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臉上,冷得發(fā)疼。我叫蘇婉清。我被人從一扇氣派沉重的大門里推搡出來。
很狼狽地被扔在地上。背后是堅硬冰冷的水泥臺階。眼前是漫天飄揚的雪花,粘在睫毛上。
腦子里嗡嗡作響。一個毫無波瀾的聲音在回響,它告訴我:你必須成功。
必須回到那個叫霍司寒的男人身邊。必須救他。我不知道為什么要救他。更不記得他是誰。
只記得自己在無盡的黑暗里沉浮了很久。這個聲音把我喚醒。它說我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膝蓋疼得鉆心。剛才被保鏢拖著走時蹭破了。
暗紅的血跡洇濕了薄薄的褲腿。鵝毛大雪無聲地覆蓋著眼前這座冰冷的豪宅。
像一個巨大的白色牢籠。我對著緊閉的大門喘氣。呼出的白霧很快被風吹散。
那個保鏢冷硬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滾遠點,別再試圖回來。他說: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說:不該看的人,別多看。可我是被扔出來的。大門是烏沉沉的金屬,紋絲不動。
寒意順著骨頭縫往里鉆。一種更深的疲倦和困惑壓倒了身體的痛楚。救他?怎么救?
我連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個叫霍司寒的人,似乎厭棄一切靠近他的人。
眼前忽然飄過一行行像水痕一樣的字:【第109個?這么快就被扔出來了?】【嘖,
毫無懸念?!俊狙鹤⒀鹤?,十分鐘還是五分鐘滾蛋?】【我說系統(tǒng)是不是該放棄了?
霍總油鹽不進?。 俊居钟钟謥砹藗€不怕死的。】這些奇怪的信息閃爍不定。
它們嘲笑著所有失敗者。也嘲弄著“我”這個最新的失敗者。
它們甚至提到了這個男人的過去:心死了很多年。提到他深愛的妻子早已離去。
提到他用冰冷的權勢筑起堅不可摧的高墻。無數(shù)個像我一樣被“它”送來的人,
都撞得頭破血流。有的被羞辱。有的被驅(qū)離。更糟的結局,那些字跡沒有明說。
但寒意比這風雪更甚。這就是我必須去“救贖”的對象。成功的概率……是零。
一陣咯吱咯吱踩雪的聲音靠近。很輕微。我抬起頭。風雪迷蒙里,
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他穿著深藍色的羊絨大衣,戴著厚厚的毛線帽,
裹得像個小雪人。非常精致漂亮。一張小臉白白凈凈,眼睛像黑葡萄,正安靜地望著我。
他身上有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干凈溫暖?!靶∩贍敚 币粋€緊張的男聲從側(cè)面?zhèn)鱽怼?/p>
一個看起來像保姆的女人快步走到他身后。她沒有立刻把他拉走。
只是警惕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我。那些水痕般的字跡又飄過來:【是霍子軒!霍總唯一的兒子!
】【天啊他怎么出來了?】【離遠點!萬一霍總看到……】【咦,他好像在看這個新來的?
】孩子慢慢向我走過來。他的腳步在厚厚的積雪上踩出小小的坑。很慢。很穩(wěn)。
那個保姆下意識想伸手拉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只是緊跟著,也保持了一點距離。
孩子在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他依舊安靜地看著我。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那雙純粹的黑眼睛里有種我看不懂的光。比頭頂灰暗的天空更亮。他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小的靴子幾乎碰到了我凍僵的手指。然后他微微彎下腰。一只戴著連指手套的小手,
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散落在雪地上的冰冷指尖。他的指尖很暖和。
隔著毛線手套傳來一點點模糊的溫度。卻像一個滾燙的火星。保姆倒吸一口氣,
急急低喚:“小少爺……”卻不敢強行拉扯。孩子沒說話。也沒看我。
只是用他的手套包裹著我的食指。仿佛只是想讓它暖和一些。世界只剩下風雪聲。
還有指尖這一點點突兀的暖意。1指尖的溫暖短暫而虛幻。像雪地里的一點火星。
那小雪人一樣的男孩——霍子軒,安靜地收回手。他看著我,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然后他轉(zhuǎn)身。小皮鞋踩著雪,咯吱咯吱,走回那個警惕的保姆身邊。保姆立刻牽起他的手,
迅速拉著他往回走。她甚至不敢再往我的方向看一眼。厚重的大門在他們身后無聲地關上。
隔絕了那一點微弱的暖意。也隔絕了我。風雪重新成為我世界里唯一的東西。膝蓋疼得厲害。
血浸濕了一小塊雪。我撐著冰冷的地面,慢慢站起來。寒風吹透了單薄的衣衫。我該去哪里?
那個自稱系統(tǒng)的聲音沉寂了。仿佛剛才那句“必須成功”只是我的幻覺。
只有刻骨的冷和疼是真實的?!就炅送炅?,小少爺露面還被看見了!】【新來的要慘,
霍總最忌諱兒子接觸陌生人!】【我賭她活不過三天?!俊鞠到y(tǒng)這次玩脫了!】【名字!
剛才是不是誰提名字了?霍司寒死了的那個老婆叫什么?】【……好像…也是蘇什么?
】【蘇婉清?不會吧?!】【名字一樣?系統(tǒng)擺爛了?!】彈幕驚恐地翻滾。
蘇婉清…那就是我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是霍司寒。他有個和我同名同姓的…亡妻?
這巧合荒謬得可笑。膝蓋刺痛,提醒我眼下的困境。我需要處理傷口。
一瘸一拐離開這座奢華的監(jiān)牢。運氣不算太壞。在附近找到一家破舊的小旅館。
用身上僅有的錢開了一個最便宜的房間。狹窄。潮濕。被子散發(fā)著一股霉味。
但至少能擋住風雪。用冷水清理了傷口。血慢慢止住了。留下烏青和擦傷。
疲憊地倒在硬邦邦的床上。腦子里一團亂麻?;羲竞;糇榆?。亡妻蘇婉清。
還有我——同樣叫蘇婉清的存在。這一切就像一個荒誕的噩夢。那個聲音再沒出現(xiàn)。
我被扔在這里自生自滅。第二天醒來。膝蓋腫得厲害。走路變得異常艱難。只能慢慢挪。
我決定出去買點便宜的藥膏。街對面有家社區(qū)小診所。拖著傷腿,扶著墻慢慢過馬路。
走到診所門口。門虛掩著。正要推開?!罢堊屢蛔尅!币粋€禮貌但略顯冷漠的童聲響起。
我頓住。循聲看去。心臟猛地一縮。又是他?;糇榆帯K┲簧砀蓛粽麧嵉男∥鞣籽b,
像個精致的小王子。臉上沒什么表情。身邊跟著的不再是保姆。
而是一個穿著合體西裝、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像是家庭教師。
還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模樣的老者跟在后面。診所里似乎很安靜,只有一個護士在前臺。
顯然是為他清過場。那中年男人警惕地掃了我一眼。認出我就是昨天趴在雪地里的人。
眼神瞬間變得像刀子?;糇榆幰部吹搅宋?。他腳步停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腫脹難行的膝蓋上。
他的黑眼睛很沉靜??床怀銮榫w。但那家庭教師立刻上前一步,
幾乎用身體擋住他看向我的視線?!靶∩贍?,檢查已經(jīng)結束,我們該回去了。
”家庭教師聲音壓得很低?;糇榆帥]動。他看著我。視線在我臉上,在我的眼睛周圍停留。
像是尋找什么。但很快,他垂下眼。轉(zhuǎn)向身邊的醫(yī)生,聲音依然平靜:“李爺爺,
幫她處理一下。”他指的是我。那醫(yī)生愣了一下。家庭教師顯然也完全沒料到:“小少爺!
這…”“摔傷,膝蓋?!被糇榆幯a充了一句,很簡略,帶著不容商量的語氣,
完全不像一個小孩。家庭教師的臉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狠狠瞪向我。那眼神像要把我撕碎。
醫(yī)生似乎也感到為難。霍子軒沒再說話。只是站在那里,小小的身體繃著,
有一種奇異的壓迫感。最終,醫(yī)生嘆了口氣,走了過來?!斑@位…姑娘,坐下吧。
”家庭教師的臉幾乎要結冰。但沒人敢違背霍子軒的意思。我僵硬地被醫(yī)生引導著,
坐到診所走廊冰冷的長椅上。醫(yī)生開始檢查我的膝蓋。
家庭教師像根鐵塔一樣杵在霍子軒身邊。死死盯著我。氣氛壓抑得喘不過氣。
彈幕瘋狂刷屏:【我的天!小少爺幫她?!】【破天荒頭一遭!】【怎么回事?!
霍子軒不是從小不愛搭理人嗎?】【完了,霍總要知道兒子管閑事…】【醫(yī)生姓李?我知道!
霍家的家庭醫(yī)生!】【瘋了,全瘋了!】【這小少爺不對勁!】霍子軒就站在幾步外。
小小的身影??囍∧???粗t(yī)生給我清理傷口,涂藥。他幾乎不眨眼。
長長的睫毛像靜止的蝶翼。家庭教師不斷看著表。焦灼不安。突然。
走廊入口處傳來低沉的腳步聲。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一聲,一聲。像敲在人的心臟上。
診所里殘余的病人和護士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氣蔓延開來。
連正在給我涂藥的李醫(yī)生動作都猛地一僵。家庭教師的臉色唰地慘白如紙。
霍子軒的身體也幾不可察地繃緊了。像一只察覺獵食者靠近的小獸。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門外所有的光。深灰色大衣。挺拔。冷漠。
英俊得毫無瑕疵。卻像一塊歷經(jīng)寒冬的不化堅冰。眼底是萬年不融的霜雪?;羲竞?。
他走了進來。目光沒有任何過渡地落在霍子軒身上。掃過家庭教師慘白的臉。最后,
像碾過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冰冷地掃過我貼著紗布的膝蓋。那眼神。沒有厭惡。沒有憤怒。
只有一片徹底的空洞。仿佛我只是墻角一塊長了青苔的石頭。不值得浪費一絲情緒。
他走到霍子軒面前。氣壓低得讓空氣凝滯?!盀槭裁磥磉@里?”他的聲音不高。
沒有任何責備的語調(diào)。卻冷得像手術刀的刃?!俺R?guī)檢查?!被糇榆幋怪∧X袋回答,
聲音很穩(wěn),但交握在身前的小拳頭捏緊了。家庭教師腿肚子在發(fā)抖?;羲竞疀]繼續(xù)問。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我的臉上。沒有停留超過一秒。像掠過一片塵埃。然后收回。
對霍子軒說:“你不該接觸任何陌生人?!彼恼Z氣陳述事實?!盎厝ァ!被糇榆幋怪?。
“好?!彼踔翛]有再多看我一眼。乖順地任由霍司寒牽起他的手。
那只小小的、剛才觸碰過我指尖的手。在轉(zhuǎn)身的剎那。
霍子軒的眼角余光似乎飛快地掠過了我。像羽毛掃過。帶著一絲幾乎難以捕捉的…困惑?
但只是一瞬。他就被霍司寒牽著,消失在走廊盡頭。留下一屋子凍結的空氣。
和一條剛剛處理過的傷腿。我僵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膝蓋上藥膏散發(fā)著微弱的薄荷涼意。
卻絲毫抵不過那眼神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冷。藥似乎是頂好的藥。很快緩解了膝蓋的刺痛。
但指尖殘留的那點微溫,徹底消失了。只有風雪聲在心頭呼嘯。2藥膏效果確實不錯。
膝蓋的腫脹消了很多。走路不再那么艱難。我必須找份工作。那個系統(tǒng)徹底沉寂了。
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彈幕卻更活躍了:【還在城里晃?真有勇氣?!俊净艨倹]動作?
這不合理?!俊竟烙嬘X得捏死她都費勁吧,哈?!俊究从夷槪∷夷樤趺戳??
】我站在一家書店的玻璃門前。倒影里。我的右臉上,從顴骨到下頜,
有一大片深色的、崎嶇的疤痕。覆蓋了小半張臉。丑陋,刺眼。
難怪那些人會用那種眼神看我。難怪霍司寒看我的眼神,空洞得像在看路邊的垃圾。
連當個像樣的“贗品”,都不夠格。彈幕在狂跳:【我去!這么大塊疤?!】【毀了毀了,
臉都毀了怎么攻略?】【系統(tǒng)能量不足?修復失敗了?】【難怪扔出來那么快,換我我也扔!
】【這怎么玩?躺平等死吧!】我推開書店的門。冷氣撲面。老板是個微胖的中年女人,
打量著我。目光掃過我的臉時,停頓了一下?!耙郧白鲞^什么?”“不記得了。
”我實話實說。她皺著眉??赡芸次覍嵲诶仟N,又或者急著用人。“試用期一周,
按天結工資,管午飯?!薄熬驮谶@后面整理庫房,分類上架?!薄澳苄校俊薄澳苄?。
”我點頭。我得活下去。庫房很亂,書堆得到處都是?;覊m嗆人。我搬書。分類。蹲下,
站起。膝蓋還是隱隱作痛。動作笨拙。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午休時。
老板給我一個塑料飯盒。里面是簡單的素菜和米飯。我坐到書店后門的小臺階上。
天陰沉沉的。一只流浪狗在不遠處眼巴巴地看著。瘦骨嶙峋。我撥了一半米飯和菜到地上。
它遲疑了一下,慢慢走過來。狼吞虎咽。我也低頭吃。溫的,但沒什么滋味。
彈幕安靜了片刻:【她在和狗分飯吃…】【有點慘?!俊竟ヂ阅繕俗e利,
她在這啃盒飯喂狗,嘖?!俊鞠到y(tǒng)真不做人。】下班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
老板遞給我?guī)讖埌櫚桶偷募垘??!懊魈煸琰c來。”我攥著錢。
在街角藥店買了一管最便宜的止痛膏。還有一板更便宜的止痛片。塞進褲兜。
書店離那個冰冷的城市中心很遠。步行回去。穿過一條條安靜的街道。
高樓在后面像沉默的巨獸。那里有霍司寒。有霍子軒。有我必須完成的“救贖”。
這想法荒謬得讓我自己都扯了下嘴角。疤痕隱隱發(fā)癢。路過一片高級寫字樓的區(qū)域。
路燈明亮。行人稀少。車也很少。只有地庫里不時有車輛進出。我低著頭。夜風很冷。
口袋里的止痛片隨著腳步輕輕摩擦?!鞠到y(tǒng)怎么還不給提示?】【提示個屁,
能量估計都耗盡了。】【她真打算天天搬書?】【破罐子破摔唄?!俊灸銈儾挥浀脧椖惶徇^?
】【他每周四晚上會獨自處理公司急件!在核心區(qū)頂樓!】【對!是今晚!】【停車場!
C區(qū)!】彈幕在刷著同一個地點。我腳步頓住了。前面就是那棟摩天大樓。
像一把冰冷的劍插入夜空。樓下停車場入口。幽深??帐?。保安在遠處崗亭。
彈幕催促:【快去??!蹲旁邊柱子后面!】【最后一次機會了!】【說不定能撞見他上車!
】【試試!】我捏了捏褲兜里的止痛片。硬硬的邊角??戳艘谎弁\噲龌璋档娜肟?。轉(zhuǎn)身。
走向旁邊一條更窄的通道。那邊是通向地鐵口的捷徑。路燈也更少。黑暗包裹過來。
彈幕炸了:【???】【走了?她走了?!】【慫包!】【扶不起的阿斗!
】【沒戲了沒戲了!】我加快腳步。想快點穿過這條安靜的過道。忽然。
前方不遠處的應急通道鐵門,“哐當”一聲被猛地撞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踉蹌著沖了出來。
撞在冰冷的墻上。他弓著背。手死死按著胃部。深色大衣裹在身上。
急促而壓抑的喘息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即使痛苦扭曲了身體。那肩寬背闊的輪廓。
那周身散發(fā)的冰寒和無法忽視的強勢氣場。我瞬間僵在原地。血液好像凍住了?;羲竞?。
他在這里。在我面前幾步的地方。痛苦地佝僂著。冷汗順著他蒼白的額角滑下。
路燈慘白的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峻至極的側(cè)臉輪廓。那雙眼睛。不再是空洞。
此刻被劇烈的疼痛撕扯,布滿深紅的血絲。但他死死咬著牙。沒發(fā)出一點呻吟。
只有破碎急促的呼吸。他抬頭。看到了我。隔著幾步的距離。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猛地鎖定了我。里面的痛苦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冰冷和警惕取代。像被侵入領地的猛獸。警覺,
防備。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暴戾。他直起身。試圖用強大的意志力壓下痛苦。
那眼神鋒利得能割開空氣。直刺過來。我的手腳冰涼。動彈不得。彈幕徹底消失了。
一片死寂。整個世界只剩下他濃重的喘息。還有我瘋狂的心跳。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臉。
掃過那礙眼的疤痕。沒有驚訝。只有更深的冰寒和厭惡。他撐著墻壁。想站直。
但胃部的劇痛猛地再次襲擊他。他身體晃了晃。眉頭死死擰緊。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更多了。
他伸手往西裝內(nèi)袋摸索??赡芟胝沂裁磻彼幬?。但摸了個空。手指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
那深不見底的痛楚幾乎要將他撕裂。我看著他??粗麖姄蔚淖饑涝趧⊥辞皳u搖欲墜。
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痛楚和不甘。像一頭瀕死的孤狼。一個危險的念頭沖上腦際。
理智在尖叫著逃跑。但我的手動得比腦子快。我摸向褲兜。掏出了那板只值幾塊錢的止痛片。
劣質(zhì)的鋁箔板。在路燈下閃著廉價的光。我的手指也在抖。很冷。我撕開了一個藥粒。然后。
朝著他伸出了手。小小的白色藥片。靜靜地躺在我微微顫抖的手心。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他的目光。猛地定在了那藥片上。血紅的瞳孔驟然縮緊。像捕獵前的鷹。
3那粒廉價的白色藥片,躺在我的手心。微不可見地顫抖。
霍司寒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它。警惕。懷疑。像是荒野里的孤狼看到人類投下的食物。
不確定是否有毒。他急促的喘息撕裂著通道里的死寂。冷汗滑過他蒼白的下頜。
時間仿佛凝固。我的后背緊貼在冰冷潮濕的墻上。心臟撞擊著肋骨。
他撐在墻上的手臂微微彎曲。似乎在積蓄力量。隨時可能撲過來?;蛘邚氐椎瓜隆=K于。
他伸出了手。修長冰冷的手指。帶著輕微的顫抖。一把從我手心攫走了那片藥。
動作快得像一道殘影。指尖短暫地刮過我的掌心。冰冷刺骨。他沒看藥片。
那雙充血的眸子緊鎖著我?!澳闶钦l?”聲音嘶啞低沉。每一個字都裹著寒冰和劇痛。
壓迫感扼住了我的喉嚨。幾乎喘不過氣。他不再等待回答?;蛘哒f,根本不在乎回答。
手指用力,捏碎了廉價的鋁箔包裝。他甚至沒有猶豫。也沒有水。直接仰頭。干咽了下去。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閉上眼。緊蹙的眉頭顯示著藥片劃過食道的痛苦。
也承受著胃里的烈火灼燒。他靠著墻。大口喘息。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幾分鐘后。
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了一點。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復。那板止痛片從我手里拿走一粒。
他手里只剩下被捏扁的空鋁箔。通道里只剩下我們粗重的呼吸。
慘白的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依舊閉著眼。像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包括我。忽然。他動了一下。極其輕微。那只剛剛捏碎鋁箔、干咽藥片的手。緩緩抬起。
不是指向我。而是伸向他自己的襯衫領口。探入。摸索。扯出了一個東西。
用極細的銀鏈掛在脖子上。一個很小的圓形金屬物件。像個舊式的表盤?;蛘哒f,
是一個項鏈的墜子。他捏著它。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似乎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確認它還在。
那冰冷的手指最終按在了那小小的金屬面上。死死壓在心口的位置。然后。他猛地睜開眼。
那雙漆黑的眸子恢復了部分清明。但其中的寒意更甚。濃得化不開。像凍了萬年的冰湖。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挺直了那因為劇痛而微微佝僂的背脊。步伐有些沉重。
卻異常堅定。朝著通道另一頭。他該去的地方。大步離開。沒有回頭。
風衣的下擺消失在拐角的陰影里。留下我一個人。靠在冰涼的墻上。
手心被他指尖刮過的地方。殘留著那徹骨的冷意。還有藥片被拿走的空虛?!舅粤耍?/p>
】【干吞的?是個狼滅!】【那項鏈是啥?有特寫嗎?】【好像是塊舊懷表?
或者什么紀念品?】【上面刻字了?看不清!】彈幕在瘋狂猜測。我低頭。
看著地上那被捏扁的鋁箔藥板。彎腰。撿了起來。上面還沾了一點他冰涼的汗?jié)n。
那個叫霍司寒的男人。像一座移動的冰山。堅不可摧。
又好像隨時會被內(nèi)心的某種東西徹底粉碎。我把空藥板塞回褲兜。也離開了這條昏暗的通道。
日子似乎恢復了之前的軌道。書店。庫房?;覊m。沉重的書箱。膝蓋的傷在痊愈。
疤痕依舊猙獰。老板看我還算勤快。暫時沒趕我走。那天通道里的事。像一個模糊的夢魘。
只有褲兜里那個空藥板。偶爾碰到。提醒著我那不是幻覺。幾天后。
老板讓我去市區(qū)中心的分店送幾本缺貨的書。一家很高級的寫字樓。樓下大堂光可鑒人。
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我抱著書。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戴著剛買的廉價白色口罩。
口罩能遮住疤痕。也讓我覺得稍微安全一點。按照指示牌走到客戶所在的辦公區(qū)。
門口玻璃門關著。里面很安靜。只有鍵盤敲擊的聲音。我按了門鈴。
一個穿著精致套裝的女人走出來。打量著我。眉頭微皺。“放前臺吧?!闭Z氣冷淡。
我點點頭。準備把書放在漂亮的前臺大理石桌面上?!靶⌒狞c,別弄花了!”那女人提醒。
她的聲音有點高。引得里面幾個格子間的人側(cè)目。就在這時。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傳來。
嗒,嗒,嗒。很清脆。一個穿著米白色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她看到了我。
眉頭一挑。目光掃過我樸素的穿著。最后。落在我的口罩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誰讓外人進來的?”她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透著刻薄?!扒芭_都不攔一下嗎?
現(xiàn)在什么人都能往里放?”接書的女人有點尷尬?!癆my姐,
她是書店來送書的…”“送完讓她趕緊走。”叫Amy的女人不耐地揮揮手。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按鱾€口罩鬼鬼祟祟的,有病就別出來?!边@話很侮辱人。
幾個格子間里的人默默低下頭。氣氛瞬間尷尬到冰點。我抱著書的手指收緊。喉嚨發(fā)緊。
盡量平靜地說:“書放這里了,麻煩簽收一下?!蔽夷闷鹱郎系墓P。準備簽送貨單。
“站遠點!”Amy突然呵斥。帶著厭惡。仿佛我是攜帶病毒的垃圾。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一身臟兮兮的!”她指著地上一個極其微小的泥點。
那可能是我進來時鞋底帶的。“你這種人,弄臟了地毯你賠得起嗎?
”她的聲音在大辦公區(qū)回蕩。許多人看過來。又迅速移開目光。
一種屈辱感火辣辣地爬上我的臉頰。口罩下的疤痕隱隱發(fā)燙?!究?!哪來的傻逼女人!
】【勢利眼!】【蘇婉清脾氣真好,這都不罵回去?】【她敢嗎?工作不想要了?
】【霍司寒公司的人這么拽?】我深吸一口氣。彎下腰。想用袖子擦掉那個微不足道的泥點。
手腕忽然被狠狠抓住!一股很大的力量!是那個叫Amy的女人!她猛地拽著我的手腕!
把我拉起來!同時!另一只手飛快地伸過來!在我完全反應不過來之前!
一把扯住了我戴著的口罩!用力向下一拽!“遮什么遮!真當自己…”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口罩的松緊帶被扯斷。半邊掛在我的耳朵上。右邊臉頰上。那片崎嶇猙獰的深色疤痕。
完全暴露在寫字樓明亮刺眼的燈光下。毫無遮掩。丑陋。觸目驚心。整個辦公區(qū)一片死寂。
連敲鍵盤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凝固在我暴露出來的半邊臉上。錯愕。震驚。
不加掩飾的嫌惡。甚至有人倒吸一口冷氣。Amy顯然也沒想到。
抓著我手腕的手下意識松了點。臉上閃過一絲錯亂和驚疑。我的血液似乎瞬間倒流。
整個人暴露在冰天雪地中。那疤痕像在燃燒。燒灼著我的皮膚。也燒灼著我最后一點尊嚴。
時間好像靜止了。只有心臟在耳邊瘋狂跳動的聲音。叮——電梯到達的清脆鈴聲。
突兀地打破了這片死寂。就在我們側(cè)后方。離得很近。那扇光亮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Amy。都下意識地。被那聲音牽引著??戳诉^去。我也僵硬地側(cè)過頭。
電梯門內(nèi)。明亮的燈光下。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深黑色西裝。一絲不茍。
一張英俊至極卻覆滿寒霜的臉。漆黑的眼眸。像結了冰的深淵。正是霍司寒。他的視線。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穿透所有人。冰冷地落在我臉上。準確地來說。是落在我右臉頰上。
那片徹底暴露在慘白燈光下的。猙獰的疤痕上。他的瞳孔。不可察覺地。猛然縮緊。
定格在那里。那眼神。不再是不帶任何情緒的冰冷空洞。而是瞬間凝聚起來的。
一種極其復雜的、銳利的。甚至帶點…難以置信的震顫?他整個人站在那里。
就像一座突然被某種無形東西擊中的冰山。通道里那個捏著項鏈墜子的男人。此刻。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裂開了一條細縫。映照著那道丑陋傷痕的光。
辦公區(qū)一片死寂。所有人像被凍住的雕像。連呼吸都停滯了?;羲竞哪抗獯┩改痰目諝?。
牢牢鎖在我臉頰的疤痕上。像要用目光鑿刻出它的形狀。他邁步。走出了電梯。一步一步。
沉重的皮鞋敲擊著光潔的地磚。像踩在每個人的心臟上。他朝著我們這邊走來。目標明確。
空氣因為他的靠近而變得稀薄。剛才那個刻薄的Amy,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抓著我手腕的手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松開。甚至驚恐地后退了半步。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在這個方向。集中在我身上。集中在我臉頰的傷疤上。我的腳像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看著那個寒氣逼人的男人越走越近。他停在了我面前。很近。
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那種清冽又冰冷的氣息。像高山頂上的風雪。強大得令人窒息。
他垂著眼。視線依舊凝在那片傷疤上。不帶溫度地審視。那目光太過直接。太過銳利。
銳利到仿佛要將我的皮膚剝開??吹剿鄣咨钐幠且稽c極不正常的動搖。有什么東西。
在他那萬年冰川般凍結的眸底深處。極其輕微。極其壓抑地。翻涌了一下。他抿緊了薄唇。
下頜的線條繃得像鋒利的刀刃。那根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終于動了動。緩緩抬起。
目標并非我的臉。而是……徑直伸向我掛在耳朵上。那半邊被扯斷、狼狽掛著的。白色口罩。
指尖離我臉頰的疤痕。越來越近。4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靠近。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我的呼吸頓住。僵硬地看著那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掛在我耳朵上的。斷裂的口罩松緊帶。很輕。
很冷。他捏住了那根細帶。然后。緩緩地。將其從我耳廓上摘了下來。
動作意外地沒有預想中的粗暴。但那口罩已被扯壞。隨著他手指的力道。軟塌塌地掉落在地。
微不可聞。但我的臉頰。那塊丑陋的疤痕。徹底裸露在寫字樓冷白的光線下。
暴露在他低垂的視線中。再無遮擋。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膚上。
深得像要把人吸進去。那里面。我看不懂的東西在翻攪。復雜,銳利。
甚至一絲近乎茫然的震顫??諝饽痰昧钊酥舷?。所有人屏息靜氣。Amy的臉色灰敗如紙。
恐懼讓她的身體開始發(fā)抖。幾秒鐘。漫長的如同一個世紀。他終于抬起眼。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映著我的影子。也映著我右臉的狼藉。但那里面翻涌的東西。
被更厚的冰層強行壓了下去?;謴土艘黄兰诺睦?。他移開視線。
仿佛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障礙物。掃向瑟瑟發(fā)抖的Amy。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
砸在每個人心頭。“你很吵。”短短三個字。不帶怒意。只有刺骨的厭棄。Amy猛地一抖。
面無人色。嘴唇哆嗦著想辯解?!盎艨偂摇被羲竞静宦?。
目光掃過她胸前的工作牌?!癆my,林征秘書室的?”他的語氣陳述事實。
卻讓Amy如墜冰窟?!澳惚唤夤土??!睕]有理由。沒有余地。冰冷的宣判。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那個給我開門的女職員?!皶钦l的合同?”女職員一個激靈。聲音發(fā)顫。
“是…是林征助理定的…”“林征沒教過你們?”霍司寒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卻在場的每個人壓低了頭顱?!皷|西放前臺。”“簽收?!薄靶枰銈冏宰髦鲝垼?/p>
”最后一句。極淡。極冷。女職員幾乎要哭出來。
“明白…霍總…馬上辦…”霍司寒不再看任何人。他的視線。終于又落回我臉上。
落在那疤痕上。停頓一秒。然后開口。卻是對林征說的。
林征不知道何時已默默站在他身后幾步遠。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皫ト鶚?。
”“收拾干凈。”霍司寒的目光掃過我白色外套上。那個Amy掙扎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