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府，我的大婚夜。紅燭高燒，鳳冠沉重。我坐在鏡前，指尖冰涼。
侍女春桃捧來家傳古鏡：“小姐，夫人說，用這銅鏡照一照，能定心神?！便~鏡入手，
冰冷沉重。鏡面模糊，映不出我脂粉厚重的臉。突然，鏡身滾燙！“??！”我險些脫手。
鏡中景象驟變：漫天黃沙，殘旗獵獵。一個渾身浴血的將軍半跪在地，玄甲碎裂，
胸前插著半截斷箭！他猛地抬頭，隔著鏡面死死盯著我，嘴唇翕動，無聲嘶吼：“別…嫁！
”“哐當(dāng)——！” 府門方向傳來巨響，緊接著是震天的哭嚎！“鎮(zhèn)北將軍謝長淵…戰(zhàn)死！
北狄伏兵…全軍覆沒！” 破鑼嗓子般的嘶喊穿透喜樂，直刺耳膜。轟！腦中一片空白。
鏡面灼熱如烙鐵，紅光爆閃！再睜眼，喉嚨火燒般劇痛。
“呃…啊…” 只有破碎嘶啞的氣音。我躺在一堆柴草上，空氣里是濃烈的草藥和霉味。
一個粗壯婦人推門進(jìn)來，皺眉：“啞姑？醒了就趕緊！前頭等著將軍的藥呢！
耽誤了小心挨鞭子！” 她把一碗黑乎乎的藥塞我手里，“送去書房！快！”將軍？謝長淵？
他不是死了嗎？我渾渾噩噩端著藥，穿過冷清的將軍府回廊。書房門虛掩，血腥味濃烈。
一個高大的背影坐在椅中，赤裸上身纏滿染血的繃帶。老大夫正給他換藥，每動一下，
男人肩背肌肉都痛苦地繃緊。“藥放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重傷后的虛弱。
我屏息靠近桌案，放下碗。正要退開。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劍眉星目，臉色蒼白，
但那雙眼睛深如寒潭，銳利得驚人。他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久久不移開。
“你…” 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我們見過嗎？”心猛地一抽！
我拼命搖頭，喉嚨里只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慌亂地垂下頭，逃也似地沖出了書房。
日子在煎熬中過去。我是將軍府最低賤的啞女“啞姑”，每日劈柴、燒火、熬藥。每次送藥，
都像上刑場。謝長淵的傷在好轉(zhuǎn)。他目光中的探究卻越來越深。
有時他會突然問：“老家何處？” （我搖頭）“進(jìn)府多久了？
” （我比劃）“為何總不敢看我？” （我頭垂得更低）他的眼神像要把我看穿。
我只能在心底吶喊：我就是那個差點嫁給你的人！你讓我別嫁！北疆大捷！謝長淵凱旋！
將軍府一掃陰霾，張燈結(jié)彩?！奥犝f了嗎？將軍帶回來一位蘇姑娘！安置在聽雪軒！
”“救命恩人！北疆救過將軍的命！”“長得…嘖嘖，像誰呢？…??！像那個送藥的啞姑！
眉眼真像！”像…我？ 我抱著柴禾，僵在原地。寒意從腳底竄起。大婚日，紅綢漫天，
鼓樂喧天。我鬼使神差溜到聽雪軒窗外，躲在樹影里。窗紗映出兩個身影。他，
一身大紅吉服。她，鳳冠霞帔，蓋著紅蓋頭。他伸出手，緩緩捻住蓋頭一角。我屏住呼吸。
蓋頭掀起。燭光下，那張?zhí)鸬哪槨佳蹚潖?，鼻梁秀挺…竟與我沈云舒，有七八分相似！
活脫脫一個溫婉版的“我”！絕望瞬間淹沒了我。果然…替身？命定？懷中古鏡猛地滾燙！
灼熱感直透心口！與此同時，窗內(nèi)剛掀開蓋頭的謝長淵，身體猛地一震！他霍然轉(zhuǎn)頭，
目光如電，精準(zhǔn)刺向我藏身的角落！“砰！” 軒窗被巨力撞碎！一道紅影如電閃至！
手腕被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劇痛傳來，我被硬生生拖拽出去，摔在冰冷的院中！
滿院死寂。所有賓客、仆役、樂師，目瞪口呆。那位“蘇姑娘”驚愕地站在窗邊，
蓋頭滑落一半。謝長淵看也不看她，只死死盯著狼狽不堪的我。他眼中風(fēng)暴翻涌——是驚悸，
是狂喜，是難以置信的震顫?！斑@次，” 他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錯辯的篤定，
穿透死寂，“換我來尋你。”“將軍！” 蘇姑娘聲音顫抖，帶著哭腔，“您這是何意？
”“送蘇姑娘回房?！?謝長淵頭也不回，命令冷硬。親衛(wèi)迅速上前。
蘇姑娘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被帶離。“都散了。” 他聲音不高，卻讓滿院人如蒙大赦，
潮水般退去。他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將我拽起?！翱粗遥 ?他命令。
我被迫抬頭，撞進(jìn)他深潭般的眼眸?！吧蛟剖??！?他清晰地吐出我的名字。我瞳孔驟縮！
他真知道！未等我反應(yīng)，他另一只手猛地探向我衣襟！嗤啦！布帛撕裂！胸前涼意襲來。
他死死盯著我鎖骨下——那枚緊貼肌膚的雙魚銅鏡，正散發(fā)著詭異的暗紅光芒，灼熱脈動！
“果然…是它…” 他聲音帶著驚悸的震顫。突然！“呃啊——！
” 謝長淵發(fā)出一聲痛苦悶哼！高大的身軀猛地佝僂！臉色慘白，冷汗如瀑！
眼中猩紅血絲瘋狂蔓延！一股冰冷、混亂、充滿毀滅欲的恐怖氣息從他身上爆發(fā)！
他攥著我的手劇烈顫抖，指甲深陷皮肉。他猛地抬頭，那雙被血色充斥的眼睛如同惡鬼，
死死瞪著我，從牙縫里擠出破碎嘶吼：“走…快走！他…快醒了…走啊！
”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狠狠將我推開！我撞在廊柱上，驚恐望去。謝長淵單膝跪地，
抱著頭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那猩紅血色在他眼中瘋狂翻涌、褪去，
屬于他的痛苦掙扎眼神一閃而逝！
“云…舒…” 一聲微弱到極致、飽含無盡痛苦與眷戀的呼喚，從他顫抖的唇間溢出。
“長淵！” 我嘶聲喊出，淚水決堤！不顧一切地?fù)湎蛩?/p>
就在我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的瞬間——懷中銅鏡光芒暴漲！嗡鳴震耳！
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吸力，猛地將我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識回歸。冰冷，霉味，
熟悉的草藥苦澀。我睜開眼。低矮的柴房屋頂，
熏黑的梁木…墻角堆著的柴薪…咕嘟冒泡的藥罐…我又成了“啞姑”。指尖顫抖著摸向心口。
銅鏡冰涼。但就在觸碰到鏡背魚紋的剎那——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溫?zé)岣?，悄然傳來?/p>
“啞姑！死哪去了？前頭的藥！” 粗啞的吼聲伴著柴房門被踹開的巨響。
是管廚房的劉嬤嬤，叉著腰，滿臉不耐。我一個激靈坐起，心臟還在為昨夜驚魂狂跳。
喉嚨干痛，只能發(fā)出“啊…啊…”的嘶聲，手忙腳亂地比劃著?！吧傺b可憐！
” 劉嬤嬤唾了一口，“昨兒府里大喜，你倒好，人影不見！算你走運(yùn)，將軍沒追究！
趕緊的，藥！書房等著呢！”又是藥。又是書房。昨夜那猩紅的眼，
那聲痛苦的“云舒”…謝長淵怎么樣了？那個“他”…我硬著頭皮端起藥碗，走向書房。
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書房門口，守衛(wèi)比平時多了一倍，個個臉色緊繃。
空氣里彌漫著壓抑?！皢」茫克幗o我吧?！?一個親衛(wèi)伸手來接，眼神帶著審視。我搖搖頭，
固執(zhí)地端著碗。我要進(jìn)去！我要親眼看看他！親衛(wèi)皺眉，正要呵斥。
書房內(nèi)傳來一聲沙啞的命令：“讓她…進(jìn)來。”是謝長淵的聲音！疲憊，虛弱，
但…是他的聲音！我?guī)缀跏菦_了進(jìn)去。謝長淵靠在寬大的椅子里，臉色比昨夜更蒼白，
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他穿著素白中衣，肩頭的繃帶似乎換了新的，沒有血跡滲出。
但整個人像被抽干了精氣神，連抬眼看我的力氣都欠缺。他身邊站著那位“蘇姑娘”，蘇婉。
她一身素雅衣裙，眼圈微紅，正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yún)??！皩④姡灰刮疵撸?/p>
又…受了驚擾，喝點參湯補(bǔ)補(bǔ)氣吧？” 蘇婉聲音柔得能滴出水，眼神卻像刀子，
在我進(jìn)門瞬間就剜了過來。謝長淵沒接湯，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復(fù)雜。有審視，
有殘留的驚悸，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疲憊和茫然?！八幏畔?。” 他聲音低啞。
我將藥碗輕輕放在書案上，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諝饽?。蘇婉的視線幾乎要把我燒穿。
“昨夜…” 謝長淵突然開口，打破了沉寂。他揉著眉心，
語氣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為何會在聽雪軒外？”來了！我喉嚨發(fā)緊，
拼命想發(fā)出聲音，卻只有“嗬…嗬…”的破碎氣音。我焦急地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又拼命指著謝長淵，再做出一個鏡子的手勢——銅鏡！是銅鏡引我去的！“啞姑！
你瘋魔了不成！” 蘇婉厲聲打斷我，帶著哭腔轉(zhuǎn)向謝長淵，“將軍！您別聽她胡言亂語！
她就是個瘋癲的下賤啞巴！昨夜定是心懷不軌，想趁亂…”“夠了。” 謝長淵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股冷意，讓蘇婉瞬間噤聲。他看著我慌亂的手勢，眉頭緊鎖，眼神中的茫然更深。
“鏡子…？”我用力點頭，急得額頭冒汗。手再次指向心口，又指向他，
再做出一個“別動”的手勢——別碰我！那個“他”會出來！“將軍！
” 蘇婉聲音尖銳起來，帶著一絲恐慌，“您看她這瘋樣！定是中了邪！
說不定昨夜就是她用什么邪術(shù)驚擾了您！快把她拖出去關(guān)起來！”謝長淵沒理會她。
他撐著扶手，艱難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搖搖欲墜。蘇婉想去扶，被他抬手制止。
他一步一步，緩慢地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繃緊的神經(jīng)上。我驚恐地后退，
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書架，退無可退。他停在我面前，陰影籠罩下來。
濃重的疲憊和一種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他低頭，
目光銳利地鎖住我因慌亂而敞開的粗布衣襟領(lǐng)口——昨夜被撕裂的地方?！澳阒高@里？
” 他聲音低沉，帶著探究，“有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銅鏡就在里面！
它此刻異常安靜，像塊冰冷的石頭。我拼命搖頭，雙手死死護(hù)住胸口。“拿出來。
”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皩④姡e靠近她！” 蘇婉尖叫。謝長淵充耳不聞。他的手，
帶著重傷后的微顫，緩緩抬起，朝我護(hù)住胸口的手腕抓來！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我的剎那——嗡！一股熟悉的溫?zé)岣?，再次從我胸口透出！銅鏡，
仿佛被他的靠近喚醒，驟然升溫！幾乎是同時，謝長淵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瞳孔急劇收縮，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額角青筋暴起，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呃…” 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喉間擠出。他猛地收回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太陽穴，
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書案上，藥碗被打翻，濃黑的藥汁潑灑了一地?！皩④姡?/p>
” 蘇婉尖叫著撲過去扶他。謝長淵推開她，撐著桌案，大口喘息。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他再抬頭看我時，眼中充滿了驚駭和…一絲恐懼？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審視，
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喘息著，聲音嘶啞破碎，
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他想起來了？昨夜的感覺？
那個“他”？蘇婉扶著他，看向我的眼神怨毒無比：“將軍！您看到了！就是她！
她身上有邪祟！一定是她害您如此！”謝長淵喘息未定，目光死死盯在我身上，驚疑不定。
突然，書房外傳來親衛(wèi)急促的通稟：“將軍！兵部急報！北狄殘余異動，
陛下急召您入宮議事！”這聲通稟像一盆冷水澆下。謝長淵眼神一凜，
屬于將軍的殺伐果斷瞬間壓過了驚疑。他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盡管臉色依舊難看。
“備馬！” 他沉聲下令，看也不再看我，對蘇婉道：“看好她。
在我回來前…不準(zhǔn)她離開柴房半步！” 語氣冰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笆牵瑢④?！
” 蘇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謝長淵深深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隨即轉(zhuǎn)身，
在親衛(wèi)的簇?fù)硐麓蟛诫x去，留下滿室狼藉和濃重的藥味。沉重的書房門“砰”地關(guān)上。
蘇婉臉上的柔弱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她一步步朝我逼近，眼神像淬了毒的針。
“小賤人，” 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刻骨的恨意，“你以為用些妖邪手段，就能勾引將軍？
就能取代我？”我驚恐地后退，背靠著書架。
“昨夜壞我好事…今天又裝神弄鬼嚇唬將軍…” 蘇婉猛地伸手，
尖利的指甲狠狠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說！你身上到底藏著什么邪物？
那破鏡子是什么？！”她的指甲深陷皮肉，痛得我眼淚直流。我拼命掙扎，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悲鳴。“不說？” 蘇婉冷笑，另一只手竟直接朝我衣襟里探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東西讓你這啞巴興風(fēng)作浪！”恐懼瞬間攫緊心臟！不！
不能讓她碰到銅鏡！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推！蘇婉猝不及防，被我推得一個趔趄，
撞在翻倒的藥碗旁，素色的裙擺頓時染上一片污黑。“啊——！你這下賤的啞巴！敢推我？！
” 蘇婉尖叫，狀若瘋婦，爬起來就要撲打我。就在這混亂之際——噗！沉悶的一聲。
那枚銅鏡，掉在了潑灑的藥汁和灰塵混雜的地面上。書房內(nèi)瞬間死寂。蘇婉的動作僵住了，
她死死盯著地上那面不起眼的銅鏡，眼中先是錯愕，隨即爆發(fā)出貪婪的光芒！“鏡…鏡子？
” 她喃喃道，聲音因激動而變調(diào)，“就是這個？能…能驚動將軍的東西？”她猛地?fù)溥^去，
不顧地上的污穢，一把將那面銅鏡抓在了手里！“不…！” 我嘶啞地喊出聲，
不顧一切地?fù)溥^去想要搶奪！那是我的！那是連接著謝長淵、連接著一切謎團(tuán)的關(guān)鍵！
蘇婉反應(yīng)極快，抱著鏡子閃身躲開，臉上露出扭曲而得意的笑容?！肮?！果然是個寶貝！
” 她將鏡子緊緊攥在手里，反復(fù)摩挲著冰涼的鏡背，眼神狂熱，
“能讓將軍失態(tài)…能讓這啞巴拼命護(hù)著…肯定有古怪！”她猛地抬頭，
惡狠狠地盯著我：“說！這鏡子到底怎么用？是不是能迷惑將軍的心智？是不是？！
”我絕望地看著她手里的銅鏡，心如死灰。完了…蘇婉見我不答，獰笑一聲：“不說？
沒關(guān)系！等我參透了這鏡子的秘密…” 她湊近我，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第一個要你生不如死！還有那個謝長淵…他昨夜那樣對我…你們，都別想好過！
”她將銅鏡小心翼翼地揣進(jìn)自己懷里，像護(hù)著什么絕世珍寶?！皝砣耍?/p>
” 她朝門外厲聲喊道。兩個粗壯的仆婦應(yīng)聲而入。“把這賤婢給我拖回柴房！鎖死了！
” 蘇婉指著我，眼神怨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給她一口水！
我看她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仆婦惡狠狠地?fù)渖蟻?，架起拼命掙扎卻徒勞的我，
拖向門外那冰冷的、如同囚籠的柴房。蘇婉站在原地，撫摸著懷中藏鏡的位置，
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貪婪、怨恨和即將掌握某種力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柴房的門被鎖死。喉嚨火燒般劇痛，身體因掙扎和恐懼而脫力。蘇婉搶走了銅鏡！
那個東西在她手里…會出大事！沒有水，沒有食物，只有門外偶爾路過的仆役腳步聲，
提醒我還活著。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鎖鏈嘩啦響。柴房門被猛地推開，刺眼的光線涌入。
“啞姑！出來！” 是親衛(wèi)冰冷的聲音。我蜷縮在角落，警惕地看著來人。是蘇婉？
還是謝長淵？“將軍回來了，要見你?！?親衛(wèi)面無表情，“動作快點！”謝長淵！
他還活著！那個“他”…沒出來？一絲微弱的希望升起。我掙扎著站起，
腳步虛浮地跟著親衛(wèi)，再次走向那間壓抑的書房。書房里，氣氛比之前更凝重。
謝長淵坐在書案后，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刀，
帶著一種強(qiáng)行壓下的疲憊和更深的探究。蘇婉站在他身側(cè)稍后的位置，低眉順眼，
手里捧著一碗羹湯?！皩④?，您日夜操勞，喝點湯暖暖胃吧？” 蘇婉聲音溫柔，
將湯碗輕輕放在書案上。謝長淵沒看湯碗，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我身上。“昨夜宮中議事，
北狄之事已有定論?！?他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現(xiàn)在，
該說說我們的事了?！?他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銳利，“蘇婉告訴我，
你身上有一面古怪的銅鏡？”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蘇婉這個小人！我死死瞪向蘇婉。
蘇婉接觸到我的目光，瑟縮了一下，往謝長淵身邊靠了靠，
帶著哭腔：“將軍…啞姑她…她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回答我！” 謝長淵猛地一拍書案，
震得湯碗晃動，“鏡子呢？在哪兒？！”我喉嚨劇痛，只能拼命搖頭，手指指向蘇婉，
眼神里充滿憤怒和警告——在她那里！那鏡子是禍害！“啞姑！你血口噴人！
” 蘇婉尖叫起來，淚水瞬間涌出，梨花帶雨，“將軍！您別聽她的！她瘋了！
她定是昨夜被邪祟附身，丟了鏡子就來污蔑我！” 她轉(zhuǎn)向謝長淵，抓住他的衣袖，
聲音顫抖，“婉兒的命是將軍救的，一顆心都在將軍身上，怎么會拿那種邪物？將軍明鑒啊！
”謝長淵眉頭緊鎖，看著哭得楚楚可憐的蘇婉，又看看憤怒嘶吼卻發(fā)不出聲音的我，
眼神中的煩躁和困惑更深。“夠了！” 他低喝一聲，甩開蘇婉的手，目光再次鎖住我，
帶著最后通牒般的冷厲，“我再問最后一次，那鏡子，到底是什么？
昨夜…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最后幾個字，他壓低了聲音，
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怪物！
看到了你身體里另一個要殺我的東西！可我怎么說？！急火攻心，加上干渴和虛弱，
我眼前陣陣發(fā)黑。我猛地?fù)涞綍盖?，不顧一切地抓起散落在旁的毛筆，
蘸著翻倒硯臺里殘余的一點墨汁，用盡全身力氣，歪歪扭扭地寫下兩個大字：“別 碰！
”“別碰？” 謝長淵死死盯著那兩個字，瞳孔驟縮。昨夜那瀕死般的痛苦，
那毀滅性的氣息，那聲嘶吼的“快走”…記憶碎片瘋狂沖擊著他的腦海！他猛地抬頭，
目光如電射向蘇婉：“她寫的什么？別碰什么？！”蘇婉臉色瞬間煞白！
她沒料到我這啞巴會用這種方式！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
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將…將軍…她…她定是讓您別碰她這個邪祟！她怕您識破她！
”“不！” 我用盡力氣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手指再次狠狠指向蘇婉，
然后瘋狂地拍打自己心口的位置——鏡子！別碰鏡子！“將軍！她還在污蔑我！
” 蘇婉尖聲哭喊，試圖再次抓住謝長淵的手臂。就在這時！異變陡生！一直站在蘇婉身后，
低眉順眼捧著托盤的小丫鬟，突然抬起頭！她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詭異光芒！
趁著蘇婉哭喊靠近謝長淵、注意力分散的剎那，她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樣?xùn)|西，
閃電般塞進(jìn)了蘇婉因情緒激動而微微敞開的衣襟里！正是那枚雙魚銅鏡！“啊！
” 蘇婉猝不及防，只覺得懷中一涼一沉，驚叫出聲！“你做什么？！” 謝長淵反應(yīng)極快，
厲喝出聲，一掌拍向那小丫鬟！那小丫鬟動作卻快得詭異，滑開謝長淵的手掌，
臉上露出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
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將軍…好戲…開場了…” 話音未落，她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
從旁邊開著的窗戶翻了出去，消失在庭院中！“抓住她！” 謝長淵暴怒下令！
門外親衛(wèi)立刻追出。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蘇婉驚魂未定，
懷里的東西掏出來：“什…什么東西塞給我…” 她的手摸到了那冰冷的、熟悉的銅鏡輪廓。
“鏡子！” 謝長淵和我?guī)缀跬瑫r失聲！謝長淵是震驚和警惕。而我，是極致的恐懼！
那個丫鬟是誰？！她故意把銅鏡塞給蘇婉！她想干什么？！蘇婉也摸出了那面銅鏡。
她低頭看著手中失而復(fù)得的“寶貝”，臉上的驚恐瞬間被一種扭曲的狂喜取代！“哈！鏡子！
是我的鏡子！” 她緊緊攥住銅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了無上的權(quán)柄，
眼神變得狂熱而混亂，“它回來了！它選擇了我！”“蘇婉！放下它！” 謝長淵厲聲喝道，
他感受到了不祥，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手按上了腰間的佩劍，“那東西很危險！”“危險？
不！它是我的！” 蘇婉猛地抬頭，看向謝長淵，眼神充滿瘋狂，“將軍！
你昨夜為了這個啞巴那樣對我！今天又信她不信我！你負(fù)我！你們都負(fù)我！
”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疤K婉！冷靜！” 謝長淵試圖穩(wěn)住她?！袄潇o？哈哈！
” 蘇婉狂笑起來，狀若瘋癲，“有了它！我就不用再裝什么溫婉賢淑了！
我要讓你們都付出代價！” 她低頭，眼神癡迷地看著手中冰冷的銅鏡，
如同看著最親密的愛人，“寶貝…告訴我…怎么用你的力量？
怎么讓這個男人…永遠(yuǎn)只看著我？怎么讓那個啞巴…生不如死？”她一邊神經(jīng)質(zhì)地喃喃自語，
一邊用指尖無意識地、反復(fù)地摩挲著鏡背上的鯉魚浮雕。嗡——！
就在她指尖劃過魚眼位置的瞬間！那沉寂的銅鏡，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暗紅光芒！“啊！
” 蘇婉被這異變驚得尖叫，卻并未松手！那紅光帶著一種詭異的吸力，
牢牢吸附著她的手掌！一股冰冷、混亂、充滿惡意的氣息，如同活物般，
瘋狂地涌入她的身體！“不！放開它！” 我嘶啞地吼叫，不顧一切地?fù)渖先ィ 皾L開！
” 蘇婉猛地抬頭！她的雙眼，此刻竟已布滿了猩紅的血絲！臉上青筋暴起，表情扭曲猙獰，
哪里還有半分嬌弱！她隨手一揮，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撞在我胸口！“噗！” 我如遭重?fù)簦?/p>
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書架上，眼前一黑，喉頭腥甜！“蘇婉！” 謝長淵目眥欲裂，
錚然拔劍！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昨夜幾乎將他吞噬的恐怖氣息，
此刻正從蘇婉身上瘋狂爆發(fā)出來！“吼——！
” 蘇婉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她周身被暗紅包裹，身體懸浮起來！
長發(fā)狂舞，衣袂翻飛！她緩緩轉(zhuǎn)頭，那雙完全被猩紅吞噬、只剩下純粹毀滅欲望的眼睛，
死死地鎖定了拔劍而立的謝長淵！
“謝…長…淵…” 一個沙啞、重疊、如同金屬摩擦般的恐怖聲音從她口中擠出，
帶著刻骨的恨意和貪婪，“你的身體…還有她…都是…我的！”暗紅的毀滅光芒，
轟然撲向謝長淵！“噗——！” 謝長淵倒飛出去，撞塌了屏風(fēng)！他摔在地上，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佩劍脫手，當(dāng)啷一聲掉在遠(yuǎn)處。“將軍！” 我嘶啞地尖叫，
掙扎著想爬過去?！昂穑 ?半空的蘇婉——或者說，
占據(jù)她身體的怪物——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猩紅的眼睛掃過我，帶著純粹的蔑視和毀滅欲，
隨即又鎖定了倒地的謝長淵。“他的…身體…更強(qiáng)…” 沙啞重疊的聲音帶著興奮，
她緩緩抬起手，對準(zhǔn)了掙扎著想要爬起的謝長淵！不！不能讓他死！
那個真正的謝長淵還在里面！怎么辦？銅鏡！那面鏡子是唯一能對抗它的東西！
鏡子在蘇婉手里…不！在她身體里！就在那光球即將脫手而出的瞬間——我猛地低頭，
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個瘋狂的念頭！鏡子…鏡子連接著兩個時空！連接著我和他！
“長淵——！” 我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朝著瀕死的謝長淵發(fā)出泣血的嘶喊！同時，
雙手不顧一切地、狠狠拍向自己心口！仿佛那里還貼著那面鏡子！所有的不甘和呼喚，
都通過這虛無的連接傳遞過去！嗡——！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共鳴感，
驟然在我心口和倒地的謝長淵之間炸開！瀕死的謝長淵身體猛地一震！
他渙散的眼神瞬間凝聚！他看到了我拍打心口的動作，
看到了我眼中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呼喚！“云…舒…” 他無聲地吐出我的名字。下一刻，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沾滿鮮血的手指，顫抖地抬了起來，不是指向怪物，
而是指向他自己的心口！做出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拍擊的動作！兩個時空的“拍擊”，
隔著混亂的戰(zhàn)場和血腥的書房，在這一刻，通過銅鏡那無形的連接，轟然重合！轟——?。。?/p>
被怪物占據(jù)的蘇婉，身體內(nèi)部猛地爆發(fā)出更刺目百倍的暗紅強(qiáng)光！那光芒并非她所控，
而是源自她體內(nèi)那面瘋狂共鳴、劇烈震顫的雙魚銅鏡！“不——！??！
” 怪物發(fā)出了凄厲到極點的慘嚎！那不再是重疊的沙啞聲音，
而是蘇婉原本的、充滿極致痛苦的尖叫！她懸浮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墜落！
周身翻涌的毀滅光芒瞬間失控、暴走！像無數(shù)條狂舞的暗紅毒蛇，反噬撕咬著她自己的身體！
“啊啊啊——！” 蘇婉的身體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她的皮膚下有紅光在游走、爆裂！
骨骼碎裂聲！那猩紅的眼睛在瘋狂褪色，屬于蘇婉的痛苦和絕望重新浮現(xiàn)！反噬！
銅鏡的力量在失控地反噬宿主！書房內(nèi)一片狼藉。謝長淵徹底昏死過去，氣息微弱。
我癱軟在地，看著蘇婉在紅光中痛苦掙扎，心中卻沒有半分快意，只有冰冷的恐懼和后怕。
“呃…嗬…” 蘇婉的掙扎漸漸微弱。她像一具被燒焦的破布娃娃，躺在狼藉之中。
周身暴走的紅光慢慢平息、消散。那面銅鏡，從她焦黑的手掌中滑落出來，
“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鏡面黯淡無光，仿佛耗盡了所有力量。書房門被猛地撞開！
被詭異丫鬟引開的親衛(wèi)終于趕到，看到屋內(nèi)慘狀，無不駭然失色！“將軍！”“蘇姑娘？！
”“這…這是怎么回事？！”“救…將軍…”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嘶啞地指向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謝長淵。親衛(wèi)首領(lǐng)臉色劇變，立刻吼道：“快！
抬將軍去內(nèi)室！叫軍醫(yī)！快！” 幾人小心翼翼地將謝長淵抬起，匆匆離去。
另一個親衛(wèi)上前，探了探蘇婉的鼻息，臉色難看地?fù)u頭：“蘇姑娘…沒氣了。
” 他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那面不起眼的銅鏡，猶豫了一下，還是用刀尖將它挑起，
用布包住?！斑@邪物…先收起來?！蔽铱吭跁芘?，看著蘇婉尸體被蓋上白布抬走，
看著銅鏡被拿走，渾身冰冷，脫力感席卷而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謝長淵的內(nèi)室被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充斥。軍醫(yī)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此刻額頭滿是冷汗，
手指搭在謝長淵幾乎探不到的脈搏上，連連搖頭。
“心脈…受損太重…內(nèi)腑移位…這…這是被極霸道的力量正面沖擊所致！” 軍醫(yī)聲音發(fā)顫，
“若非將軍體魄異于常人…當(dāng)場就…就…如今全靠一口氣吊著，湯藥難進(jìn)，
針石難施…怕是…怕是撐不過今夜了！”“撐不過今夜？！
” 親衛(wèi)首領(lǐng)一把抓住軍醫(yī)的衣襟，“你再說一遍！將軍絕不能有事！”“大人息怒！
老朽…老朽實在是…回天乏術(shù)?。 ?軍醫(yī)面如土色。我蜷縮在內(nèi)室的角落。
聽著軍醫(yī)的宣判，看著床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昨夜那聲破碎的“云舒”仿佛還在耳邊。
不能死…謝長淵…你不能死！一個念頭，瘋狂地灼燒著我的理智——銅鏡！
那面能連接時空、轉(zhuǎn)移傷害的鏡子！它還在！它被親衛(wèi)收走了！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
我掙扎著爬起，踉蹌著沖出內(nèi)室，沖向書房。守衛(wèi)書房的兩個親衛(wèi)看到我，剛要阻攔。
“鏡子…救…將軍…” 我嘶啞地擠出幾個字，眼神里是孤注一擲的瘋狂。親衛(wèi)一愣，
想起軍醫(yī)的話，又想起昨夜和剛才的詭異，臉上露出掙扎之色。最終，
其中一個咬咬牙：“讓她進(jìn)去！快！”我在雜物中瘋狂翻找。終于，在一個的矮幾角落，
找到了那個用粗布包裹的銅鏡！冰冷的觸感傳來，毫無反應(yīng)。但我能感覺到，
它深處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余溫。我緊緊攥住銅鏡，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沖回謝長淵的內(nèi)室?！澳隳眠@邪物做什么？！” 親衛(wèi)首領(lǐng)看到我手里的鏡子，厲聲呵斥。
我充耳不聞，撲到謝長淵床邊。他氣若游絲，唇邊不斷有血沫溢出。我顫抖著，
將銅鏡輕輕按在了謝長淵心口位置。然后，我伸出自己的手，死死地按在了銅鏡的另一面！
就像在完成一個古老而絕望的儀式！用我…換他！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
瘋狂地涌向冰冷的鏡身！嗡…！掌心下的銅鏡，
仿佛被這孤注一擲的意念和兩人瀕死的生機(jī)喚醒，極其微弱地、極其艱難地震動了一下！
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暗紅流光，如同瀕死的螢火，在鏡背的魚紋上極其緩慢地游過。
緊接著！“呃啊——！” 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從我心口炸開！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插進(jìn)我的胸膛，攥住了我的心臟！喉嚨里火燒般的劇痛瞬間加劇！“噗！
” 我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在謝長淵的錦被上，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和嘈雜的人聲刺破了沉寂?！啊瓌恿?！
將軍的手指動了！”“脈象！快看脈象！”“天爺！有脈了！雖然微弱，但…但真的有了！
”“快！參湯！快！”一陣兵荒馬亂的響動。勺子碰碗的清脆聲。我努力想睜開眼，
身體像是被碾碎了重組，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喉嚨更是如同被烙鐵燙過。
“水…” 一個極其沙啞、虛弱，卻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是謝長淵！“將軍！您醒了！
太好了！” 親衛(wèi)驚喜的聲音帶著哽咽，“水！快拿水來！”短暫的沉默后，
謝長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疲憊：“我…昏了多久？發(fā)生了…什么？
” 他似乎努力在回憶，
“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噩夢…血…紅光…還有一個…啞巴…”我的心猛地揪緊！“將軍，
您昏迷了一天一夜！” 親衛(wèi)的聲音充滿后怕，“昨夜書房…蘇姑娘她…被邪祟反噬，歿了。
您也受了重傷，軍醫(yī)都說…都說…” 他聲音哽咽，說不下去?！疤K婉…死了？
” 謝長淵的聲音帶著一絲復(fù)雜。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澳恰莻€啞女呢？
” 他忽然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和…困惑，“她…怎么樣了？
她在哪兒？”親衛(wèi)頓了頓，似乎在看向我的方向：“啞姑她…還在昏迷。就在那邊榻上。
軍醫(yī)看過了，說…說像是元氣大傷，心脈也受了震蕩…而且…而且…”“而且什么？
” 謝長淵追問?！岸摇娽t(yī)說，她的喉嚨…舊傷未愈，又添新創(chuàng)…怕是…怕是這輩子，
都再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了?！?親衛(wèi)的聲音帶著同情。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徹底…啞了？
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我。為了救他…我付出的代價…內(nèi)室里一片沉寂。
我能感覺到一道目光，沉重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
充滿了情緒——震驚、困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不知過了多久，
謝長淵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她…不是啞姑。
”他停頓了一下：“把她…抬到我旁邊的榻上。
還有…”“把那個…從蘇婉身上掉下來的銅鏡…拿過來。我要…親自看看。
”內(nèi)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謝長淵粗重艱難的呼吸聲，和我自己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心跳。
親衛(wèi)首領(lǐng)顯然被謝長淵最后那句話震住了，遲疑道：“將軍…您是說…她不是府里的啞姑？
那她…”“照做?！?謝長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和一絲奇異的篤定，“抬她過來。
還有鏡子。”“是！” 親衛(wèi)不敢再多問，指揮著兩個手下，小心翼翼地將我從地面抬起，
安置在緊鄰謝長淵床榻的另一張軟榻上。很快，那面銅鏡也被取了回來。布被揭開，
露出鏡身。它此刻黯淡無光，布滿灰塵和干涸的暗色污跡（可能是蘇婉的血），
鏡背的魚紋也顯得死氣沉沉，仿佛只是一塊普通的廢銅。
親衛(wèi)將鏡子放在謝長淵觸手可及的床邊矮幾上，便躬身退下，守在門口，
留下滿室的凝重和兩個重傷瀕死之人。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他胸口的傷，帶來壓抑的悶咳?！澳恪?他終于開口，
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極其費力，目光卻銳利地鎖著我，“…是沈家女。
沈云舒?！辈皇且蓡?，是陳述。我的心臟好像被攥緊！他果然認(rèn)出來了！
他看到了那個穿著嫁衣的我！巨大的酸楚和委屈瞬間涌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滑過沾滿灰塵的臉頰。我無法說話，只能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淚水滴落在身下的錦褥上。謝長淵看著我的淚水，眼神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大婚那夜…鏡子里…是你。” 他艱難地回憶著，斷斷續(xù)續(xù)，
“我看見你…穿著嫁衣…捧著這面鏡子…我看見…我在喊…‘別嫁’…” 他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對抗那血腥記憶帶來的眩暈，“那不是夢…是真的…對不對？”我拼命點頭，
淚水流得更兇。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悲鳴，想告訴他那夜京城的縞素，想告訴他鏡面的滾燙，
想告訴他我經(jīng)歷的驚恐和絕望！可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后來…我重傷昏迷…在軍帳里…” 謝長淵仿佛陷入了更深的回憶，
“我也看到了鏡子…鏡子里…是你…在沈府…穿著嫁衣…捧著鏡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