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混合著木炭灰燼與蛋白質(zhì)過度焦糊的刺鼻氣味,如同實質(zhì)的拳頭,狠狠砸在林小樂剛經(jīng)歷過穿越震蕩、尚未完全清醒的鼻腔里。他眼前發(fā)花,耳朵嗡嗡作響,剛才“天降正義”砸翻人家攤位的沖擊力,以及隨后和那魁梧攤主雞同鴨講、比手畫腳的混亂場面,已經(jīng)耗盡了他所剩無幾的腎上腺素。此刻,他癱坐在冰冷潮濕、混雜著油污和泥土的汴梁街頭,后背靠著被撞歪的攤車木架,感覺骨頭縫里都在叫囂著散架。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試圖活動一下酸痛的脖頸,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牢牢盯住。
那被他砸翻的攤主——一個身高八尺、膀大腰圓,此刻卻縮得像只受驚鵪鶉的漢子,正手忙腳亂地從一地狼藉中搶救他的“寶貝”。那是什么寶貝?幾塊黑黢黢、形狀可疑的……肉?它們散落在同樣黑乎乎的炭塊和灰燼里,像幾塊剛從火災現(xiàn)場刨出來的焦炭。漢子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撿起來,吹掉表面的灰,又用臟得看不出原色的袖口擦了擦,臉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活像捧著的不是幾塊焦肉,而是他家祖?zhèn)鞯挠耔怠?/p>
林小樂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一半是穿越帶來的生理不適,另一半則純粹是眼前這“美食”帶來的精神污染。
那漢子——林小樂腦子里自動給他貼上了“王大錘”的標簽,因為這形象實在太貼切了——似乎感覺到了林小樂的注視,猛地抬起頭,一雙銅鈴大眼里還殘留著驚魂未定和深深的戒備。他下意識地把那幾塊“焦炭肉”往懷里藏了藏,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咕噥聲,眼神在林小樂身上那套格格不入的沖鋒衣褲和運動鞋上掃來掃去,充滿了看妖怪的警惕。
林小樂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努力傳達著“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的信息。他指了指地上翻倒的攤車,又指了指自己,做了個“扶起來”的手勢。
王大錘眼神閃爍,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讓這個“天降災星”離自己的寶貝攤子遠點比較安全,這才笨拙地彎下腰,和林小樂一人一邊,費力地把那吱嘎作響、眼看就要散架的破攤車扶正。
攤車復位,那股混合著劣質(zhì)油脂、生肉腥臊和濃烈焦糊味的“復合型生化武器”氣味更加肆無忌憚地彌漫開來。林小樂捂著鼻子,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王大錘搶救出來的、此刻正被珍而重之擺回攤車案板上的“作品”上。
離得近了,視覺沖擊力更強。
那幾塊肉,顏色深褐近黑,表面覆蓋著一層不均勻的、令人作嘔的焦糊硬殼,邊緣處甚至能看到碳化的細小顆粒。肉的紋理?不存在的,早已被粗暴的火力和缺乏技巧的翻烤破壞殆盡。更致命的是,一股原始、濃烈、未經(jīng)任何處理的羊肉膻味,頑強地穿透了焦糊的外殼,混合著劣質(zhì)油脂反復加熱后的哈喇味,形成一股極具攻擊性的、直沖天靈蓋的“異香”。
這……這也能叫烤肉?!
林小樂感覺自己的職業(yè)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毀滅性的侮辱!
他,林小樂,雖然在現(xiàn)代社會只是個被甲方蹂躪、被城管追得滿街跑的苦逼小攤販,但論起烤肉的手藝,那可是浸淫多年、融會貫通、自成一派的!他對食材的敬畏,對火候的精準把控,對香料運用的理解,早已刻進了骨子里。他烤的肉串,色澤金黃焦褐,油花滋滋作響,肉質(zhì)外焦里嫩,香料的氣息恰到好處地激發(fā)肉香而不喧賓奪主,那是能讓最挑剔的食客在深夜排隊也要嘗一口的煙火人間味!
可眼前這是什么?是食材的酷刑!是對火焰的褻瀆!是對“烤肉”這兩個字赤裸裸的侮辱!
一股無名火“噌”地從林小樂心底竄起,瞬間燒光了他殘存的理智和穿越客該有的謹慎。職業(yè)廚師的尊嚴和對美食的純粹熱愛,讓他忘記了身處何地,忘記了語言不通,忘記了對方那能一拳打死牛的體格。
“暴殄天物!簡直是暴殄天物?。 绷中访偷卣酒鹕?,指著案板上那幾塊黑炭,聲音因為極度的痛心和憤怒而拔高,甚至帶上了破音。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是現(xiàn)代漢語,“你管這玩意兒叫烤肉?你這是在犯罪!是在謀殺這些可憐的羊肉!火候呢?翻面呢?去腥呢?最基本的處理呢?我的天!這膻味!這焦糊味!豬食都比這強!不,連豬都不吃這個!”
他一邊吼,一邊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臉上表情扭曲,痛心疾首到了極點,仿佛看到絕世名畫被人拿去糊了墻。
王大錘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又把攤車撞翻。他聽不懂林小樂在吼什么,但對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嫌棄、憤怒和……仿佛看到一坨不可名狀之物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妖怪”在罵他?在罵他的烤肉?
一股委屈和憤怒也涌上王大錘的心頭??這肉!這炭!都是他花了血汗錢買來的!雖然賣得不好,雖然味道是有點……那個啥,但這可是他賴以糊口的營生!是他在這個偌大的汴梁城里掙扎求生的希望!這個砸了他攤子、長得怪模怪樣的家伙,憑什么這么嫌棄他的心血?
“你……你懂個甚!”王大錘也梗著脖子,用帶著濃重汴梁口音的官話吼了回去,唾沫星子差點噴到林小樂臉上,“俺這炙肉,祖?zhèn)鞯氖炙嚕∠愕煤?!你……你個妖人,砸了俺的攤,還敢嫌棄俺的肉!賠錢!不然俺……俺報官抓你!”
一個吼著字正腔圓的現(xiàn)代漢語,一個吼著汴梁土話,兩人如同憤怒的公雞,在彌漫著焦糊膻腥氣味的破攤前,上演著一場徹頭徹尾的雞同鴨講。王大錘揮舞著拳頭,氣勢洶洶,但眼神深處依舊藏著對這個“能召喚天火(雖然只是砸下來)”的怪人的畏懼。林小樂則完全沉浸在職業(yè)性的憤怒里,指著那“焦炭肉”,手指都在發(fā)抖。
“祖?zhèn)??祖?zhèn)飨聛砭瓦@水平?祖宗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林小樂氣得口不擇言,他猛地抓起案板上其中一塊最小的、相對不那么焦黑的肉塊,湊到王大錘鼻子底下,另一只手拼命扇風,試圖讓那股濃郁的膻味直沖對方天靈蓋,“聞聞!你好好聞聞!這味兒!這能是人吃的?牲口棚里都比這香!火大了!烤老了!沒翻面!鹽都沒抹勻!就這?還敢要錢?白送都沒人要!”
王大錘被那近在咫尺的肉塊和更加濃郁的膻味熏得下意識后仰,臉憋得通紅。他當然知道自己烤的肉味道不好,不然也不會生意慘淡到快餓死。但被一個“妖怪”如此直白地、指著鼻子罵“豬食不如”、“牲口都不吃”,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尤其對方還拿著他的肉!
“你!你放下!”王大錘又羞又怒,伸手就要去搶林小樂手里的肉塊。
林小樂靈活地一縮手,避開了。他看著王大錘那張憋屈、憤怒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慚的臉,再看看手里這塊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肉,再看看案板上那幾塊更大的“黑炭”,一個大膽的、近乎荒謬的念頭,伴隨著胃部強烈的空虛感,猛地竄了出來。
砸了人家的攤,理虧。
餓得快前胸貼后背,急需補充能量。
最重要的是——他林小樂,一個烤肉大師,無法容忍如此“慘絕人寰”的食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存在!這是對美食的褻瀆,對他專業(yè)尊嚴的踐踏!
必須撥亂反正!必須拯救這些可憐的羊肉!必須……順便填飽自己的肚子!
“呼……”林小樂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滿腔的職業(yè)怒火和吐槽欲望。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和一些,甚至擠出一個極其僵硬的、帶著點討好的笑容。他把手里那塊“罪證”輕輕放回案板,然后指了指那堆黑炭肉,又指了指自己,再做出一個“劃開”和“烤”的手勢,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力點頭,眼神無比真誠地看向王大錘。
意思很明確:別吵了,我砸了你的攤,我認。讓我來重新烤這些肉,烤好了給你嘗嘗(當然主要是自己吃),算賠罪!
王大錘愣住了,銅鈴大眼里充滿了困惑和深深的懷疑。這妖怪……想干嘛?要動他的肉?他想吃?還是想下毒?剛才還罵得狗血淋頭,現(xiàn)在又要烤?這妖人行事,果然詭異莫測!
林小樂見他不信,急得抓耳撓腮。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同樣黑乎乎的炭塊,還有王大錘那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烤爐——一個破陶盆里裝著些半死不活的炭火。他靈機一動,蹲下身,撿起幾根還算完整的、相對干凈的木炭(盡量避開那些沾了油污和泥土的),又指了指烤爐里的火。
他先是模仿王大錘剛才笨拙烤肉的姿勢——把肉塊直接懟到火苗上方,然后夸張地做出肉塊迅速變黑、冒煙的樣子,接著捂住鼻子,做出被熏暈的痛苦表情(表示:你烤得不對,會焦,會臭?。?。
然后,他換了個姿勢。他拿起一塊木炭,懸空放在烤爐上方一段距離(模擬合適的火候高度),另一只手做出緩慢、勻速翻動“肉塊”的動作,臉上露出專注、享受的表情,最后湊近鼻子深深一嗅,做出無比陶醉的樣子,豎起大拇指!
“火!不能太大!不能太近!要這樣!翻!慢慢翻!懂不懂?這樣烤,才香!才好吃!”林小樂一邊比劃,一邊用盡可能慢的語速,夾雜著幾個他覺得可能古今通用的詞,“火……翻……肉……香!好吃!”
王大錘瞪大眼睛,看著林小樂那套極其生動、甚至有些滑稽的“啞劇表演”。那意思……他好像有點明白了。這妖怪……在教他烤肉?嫌他烤得不好?
一股不服氣夾雜著強烈的好奇心涌了上來。他烤的肉確實難吃,他自己知道。但這妖怪……難道真有別的法子?看他那套手勢,好像……有點門道?而且,他那最后陶醉的表情,不像是裝的……難道他烤的肉,真能那么香?
再看看林小樂那張雖然狼狽但眼神異常明亮和篤定的臉,王大錘心里的天平開始傾斜。反正這些肉也賣不出去,砸都砸了,讓這妖怪試試?萬一……萬一真能變好吃呢?就算不好吃,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是肉徹底毀了,跟現(xiàn)在也沒啥區(qū)別。要是這妖怪敢?;印?!他王大錘的拳頭也不是吃素的!
“你……你真會?”王大錘甕聲甕氣地問,帶著濃濃的懷疑,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點位置,眼神示意了一下案板上的肉和烤爐。
成了!
林小樂心中狂喜,差點淚流滿面。溝通障礙再大,也阻擋不了一個吃貨對拯救美食的決心!他立刻點頭如搗蒜,拍著胸脯(學著剛才王大錘的樣子),眼神無比堅定:“會!包好吃?。˙ro, trust me!)”
他不再廢話,挽起沖鋒衣的袖子,露出相對白皙的手臂——這又引來王大錘一陣驚奇的打量。林小樂深吸一口氣,無視了那刺鼻的膻味和焦糊氣,目光銳利地掃過案板上的“食材”。
第一步,清洗!這肉塊表面沾滿了灰燼和不明污漬,不洗不行!
他立刻扭頭看向王大錘,做出一個“搓洗”的動作,然后急切地四下張望。水呢?洗肉的水呢?
王大錘這次反應倒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遲疑了一下,從攤車底下摸索出一個豁了口的破陶罐,里面裝著半罐渾濁的、漂浮著可疑雜質(zhì)的水。這就是他平時“清潔”用的水。
林小樂看著那罐“泥湯”,眼前又是一黑。這水……洗肉?洗完了還能吃嗎?他強忍著吐槽的欲望,指了指水,又做了個劇烈搖頭和“不行”的手勢,然后做出尋找干凈水源的樣子。
王大錘撓撓頭,似乎明白了林小樂嫌水臟。他猶豫片刻,指了指不遠處蘇月娘那緊閉的院門,又做了個“討要”的手勢。意思是,干凈的飲用水得去蘇娘子那里要。
林小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想起了那個在混亂中短暫出現(xiàn)、眼神帶著好奇和同情的溫婉女子。要水?現(xiàn)在去敲門?太耽誤時間了!他餓!而且,那點水估計也洗不了幾塊肉。
算了!條件艱苦,只能將就!林小樂一咬牙,指了指破陶罐里的水,又指了指肉,示意:就這個吧,湊合洗!
他不再猶豫,直接抓起一塊最大的、相對沒那么焦黑的肉塊(主要是膻味輕一點),忍著惡心,在渾濁的水里快速涮了涮,勉強沖掉表面的浮灰和大的炭粒。至于深層清潔?別想了!
下一步,改刀!這肉塊太大太厚了,直接烤外面焦了里面都不一定熟!必須切小塊!
林小樂立刻看向王大錘,做出了“切”的手勢。
王大錘這次心領神會,趕緊從攤車角落里摸出一把……刀?
林小樂看到那“刀”的瞬間,瞳孔地震,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那能叫刀嗎?!那是一塊銹跡斑斑、厚得離譜、刃口鈍得像根鐵尺的破鐵片!刀柄纏著臟兮兮的布條,勉強能讓人握住。這玩意兒別說切肉,切豆腐都費勁!這簡直就是對“刀”這個字的侮辱!是廚房界的恥辱!
“這……這玩意也能切肉?!”林小樂指著那把“鐵尺”,聲音都變調(diào)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崩潰,“大哥!你這刀是從哪個廢品回收站撿來的?還是祖?zhèn)飨聛砭蜎]磨過?這刃口比城墻還厚!用它切肉?你是打算把肉砸成肉醬還是打算練鐵砂掌?”
王大錘看著林小樂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把“家傳寶刀”,臉上也有些掛不住。這刀……是鈍了點,但……但能用??!他平時不就是這么切肉的?雖然切得厚薄不均,塊頭巨大……
林小樂痛苦地扶額,感覺自己穿越后的第一場“廚藝秀”,就要被這把破刀給毀了。他強忍著把這“鐵尺”扔進汴河的沖動,認命地伸出手,示意王大錘把刀給他。
王大錘遲疑地把刀遞了過去。林小樂接過那沉甸甸、冰冷粗糙的“鐵尺”,入手的感覺讓他心都涼了半截。他試著用拇指輕輕刮了一下刃口……好家伙,別說刮手了,連點感覺都沒有!鈍得令人發(fā)指!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塊勉強洗過的、濕漉漉的羊肉按在同樣油膩膩、布滿刀痕的案板上。雙手緊握那沉重的刀柄(手感差到極點),高高舉起,瞄準肉塊的紋理(如果那還能叫紋理的話),用盡全身力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狠狠劈了下去!
“哐!”
一聲沉悶的巨響,刀刃深深嵌入了木頭案板里!肉塊被巨大的力量砸得歪向一邊,邊緣處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子,根本就沒切斷!
林小樂:“……”
王大錘:“……”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劣質(zhì)油脂滴在炭火上發(fā)出的“滋滋”聲,像是在無情地嘲諷。
林小樂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他憋著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那把頑固的“鐵尺”從案板里拔出來。再看那塊可憐的羊肉,被砸得有點變形,但離“切塊”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股濃重的挫敗感和對這個原始烹飪環(huán)境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小樂。他拎著那把廢鐵,看著案板上那塊頑固的羊肉,再看看旁邊那堆散發(fā)著膻味的“焦炭”,最后目光落在王大錘那張寫滿“你看,俺就說俺的刀能用吧?是你力氣太??!”的憨厚(且欠揍)的臉上。
他穿越過來,不是為了用這破刀跟一塊羊肉玩命吧?!
**(懸念結(jié)尾)**
林小樂握著那把沉重、冰冷、鈍得令人絕望的“鐵尺”,手臂因為剛才的奮力一劈而微微顫抖。案板上,那塊被砸得有點變形的羊肉,像是對他無聲的嘲諷。劣質(zhì)油脂滴在炭火上發(fā)出的“滋滋”聲,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塊頑固的羊肉,落在王大錘臉上。那張憨厚的臉上,此刻除了殘留的驚懼和戒備,還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看吧,俺的刀沒問題,是你不行”的意味?
一股邪火“噌”地又從心底燒了起來,瞬間壓過了挫敗感。不行!不能認輸!他林小樂,現(xiàn)代烤肉攤小王子,難道要被一塊羊肉和一把破刀打?。磕且蔡珌G穿越者的臉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把刀甩到王大錘臉上的沖動。目光再次掃過案板,落在那堆被王大錘搶救回來的“焦炭”上。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些已經(jīng)烤焦的肉塊,雖然外層碳化嚴重,但最中心的部分……或許還有救?至少比這塊生肉更容易處理?
他立刻放下那把沉重的廢鐵,伸手抓起其中一塊相對小些、焦糊層沒那么厚的“炭塊”。入手堅硬粗糙,帶著灼人的余溫和濃烈的焦糊膻味。他掂量了一下,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好!生肉切不動是吧?”林小樂咬著牙,對著那塊頑固的生羊肉,也像是在對著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宣戰(zhàn),“老子先拿你這烤廢了的‘成品’開刀!”
他不再看王大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手中這塊“焦炭”上。他需要一個工具,一個能把這堅硬外殼撬開、剝掉的工具!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簡陋的攤車——油膩的案板、散落的炭塊、破陶罐、臟水……
有了!
林小樂眼疾手快,從散落的炭塊堆里,撿起一塊相對扁平、邊緣帶著點銳利棱角的碎木炭!這玩意兒,勉強可以當個刮刀!
他不再猶豫,左手緊緊握住那塊滾燙的“焦炭肉”(燙得他齜牙咧嘴,但忍住了),右手拿著那塊邊緣鋒利的碎木炭,對準焦糊最厚、碳化最嚴重的部分,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技巧,狠狠地刮了下去!
“嚓——!”
刺耳的刮擦聲響起,一片片漆黑的碳屑如同下雪般簌簌落下。
王大錘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這妖人……在干嘛?他……他在刮俺烤的肉?!俺的寶貝烤肉!雖然難吃,但也不能這么糟蹋?。∷乱庾R地就想上前阻止。
“別動!”林小樂頭也不抬,厲喝一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他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手中的碎木炭就是他的柳葉刀,每一刮都精準而有力,目標明確——去除所有碳化、焦苦、無法入口的部分!
汗水從他額角滲出,混合著臉上的灰塵,留下幾道滑稽的痕跡。手臂因為用力而緊繃,沖鋒衣下的肌肉線條隱約可見。他刮得又快又狠,黑色的碎屑不斷飛濺,落在他的衣服上、手上,甚至臉上。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塊在“酷刑”下逐漸顯露真容的肉塊。
王大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林小樂那股突如其來的、近乎瘋狂的專業(yè)氣勢震懾住了。他呆呆地看著,看著那妖怪用一塊破木炭,像削木頭一樣,一點點削掉自己烤肉的焦黑外殼。這畫面……太詭異了!但同時,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感,也悄然在他心底滋生。這妖怪……到底想做什么?被刮過的肉……會變成什么樣?
林小樂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熟練。隨著焦黑外殼的剝落,一層深褐色、帶著焦痕但明顯是熟肉質(zhì)地的部分露了出來。雖然依舊能聞到殘留的膻味和焦糊氣,但比起之前那令人窒息的黑炭,已經(jīng)好了太多!
終于,林小樂停下了動作,長長吁出一口氣。他手中那塊原本拳頭大小的“焦炭”,此刻只剩下約莫雞蛋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顏色深褐泛紅的內(nèi)核。表面布滿了刮擦的痕跡,賣相依舊慘不忍睹,但至少……它看起來像是一塊能吃的肉了!
他顧不得燙,也顧不得臟,將這塊歷經(jīng)磨難的肉核湊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
濃重的焦糊味和膻味依舊頑固,但……在更深層,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完全掩蓋的、屬于肉類炙烤后應有的焦香,頑強地鉆了出來!
這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光,瞬間點燃了林小樂眼中的火焰!
有戲!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大錘,眼神里充滿了急切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再比劃,而是直接指向王大錘腰間掛著的那個鼓鼓囊囊、油乎乎的粗布小袋子——那是王大錘裝粗鹽的袋子!剛才混亂中,林小樂瞥見他撒過一點點。
王大錘被林小樂那熾熱如火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鹽袋子。鹽!這可是金貴東西!這妖怪要干嘛?
“鹽!快!給我鹽!”林小樂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堅定地指著那個鹽袋。他餓極了,也等不及了!這塊肉核,需要鹽!最基礎的咸味,是喚醒肉香的最后一把鑰匙!
王大錘看著林小樂手中那塊被刮得坑坑洼洼、依舊冒著熱氣的肉核,再看看對方那幾乎要吃人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捂著的鹽袋。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給,還是不給?這妖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最終,對那未知結(jié)果的一絲微弱好奇,以及林小樂眼神中那股近乎偏執(zhí)的、對“食物”的狂熱,壓倒了對鹽的心疼和對“妖怪”的恐懼。他咬著牙,萬分不舍地、慢吞吞地解下鹽袋,用兩根手指極其吝嗇地捏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粗鹽粒,顫巍巍地遞了過去。那表情,活像在割自己的肉。
林小樂哪還管他心疼不心疼,一把奪過那撮寶貴的鹽粒!他屏住呼吸,如同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小心翼翼地將這撮粗糙的鹽粒,均勻地、細細地撒在那塊滾燙的、深褐色的肉核表面!
鹽粒接觸到滾燙肉面的瞬間,發(fā)出極其細微的“嗞啦”聲,一股微不可察的、帶著奇異咸鮮氣息的蒸汽,裊裊升起。
林小樂的心臟,在這一刻,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著那塊被粗鹽覆蓋的肉核,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期待。
這塊歷經(jīng)磨難、幾乎被宣告死亡的肉……
這點粗糲廉價、卻是此刻唯一希望的鹽巴……
能否……能否創(chuàng)造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