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沈燼聽信讒言,認(rèn)定黎輕清嫁他只圖兵權(quán)。>直到敵軍圍城那日,
她渾身浴血擋在他身前:“沈燼,這次不欠你了。”>重生回大婚夜,
他掀開蓋頭的手都在抖。>“殿下若厭惡我,不必勉強(qiáng)?!彼鬼饧抟隆?/p>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將兵符塞進(jìn)她掌心:“我的命都是你的。
”>后來他踹開造謠的側(cè)妃:“再敢挑撥,誅九族!”>暴雨夜他策馬三十里,
只為給她買治舊傷的藥。>宮宴上皇后冷笑:“黎家軍權(quán)該收回了。
”>沈燼忽然抽出長劍劃破掌心:“誰動她,先從我尸體踏過去!
”1 1 血色重生冰冷的雨水裹著濃重的鐵銹味,狠狠砸在沈燼的臉上,
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錐。他僵硬地跪在泥濘里,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雙臂緊緊箍著一個越來越冷的軀體。懷里的人,玄鐵重甲碎裂得不成樣子,
幾道猙獰的傷口貫穿了她的胸腹,暗紅的血混著泥水,從他指縫間不斷涌出,溫?zé)嵴吵恚?/p>
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飛快流逝感。他徒勞地用手掌去堵,
粗糙的甲片邊緣割破了他的掌心,可那血,怎么都堵不住。那溫?zé)岬囊后w帶著生命的余溫,
透過他的指縫,一點(diǎn)點(diǎn)滲入冰冷的泥土,也一點(diǎn)點(diǎn)帶走他僅存的溫度?!袄栎p清!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破碎地卡在喉嚨里,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恐慌,“撐??!
聽見沒有!軍醫(yī)馬上就到!”雨水沖刷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頰,沖開糊在額角的血污和泥濘,
露出底下毫無生氣的皮膚。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極其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
那雙曾經(jīng)明亮如寒星、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塵的琉璃,幾乎失去了焦點(diǎn),
只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光。她渙散的視線艱難地凝聚在他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似乎想看清什么,又似乎只是無意識地投注。她染血的唇瓣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
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jìn)沈燼的耳膜,
直抵靈魂深處:“沈燼……” 那兩個字耗盡了她最后的氣力,停頓了許久,
才又?jǐn)D出破碎不堪的尾音,“…這次…不欠你了…”話音未落,那最后一絲微弱的光,
在她眼中徹底熄滅了。她靠在他臂彎里的頭,軟軟地向一側(cè)垂落下去,再無聲息。
沈燼的腦子“嗡”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那句“不欠你了”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
密密麻麻地刺入他每一寸神經(jīng),帶來滅頂?shù)膭⊥础?/p>
前世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被讒言扭曲的畫面,此刻卻以千百倍的清晰和力量,
蠻橫地撕裂了他的記憶,洶涌而至——*新婚夜,龍鳳紅燭高燃,燭淚堆積如血。
他站在新房門口,冷著臉聽著母后派來的心腹老嬤嬤在耳邊低語:“殿下,黎家勢大,
這黎輕清嫁過來,圖的不過是您將來可能執(zhí)掌的兵權(quán),
好讓黎家軍權(quán)傾朝野……您心里可得有數(shù),莫要被表象迷惑了?!?*他面無表情地推開門,
一眼就看見端坐在床沿、頂著大紅蓋頭的身影。身形挺拔,
即使在喜慶的紅色里也透著一股難以折彎的剛硬。他心中煩躁更甚,連蓋頭都懶得掀,
只冷冷甩下一句:“本王乏了?!北戕D(zhuǎn)身去了書房,獨(dú)留那抹刺目的紅在搖曳的燭光里凝固。
**臘月寒冬,大雪紛飛,庭院里積雪深可沒膝。她一身單薄勁裝,
直挺挺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雪花落滿了她的發(fā)頂和肩頭。書房內(nèi)暖爐融融,他隔著窗欞看她,
聽著身邊嬌聲軟語的女配柳如煙火上澆油:“殿下,您瞧瞧,黎將軍這是做給誰看呢?
明知您不喜她插手軍務(wù),還偏要跪在這里,博個‘忠君愛國’的美名罷了。她心里,
指不定怎么怨恨您呢?!?*他推開窗,寒風(fēng)裹著雪粒子猛地灌進(jìn)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凍得發(fā)青的臉,聲音比風(fēng)雪更冷:“黎將軍好大的排場。要跪,
滾遠(yuǎn)點(diǎn)跪,別臟了本王的院子?!?*還有那次宮宴,她替他擋下一杯被動了手腳的毒酒,
自己卻腹痛如絞,冷汗瞬間浸透了鬢發(fā)。他匆匆扶住她倒下的身體,
正對上她強(qiáng)忍痛楚卻依然清亮的眼眸。那一瞬間,他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可柳如煙立刻撲過來,帶著哭腔道:“殿下!黎姐姐這是怎么了?
莫不是……莫不是她方才席間飲多了?這可如何是好!”隨即又壓低了聲音,湊在他耳邊,
吐氣如蘭卻字字誅心:“殿下您看,她多會演啊……這般苦肉計(jì),不就是想讓您心疼,
好鞏固她在您心里的位置么?她黎家,慣會用這些手段籠絡(luò)人心……”*他那時竟真的信了!
信了她的隱忍是心機(jī),她的剛強(qiáng)是偽裝,她的付出是算計(jì)!他竟信了那些淬了毒的讒言!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給了她無盡的冷落和羞辱,把她的一片赤誠踩在腳下碾成齏粉!
他縱容柳如煙之流在她面前耀武揚(yáng)威,用最惡毒的語言刺傷她!
他甚至在她為救他而身陷重圍、浴血搏殺時,
因那該死的“她或許另有所圖”的猜忌而猶豫了那么一瞬!就是那一瞬的猶豫,
讓他未能及時下令馳援,讓她孤身陷在敵陣……悔恨如同地獄的業(yè)火,
瘋狂舔舐著他的五臟六腑,燒灼得他痛不欲生。他死死抱著她冰冷僵硬的身體,
喉嚨里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絕望的嗚咽。雨水和淚水在他臉上肆意橫流,一片冰涼,
唯有心口的位置,像被人生生剜去,只剩下一個血淋淋、灌滿冷風(fēng)的空洞。
“輕清……”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她抱得更緊些,
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一絲正在飛速消散的溫度。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兩人,他懷里的身軀,
正以一種無法挽回的速度變得沉重、僵硬?!拔义e了……我真的錯了……”回應(yīng)他的,
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冰冷的雨滴,和遠(yuǎn)處戰(zhàn)場漸漸沉寂下去、如同嗚咽的廝殺聲。
不知過了多久,殘存的親衛(wèi)終于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圍攏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
個個面如死灰。沈燼麻木地抱著她,一步一步,踏著尸山血海,
走向城外那座孤零零的新墳——那是她為自己陣亡的親兵所立的衣冠冢。
他親手將她放入冰冷的墓穴,用沾滿血污和泥濘的手,一捧一捧將泥土覆在她身上。
每覆一捧土,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下一塊肉。最后,他脫下自己早已被血和泥浸透的親王蟒袍,
珍而重之地蓋在了冰冷的墳冢之上。那刺目的明黃色,在灰暗的天地間顯得如此突兀而絕望。
他踉蹌后退幾步,眼神空洞地望著那堆新起的黃土。然后,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
劍鋒在晦暗的天光下劃過一道凄厲的寒芒,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劇痛襲來,
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腳下的泥土。世界在他眼前旋轉(zhuǎn)、模糊、褪色。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朝著那座新墳嘶吼出聲,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如同泣血的詛咒,
又似卑微的乞求:“等我……黎輕清……你等我……”……灼熱!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從靈魂深處燒起來的灼熱感猛地攫住了沈燼!緊接著是劇烈的窒息感,
如同溺水之人被拖入無底的深淵?!班馈?!”沈燼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彈開,驟然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掙脫出來!他劇烈地咳嗽著,
胸腔里火燒火燎,眼前是劇烈的眩暈和模糊的重影?!暗钕?!殿下您醒了?
”一個帶著明顯驚惶和試探的年輕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沈燼費(fèi)力地眨了眨眼,視線艱難地聚焦。映入眼簾的,是明晃晃、刺得人眼暈的紅色。
大紅的床帳,大紅的錦被,繡著繁復(fù)龍鳳呈祥的圖案。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甜膩到發(fā)齁的合歡香。他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穿著嶄新內(nèi)侍服飾的小太監(jiān),正弓著腰,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他,手里還捧著一個托盤,
上面放著一柄纏著紅綢的玉如意。小太監(jiān)……順子?
他身邊那個后來被柳如煙收買、傳遞了不少“黎輕清心懷叵測”消息的小內(nèi)侍?
他怎么會在這里?沈燼的目光掠過順子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猛地掃向四周。觸目所及,
皆是鋪天蓋地、象征著喜慶和圓滿的紅色。雕花的拔步床,高燃的紅燭,
案幾上擺放著成雙成對的喜果……這里……是九皇子府的新房!
是他和黎輕清大婚的那個晚上!他回來了?他竟然回到了……一切悲劇尚未開始的時候?!
這個認(rèn)知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他的天靈蓋上!
巨大的狂喜和一種近乎滅頂?shù)目謶滞瑫r攫住了他!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沉悶而急促的聲響。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呼嘯,沖擊著耳膜,嗡嗡作響。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到了這一天!那個他親手將黎輕清推入冰冷深淵的起點(diǎn)!前一刻,
她還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里,氣息斷絕;下一刻,他卻置身于這刺目而虛假的喜慶之中。
這巨大的時空錯位感讓他頭暈?zāi)垦#咐镆魂嚪购??!暗钕拢磕遣皇囚|著了?
”順子看著沈燼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眸,
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小心翼翼地問,“要不……奴才去給您倒杯安神茶來?”沈燼猛地抬手,
動作大得帶起一陣風(fēng),一把揮開了順子想要攙扶的手。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房間內(nèi)那唯一一道安靜的身影上。就在幾步之外,
貼著大紅“囍”字的圓桌旁,端坐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同樣華貴卻略顯沉重的正紅嫁衣,
金線繡成的鸞鳳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冰冷的光澤。一方繡著并蒂蓮的蓋頭,
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坐得極直,背脊挺拔如松,紋絲不動,
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只有那放在膝上、被寬大袖口半掩著的手,指尖微微蜷著,
透出一絲極力克制的緊繃。是她!是黎輕清!她還活著!活生生地坐在那里!沒有冰冷的血,
沒有破碎的戰(zhàn)甲,沒有那令人絕望的死寂!巨大的沖擊如同洶涌的浪潮,
瞬間沖垮了沈燼所有的理智堤壩。他幾乎是踉蹌著從床上撲下來,赤著腳,
幾步就沖到了她的面前。冰冷的金磚地面透過腳心傳來寒意,
卻絲毫無法冷卻他此刻沸騰的血液和灼燒的神經(jīng)。他的呼吸急促得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
胸膛劇烈起伏著。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般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恐懼和狂喜,
猛地伸向那方鮮紅的蓋頭!指尖觸碰到那光滑冰涼的綢緞時,他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仿佛那綢緞是燒紅的烙鐵。前世她蓋頭滑落時那雙平靜無波、深藏著黯淡的眼眸,
與她倒在血泊中最后渙散的眼神,在他腦中瘋狂交疊閃現(xiàn)。他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那濃郁的合歡香氣混雜著一種極其微弱的、屬于她身上清冽的氣息,鉆入鼻腔。
這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像是一劑強(qiáng)心針,給了他一絲虛弱的勇氣。手指猛地用力,狠狠一扯!
鮮紅的蓋頭應(yīng)聲滑落,如同褪去了一幕沉重的血簾。燭光毫無遮擋地傾瀉而下,
照亮了蓋頭下的容顏。一張清麗絕倫的臉。肌膚白皙細(xì)膩,在暖紅的燭光下泛著溫潤的玉澤。
眉不畫而黛,唇不點(diǎn)而朱,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然而,最撼動沈燼心魄的,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形狀優(yōu)美,眼尾微微上揚(yáng),本該顧盼生輝??纱丝?,
那雙眸子里卻沒有絲毫新嫁娘應(yīng)有的羞澀、喜悅或期盼,
只有一片沉沉的、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靜。平靜之下,
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認(rèn)命般的漠然。那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鋼針,
瞬間刺穿了沈燼剛剛升騰起的狂喜,將他釘在原地。
前世那些冰冷的記憶碎片再次洶涌回卷——他冷漠的轉(zhuǎn)身,他刻薄的嘲諷,
他一次次將她推開,讓她在這雙漂亮的眼睛里,一點(diǎn)點(diǎn)沉淀下這樣的死寂。
黎輕清微微抬起眼簾,目光平靜地迎上沈燼那雙翻涌著劇烈情緒、仿佛要將她吞噬的眸子。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她完全看不懂的復(fù)雜風(fēng)暴——震驚、狂喜、痛苦、悔恨……唯獨(dú)沒有她預(yù)想中的厭惡或敷衍。
這讓她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潭死水般的平靜。她緩緩站起身,
動作依舊帶著軍旅中養(yǎng)成的利落。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如同結(jié)了冰的湖面,
清晰地映出沈燼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的聲音不高,清冽如碎玉相擊,
卻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疏離和淡淡的倦意,在寂靜的新房里清晰地響起:“殿下若實(shí)在厭惡,
也不必勉強(qiáng)?!彼D了頓,目光掃過沈燼緊握著蓋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的手,
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臣女……這就告退?!闭f著,
她竟真的抬起手,纖長卻帶著薄繭的手指,徑直伸向自己嫁衣領(lǐng)口處那繁復(fù)精致的盤扣。
動作干脆,沒有絲毫猶豫,仿佛要解開的不是象征一生盟約的嫁衣,
而只是一件束縛行動的尋常鎧甲。那決絕的姿態(tài),那毫無留戀的平靜,
那一個“臣女”的自稱,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jìn)沈燼的心臟,然后反復(fù)攪動!
前世她倒在血泊中那句“不欠你了”的聲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炸響!
那是一種徹底斬?cái)唷氐追攀值臎Q絕!不!他絕不允許!絕不能再讓她這樣離開!
絕不能再將她推入那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巨大的恐慌瞬間淹沒了沈燼所有的思維。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皠e動!
”一聲嘶啞的、近乎破音的吼叫猛地從他喉嚨里爆發(fā)出來!
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和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陷入絕境的困獸,
一步上前,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那只剛剛還顫抖得如同落葉的手,
此刻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鐵鉗般,猛地、死死地攥住了黎輕清即將解開盤扣的手腕!
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溫?zé)岬?、鮮活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帶著屬于生命的搏動。
這真實(shí)的、溫?zé)岬挠|感,與他記憶中最后那冰冷僵硬的絕望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落差,
幾乎讓他落下淚來。黎輕清猝不及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和巨大的力量攥得手腕生疼,
身體猛地一僵。她豁然抬眸,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驚和不解!
她試圖掙脫,卻發(fā)現(xiàn)沈燼的手如同燒紅的烙鐵般滾燙,力道大得驚人,箍得她腕骨生疼。
“殿下?”她蹙緊眉頭,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警惕和困惑。眼前這個九皇子,
與她所知的、所聽聞的,以及今晚踏入新房時那個冷漠疏離的人,判若兩人!
沈燼根本無暇解釋,也無從解釋。
巨大的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后怕如同驚濤駭浪沖擊著他的理智。他死死攥著她的手腕,
仿佛一松手她就會化作青煙消散。另一只手則飛快地伸向自己腰間懸掛的一個錦囊。
那是他今日大婚,父皇所賜之物。里面裝著的,
正是象征他皇子身份、可調(diào)動他名下所有府兵及部分京畿巡防力量的——玄鐵兵符!
他粗暴地扯開錦囊的束口繩,看也不看,
直接將那枚入手冰涼沉重、雕刻著蟠龍紋路的玄鐵兵符掏了出來!“拿著!”他聲音嘶啞,
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強(qiáng)行掰開黎輕清被他攥得發(fā)白的手指,
將那枚還帶著他掌心滾燙溫度的兵符,重重地、不容拒絕地塞進(jìn)了她的掌心!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黎輕清渾身劇震!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當(dāng)看清掌中之物時,
那雙平靜的眼眸驟然緊縮!瞳孔深處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沈燼,
聲音都變了調(diào):“兵符?!殿下,
您……” 這可是皇子安身立命、甚至關(guān)乎奪嫡的關(guān)鍵依仗!他瘋了不成?!
沈燼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長長地、帶著顫抖地呼出一口氣。他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腕,
力道卻不再那么蠻橫,反而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后怕的依戀。
他深深地望進(jìn)她震驚的眼眸深處,那里面翻涌著他前世從未讀懂、也從未在意過的復(fù)雜情愫。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穿透前世今生、刻骨銘心的沙啞和決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心頭血里淬煉而出:“我的命……都是你的?!薄斑@個,
自然也歸你?!崩栎p清徹底僵住了。兵符冰冷的棱角硌著她的掌心,
而沈燼的手心卻滾燙如火。兩種極端的溫度在她肌膚上交疊、碰撞,
如同此刻她腦中混亂炸開的驚雷!他……到底怎么了?……兵符落入掌心的那一刻,
黎輕清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她下意識地想甩開那燙手的山芋,那象征著皇子權(quán)柄、更象征著無盡旋渦的冰冷鐵塊。
可沈燼那只滾燙的手,如同燒紅的鐵鉗,死死箍著她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暗钕?!”她猛地抬頭,
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清晰可辨的驚怒和急切,“此物關(guān)系重大!臣女……”“閉嘴!
”沈燼厲聲打斷她,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眼神銳利如刀,直直釘在她臉上,
那里面翻涌著她完全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像風(fēng)暴,像熔巖,
唯獨(dú)沒有一絲一毫她預(yù)想中的算計(jì)或試探?!白屇隳弥湍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胸膛劇烈起伏,“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再敢推辭……” 他頓了一下,
似乎想找個威脅的由頭,最終卻只化作一句帶著濃重鼻音、近乎蠻橫的低吼,
“…本王就把它扔進(jìn)護(hù)城河!”黎輕清被他吼得一愣,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沈燼。記憶里,或者說傳聞里,九皇子沈燼,是清冷的,是疏離的,
是帶著皇家子弟特有的矜貴與倨傲的??裳矍斑@個人,眼神狂亂,動作粗暴,
言語更是毫無章法,簡直……像個瘋子!手腕上傳來清晰的痛感,提醒著她這不是夢。
掌心的兵符冰冷沉重,像一塊巨大的烙鐵,燙得她心慌意亂。她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不再試圖掙脫或辯駁,只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沈燼,
試圖從他狂亂的眼神里找到一絲破綻,一絲偽裝。可那雙眼睛里,除了翻江倒海的情緒,
竟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赤誠。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伴隨著一個嬌滴滴、帶著明顯哭腔和委屈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殿下!
您要為妾身做主啊!嗚嗚嗚……”新房的門并未關(guān)嚴(yán),被外面的人“砰”地一聲推開!
一道纖細(xì)窈窕、穿著嬌艷桃紅衣裙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正是側(cè)妃柳如煙。
她發(fā)髻微亂,梨花帶雨,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淚水沖花了一些,更顯得楚楚可憐。
她一眼看到新房內(nèi)拉扯著的兩人,
尤其是沈燼緊緊攥著黎輕清手腕、兩人幾乎貼在一起的姿勢,
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毒和嫉恨,隨即哭得更大聲了?!暗钕?!您可要為妾身主持公道啊!
”柳如煙撲到沈燼腳邊,也不顧地上冰冷,作勢就要去抱沈燼的腿,聲音哀婉凄切,
“方才妾身好意想去看看王妃姐姐,怕姐姐初來乍到不習(xí)慣,
想著陪姐姐說說話解解悶……誰知……誰知姐姐她……”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伸手指向黎輕清,控訴道,“姐姐她二話不說,就命她那兇悍的婢女將妾身推倒在地!您看,
您看妾身的手都擦破了!嗚嗚嗚……妾身知道姐姐是正妃,身份尊貴,
可……可也不能如此欺辱妾身啊……”柳如煙哭得情真意切,
伸出那只確實(shí)沾了點(diǎn)灰、擦破了一丁點(diǎn)油皮的手背,展示給沈燼看。她一邊哭訴,
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暗暗觀察著沈燼的反應(yīng),心中盤算著:以往只要她這般哭訴,
再添油加醋暗示幾句黎輕清仗著家世目中無人、連他這個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沈燼必定會對黎輕清更加厭惡疏遠(yuǎn)。她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要說的“體己話”——“殿下,
黎家勢大,姐姐這般跋扈,怕也是依仗著娘家,沒把您放在眼里呢……”然而,
她預(yù)想中的怒火并未出現(xiàn)。沈燼甚至沒有低頭看她一眼。他的目光,
自始至終都焦著在黎輕清的臉上,仿佛柳如煙只是一團(tuán)礙眼的空氣。
柳如煙的哭訴聲尖銳地刺入他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刺中他前世的愚蠢!
前世,就是這些看似無害的“委屈”、“體貼”,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根毒刺!
一股暴戾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轟然沖垮了他最后的克制!他猛地轉(zhuǎn)過頭!
那雙剛剛還翻涌著復(fù)雜情緒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駭人的冰冷和嗜血的殺意!如同九幽寒冰,
瞬間凍住了柳如煙所有的哭腔和表演!“滾出去?!比齻€字,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
卻像裹著冰渣的鋼刀,狠狠劈在柳如煙的臉上。柳如煙臉上的淚水瞬間凝固,嬌軀猛地一顫,
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連假哭都忘了:“殿……殿下?”“本王讓你滾出去!
”沈燼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帶著雷霆萬鈞的震怒!他猛地抬腳,
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在柳如煙的肩膀上!“啊——!”柳如煙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整個人如同破敗的玩偶般被踹得倒飛出去,“砰”地一聲撞在門框上,又狼狽地滾落在地。
肩胛處傳來鉆心的疼痛,精心梳好的發(fā)髻徹底散亂,珠釵掉了一地,
桃紅色的衣裙沾滿了灰塵,哪里還有半分方才的嬌媚柔弱?只剩下滿臉的驚恐和狼狽。
“殿下!您……您……”柳如煙疼得蜷縮在地,驚恐地看著如同煞神附體的沈燼,
話都說不利索了。沈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堆骯臟的垃圾。他緩緩抬起手,
指向門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柳如煙,
給本王聽清楚。”“從今日起,再讓本王聽見你口中吐出一個字——無論是對王妃不敬,
還是搬弄口舌、挑撥是非……”他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至極的弧度,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死寂的新房里,也砸在柳如煙的心尖上,“本王就誅你柳氏——九族!
”“九族”二字,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柳如煙頭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連嘴唇都哆嗦起來,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連慘叫都發(fā)不出來,
只能驚恐萬狀地看著沈燼,如同看著索命的閻羅?!皝砣?!”沈燼厲喝。
門外早已被驚動、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侍和護(hù)衛(wèi)慌忙沖進(jìn)來。“把這個賤人,
”沈燼指著癱軟如泥的柳如煙,聲音冷得像冰,“給本王拖出去!扔回她自己的院子!
沒有本王的命令,膽敢踏出院門一步——”他森冷的目光掃過沖進(jìn)來的侍衛(wèi),“打斷她的腿!
”“是!是!殿下!”侍衛(wèi)們被沈燼身上散發(fā)出的駭人煞氣震懾,哪里敢有半分遲疑,
七手八腳地架起癱軟如泥、面無人色的柳如煙,如同拖拽一袋垃圾般,粗暴地拖出了新房。
柳如煙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瀕死般的抽氣聲。
新房內(nèi)瞬間恢復(fù)了死寂。只有紅燭燃燒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
以及沈燼依舊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黎輕清站在原地,從頭至尾,如同一個沉默的旁觀者。
她看著柳如煙被拖走,看著沈燼雷霆萬鈞的手段,看著那扇被重新關(guān)上的新房木門。
掌心的兵符冰冷依舊,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傳來清晰的痛感和灼熱。沈燼緩緩轉(zhuǎn)過身,
臉上的暴戾和冰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深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
他看向黎輕清,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手腕上那一圈被自己捏出的紅痕,
瞳孔猛地一縮,眼中瞬間涌上濃烈的懊悔和心疼?!拔摇彼麖埩藦埧冢曇舾蓾脜柡?,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弄疼你了?”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碰觸那圈紅痕,
卻又在即將觸及時猛地頓住,手指蜷縮起來,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無措。
黎輕清緩緩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她不動聲色地將握著兵符的手收攏,藏進(jìn)了寬大的袖袍之中。
那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著她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是何等荒謬絕倫?!俺寂疅o礙。
”她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和平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從未發(fā)生過,“夜深了,
殿下早些安置吧。”說完,她微微側(cè)身,避開了沈燼那過于灼熱復(fù)雜的目光,
走向那張鋪著大紅錦被的拔步床。姿態(tài)依舊挺拔,腳步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和疏離。
沈燼看著她的背影,心頭如同被巨石堵住,悶痛難當(dāng)。他知道,
前世的傷害如同深可見骨的疤痕,絕非他今日一場暴怒、一枚兵符就能輕易抹平。
她此刻的平靜,更像是驚濤駭浪后的死寂,是厚重的冰層。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酸澀,
沒有試圖靠近那張床。他走到房間另一側(cè)的紫檀木榻邊,動作有些僵硬地坐下?!澳闼病?/p>
”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堅(jiān)持,又有些干澀,“我……就在這里。
”黎輕清鋪被的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yīng)。紅燭默默燃燒,
燭淚無聲滑落,堆積如血。新房內(nèi),喜慶的紅,如同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籠罩著兩個心思各異、隔著一世血仇與悔恨的人?!兆尤缤煌度胧拥纳钐?,
表面的漣漪之下,是洶涌的暗流。沈燼說到做到。那枚冰冷的玄鐵兵符,
當(dāng)真就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黎輕清的私庫深處,仿佛那只是一塊無用的頑鐵。九皇子府的風(fēng)向,
一夜之間徹底逆轉(zhuǎn)。曾經(jīng)仗著沈燼幾分“寵愛”和皇后暗中扶持而氣焰囂張的柳側(cè)妃,
被徹底打入冷院,形同囚犯。沈燼甚至加派了人手看守,連一只蒼蠅都難以飛進(jìn)飛出。
府中那些慣于看碟下菜、曾對黎輕清這位出身將門卻不受待見的正妃多有怠慢的仆役,
在親眼目睹了新婚夜的雷霆手段后,個個噤若寒蟬。如今見到黎輕清,無論遠(yuǎn)近,
皆屏息垂首,恭敬得如同面對廟里的神祇,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沈燼更是變本加厲。
黎輕清慣用的長槍“破云”,槍身是上好的鑌鐵,槍頭更是百煉精鋼所鑄,
需定期以特制的油膏養(yǎng)護(hù),否則極易銹蝕。這油膏調(diào)制不易,需用到幾味罕見的藥材,
其中一味“北地寒松脂”,只產(chǎn)于北境苦寒之地,京城極難尋得。以往,
黎輕清都是托自己麾下親信,輾轉(zhuǎn)從北境商隊(duì)高價購得少許。這一日,
黎輕清剛在演武場練完一套槍法,汗水浸濕了額發(fā)。
貼身侍女青嵐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匆匆走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奇:“小姐,您看!
”黎輕清接過木盒打開。一股清冽冷冽、帶著松木特有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盒內(nèi)整整齊齊碼放著數(shù)十塊鴿卵大小、色澤金黃透亮如琥珀的松脂,
正是千金難求的極品北地寒松脂!數(shù)量之多,品質(zhì)之佳,遠(yuǎn)超以往!“這是……”“是殿下!
”青嵐壓低聲音,眼中難掩震撼,“殿下不知從何得知您需要此物,
竟……竟親自帶人去了城西的‘萬珍閣’!那掌柜的起初還拿喬,說此物稀罕,要等上數(shù)月。
殿下直接讓人把萬珍閣給圍了!硬是把掌柜的私藏壓箱底的好貨全給翻了出來!
聽說當(dāng)場就付了十倍的金子!那掌柜的嚇得臉都白了!
”黎輕清指尖捻起一塊冰涼剔透的松脂,那冷冽的氣息直透指尖。她沉默著,
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沈燼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帶著王府侍衛(wèi),如土匪般圍堵商號的場景。
荒謬感再次涌上心頭。這荒謬感在不久后的一個暴雨夜,達(dá)到了頂峰。入秋后,
黎輕清在西北戰(zhàn)場上落下的舊傷便容易發(fā)作。
尤其是左肩胛骨那道被敵軍彎刀劈砍留下的舊創(chuàng),每逢陰冷潮濕的天氣,
便如同有無數(shù)鋼針在里面反復(fù)攢刺,痛得鉆心徹骨,整條手臂都抬不起來。這一夜,
驚雷炸響,暴雨傾盆,如同天河倒灌,打得瓦片噼啪作響。
寒氣隨著濕氣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骨髓。黎輕清裹著厚厚的錦被,蜷縮在拔步床上,
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左肩處傳來的劇痛一陣猛過一陣,
讓她幾乎咬碎了牙關(guān),才勉強(qiáng)忍住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呻吟。青嵐在一旁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用溫?zé)岬拿硪槐楸樘嫠笾鴤?,卻收效甚微。“小姐,這樣下去不行啊!
”青嵐看著黎輕清痛苦隱忍的模樣,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奴婢去請府醫(yī)!
或者……或者稟告殿下?”“不必!”黎輕清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持。驚動他?又能如何?府醫(yī)的藥她用過多次,
對這種深入骨髓的陰寒舊痛,效果微乎其微。就在這時,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急促、由遠(yuǎn)及近的沉重腳步聲,伴隨著水花四濺的嘩啦聲,
猛地撞破了雨夜的喧囂!“砰——!”新房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
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腥氣瞬間灌入溫暖的室內(nèi),吹得燭火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一道渾身濕透、如同從水里撈出來的身影踉蹌著沖了進(jìn)來!是沈燼!
他身上的墨色親王常服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卻狼狽的輪廓。發(fā)冠歪斜,
濕漉漉的黑發(fā)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不斷往下淌著水。
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地上迅速匯成一小灘。他胸口劇烈起伏,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白霧,顯然是一路疾馳狂奔而來。
他的眼神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焦急,如同困獸,甫一進(jìn)門,目光便如同探照燈般,
死死鎖定了床榻上蜷縮著的黎輕清?!拜p清!”他嘶啞地喊了一聲,
根本顧不得自己渾身滴水,幾個箭步就沖到床前。濃重的水汽和寒意撲面而來。
黎輕清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和沈燼此刻駭人的模樣驚得一時忘了疼痛,
愕然地看著他:“殿下?你……”沈燼根本沒有解釋的打算。他猛地抬手,
動作帶著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自己濕透的衣襟內(nèi)側(cè),
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尚帶著他體溫的小包!油紙被粗暴地撕開,
露出里面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碧綠的玉盒。玉盒打開,
一股極其濃郁、帶著辛辣苦澀氣息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雨水的腥氣。玉盒內(nèi),
是滿滿一盒粘稠如膏、色澤深褐的藥膏?!翱欤】旖o她敷上!
”沈燼直接將玉盒塞到旁邊同樣驚呆的青嵐手里,聲音急促得像是要著火,
眼神卻緊緊盯著黎輕清蒼白的臉和緊蹙的眉頭,那里面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焦灼,
“這是‘九陽斷續(xù)膏’!京郊三十里外,白云觀玄清道長親手熬制的!??岁幒f傷!快!
”青嵐被他吼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接過玉盒,入手竟還殘留著一絲溫?zé)幔?/p>
她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藥……殿下竟是冒著如此傾盆暴雨,在深夜里策馬狂奔三十里,
去那險峻的白云觀求來的?!只為這據(jù)說對陰寒舊傷有奇效的膏藥?!
黎輕清也瞬間明白了過來。她的目光落在沈燼還在滴水的發(fā)梢,
落在他沾滿泥濘、連靴子都跑丟了一只的狼狽模樣,
落在他因?yàn)楹浜图彼俦寂芏⑽l(fā)紫的嘴唇,
最后落在他那雙死死盯著自己、盛滿了毫不作偽的擔(dān)憂和痛楚的眼眸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陌生的酸澀感,猛地沖上她的鼻尖!
前世今生所有的冷遇、所有的猜忌、所有的傷痛,在這一刻,
被眼前這個狼狽不堪、只為給她送一盒藥的男人,沖擊得搖搖欲墜!他到底……中了什么邪?
青嵐不敢怠慢,連忙用銀匙小心翼翼挖出深褐色的藥膏。那藥膏氣味極其濃烈辛辣,
甫一接觸空氣,便散發(fā)出一種霸道的熱力。她小心地解開黎輕清左肩的衣衫,
露出那道猙獰扭曲的舊疤。當(dāng)冰涼的藥膏涂抹上肌膚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的劇痛猛地襲來!“呃!”黎輕清猝不及防,悶哼一聲,
身體瞬間繃緊,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輕清!”沈燼的心猛地揪緊!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猛地伸出手,卻在即將碰到她肩膀時又硬生生停住,手指蜷縮著,
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死死盯著那藥膏覆蓋的傷處,看著黎輕清痛苦隱忍的模樣,
眼神里的心疼和懊悔幾乎要溢出來,聲音帶著一種無措的嘶啞,“忍一忍!玄清道長說,
這藥性霸烈,初時如烈火焚身,忍過去就好了!忍過去就不疼了!
我……我……”他語無倫次,急得在原地踱了一步,濺起一片水花。他想替她承受這痛苦,
卻無能為力。那霸道的藥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骨頭縫里,翻攪著陳年的陰寒。
劇痛一陣猛過一陣,幾乎要將黎輕清的意志力摧毀。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才勉強(qiáng)將那痛苦的呻吟咽了回去。冷汗浸透了鬢發(fā),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時間在劇痛的煎熬中變得無比漫長。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黎輕清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焚身的烈焰燒成灰燼時,那蝕骨的灼痛感,竟如同潮水般,
開始緩緩?fù)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煦的、如同冬日暖陽般的熱流,從傷口深處彌漫開來。
這股熱流所過之處,那糾纏了她數(shù)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陰冷刺痛,竟奇跡般地開始消散!
仿佛凍結(jié)的河流被暖陽化開,淤塞的經(jīng)絡(luò)重新暢通!黎輕清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
一直死死咬著的牙關(guān)也緩緩松開。她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
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眉宇間積壓的痛楚陰霾被驅(qū)散了大半。雖然傷處依舊有些酸脹,
但那種深入骨髓的、令人絕望的陰寒劇痛,確實(shí)消失了!青嵐驚喜地低呼:“小姐!有效!
真的有效了!您感覺怎么樣?”黎輕清微微動了動左臂,雖然還有些無力,
但活動范圍明顯大了許多,那股沉重的枷鎖感減輕了大半。她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聲音帶著一絲脫力后的沙?。骸昂枚嗔??!彼哪抗?,
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床邊那個如同落湯雞般的身影。沈燼一直屏息凝神地緊盯著她的反應(yīng),
此刻看到她眉頭舒展,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那股籠罩著的痛苦氣息已然消散,
他那雙布滿血絲、盛滿緊張的眼眸里,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近乎狂喜的光芒!
那光芒亮得驚人,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歷經(jīng)了地獄煎熬的人,終于看到了救贖的曙光!
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說什么,想做什么,卻因?yàn)槿頋裢副?,又硬生生頓住,
怕自己的寒氣驚擾到她。他只是咧開嘴,露出了一個近乎傻氣的、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連聲音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輕顫:“好……好……有效就好!有效就好!”那笑容,
純粹得像個孩子,帶著毫不掩飾的慶幸和歡喜,
與他平日里的清冷矜貴、與方才踹飛柳如煙時的狠戾暴虐,判若兩人。
黎輕清看著他那狼狽不堪的模樣,看著他臉上那純粹得刺眼的笑容,
得的狂喜和慶幸……一直死死筑在心防最深處、隔絕著前世所有冰冷與絕望的那道厚重冰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