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阮雨晴是在城市中央公園的長椅上。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鉛灰色的云層低垂,
仿佛隨時會壓垮整座城市。我剛結束了一天令人疲憊的心理咨詢工作,正打算穿過公園回家,
讓綠意洗去滿腦子的負面情緒。然后我看到了她——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少女,
蒼白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透明。她低著頭,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腕上那道新鮮的、仍在滲血的傷口。作為一名心理咨詢師,
我見過太多自殘的案例,但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目睹正在發(fā)生的自我傷害,
我的職業(yè)本能立刻壓過了個人邊界感?!靶枰獛兔幔俊蔽易呓?,盡量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
她猛地抬頭,露出一張精致卻憔悴的臉龐,眼睛大得驚人,
里面盛滿了某種我熟悉的情緒——那是一種混合了絕望、憤怒和渴望的復雜情感,
我在太多抑郁癥患者眼中見過?!白唛_?!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沒有聽從?!拔沂切睦碜稍儙?,”我拿出名片放在長椅上,“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她盯著名片看了很久,然后出乎意料地笑了,那笑容脆弱得像是隨時會碎裂的玻璃。
“程默,”她念著我的名字,“沉默的默?真是諷刺,一個叫‘沉默’的人卻主動搭話。
”“生活就是充滿諷刺?!蔽叶紫律恚瑥陌锬贸鲭S身攜帶的消毒濕巾和創(chuàng)可貼,“可以嗎?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伸出纖細的手腕,傷口不深,但很長,橫貫整個前臂內側。
我小心翼翼地清理血跡,
盡量不表現出任何評判或憐憫——這兩種情緒對這類患者來說都可能是傷害。
“為什么這么做?”我輕聲問?!案杏X不到痛的話,就感覺不到活著。
”她的回答像是排練過無數次,“而且.....血很漂亮,不是嗎?
那種鮮艷的紅色.....”我抬頭對上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種令人不安的迷戀,
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將自殘浪漫化的患者,但她的程度顯然更深?!拔医腥钣昵?,
”她突然說,“二十歲,無業(yè),父母雙亡,現居.....”她停頓了一下,“現居無處。
”處理完傷口,我猶豫了,專業(yè)倫理告訴我應該送她去急診或聯系社工,
但某種直覺讓我做了另一個決定?!拔壹揖驮诟浇?,”我說,“你需要洗個熱水澡,
吃點東西,然后我們再討論下一步?!彼难劬α亮似饋?,那種光芒讓我隱隱不安,
太過熱切,太過迅速,但當時我只當那是絕望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反應。
阮雨晴跟我回家的路上異常安靜,幾乎像是不存在一樣。直到進入我的公寓,
她才突然活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每一個角落,
手指輕輕撫過書架、茶幾、電視遙控器.....仿佛在記憶每件物品的位置。
“浴室在那邊,”我指向走廊,“我去給你找件干凈衣服。
”當我從臥室拿著換洗衣物出來時,發(fā)現她站在我的書架前,
正翻看一本相冊——那是我和大學同學的畢業(yè)合影?!斑@是你嗎?”她指著照片中的我,
眼睛閃閃發(fā)亮,“你笑起來很好看。”“那是很久以前了。”我拿過相冊,遞給她衣物,
“熱水已經放好了。”她洗澡的時間長得令人不安,當我?guī)缀跻瞄T確認她是否安好時,
浴室門開了,蒸汽中走出一個煥然一新的阮雨晴。我的T恤在她身上顯得過于寬大,
露出鎖骨和大片蒼白的肌膚,濕漉漉的黑發(fā)貼在臉頰兩側,讓她看起來更加年幼脆弱。
“感覺好些了嗎?”我問,而且刻意保持距離。她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廚房,“我餓了。
”我為她做了簡單的雞蛋三明治,她吃得狼吞虎咽,顯然很久沒有正經進食了。趁她吃飯時,
我偷偷觀察她,精致的五官,過于瘦削的身材,
手腕上除了今天的傷口還有數十道新舊不一的疤痕。典型的邊緣型人格障礙癥狀,
可能還伴有抑郁癥和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所以,”我謹慎地開口,“你有什么打算?
”她放下三明治,直視我的眼睛,“我可以留下來嗎?就今晚,
明天.....明天我會想辦法。”我知道這不合規(guī)范,但當時已經晚上十點,
外面開始下雨,而她的眼神讓我無法拒絕。“沙發(fā)可以變成床,”我說,
“但明天我們需要聯系社工?!薄爸x謝!”她突然跳起來抱住我,身體冰涼而顫抖,
“謝謝你,程默,你是第一個.....第一個沒有拋棄我的人?!彼膿肀^用力,
指甲幾乎陷入我的后背,那種占有般的力度讓我不適,但我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是今晚?!蹦峭砦宜煤軠\,半夢半醒間總覺得有人在注視我。凌晨三點,我猛然驚醒,
發(fā)現臥室門開了一條縫,我記得明明關好了的。起床查看,阮雨晴在沙發(fā)上熟睡,
姿勢像個不安的胎兒。第二天早晨,我發(fā)現她在廚房做早餐,我的圍裙系在她纖細的腰上。
“我借用了你的食材,”她微笑著說,“希望你不介意。
”餐桌上擺著完美的煎蛋、烤面包和鮮榨果汁,遠超我的烹飪水平,
這種過度的討好行為再次敲響警鐘,但我還是坐下來吃了她準備的早餐。
“今天我們需要討論你的情況,”我盡量溫和地說,
“我可以幫你聯系一些機構——”“我不需要機構,”她打斷我,聲音突然尖銳,
“他們只會把我關起來,像對待動物一樣!”隨即她又軟化了語氣,
“對不起.....我只是.....我可以在你家多住幾天嗎?
我可以打掃、做飯.....什么都可以?!蔽铱粗澏兜淖齑胶蜐駶櫟难劬?,
知道自己在做不專業(yè)的事,但.....“一周,”我說,“這一周里,
我會幫你找合適的治療師和住所?!彼`放出燦爛的笑容,那一刻我才發(fā)現她有多美,
不是外表上的,而是那種從絕望深處突然看到希望的光芒?!爸x謝你,”她輕聲說,
“我會成為你最完美的客人?!比钣昵绱_實如她所說,是個完美的同居者,她太過完美了。
每天我下班回家,公寓都一塵不染,晚餐準時擺在桌上,
甚至連我隨手亂放的文件都被分類整理好。但漸漸地,我開始注意到一些異常,
我的牙刷位置微妙地變化,衣柜里的衣服按照顏色重新排列,書桌上的文件有被翻動的痕跡。
最令人不安的是,她似乎記住了我所有的習慣和喜好,第三天晚上,
她在我剛覺得口渴時就遞來了我常喝的茶,溫度恰到好處?!澳阍趺粗牢蚁牒炔??”我問。
她只是微笑,“我就是知道。”第五天,我在辦公室接到物業(yè)的電話,
說有個年輕女孩自稱是我女友,要求拿到備用鑰匙,
理由是因為“程默工作太忙忘記帶鑰匙”。我立刻趕回家,發(fā)現阮雨晴正坐在我的床上,
抱著我的枕頭。“你騙了物業(yè),”我努力保持冷靜,“這很不恰當。
”她的表情從欣喜迅速轉為憤怒,“為什么不行?我想給你驚喜!我這么努力讓你開心,
你卻這樣對我?”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后幾乎是在尖叫。我意識到情況正在失控。
“阮雨晴,”我用上了咨詢師的專業(yè)語氣,“你需要深呼吸。我們談談。”“談什么?
”她突然哭了起來,“談你怎么想擺脫我?像其他人一樣?”她抓起床頭柜上的剪刀,
我立刻上前奪下,在此過程中手臂被劃出一道血痕。看到血,她愣住了,
然后崩潰般地跪倒在地。
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她抱著我的腿啜泣,
整個人抖得像風中的樹葉。那一刻,我看到了她行為背后的真相,不是惡意,
而是極度的不安全感和對拋棄的恐懼。我慢慢蹲下,輕輕抱住她,“沒事的,我明白。
但我們需要制定一些規(guī)則,好嗎?”那天晚上,我們進行了第一次非正式的心理咨詢。
阮雨晴告訴我她的故事。父母在她十五歲時車禍身亡,之后輾轉于各個親戚家,
遭受不同程度的冷落和虐待,十八歲被男友拋棄后第一次嘗試自殺。之后兩年里,
她發(fā)展出嚴重的人際關系障礙,無法信任任何人,卻又極度渴望被愛。
“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她低聲說,“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
你的眼睛.....里面沒有厭惡,只有關心?!薄叭钣昵?,”我謹慎地說,
“你對我產生的是一種叫做‘移情’的心理現象,因為我?guī)椭四悖?/p>
你把對關愛的一切渴望都投射到我身上,這不是真實的感情?!彼痤^,
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錯了,我知道什么是愛,愛就是成為那個人的一切,
了解他的每個細節(jié),滿足他的每個需求,讓他永遠不需要別人。”她的語氣讓我脊背發(fā)涼。
“我會成為你完美的另一半,程默,你只需要.....讓我愛你?!蹦峭碇?,
我本應該堅持送她去專業(yè)機構,但兩個因素阻止了我。一是作為心理咨詢師,
我看到了她身上真實的、可治愈的潛力,二是我無法否認,某種程度上,
我被她的執(zhí)著和脆弱所觸動。于是我們達成了一種奇怪的協議。她可以暫住,
但必須接受我的心理輔導,不能越界進入我的臥室或辦公室,不能對我的物品做任何改動,
最重要的是,必須開始尋找工作和獨立住所。接下來幾周,阮雨晴的表現堪稱模范。
她按時參加我安排的心理咨詢,過程由我的同事進行,以避免倫理問題。
不久后開始在附近咖啡館打工,甚至交了幾個朋友。表面上,她正在康復。
但一些小細節(jié)仍然令我不安,我總能在下班路上“偶遇”她,
手機電量消耗異常迅速(后來發(fā)現她安裝了追蹤軟件),
有同事提到一個“黑衣女孩”經常在我們診所外徘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一天深夜我醒來,發(fā)現她站在床邊,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當我驚坐而起,
她若無其事地說:“我只是來問你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比缓笃届o地離開,仿佛這完全正常。
我決定是時候設立更嚴格的界限了?!叭钣昵?,”第二天早餐時我說,
“我認為你應該考慮搬出去了,我可以幫你預付三個月房租。”她的叉子掉在盤子上,
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盀槭裁矗俊彼穆曇艉茌p,但手指緊緊攥住餐巾,關節(jié)發(fā)白,
“我做得不夠好嗎?”“正相反,你進步很大,但這樣的居住安排不再合適,
我們之間.....”我斟酌著詞句,“需要更健康的關系邊界?!薄敖】担?/p>
”她重復這個詞,像是在品嘗某種陌生食物,
“你是說.....冷漠的、疏遠的、像陌生人一樣的關系?
”“我是說互相尊重獨立空間的關系?!彼蝗恍α耍切θ葑屛也缓?。“程默,
你知道嗎?他們說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無法維持穩(wěn)定關系,但他們錯了,我們可以的,
只要我們找到那個對的人,那個愿意接受我們全部的人?!彼焓窒胍|碰我的臉,
“你就是那個人,我知道,我感覺到了?!蔽蚁乱庾R后退,我意識到談話正在滑向危險領域,
“阮雨晴,聽我說,我關心你,但這不是愛,
作為你的心理咨詢師——”“你不再是我的咨詢師了!”她突然尖叫,“你是我的一切!
”她抓起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上,“如果我這樣做,你會留下來嗎?如果我傷害自己,
你會像上次一樣照顧我嗎?”我的心跳加速,但訓練讓我保持冷靜,“把刀放下,阮雨晴,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薄澳鞘裁床攀??”她啜泣著,“告訴我怎么才能讓你愛我?
我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樣子?!薄白瞿阕约壕秃茫蔽逸p聲說,“但你必須明白,
愛不是可以強求的,真正的愛是自由的,不帶有條件的。”刀掉在地上,她癱坐在地,
像個迷路的孩子,“那我該怎么辦?沒有你.....我什么都不是。”那一刻,
我看到了她堅硬外殼下那個受傷的靈魂,我蹲下身,輕輕擁抱她,“你會學會做你自己,
阮雨晴,而我.....我會一直在這里,作為朋友?!边@是轉折點,
真正的改變始于那天之后。阮雨晴開始認真對待治療,不再有越界行為,
甚至主動提出搬出去。她找到一份書店的工作,租了間小公寓,
我們保持著適當的聯系——每周一次咖啡約會,偶爾短信問候。直到那個雨夜。
我在加班后回家,發(fā)現公寓樓下站著一個人影,走進時發(fā)現是阮雨晴,她全身濕透,
雙手抱臂瑟瑟發(fā)抖。“怎么了?”我趕緊帶她上樓?!八业轿伊耍彼澏吨f,
“李浩.....我的前男友。”我立刻明白了情況,李浩是阮雨晴故事中的那個男友,
那個在她最脆弱時拋棄她的人,也是她第一次自殺的導火索?!八跁瓿霈F,
說想重新開始,”她冷笑,“他聽說我繼承了一點遺產,突然又感興趣了?!彼ь^看我,
眼神脆弱卻不瘋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我來找你,
不是作為.....不管我曾經把你當成什么,現在是作為朋友。”那一刻,
我意識到阮雨晴真的變了。以前的她會極端處理這種情況,要么自殘,要么可能傷害李浩,
而現在,她選擇了尋求幫助。“你做得對,”我遞給她干毛巾,“明天我陪你去報警,
申請限制令?!彼c點頭,然后猶豫地問:“今晚.....我可以睡你的沙發(fā)嗎?就今晚。
我害怕一個人?!笨粗@個曾經病態(tài)依戀我的女孩,現在學會了用健康的方式求助,
我感到一種奇怪的驕傲?!爱斎豢梢?。”那晚,當我在半夜起床檢查時,
發(fā)現她在沙發(fā)上熟睡,而不是站在我的床邊凝視。第二天早晨,我發(fā)現她在廚房忙碌,
但這次沒有過度討好,只是簡單的吐司和咖啡?!爸x謝,”她說,眼神清澈,“為了所有事。
”“不客氣,”我微笑,“朋友就是干這個的。”她回以微笑,那笑容不再令人不安,
而是溫暖而真實,我知道前面的路還很長,但也許,只是也許,
我們都能找到各自需要的救贖。陪阮雨晴去警察局的那天,陽光異常刺眼。她走在我身邊,
不再是那個蜷縮在公園長椅上自殘的女孩,而是一個挺直腰桿的年輕女性。
只是她偶爾的顫抖和頻繁回頭張望的動作,暴露了內心的不安?!八麜艿綉土P嗎?
”在警察局門口,她突然停下腳步問我。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
斟酌著回答:“限制令至少能讓他不能接近你,如果他違反了,警察會介入。
”她咬了咬下唇,黑眼睛里閃過一絲我熟悉的光芒,那種曾經令我心驚的偏執(zhí)?!安粔颍?/p>
”她低聲說,“遠遠不夠。”我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法律程序就是這樣,緩慢但有效,
暴力報復只會傷害到你自己?!彼ь^看我,眼神漸漸柔和,“你總是這么理性,對嗎?
從不失控。”“職業(yè)習慣。”我微笑,試圖緩解氣氛,“走吧,把事情辦完,我請你吃午飯。
”警察局里的流程比想象中順利,李浩之前就有過騷擾前科,警方很快受理了阮雨晴的申請。
走出警局時,她手里攥著那張限制令,像是握著一把無形的劍?!案杏X好些了嗎?”我問。
她點點頭,然后出乎意料地挽住我的手臂,“謝謝你,
不只是為了今天.....為了所有的一切?!边@個動作讓我身體微微一僵,過去幾個月,
我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適當的肢體距離,避免任何可能引發(fā)她依賴或我內疚的接觸。但此刻,
她的觸碰自然得像是多年的朋友,而非曾經的病患。我猶豫片刻,最終沒有抽出手臂。
我們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館。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木桌上,
阮雨晴的臉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生動,我注意到她今天化了淡妝,黑發(fā)整齊地扎成馬尾,
與當初那個陰郁的少女判若兩人?!皶甑墓ぷ髟趺礃??”我問,試圖找個安全的話題。
“還不錯?!彼龜噭又媲暗谋Х?,“老板說我整理書籍很有天賦,你知道,
按主題、作者、甚至.....顏色排列?!彼器锏匦α?,
顯然記得當初擅自重組我書架的事。我也笑了,“看來你的‘特殊才能’找到了用武之地。
”“程默,”她突然正色,“我想問你一件事?!薄班??
”“那天.....在我最糟糕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放棄我?”她的眼睛直視我,
“你知道的,當我威脅自殘,跟蹤你,甚至.....站在你床邊,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該報警或逃得遠遠的。”這個問題像一把小刀,
精準地刺入我最柔軟的回憶,我放下叉子,思考該如何回答?!白畛跏锹殬I(yè)本能,
”我最終誠實地回答,“后來.....我看到你眼中的痛苦,不只是瘋狂,
那讓我想起...”“想起什么?”“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林小雨。
”這個名字從我口中滑出,帶著多年未觸碰的鈍痛,“她有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
在我們大四那年.....她選擇了結束生命。”阮雨晴的瞳孔微微擴大,
“所以我是.....某種替代品?”“不,”我搖頭,“你是你自己,
但也許.....正因為我沒能救小雨,我更加確定要救你。”她伸手覆上我的手,
溫暖而堅定,“你救了我,程默,比你知道的更多?!蹦且豢蹋柟庹赵谖覀兘化B的手上,
某種無聲的理解在空氣中流動。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得出奇。阮雨晴每周會發(fā)幾條短信,
偶爾約我喝咖啡,內容無非是書店的趣事或她參加的繪畫班,
她終于找到了情緒表達的健康方式。我則忙于診所日益增多的工作,
有時深夜才看到她的信息,但總會回復。表面上看,她已經成為一個功能健全的年輕人。
只有一點異常,每次見面,她總能準確地說出我最近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
甚至我午餐吃了什么。當我疑惑地挑眉,她只是神秘地微笑:“我有我的消息來源。
”我知道她仍在一定程度上“關注”我的生活,但相比過去的極端行為,
這種程度的執(zhí)著我選擇視而不見,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完美的小習慣。直到那個暴雨夜。
我剛結束一個特別艱難的心理咨詢,一個十五歲女孩,自殘成癮,
眼神空洞得讓我想起初遇時的阮雨晴。走出診所大樓時,雨點像銀針般刺向地面,
我站在屋檐下,猶豫是否該冒雨沖去停車場。這時,手機震動,是阮雨晴的短信:“向左看。
”我轉頭,看到她撐著一把黑傘站在不遠處,雨幕中如同一幅水墨畫。我跑向她,鉆進傘下,
突然意識到我們靠得太近,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茉莉香氣?!澳阍趺粗馈薄拔艺f過,
”她微笑,“我有我的消息來源?!比缓笱a充,
“其實是看到你早上發(fā)的朋友圈說今天有重要咨詢,猜你會加班?!眰阆碌目臻g有限,
我們不得不緊挨著走,她的肩膀貼著我的手臂,溫度透過濕漉漉的衣料傳來。
“你應該提前告訴我,”我說,“這么大的雨?!薄跋虢o你個驚喜。
”她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而且.....我今天需要見你?!薄鞍l(fā)生什么了?
”她搖搖頭,“不是壞事,等到了再說?!蔽覀內チ怂男」?,這是我第一次受邀。
空間不大但整潔溫馨,墻上掛著她自己的畫作,大多是黑暗與明亮色塊的碰撞,充滿生命力,
唯一不協調的是門上加裝的三道鎖?!袄詈朴殖霈F了?”我立刻聯想到最壞的可能。
“不是他。”她遞給我干毛巾,“是.....我有個決定想告訴你?!蔽也林^發(fā),
等待下文,她卻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像只困獸。“阮雨晴?”“我想去上大學?!彼蝗徽f,
“心理學專業(yè),明年春季入學。”我愣住了,“這.....太棒了!”“是你啟發(fā)了我,
”她終于停下腳步,眼睛閃閃發(fā)亮,“我想幫助像我一樣的人,當然,
我需要先通過同等學力考試.....”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擁抱她,
“你會是個出色的心理咨詢師?!彼谖覒阎薪┯擦艘凰?,隨后放松下來,輕輕回抱。
“謝謝你,”她低聲說,“給了我重新開始的可能。”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有多為她驕傲,
這個曾經用刀片與鮮血表達痛苦的女孩,現在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雨聲漸小,我準備告辭,
她送我到門口,猶豫了一下,“程默.....如果,我是說如果,
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阮雨晴’,而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你會失望嗎?
”我明白她問題的真正含義。她在問:當我痊愈,不再需要你拯救,你還會在乎我嗎?
“阮雨晴,”我認真地說,“我喜歡的從來就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的痛苦。
”她的眼睛在昏暗門廊燈下像兩顆黑曜石,閃爍著我看不懂的光芒。“晚安,程默。
”她最終說,輕輕關上了門?;丶业穆飞?,雨已經停了,
但我的思緒仍停留在她那句“如果我不再是你的阮雨晴”。曾幾何時,
“拯救她”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完全康復.....我會失去什么?
這個念頭讓我莫名心悸。兩周后的深夜,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阮雨晴”,
但接通后卻是一個陌生男聲?!澳憔褪浅棠??”聲音帶著醉意和惡意,“小雨的‘救世主’?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袄詈?,你怎么有她的手機?”“因為她就躺在我旁邊啊,
”他惡劣地笑著,“睡得可香了,要不要聽聽她的呼吸聲?”我猛地站起身,大腦飛速運轉。
“你違反了限制令,我馬上報警。”“報啊,”他嗤笑,“等警察來了,我和小雨早走了,
她自愿跟我見面的,手機也是自愿給我的,情侶吵架而已,警察能怎樣?
”我一邊用另一部手機發(fā)短信給熟悉的警官,一邊保持通話,“讓她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