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流云居天色愈濃,進屋前寧婳瞥了眼西南角的房子。
還點著燈。
公儀修當年進士及第高中探花,想必小胥也在挑燈苦讀吧。
“文影,你去廚房拿些宵夜給小胥,然后就早點休息吧?!?/p>
“是,娘子?!蔽挠靶袆永涞赝讼?。
文心以為寧婳支開文影是為了問她表小姐和公子的事,然而她還是想多了。
寧婳只是問了些明園的人際關系,譬如今天席上都是哪家的娘子,有什么禁忌之類。
芒歲還在裝病,所以今晚是文心值夜。
寧婳沐浴完趴在窗口看荷花,一雙眼睛也像被水洗過,亮晶晶的。
月光灑在她身上,天地都顯得溫柔。
“文心,荷花不是夏季才開嗎?現(xiàn)在才三月,它們怎么已經開花了?”
“回娘子,池子有溫泉水注入,一年四季都開花的?!?/p>
“真好呀?!?/p>
寧婳透過這些常開不敗的荷花,仿佛看到了公儀修的少年時代。
于繁華都城金尊玉貴長成的翩翩公子,文成武就,容姿絕艷,該是多么的意氣風發(fā)。
不像她,連這個帶點兒書香氣的名字,都是爹娘跑幾十里向隔壁鎮(zhèn)上的秀才求來的呢。
見她忽然變得低落,文心關切道:”娘子是想公子了嗎?”
被這么一問寧婳有些心虛,她在想爹娘,沒想公儀修。
可能是因為人趨利避害的本能。十歲之后她抗拒流離失所,十四歲之后抗拒女工,現(xiàn)在她又開始抗拒回憶婚后那兩年。
縣衙的事很忙,公儀修總是很晚才回來。
如果她醒著,公儀修就會纏著親她昵;如果她已經睡下,公儀修就會緊緊將她抱在懷里一同入眠。
到了休沐的日子,他會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彈琴、畫畫,然后不知怎么就又糾纏到榻上。
他明明有潔疾,卻格外喜歡和她身體接觸。
寧婳有些好笑地想,她剛來到文呂縣的時候,蓬頭垢面連乞丐都不如,他是怎么忍心下手撿她上馬車的呢?
怕不是回去后,叫人把馬車洗了十遍?
她問公儀修,公儀修以手撐頭、靠在她肩上作無奈狀:“為夫也沒有辦法啊?!?/p>
“誰叫你倒在城門口呢?治地境內有流民當街攔馬、生死未卜,我這個新任縣令當然要管了?!?/p>
寧婳被他逗笑,配合地說道:“那要謝謝夫君了,換了旁人定將我一腳踢開獨自進城?!?/p>
“嗯?!惫珒x修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即便他深知文呂縣富庶,他不救寧婳也不會餓死,只要擦干凈臉就會有大把的人收留她。
他甚至得寸進尺,順勢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目光對視。
“娘子別忘了,你持簪傷人也是為夫心軟才免去一頓板子,說說,這般大恩大德,娘子要怎么報答我?”
如此近距離的挑逗,寧婳呼吸亂得不成樣子,試圖低頭掩飾又動彈不得,咬唇瞪他,還沒說話就被深深吻住,再沒了抵抗之力。
寧婳晃晃腦袋,怎么一想起他就是這些事!有他這樣當夫君的嘛,在外一本正經,回家就這么不正經!
賭氣關上窗戶去睡覺又被文心攔住。
“娘子頭發(fā)還沒干,現(xiàn)在睡覺怕是明早要頭疼。”
寧婳想,我現(xiàn)在就頭疼了。
兩年親密無間的日子,一旦開頭,回憶便像潮水般紛至沓來。她早習慣了公儀修的存在,盡管存心忘記,也有了思念他的本能。
不能用睡覺轉移注意力,寧婳沮喪地再次把窗戶打開。
文心從行李中拿出毯子給她披上。
“娘子小心著涼?!?/p>
雖然猜到結局,寧婳還是不死心地說:“你站了一天,現(xiàn)在也沒有旁人,就坐在矮凳上陪我說說話吧。”
“奴婢不累?!?/p>
果然。寧婳低聲呢喃了一句,聲音很小,本該由風吹走。
但文心耳力極好還是聽清了。
她說:“又不是鐵打的,怎么會不累呢……”
寧婳用手梳攏著頭發(fā),兀自忙活了半晌才把頭發(fā)風干。
然后跳到地面對文心說:“這下我真困了,好文心,你別在屋外,就到外間的軟榻上睡吧,我一個人害怕?!?/p>
文心哪兒聽不出她在撒謊,但對上她眼巴巴的表情,只好僵著脖子說了聲“是”。
文心合衣躺在外間,不一會兒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砭d長的呼吸聲。
她似乎知道公子為什么這么牽掛娘子了。
娘子看上去安靜木訥,其實很會撒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