焰一般的妖氣,一張張紙自冊中飛出,盤旋在空中,
化作一張燃著幽光的紙面人臉,模糊地浮現(xiàn)出數(shù)位死者的輪廓,猙獰、痛苦。
這是被殺幾人的魂魄,被宣紙裹挾而困。有人驚恐欲逃,晝千遲揮劍斬向紙妖,紙頁炸裂,
但又迅速再生。他冷聲道:“不能硬拼,要封魂源?!蔽倚哪钜粍樱鲆槐拘宰?,
同時高喊:“他們的詩句,我都記了下來!”我朗聲念出幾位死者生前留下的詩句。
隨著詩句念出,紙妖的臉猛地一顫,像是被狠狠擊中核心。晝千遲抓住時機,
一劍直刺而入——霜氣凍結魂紙,封入劍鋒之中,紙妖猛然炸裂,碎成點點灰燼。
空氣寂靜了片刻。紙灰飄落,猶如雪。見晝千遲厲害,宣紙妖卷起狂風,卷走了子禮。
“看你們能逃到哪去!”我一抖袖子,追了出去。晝千遲緊隨其后。我們疾步?jīng)_出小書齋,
月光如洗,街道空寂。在客棧外的一片空地上,一道道符紋如鎖將紙妖困于陣中,
其氣息瞬間被遏制,動彈不得。幾個身著青衣的道士自陰影中走出,
為首的正是之前被派往追查的幾人。子禮臉色驟變,
怔怔地看著他們:“你們不是去捉墨妖……不是該被困殺了嗎?你們怎么可能還活著?。?/p>
”一名道士冷笑:“差點就讓你得逞了。若不是慕小姐提醒我們你可能設局,
讓我們兵分兩路,另一隊怕是真栽了。”“好在我們將計就計,引你們現(xiàn)身。
”晝千遲偏頭看我一眼,眼中多了一絲難得的欣賞。我眨了眨眼,對他咧嘴一笑,
悄悄伸出手肘頂了頂他:“看,我說讓你聽我的沒錯吧?捉妖不能只靠打,要靠聊。
”他別過頭去,話里卻有一絲笑意:“你說話比妖還難纏。”子禮跪坐在地上,神情灰敗,
臉色蒼白,喃喃道:“慕百草……都怪你……是你壞了我的事!”他抬頭狠狠盯著我,
怨恨里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心虛與崩潰?!澳阋詾槟阙A了嗎?”“你知道多少人拿了愿紙?
多少人求文名、求功名、求不勞而獲?他們都怕東窗事發(fā),都自私自利假裝不知情,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幫兇!”“人心不足,宣紙妖不過是替人圓夢,人心才是真正的妖。
” “你今日殺了我,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要殺光天下所有的抄襲者嗎!”我翻了個白眼。
“真吵。”隨手一扔,一道禁言符啪地糊他臉上?!澳阊郎嫌胁耍]嘴吧。
”“你以為天下人都像你?人心確實不足,有欲望無可厚非,但有人卻不會抄襲,
別人只會用功學習,別人會熬夜,會咬牙寫下一首首自己的詩,而不是拿刀殺人、拿紙偷命。
”“至于剩下的宣紙,這位道士已經(jīng)向我承諾,他定會一一追回?!蔽铱聪驎兦нt。
晝千遲也默默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好像罵的挺臟的。剛剛晝千遲以一己之力擊退宣紙妖,
眾人都歷歷在目。想起之前大家還一齊冤枉他,
卻自愿為大家做事......眾人紛紛流著淚上前感謝:“我們是不是誤會晝千遲道士了?
”“是啊,之前還冤枉他抄襲……結果人家救了我們所有人。”“道士大人,
謝謝您不計前嫌?!薄岸嘀x救命之恩!事情已了,我拿出《百妖譜》,走向宣紙妖。
小宣坐在地上,身形已然破碎,化作半紙半影的模樣。她的眼中沒有怒意,
反倒是一種不解的迷茫?!拔摇抑皇钦罩f的做……”她張了張嘴,喉間發(fā)不出聲音,
只能以殘破紙頁在空中書寫一行行斜歪字跡,
“他說……這樣做……我就會被喜歡……我就能留下來……”她看著我,紙頁裂開一道縫隙,
仿佛露出一張努力笑著的小臉:“我寫得好不好……你們……喜歡嗎?”我心頭一緊,
走近一步,蹲下身輕聲道:“小宣,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不懂,
這個世道并不靠討好、也不靠抄襲,就能換來真正的喜歡。”她怔怔地望著我,
然后化作一頁殘紙,被風吹起,悠悠飄進我的《百妖譜》中。我嘆了口氣:“事情能解決,
還得多虧當年我邊撕書,邊記了內容?!蔽逸p撫書頁。宣紙妖那頁,墨跡未干:宣紙妖,
本性溫和,執(zhí)筆者定其黑白。寒窗廬的事就此落下帷幕,眾人寒暄了一陣后,
明日便要各回各家,而我也要啟程回府。天色漸沉,我孤身站在回廊下?!靶〗悖阍趺戳??
”淺露抱著包袱走來,見我愁容不展,語氣里滿是擔憂。我問她:“阿淺,
你說我要怎么才能把一個人留下來?要給他多少銀錢?
”淺露下意識把懷里鼓鼓的銀錢袋抱得更緊了幾分,警惕得像護崽子的母雞。“小姐,
你你你三思啊?!蔽胰滩蛔?,撲哧笑出聲。淺露漲紅了臉,一跺腳,轉身就跑。
不愧是摳門的阿淺。笑罷,我繼續(xù)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晝千遲留下來,
陪我捉妖呢?”夜半,我敲開了晝千遲的房門。晝千遲身著便衣,頭發(fā)微散,似剛醒,
又似一直未睡。他看見盛裝打扮的我,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我揚起手中的食盒:“還沒感謝你前幾日幫我捉妖呢,今天特地帶了好酒好菜,聊聊?
”我悄悄打探過他的喜好,特地帶了他最愛的小甜餅和青梅酒,光是聞著就讓人心情好三分。
晝千遲沒動筷,只淡淡說:“黃鼠狼給雞拜年?!蔽夜首鳑]聽見,
笑道:“不知晝道友后面要去哪?”他答得極簡:“捉妖。
”我立刻湊近給他倒酒:“好巧啊,我也要捉妖,不如結伴?”晝千遲目光微冷:“麻煩。
”我一愣,臉上的笑意褪了幾分,眼眶泛紅,聲音也帶了點委屈:“捉妖之路太危險了,
我一個小女子,怕是活不過幾天……若是晝道友能陪著我,
我便安心多了……”晝千遲冷笑一聲:“你上次也是這么騙人的。”上次?我收起眼淚,
摸摸鼻子,心虛地咳了兩聲,這招上次騙他陪我去書齋用過了。哎,這小道士還挺記仇。
我嘆了口氣,這招果然不好用了。既然被識破,那索性不裝了,我自顧自舉杯敬酒,
惡狠狠道:“既然如此,那就祝道友前路順遂,妖見愁容?!睍兦нt冷冷應了。待酒水下肚,
我勾唇一笑:“阿淺,搞定了!”5晝千遲再醒來已是在馬車上。被緊緊綁著。
還穿著一身裙裝。他又氣又怒,看著眼前的我又說不出話。我嘿嘿笑著,
拿起手里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皶兊烙?,這么巧,又見面了?”“哦不,
現(xiàn)在該喊你——晝小姐?!睍兦нt神情復雜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淺粉齊胸襦裙,
腰帶還扎了個蝴蝶結,袖口還有香囊。他說不出話,只是眸中寫滿了“你死定了”。
阿淺捂著嘴偷笑,嘴巴都快捂不住了:“小姐,哦不,公子,
你……你為什么要給晝道士穿女裝啊?”我一本正經(jīng)地理了理扇子,道:“你不懂,
這叫戰(zhàn)術羞恥。你想啊,這么一位冷面道士,要是被人看見穿著裙子在大街上奔跑,
那得多勁爆。這下好了,他就算想跑,也羞于邁腿。”“更何況,他還中了我的啞毒,
還無法張口解釋,只能乖乖聽話,給本公子打白工?!卑\點贊:“不愧是你,
又得逞了......”晝千遲閉了閉眼,手中靈力微動,
我立馬往后貼到馬車上:“哎哎哎,晝道友,冷靜點!我都是開玩笑,開玩笑的。
”“這樣吧,只要你答應再幫我三次,我就把解藥給你,再也不糾纏你,怎么樣?
”“不然我就把你穿女裝這事鬧得人盡皆知,四處敗壞你的名聲!”“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
”正好,前方傳來一陣哭聲。我連忙跑下車瞧,原來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娃,
穿著嶄新的小棉襖,蹲在路邊哭得抽抽噎噎。我收起玩鬧神色,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妹妹,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你爹娘呢?”小女孩抬起頭:“他們被狐貍抓走了,
抓到一個山洞里面了,哥哥能不能幫我救救他們?”身后,阿淺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
壓低聲音提醒:“小姐,不對勁?!蔽尹c頭示意阿淺放心。隨即又看向那小女孩,
溫聲應道:“當然可以了,哥哥一定會幫你打跑妖怪救回爹娘的!”小女孩眨了眨眼,
說她叫小幺,接著又怯生生地補充了一句:“可是……那只狐貍說,
只有一對有情人才能進洞府……哥哥你一個人是進不去的?!蔽乙宦?,嘿嘿一笑,
眼睛一下就亮了。那這不是巧了嗎。我轉身掀開車簾,
朝里面喊了一聲:“那我和我夫人一起去,不就行啦?”“小晝,你心地善良,
肯定不會拒絕孩子的請求吧~”小幺年紀小,沒看出端倪,
可洞口檢查的人卻攔下了我與晝千遲。她身著妖艷,一身水紫色長裙,身姿妖嬈,叫紫菱。
紫菱一眼便看出了不對勁。“小幺,這狐仙大人的承恩洞可不是任什么人都能進的,
你莫不是為了領賞錢,隨意領人吧?!毙$垡宦牐碜宇D時一僵,回頭瞟了我們一眼,
生怕我們掉頭逃跑。她抿了抿嘴,鼓起勇氣,仰頭狡辯:“他們是自愿的!不是我逼的!
”她嘴上強撐,眼神卻飄來飄去,一副心虛模樣。我毫不在乎,只四處打量。
這洞府修得極精致,門前兩尊雪白狐貍石像栩栩如生,瞳仁處還嵌著琉璃珠子,
透出一絲妖異的光。不遠處好似還有香臺,香火繚繞,鼎盛至極,隱約可見香客跪拜祈愿。
估計是狐妖洞府??珊悬c難辦。百妖譜里面沒有狐妖,因為狐妖有大能成了神,
所以他的狐子狐孫們都不計入妖譜,要是犯了事,不由仙管轄,要由那位狐族戰(zhàn)神管。
那位叫什么來著,慕容將軍。紫菱聽完小幺的話,繞著我和晝千遲走了兩圈,
捂嘴帶笑:“你們這對夫妻的情趣還真是別致。你真是自愿入洞的?”紫菱問車里的晝千遲,
晝千遲卻不搭理她。我連忙解釋:“賤內是個啞巴?!蔽肄D身上了馬車,輕輕掀開簾子,
湊近晝千遲身旁?!皶兦нt……”我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求你了,就幫我這一次,
不用三次,好不好?幫完我,我立馬還你解藥,發(fā)誓再也不糾纏你?!睍兦нt斜睨了我一眼,
臉上分明寫著“懶得理你”??伤种心潜庋齽s忽然微微震動,
似是察覺到洞府中的妖氣,泛起一絲清鳴。他頓了頓,終是點了頭。我心中一喜,
小聲在他耳邊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還是最疼我的?!彼浜咭宦?,顯然很想拔劍捅人。
一踏入洞府,眼前豁然開朗,景色之美讓人一時有些失神。這里不像什么妖穴,
反倒更像一個世外仙境:靈樹搖曳,水霧繚繞,一座座風格各異的小屋點綴其中,
有山居、有樓閣、有草廬,宛如人間桃源。只不過,每一處屋中,都住著一對對“有情人”。
路上不時有成雙成對的夫婦迎面而來,有的牽手嬉笑,有的在湖邊垂釣,人人神色祥和,
看不出一點妖氣逼人之態(tài)。只是,有人低聲抱怨:“唉,這腰是真要斷了……白仙君這喜好,
咱們快頂不住了?!薄靶氯藖砹?,估摸這回白仙君大人能歇幾日……希望他們能撐久些吧,
咱們最多的也就撐了一個月?!蔽衣犞挥傻冒櫭?。這里似乎沒什么危險,
唯一要擔心的是那位白仙君。那位白仙君以折磨人為樂,不知道是怎么折磨?
我與晝千遲對視一眼,一同踏入了被安排的洞府。我們被分到一處水上居所。
整座屋舍懸于湖面之上,四周輕紗垂落,涼風習習,波光瀲滟,
一座回廊亭臺將主屋環(huán)繞其間,宛若夢境。我環(huán)顧四周,輕聲感嘆:“不得不說,
這狐貍審美確實不錯,真是會享受,這建筑華美精致,清風徐來,蕩起輕紗,不僅賞心悅目,
住著也很舒適?!辈欢鄷r,紫菱也跟了進來。
她將一面古銅色圓鏡放在我們面前:“你們若有什么需求對這面鏡子說便可,
每晚白仙君大人也會通過此鏡傳達‘任務’——若能完成,自有豐厚賞賜?!彼D了頓,
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當然,若不合白仙君心意,后果嘛……也不過是被逐出洞府。
”她說罷,輕搖著帕子離開,步態(tài)婀娜。晝千遲盯著桌上的鏡子研究,
我無聊地繞著水榭轉了一圈,很快發(fā)現(xiàn)些不對勁。這地方看似開闊,實則四周陣法環(huán)繞,
水波蕩漾中浮現(xiàn)出的,竟是層層幻象。哪怕你試圖遠離,
只會被引回原地——這是個被迷陣和幻陣包裹的洞府,看得見,出不去。我心中警覺,
轉身走回屋中。“晝千遲,”我湊近些,壓低聲音,“你研究出什么沒?”晝千遲沒搭理我,
依舊盯著鏡子,神色淡漠。我歪了歪頭,心說不對啊……明明我已經(jīng)把解藥塞他嘴里了,
怎么還不說話?我暗搓搓湊上去,忽然伸手撩起他那層層疊疊的裙擺。晝千遲臉色瞬間一黑,
終于繃不住,一掌將我手拍開,咬牙切齒地低吼一句:“慕百草?。?!”然后,
轉身落荒而逃,衣袂翻飛。我愣了愣,隨后整個人癱在榻上,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哈哈哈”“鵝鵝鵝”“哈?
”“鵝?”?我眉頭微皺,一時間還以為是我笑出了回聲??杉毤氁宦?,不對。這鵝笑聲,
不是我發(fā)出來的,而是——從那面鏡子里傳出來的。鏡子里有人在笑?
6我猛地轉頭望向鏡子,只見原本平靜如水的鏡面上泛起一圈圈漣漪,
隱隱約約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懶洋洋地趴在案上,手里托著下巴,穿一襲白衣,
面容被一層霧氣遮著,看不真切,唯獨那雙狐貍眼,含笑不已。“好玩,真好玩。
”“你們兩個,比前面那些夫妻有趣多了。”我一時無語。
這狐貍妖的氣質與想象中大相徑庭,沒什么狐媚之態(tài),
反而像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八卦蠢狐貍?眼見晝千遲要拔劍刺向鏡子,我連忙攔住他。
“不可?!睍兦нt聲音低沉如冰:“妖若作亂,斬了便是。
”我皺眉:“咱們尚不清楚這妖設置這洞府意欲何為,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
這洞府里面還有那么多百姓,你逼急了這妖,他......”言盡于此。晝千遲也不傻,
倒也明白,現(xiàn)下只能先照著他的劇本走,引狐貍主動現(xiàn)身。他終是松了手,劍鋒垂落。
我見他懂了,揚手拍了拍他的胸脯:“晝千遲,這狐貍似乎很喜歡我扒你的裙子,
要不你再犧牲一下?再讓我扒一下試試?”晝千遲:“無恥!”我笑得更開心了。夜色漸濃,
鏡子泛起淡光,上面果然有了新的指示?!疚乙础鞍閭H三套”。
】我盯著字發(fā)懵:“伴侶三套是什么?”轉頭問晝千遲,他也一臉困惑。我干脆直接問鏡子。
鏡子嗤笑我們。“你們這對新人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是假的吧?!蔽姨撔那蠼獭?/p>
“看在你們求知若渴的份上,告訴你們吧~‘伴侶三套’嘛,就是——親親,抱抱,脫衣服,
睡覺?!蔽依夏樢患t。晝千遲反應更大,剛喝了一口水險些嗆死。他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看他立馬就又要拿劍斬鏡子,我趕緊用袖子堵住他的嘴,附和:“可以可以,我們知道了。
”我用力將晝千遲往榻上一撲,笑得一臉無賴。“哎呀,咱們總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嘛。
”晝千遲被我壓在床上,身子一僵,連呼吸都緊了半分。他睜著眼看我,
眼底第一次多出一抹慌亂。“你、你……別亂來?!蔽铱粗y得出現(xiàn)的緊張模樣,
忍不住湊近幾分,語氣柔下來:“你怕我?”“我沒怕。”他低聲說,卻連耳根都紅透了。
鏡子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對對對,夫妻之道就是這樣。”我頓了頓,
心頭莫名有些亂。鏡子在不遠處立著看戲。我小聲和晝千遲商量:“你冷靜一點。
”晝千遲整張臉都漲紅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很配合的樣子。我更是一副淡定模樣。
畢竟本仙活了幾百年,這點場面算得了什么?話本上寫的,我可都背熟了。
我笑了:“他要看,咱們就演給他看?!睍兦нt別過臉:“你一個大家閨秀,
怎么能如此……如此”他想說我不要臉。我冷哼一聲?!澳憧蓜e誤會,
我可不會真的和你那什么?!闭f著,我把手按在他嘴上,親了上去。雖然只是親在手上,
但氣息相貼,鼻尖碰鼻尖,我臉也有些發(fā)熱。鏡子似乎沒看出破綻,反倒好奇地湊近了些。
就在這時,屋中白霧忽地濃了起來,濃得幾乎看不見五指。就在那團霧氣中,
一道人影悄悄浮現(xiàn)。幾乎同時,晝千遲身形一動,劍光如電,一招便將那人壓制在地!
“別殺他!”我急忙喊道。霧氣散去,只見地上之人五官精致,是一只狐妖美男。
他瞪著我們,氣得直踢腳,委屈大喊:“你們兩人真無恥,居然騙我!
我就說怎么忽然起那么大的霧,讓鏡子看不清,原來是你用了霧符。
”我從袖中取出那張剛燃完的符紙,晃了晃,又不慌不忙拿出新的:“是啊,
剛剛燃的是霧符,這個是癢癢符,這個是定身符,你覺得……這兩個貼上去會有什么效果?
”貼上后,狐貍又哭又笑又怒?!澳恪隳隳?!不要——哈哈哈!
別、別啊——癢死我了哈哈哈——”他很快敗下陣來,一邊扭動一邊喊:“你們到底想干嘛,
我都說,都說還不行嗎,好癢啊,好癢,你們這對夫婦怎么回事?拿了我的錢,
不給我表演就算了,還欺負本狐貍!”“怪不得都說人類壞!”問之后才知道,
白仙君做這一切只是因為好玩。他從未真正傷過人,甚至那些被“困”在洞府里的夫妻們,
不但吃住無憂,還有銀錢發(fā)放,按月結算?!八麄兩踔琳f我這里比凡間的日子還舒服。
”至于他為什么要拐來情侶,他沉默片刻:“……我有個朋友,他說要去凡間漲見識,
后來就再也沒回來?!薄奥犝f他是為了一個女子,甘愿被困?!薄拔也欢!彼粗覀?,
眨巴眼,“所以我想知道,男女之間的歡喜之事……到底有什么魔力。
”我與晝千遲對視一眼,都不知該說什么。這狐貍,其實也沒什么惡意,
只是太過……無聊罷了。我們要他立誓,放所有人歸家,從此不得再設迷陣困人。
他乖乖點頭,立下重誓。幾日后,洞府果真遣散了所有“客人”,
許多人臨走時甚至還有些戀戀不舍。我們離開之時,白狐貍站在洞口,
依依不舍地揮手:“你們真的要走?。慷疾涣粝聛砼阄彝鎲??要不你們帶我去一起玩也好啊。
”我叉腰:“我們是去捉妖的,帶你一個妖怪上路成何體統(tǒng)?!彼沧?,
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我搖搖頭,和晝千遲剛踏出洞府門口,忽聽一聲響指——“咔噠。
”我還沒反應過來,晝千遲已猛地拽我往后一撤。面前的山路忽然塌陷,
露出一張布滿陣紋的獸口大陣,妖氣森森。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狐貍的聲音懶洋洋地從上方飄來:“唉呀,差點就真讓你們走了?!彼麖陌肟仗ぴ贫?,
笑容依舊燦爛天真,手里還晃著扇子。“敢羞辱我堂堂上古白狐,你們不會真以為,
我會就這么放你們走吧!”“而且你們兩個有趣又般配,和其他人不一樣。我舍不得放。
”7“你們昨晚喝了我特調的酒,還聞了一整晚的熏香,現(xiàn)在就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白仙君露出小虎牙笑得賊兮兮。我頓時一怔?,F(xiàn)在身子確實有些發(fā)軟,連氣息都不太穩(wěn)了。
但是那酒和香應該都是沒有毒的,那是什么?我還沒想明白,就眼前一黑,
跌進了晝千遲懷里。他連忙將我扶到墻角坐下,神色凝重?!澳蔷?,是‘情人罪’。
”狐貍語氣輕快,“那香呢,是我們狐族秘制的‘同心香’。單獨一個沒事,合在一起,
嘿嘿——效果拔群?!薄澳銈儎倓傔~出房門的時候,藥效開始運轉。從今往后,
你們倆若是分開太遠,不僅會牽腸掛肚,
還會心口發(fā)疼、夜不能寐、做夢都在找對方——”“嘿嘿。”我驚了,抬頭看向晝千遲。
他臉色極冷,手指骨節(jié)泛白?!肮?,”他低聲道,“妖就是妖,奸邪狡詐,桀驁難馴。
”我強撐著站起來,頭暈眼花:“你這狐貍瘋了嗎?”晝千遲冷冷轉身,看向我,
眸色暗了幾分。“這次你不會再叫我手下留情了吧?”我把劍遞給他?!熬土粢豢跉獍伞?/p>
”見晝千遲提劍而來,白狐貍嚇了一跳?!澳隳隳恪阍趺磿]事?
”回應他的是一記毫不留情的劍風。白仙君被揍了一頓,直接被揍回原形。
一只巴掌大的雪白狐貍,又開始抱頭痛哭:“都說你們人類最講究天作之合,
我這是不幫你們提前穩(wěn)固感情嗎?而且這可是高等狐族成婚才能有的契約,
耗費了我不少精血呢,嗚嗚嗚嗚?!蔽乙荒_把他從地上踢正,瞇起眼:“什么契約?說清楚。
”他開始語焉不詳,又被我打了一頓才說實話?!拔覀兒逯v究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那個香和酒……其實激活的是心魂牽引術……你們倆現(xiàn)在心口處,
應該偶爾能感受到一絲一縷的……牽連感?!蔽夷標查g黑了:“你在我們體內私設牽引契約?
”他連忙辯解:“不影響日常生活的!要解除也很簡單,等我回到狐族老家,
幫你們找族長要解藥就可以了!”白狐貍剛想偷偷往后縮,又被晝千遲一劍劈翻在地,
尾巴上的毛都掉了幾根。他哼哼唧唧地抱著尾巴叫苦連天。我上前,一手拎住他后頸,
又從懷里摸出一個亮晶晶的銀圈兒,套在了他脖子上。“小白,這是追蹤環(huán),
契約沒解除之前,你哪兒都別想去?!焙偞魷艘幻耄?/p>
撲騰著兩只小短爪:“你、你這是非法拘妖啊!我要去找狐族神仙長輩告你們虐待狐貍!
”“狐貍做錯了什么,
狐貍只是想撮合一對有情人……你們這對夫妻也太暴力了……”“閉嘴!
”我和晝千遲異口同聲道。夜色漸遲?;氐娇蜅?,淺露一見我就撲了上來。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她眼圈都熬紅了,剛松口氣,又似乎想到什么,氣得直跺腳。
“小姐,那個叫小幺的小女童是個騙子!她偷走了咱們的錢袋子,跑了!”我早有預料,
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我在她身上下了追蹤符,她跑不掉的。
”晝千遲挑了挑眉:“你早就知道她有問題?”“只是防著點?!蔽业卣f,
“她太冷靜了,不像真正被嚇傻的孩子?!蔽液蜁兦нt循著追蹤符的感應,
一路追到香火堂附近。夜色漸深,月輪如洗。朱紅色的大門半掩半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