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桉不讓醫(yī)生近身。
可她的雙腳跑出去的時候被石子磨破了,全是血,床單上有她踩出來的血印子,她也不在乎,只兩眼放空,盯著底下瞧。
不知底下有什么好瞧的。
但她就是瞧。
“桉桉。”
穆峴拎著醫(yī)藥箱進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腳踝,剛握住,就被應激反應中的喬桉狠狠踹了一下。
“桉桉,是我?!?/p>
穆峴被踹了也不在意,眼底是無盡的心疼,說話的音量都控制的極好,怕嚇到她,只能柔聲細語的哄:“你受傷了,我讓醫(yī)生先走了,這里沒有別人,父親也回去了,這里只有我們,我們兩個人。”
喬桉這才緩緩抬起眼,看向他。
這個和她領證結婚的……丈夫。
丈夫。
她第一次直面這個角色。
她竟原來……是有丈夫的。
“你流血了,”穆峴再次試探性握住她的腳踝,見她沒有抵抗,這才進行下一步動作,為她消毒,包扎,“桉桉不怕,我很快就處理好,不會弄疼你的。”
喬桉任由他握住,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為自己包扎處理傷口。
他很認真。
也很小心。
像是的確怕弄疼她,所以很仔細;又怕她會不耐煩,所以動作速度也很快。
外邊一聲雷響,閃電的光芒忽然照耀下來。
照亮了穆峴精致的五官,而喬桉,看見了他眼底的……真誠。
她故意“嘶”了一聲。
穆峴顯然很慌張,動作都停下來,抬起頭小心翼翼詢問:“很疼嗎?”
“沒有?!眴惕窈鋈恍α诵?。
穆峴一頓。
等穆峴包扎好,收拾了醫(yī)藥箱,喬桉繼續(xù)盯著底下的花圃看,穆峴站在床邊,欲言又止:“桉桉,你如果有事和我說,可以繼續(xù)摁這個鈴鐺,我聽到了會第一時間上樓?!?/p>
這個鈴鐺,喬桉前些天覺得他裝模作樣自導自演,所以故意折騰他,一個晚上摁了幾十次。
喬桉低聲說:“我說了會好好和你過日子,就會好好過日子,你放心,我不折騰你。”
“我不怕折騰,”穆峴說,“我也不覺得是折騰?!?/p>
喬桉莫名其妙就掉了眼淚。
穆峴伸出手細心的給她擦掉,聲音輕顫:“別哭,桉桉。”
“我這樣是不是很丑?”
“不丑,桉桉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姑娘?!?/p>
“你總是騙人?!?/p>
“不騙人,我最喜歡桉桉了?!?/p>
穆峴停頓了一下,補充說:“不管桉桉什么樣子,我都會對桉桉好?!?/p>
喬桉哭的時候眼淚是一行一行落的,她低聲說:“可是我不喜歡你。”
這句話。
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入了穆峴的心臟。
讓他在頃刻之間窒息,停止了心跳,讓他一腔真心踐踏入泥,讓他血淋淋的暴露于陽光之下,讓他剎那間像是被判了死刑。
再無生還的可能。
喬桉目光空洞,一字一句:“我已經(jīng)不會愛任何人了,我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愛蕭徊了,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愛你了,我能做的,只是和你搭伙過日子,僅此而已?!?/p>
穆峴扯了扯嘴角。
他其實是想笑一笑的。
笑著安慰他的小姑娘。
可。
他真的笑不出來了,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知道他現(xiàn)在的模樣一定比哭還難看,他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被喬桉再次狠狠拋棄。
可是他能奢望什么呢?
他又能期望什么呢?
喬桉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喬桉還說愿意和他過日子,哪怕不愛他,哪怕只是搭伙湊對,哪怕……
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賜了。
穆峴從來都不奢求喬桉愛他,從小到大,喬桉的眼里從未有過他,而他卻得到了很多很多,喬桉給了他一個家,一個孩子,一張結婚證書。
夠了。
足夠了。
他覺得很值了,可是他依然痛不欲生,他心痛如絞,他痛到?jīng)]辦法呼吸,明明知道現(xiàn)狀,卻無能為力,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才能讓他好受一點。
思來想去,大概是他……太貪心了吧。
嘴上說著知足,其實貪心不足。
到最后。
穆峴終究是溫和的笑著,安撫喬桉的情緒:“沒事的桉桉,我還有力氣,你不需要做什么,以后我來愛你,好不好?”
……
那之后,喬桉允許穆峴和她睡一張床上。
成年人都有生理需求,喬桉也不例外,之前兩人偶爾也會做愛,只不過每次做完,喬桉都會把穆峴趕下床,不讓他在臥室里留宿,屬于做完了就扔,把他轟到走廊,讓他自己找個地方睡。
但這次不一樣了。
喬桉允許他挨近她。
穆峴也很貼心,她生了孩子,有很多后遺癥,有的時候控制不住小便,會弄臟裙子,穆峴沒有半點嫌棄,細致入微的給她清洗,幫她換上新的裙子。
“臟?!眴惕癜櫭?,握緊手一直在顫。
“不臟?!蹦聧s低聲,“一點都不臟,桉桉?!?/p>
喬桉是淋了雨之后才會變得嚴重,身子不太好了,受創(chuàng)之后生孩子的后遺癥也就變得格外明顯,她不想出門,縮在家里天天盯著樓下的花圃看。
穆峴不知道怎樣安慰她,他說的都是真話。
他真的一點都不嫌棄,更不覺得臟。
“桉桉是特別偉大的小姑娘,是為了給我生小孩兒才變成這樣,是我虧欠桉桉,在我心里,我覺得桉桉是最最厲害的人了?!?/p>
但喬桉總是說他:“騙人,你從小就是撒謊精。”
穆峴垂下眼眸,沒有時間去委屈,因為他更心疼喬桉。
那天他給喬桉訂了一大束紅玫瑰,抱著回家要送給喬桉,但一走到臥室走廊,就聽到了屋子里喬桉發(fā)脾氣亂砸瓷器的聲音。
喬桉似乎很崩潰,她大喊大叫,伴隨著嬰兒的哭泣聲,歇斯底里。
“別哭了!你別哭了!你不要哭了!”
穆峴慌慌張張推開門進入,見到喬桉在瘋狂的搖晃嬰兒車,嬰兒的哭聲嘹亮無比,響徹云霄,他一驚,連忙走上去緊緊抱住喬桉:“桉桉,怎么了?別生氣,別生氣……”
喬桉眼底都是厭煩,大喊大叫:“他老是哭!你看他老是哭!”
“圓圓應該是餓了,我讓王媽去泡奶粉喂給他就好了,”穆峴摟著喬桉,試圖把她帶到隔壁,“桉桉別生氣?!?/p>
喬桉情緒很激動,雙手死死掐住穆峴的手臂,指甲都掐到他的肉里,她生氣到控制不住,掙扎的時候甩到他的臉龐,悶響的一下,把兩人都打懵了。
穆峴反應很快,安撫她:“我沒事,我不疼?!?/p>
喬桉逐漸冷靜了下來,可聽到嬰兒的哭聲之后,她又很崩潰:“我討厭他!把你兒子抱走!我不想看見他!”
喬桉哭著說:“都是因為他,我才會每天弄的這么臟,都是因為他,我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