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飯廳里，姜霜白忽然將筷子擱下，眼眶泛紅望向主位上的姜父：
“爹爹，我的膝蓋好像比昨日更疼了，真擔(dān)心參加不了后日的春日宴?！?/p>
她話音帶著哭腔，蒼白的臉色更添楚楚可憐。
柳姨娘連忙攬住女兒肩膀，指尖輕撫她發(fā)頂：
“莫怕，定能趕得上。府里最好的大夫都請來了，明日再讓你爹爹去求兩張宮里的傷藥。”
姜父眉頭緊皺，伸手拍了拍女兒手背：
“放心，到時候便是背，爹爹也把你背過去。”
他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末席的姜卿吟，目光如刀：
“這就是你的目的？”
姜卿吟正低頭用膳，聞言抬眼：“女兒不明白父親所言何事?！?/p>
“別裝糊涂！”
姜父重重將茶盞擱在桌上，濺出的茶水在紅木桌面上暈開深色痕跡。
“你不就是怕你妹妹去了，搶了你的風(fēng)頭？真沒想到，平日里看著文靜，心思竟如此歹毒！”
姜卿吟冷笑一聲，擱下碗筷：
“父親若執(zhí)意這么想，女兒無話可說。”
“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tài)度？”
姜父猛地拍桌，震得碗碟叮當(dāng)作響，“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好好反省！”
姜霜白拽住父親衣袖，語氣帶著哭腔：
“算了爹爹，跪那么久太疼了，姐姐還要去宮宴呢……”
柳姨娘卻掩著帕子輕笑：“誰讓她不為你求情？霜霜，莫要心軟?！?/p>
“還不快去！”姜父怒目圓睜。
姜卿吟挺直脊背，語氣冷若冰霜：“我沒做錯任何事，憑什么罰我？”
“還敢頂嘴？！”
姜父正要喚小廝，門外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老爺！宮里的龐嬤嬤來了！”下人滿頭大汗沖進來通報。
“龐嬤嬤？”
姜父神色一凜，“她來做什么？”
話音未落，龐嬤嬤已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踏入廳內(nèi)，金絲繡著纏枝蓮紋的披風(fēng)隨著動作輕擺：
“自然是來教姜大姑娘禮儀規(guī)矩的?！?/p>
她眼角余光掃過廳內(nèi)眾人，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
姜父愣了愣：“這些事，卿卿不是自幼便開始學(xué)了？”
“姜老爺糊涂了?！?/p>
龐嬤嬤指尖摩挲著護甲，聲音不疾不徐，“姜大姑娘可是皇后欽定的太子妃，自然要仔細些。
若是春日宴上出了差錯，皇后娘娘怕是要怪罪……”
她尾音拖得極長，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姜父。
姜父神色驟變，下意識挺直腰板：“是是，有勞龐嬤嬤費心。
卿卿，還不隨嬤嬤去？好好學(xué)，莫要丟了姜家的臉?！?/p>
姜卿吟垂眸行禮，余光瞥見柳姨娘驟然煞白的臉色，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龐嬤嬤拍了拍手，廊下傳來木輪碾過青磚的聲響。
幾個小廝弓著背，將描金朱漆的大箱子抬進飯廳，檀木箱角撞在門檻上發(fā)出悶響。
姜父猛地站起，袖中茶盞晃出漣漪：
“這是......怎么回事？”
龐嬤嬤慢條斯理掏出手帕按了按唇角：
“老身聽說，姜大姑娘每月月錢不過二兩銀子？”
她刻意拉長尾音，掃過柳姨娘驟然繃緊的面皮，“皇后娘娘心疼未來兒媳，特賜黃金百兩，另有珠寶玉石、綾羅綢緞。”
箱蓋開啟的剎那，珠光驟然漫開。
赤金累絲點翠步搖垂著東珠流蘇，羊脂玉鐲堆疊在織錦軟墊上，月白軟緞里裹著西域進貢的纏枝蓮紋金線衣料。
姜霜白“呀”地輕呼一聲，攥著柳姨娘的衣袖往前探身：
“太子妃竟有這許多好東西，好生羨慕姐姐！”
姜卿吟倚著椅背，面上云淡風(fēng)輕。
抬眼時，眼尾漫著層薄霧似的笑意：“妹妹若喜歡，改日挑兩件去?！?/p>
“使不得使不得！”
柳姨娘猛地按住女兒手背，腕間銀鐲相撞發(fā)出脆響，“這是皇后娘娘的賞賜，我們哪敢僭越？”
她堆起笑看向龐嬤嬤，“倒是嬤嬤舟車勞頓，可要在府里用些點心？”
龐嬤嬤卻恍若未聞，輕拍姜卿吟的手背：“太子妃金枝玉葉，往后再有人苛待......”
她意味深長地瞥向姜父，“老身可要回宮稟明皇后娘娘了?！?/p>
姜父喉結(jié)動了動，方才鐵青的臉色褪成青白：
“嬤嬤說的哪里話！卿卿是姜家嫡女，自小......”
“自??？”
龐嬤嬤突然輕笑，眼角皺紋里都藏著鋒芒，“老身倒聽說，姜府嫡女常年住在西廂房，連冬炭都要比旁人少半簍？”
她袖中滑落張素箋，輕飄飄落在姜父面前，“這是太子妃每月用度清單，姜老爺可要仔細瞧瞧？”
姜霜白的指尖掐進掌心。
她忽地撲到姜卿吟膝邊，發(fā)絲掃過金線裙裾：
“姐姐莫怪爹爹，都是霜霜不好，總?cè)墙憬闵鷼?.....”
姜卿吟垂眸望著膝上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忽然伸手撫上她鬢邊珍珠花：
“妹妹說什么胡話？”
她的拇指輕輕擦過姜霜白眼角，“這淚珠子，可別弄臟了新衣裳?！?/p>
柳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桌布更白，指甲深深掐進椅把。
龐嬤嬤見狀撫掌而笑：“到底是未來太子妃，這氣度......”
她朝小廝使個眼色，“把剩下的箱子都抬去東跨院，仔細著，皇后娘娘賜的霞影紗可碰不得半點灰?！?/p>
待眾人退盡，姜父攥著清單的手仍在發(fā)抖。
“卿卿......”他聲音沙啞，“這些年......”
“父親不必多言?！?/p>
姜卿吟福了福身，鬢邊珍珠隨著動作輕晃，“明日還要隨龐嬤嬤學(xué)規(guī)矩，女兒先告退了?！?/p>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