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秋!你別血口噴人!”
陸平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突然大叫,“整個餐霞山派就數(shù)你最窮,你這么缺錢,那芥子囊中的八百二十七顆靈石不是你拿去的還能是誰?”
此話一出,執(zhí)法堂頓時鴉雀無聲。
謝驚秋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陸平!”蕭翊鳴臉色鐵青,一把揪住陸平的衣領,“我從未具體說明芥子囊里的靈石數(shù),你倒是一清二楚!”
他都打定主意要搜魂了,沒想到陸平竟心虛得自己招了。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陸平神色惶急,正想辯解,蕭翊鳴卻忽然抬手,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哎呦”一聲大叫,陸平跌倒在地,只聽得叮叮咚咚的碎響,一個芥子囊從他袖中滑落,滾到眾人眼前。
陸平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少,少主,你聽我解釋……”
“虧我這般信任你。” 蕭翊鳴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臉色陰沉,步步逼近。
陸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驚慌道:“少主,這不是你早就看謝驚秋不順眼,我才想找個法子幫你教訓他?。 ?/p>
“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簡直是在找死!”蕭翊鳴說著,手中聚滿靈力打出幾記暴擊。
陸平一邊閃身躲避一邊大喊“饒命”,那幾發(fā)靈力沒打到人,反而將墻壁和地板爆出幾道裂痕。
好好的執(zhí)法堂轉眼被轟得坑坑洼洼。
棠千秋愁得太陽穴青筋直跳,連聲道:“少主,別打了,哎喲,別打了,再打我這執(zhí)法堂就要塌了!”
又沖幾個弟子喝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拉架!”
掌罰弟子手忙腳亂地圍上去,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獨有謝驚秋一人還靜靜跪在堂中,面無表情地旁觀這場啼笑皆非的鬧劇。
他站起身,上前行了個禮,染著血的嘴唇一張一合,“棠峰主,既然是誤會,那弟子就先行回去了?!?/p>
棠千秋拂袖一揮,解開他身上的捆仙繩,面色嫌惡地擺擺手,示意他快滾。
謝驚秋擦去唇角的血漬,衣服都被抽破了,背上皮開肉綻,傷口猙獰刺目。
暗紅的血液順著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地。
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一臉麻木地轉身離去,融進夜色中。
......
謝驚秋回到竹屋時,林聽葉已經睡著了。
他看著床上多出來的粉色大鼓包,又看了看屋頂多出來的窟窿,佇立片刻,這才脫了衣衫,扶著桌子,緩緩坐下。
又從懷中摸出一根新燭,重新點亮。
借著昏暗的燭光,垂頭檢查自己的傷勢。
青紫交加的杖痕覆蓋了整個脊背,多處皮肉破裂,血跡斑駁。
謝驚秋咬咬牙,將藥膏涂抹在傷處,又慢慢地,艱難地給自己裹上紗布。
待最后一層纏完,他已是冷汗涔涔,疼得渾身發(fā)顫,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你還要忍到什么時候?”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謝驚秋動作微頓,但很快便察覺出此聲的源頭。
是心魔!
給外門弟子上早課的夫子曾提到過,心魔原名三毒,是前魔尊養(yǎng)在跟前的寵物。前魔尊死后,三毒從魔界逃了出來。
它性情乖張,行事詭異,蹤跡難尋。且變幻多端,難以找到命門所在。
雖無殺人之力,但擅用蠱惑之術,常??谕炉傇捇蛟煸O幻境來引起人心中的“貪、嗔、癡”,刺激誘哄他人墮入苦海。
這便有了“心魔”之稱。
修行之人一旦被心魔纏上,則難以脫身,須堅定道心,保持清醒,倘若讓其有可乘之機,輕者必定修為難行,重者將心性受染,黑化成魔。
思及此,謝驚秋當即合上眼簾,口中默念清心訣。
夜風驟停,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耳邊心魔的聲音卻愈發(fā)強烈。
“何必做君子?多辛苦??!”
一縷黑煙緩緩自無端處聚攏,如蛇一般纏住謝驚秋的腰身,繞過脖頸,在他耳邊狎昵輕笑道:“餐霞山派的虛偽德行,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
“那些個所謂的名門正派可從來都看不起你,他們覺得宗門愿意收留你,已是大慈大悲之舉,你應當跪下來磕幾個響頭,感恩戴德,就算冤枉了你,給你扣上些莫須有的污名,也是你應得的,因為啊,你本就該死?!?/p>
“誰讓你是罪孽深重的懷陰血脈呢桀桀桀桀桀……”
心魔笑嘻嘻的,語氣陰柔,字字誅心,“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感受,沒有人會向你道歉,也沒有人會問你疼不疼?!?/p>
“謝驚秋,人界正道可容不下你?!?/p>
“想必就算你死了,這世間也不會有一個人,會為你哭泣。”
黑煙滲進紗布,曖昧地撫摸著謝驚秋的胸膛,撩撥似地在他心口打著圈,試圖鉆進他的識海,卻被一陣陣清明的靈力隔絕在外。
依夫子所說,心魔是一團沒有實體的虛影,若長時間流離于外界,則會日漸衰弱,需要定期寄生于他人識海中,養(yǎng)精蓄銳,穩(wěn)固元魂。
寄生者越強,心魔則越強,因此,越是高階者,越容易心魔纏身。
可這心魔好端端地為什么要來騷擾他一個一窮二白的煉氣初期。
謝驚秋心中疑惑,閉眼道:“我雖為懷陰血脈,但并無妄念,且修為低下,你與我糾纏,不過是白費功夫?!?/p>
“我又不是餐霞山派那幫獐頭鼠目之輩?!毙哪н有Φ溃骸澳悴粫嬉詾槲沂堑戎侨盒奘康搅私鸬ぴ獘氩偶纳谒麄兩砩系陌??”
謝驚秋心中一驚,有所猜測。
心魔卻已道出了答案,“在他們大器未成時,我就悄無聲息地蟄伏在他們的身體中了,這叫放長線釣大魚,而且,他們還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激起他們心中的欲念,他們哪來那么強烈的意愿和動力去修煉?”
沉吟片刻,心魔接著道:“你魂魄有異,非同常人,但具體異狀我卻不得而知,這或許與你的身世有關。不過我能感受到,你體內蘊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強大力量?!?/p>
謝驚秋的氣息亂了一拍。
魂魄有異……
數(shù)月前,有人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心魔見謝驚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笑得愈發(fā)陰惻,接著誘哄道:“從小你的母親便對你的身世閉口不提,但我知道,你一直對此耿耿于懷,你不想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是生,還是死?為何從來都不來見你?”
心魔越說越激動,想趁機感染謝驚秋的情緒,“你若是與我合作,我不僅可以想辦法幫你弄清你想知道的一切,還能教你修行之法,助你提升修為?!?/p>
“你天賦異稟,若是能將體內潛藏的力量挖掘出來加以利用,想必假以時日,你定能以一己之力改天換地,到時候,萬民伏跪,整個修真界都可以是你的囊中之物!沒有人會像現(xiàn)在這樣欺辱你?!?/p>
謝驚秋卻狠狠擰眉,固執(zhí)道:“我不修魔。”
“只要能變強,修仙修魔又有何區(qū)別?”心魔說著,又伸出一縷黑煙,慢慢縈繞上謝驚秋修長的手指,試圖再次侵入他的體內。
“唔……”床上睡著的人悶哼一聲,正欲轉醒。
謝驚秋猛然回過神,掀起眼皮,將放在手邊的干凈衣服穿上。
心魔被“砰”地一下彈開,瞬間閉音,方才還濃郁的黑煙郁悶地四散而去,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