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城市的霓虹絞碎,潑灑在骯臟的瀝青路面上,
匯成一條條渾濁的、流淌著破碎光斑的河流。午夜的風像餓極了的野狗,
在狹窄的巷弄里橫沖直撞,發(fā)出凄厲的嗚咽??諝庥譂裼种?,沉甸甸地壓下來,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腐爛垃圾的腥氣。蘇晚的白大褂早已失去了顏色,
變成一種絕望的灰敗,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單薄、劇烈顫抖的輪廓。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灌進她的衣領(lǐng),順著發(fā)梢流進眼睛,刺得生疼,視野一片模糊的水幕。
高跟鞋在濕滑的、布滿粘膩苔蘚的磚石上踉蹌滑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每一次腳踝的劇痛都讓她幾乎栽倒。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喘息都扯得肺葉生疼,
灼燒般的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身后,沉重的、充滿殺意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越來越近,混雜在暴雨的喧囂里,敲打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霸谀沁?!別讓她跑了!
”粗嘎的吼叫聲撕裂雨幕,帶著不容置疑的兇戾。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
蘇晚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膝蓋狠狠撞在冰冷堅硬的地面,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
泥水濺了她滿頭滿臉。她掙扎著想爬起來,雙手撐在濕滑的磚石上,冰冷刺骨。完了。
這個念頭清晰得如同冰錐,刺穿了她所有的抵抗意志。
父親蘇正豪那張總是帶著疏離威嚴的臉,還有他無數(shù)次告誡的“江湖險惡,人心叵測”,
此刻都成了諷刺的背景音。她閉上眼,等待著那終結(jié)一切的冰冷撞擊。
預想中的劇痛并未降臨。一股強大得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手臂,
將她整個人從泥水里硬生生提了起來。動作迅猛,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效率。她驚呼一聲,
身體不受控制地撞進一個堅硬、帶著雨水和硝煙味道的懷抱。冰冷,
卻奇異地隔絕了身后追兵帶來的死亡寒意。她驚魂未定地抬頭。
逆著巷口遠處一盞昏黃、搖搖欲墜的路燈光,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暴雨中。
黑色的西裝被雨水浸透,緊貼著他寬闊的肩背和精悍的腰身線條,像一尊沉默的鐵鑄雕像。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流淌,滴落在她仰起的臉上,冰涼。
他的臉大半隱在巷子濃重的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鷹隼般銳利、冰冷,穿透雨幕和黑暗,
死死釘在巷子深處追來的幾條黑影身上。那目光里沒有絲毫溫度,
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漠然。追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光頭壯漢,
臉上橫亙著一條猙獰的刀疤,雨水沖刷下更顯兇惡。他顯然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腳步猛地一頓,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更濃的戾氣取代。“媽的!哪兒冒出來的!找死!
”刀疤臉啐了一口,雨水混著唾沫星子飛濺。他身后的兩個同伙也迅速圍了上來,
呈扇形散開,堵死了狹窄的巷子。他們手里都握著寒光閃閃的短刀,
刀刃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瘆人的冷芒。被稱作“厲哥”的男人,厲鋒,紋絲不動。
箍著蘇晚手臂的鐵掌穩(wěn)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他甚至沒有低頭看懷里的女人一眼,
所有的注意力都鎖定在那三個殺氣騰騰的目標上?!皾L?!币粋€字,從厲鋒的齒縫里擠出來。
低沉,沙啞,沒有任何起伏,卻像一塊沉重的冰坨砸進喧囂的雨聲里,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力壓抑的波動。
仿佛這個字眼本身就帶著劇毒,灼燒著他的喉嚨。刀疤臉愣了一下,
隨即爆發(fā)出更加猖狂的大笑:“哈哈哈!讓老子滾?你他媽算哪根蔥?一起剁了喂狗!
”話音未落,他眼中兇光爆射,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短刀劃破雨幕,帶著一股惡風,
直直捅向厲鋒的肋下!狠辣,迅捷,顯然是老手。就在刀尖即將及身的剎那,厲鋒動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他箍著蘇晚的手臂猛地向側(cè)面一帶,動作幅度極小,
卻精準地讓蘇晚避開了刀鋒的軌跡。同時,他空著的右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
而是精準無比地擒住了刀疤臉持刀的手腕。五指如同精鋼打造的鎖扣,驟然發(fā)力!“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清晰地穿透了暴雨的嘩啦聲。那是骨頭被硬生生捏碎的聲音。
刀疤臉的狂笑瞬間凝固在臉上,扭曲成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恐。
劇痛讓他全身的力量瞬間被抽空,短刀脫手,當啷一聲掉在濕漉漉的地面。
厲鋒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捏碎手腕的右手順勢下壓,同時左肘如同出膛的炮彈,
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撞在刀疤臉因劇痛而微微前傾的咽喉上!“呃??!
”刀疤臉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悶哼,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麻袋,
軟軟地倒了下去,砸起一片渾濁的水花。身體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
眼睛瞪得滾圓,空洞地望著傾瀉而下的雨幕。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剩下的兩個打手甚至沒看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只看到刀疤臉沖上去,
然后就像一截爛木頭般栽倒了??謶炙查g攫住了他們。兩人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兩人同時發(fā)出一聲給自己壯膽的嘶吼,
一左一右,揮刀撲上!厲鋒眼神更冷。他猛地將蘇晚往身后安全角落一推,
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讓她踉蹌幾步站穩(wěn),卻沒有摔倒。緊接著,他矮身側(cè)步,
動作流暢得如同獵豹撲擊前的蓄勢。一把短刀貼著他的頭皮呼嘯而過,
削斷了幾縷濕透的黑發(fā)。他側(cè)身的同時,右腿如同鋼鞭般自下而上迅猛掃出,
狠狠踢在左側(cè)打手持刀的手腕上!又是“咔嚓”一聲,伴隨著短刀的脫手和打手凄厲的慘嚎。
幾乎在同一瞬間,厲鋒借著掃腿的余勢旋身,左手并指如刀,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
精準地劈在右側(cè)打手的頸側(cè)大動脈上!第二個打手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身體僵直了一瞬,
隨即轟然倒地,和第一個被踢斷手腕、正捂著手腕哀嚎的同伴滾作一團。
巷子里只剩下暴雨沖刷地面的嘩啦聲,以及那兩個倒在地上打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厲鋒緩緩站直身體,雨水順著他冷硬的輪廓不斷流淌。他微微側(cè)頭,
目光掃過地上失去戰(zhàn)斗力的三人,最后,
落在了被他護在身后、背靠著冰冷濕滑墻壁的蘇晚身上。蘇晚大口喘著氣,
雨水和冷汗混合著流下。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又如同魔神般瞬間解決掉三個兇徒的男人。近距離下,
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被歲月和某種更深沉的東西刻下痕跡的臉,
剛毅的線條繃得死緊,下頜線如同刀削斧鑿。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像兩口沉寂了千年的寒潭,
此刻正倒映著她蒼白狼狽的影子。那眼神很復雜,冰冷是底色,
但蘇晚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力壓抑的、翻涌的暗流——那不是對弱者的憐憫,
更像是一種……掙扎?一種被強行按捺下去的、極其強烈的情緒。
“你……”蘇晚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嘶啞得厲害,“你是誰?為什么救我?
”厲鋒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她穿透。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只是極其簡短、冰冷地吐出兩個字,每個字都像淬了冰:“傭金。日結(jié)。
”---厲鋒成了蘇晚的影子?!笆ナ钟^音”蘇晚的生活似乎回歸了某種表面上的秩序。
醫(yī)院、實驗室、公寓,三點一線。厲鋒如影隨形,
沉默得如同她辦公室角落里那盆高大的綠植。他總是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不多不少,
像一道精確設定好的屏障。他替她隔絕洶涌的人潮,擋住某些不懷好意探詢的目光,
甚至在一次醫(yī)鬧家屬失控撲來時,只用了一個冰冷的眼神和微微前傾的身體姿態(tài),
就讓對方僵在原地,不敢寸進。他不說話,存在感卻強得驚人。
蘇晚偶爾在查閱資料間隙抬頭,總能撞上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那目光里沒有保鏢應有的恭謹,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
或者……一個標本?這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被穿透的不適?!皡栂壬?/p>
”一次難得的午休間隙,蘇晚放下手中的病例,主動打破了沉默。
窗外陰郁的光線透過百葉窗,在他冷硬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條紋。
“你似乎……對我有意見?”她斟酌著詞句,目光坦然地迎向他的審視。
厲鋒的目光從窗外某個虛無的點收回,落在她臉上,毫無波瀾?!奥氊熕冢K醫(yī)生。
”聲音平板,聽不出任何情緒,“保護目標,僅此而已。”“僅此而已?”蘇晚微微蹙眉,
指尖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那為什么每次我接手特定的病人,比如……那些傷勢特別的人,
你的氣息……會變?”她捕捉到了,那種瞬間繃緊、如同獵豹鎖定獵物般的細微變化。
厲鋒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沉默了幾秒,眼神深不見底?!拔kU評估。
”他給出了一個無可挑剔的、保鏢職業(yè)化的回答,然后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
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拒絕交流的高墻。蘇晚看著他線條冷硬的側(cè)影,心頭那點疑慮的陰影,
悄然擴大了幾分。這個男人,像一本用密碼寫成的書,封面冰冷,
內(nèi)頁卻翻涌著她無法解讀的暗流。這暗流,在“毒蝎”周彪被推進急救室的那一刻,
轟然決堤。周彪,西南道上臭名昭著的亡命徒,身上背著重案,
更是厲鋒追查蘇家血案線索的關(guān)鍵人物之一。他渾身是血,多處開放性傷口,
最致命的是胸口一道極深的刀傷,離心臟只差分毫。送他來的人眼神躲閃,語焉不詳,
只說是“意外”。急救室的紅燈刺目地亮起。厲鋒站在門外走廊冰冷的陰影里,
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隔著玻璃,他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蘇晚穿著無菌服,
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那雙此刻沉靜如水的眼睛。她的動作精準、穩(wěn)定、迅捷,
指揮著護士,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致命的傷口,仿佛不是在拯救一個惡貫滿盈的渣滓,
而是在修復一件精密的儀器。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和儀器的滴答聲中緩慢爬行。
厲鋒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胸膛里翻涌的,是冰冷的怒火,
是刻骨的仇恨,是十五年前那個血色夜晚被烈焰吞噬的每一張面孔的哀嚎。周彪,
是那場血案外圍的參與者,是蘇正豪的爪牙之一!他該死!他本該在某個骯臟的角落爛掉,
而不是躺在這里,被蘇正豪的女兒,用那雙“圣手”從地獄門口硬生生拽回來!每一秒,
周彪微弱的心跳在監(jiān)護儀上被放大的跳動聲,都像重錘砸在厲鋒的心上。
那是仇人生命延續(xù)的聲音,是蘇晚“仁心”的證明,更是對他血海深仇最無情的嘲弄!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開了。蘇晚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
無菌帽邊緣被汗水浸濕。她摘下口罩,長長吁了一口氣。厲鋒一步踏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里。走廊慘白的燈光落在他臉上,
那雙眼睛不再是深潭,而是燃著冰冷的、幾乎要噬人的火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寒意,
讓周圍幾個路過的護士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快步繞開?!熬然盍??
”厲鋒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深處擠出來,
帶著淬骨的寒意和一種瀕臨爆發(fā)的、可怕的平靜。蘇晚抬頭,迎上他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
她累極了,但眼神依舊清澈平靜。她看到了他眼中洶涌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濃烈,
如此不加掩飾,讓她心頭猛地一悸。她微微蹙眉,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點了點頭?!班?,暫時脫離危險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力竭后的疲憊。厲鋒死死地盯著她,下頜線繃得像一塊生鐵。
他胸膛劇烈起伏,似乎在強行壓制著什么。急救室明亮的燈光從門縫里透出,
映照在蘇晚臉上,也照亮了她額角濺上的幾點暗紅——那是周彪的血。“為什么?
”厲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打破了走廊的寂靜,
引來遠處護士驚疑的側(cè)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手上沾了多少血?他……”“醫(yī)者仁心。
”蘇晚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堅定。她抬手,
用食指指節(jié)輕輕推了一下鼻梁上那副無框眼鏡。鏡片邊緣,
一點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血跡,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正是周彪的血。
她這個動作很自然,像是習慣性地調(diào)整眼鏡位置,但指尖拂過那點血漬時,
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皡栂壬彼哪抗馔高^鏡片,
坦然地迎著他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只是一個瀕死的生命。我的職責,
是把他從死神手里搶回來。至于他是什么人,做過什么事,那是法律和因果的事,
不是醫(yī)生該考慮的事?!彼恼Z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真理,
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叭市??”厲鋒像是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的笑話,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冰冷至極的嗤笑。這笑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瘆人。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危險的程度。
蘇晚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帶著血腥氣的壓迫感。
他死死盯著她鏡片后平靜無波的眼睛,一字一句,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摧毀一切的重量,
狠狠砸向蘇晚:“十五年前,蘇正豪帶人血洗厲家滿門,連三歲的孩子都沒放過!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那時候,你們蘇家的‘仁心’,在哪里?!”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進空氣里。蘇晚臉上的平靜瞬間凝固了。
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在剎那間褪盡了血色,
變得慘白如紙。她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和那血淋淋的場景狠狠擊中,整個人都僵住了。
嘴唇微微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點濺在眼鏡上的血漬,此刻在燈光下,紅得刺目驚心。
厲鋒看著她的反應,眼中翻騰的恨意和痛苦交織成一片冰冷的狂潮。他不再說話,
只是用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死死地、無聲地拷問著她。
走廊里只剩下兩人沉重壓抑的呼吸聲,和遠處監(jiān)護儀單調(diào)的滴答。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巨大的冰塊,沉重地壓在每一個角落。---蘇晚的生日宴,
設在城郊一座極盡奢華的私人莊園——云棲苑。燈火輝煌,衣香鬢影,
悠揚的小提琴聲流淌在觥籌交錯間,
空氣里彌漫著香檳、昂貴香水和精心培育的鮮花混合的甜膩氣味。這是蘇正豪的排場,
昭示著蘇家在這個城市盤根錯節(jié)的權(quán)勢。
厲鋒隱匿在宴會廳邊緣一根巨大的羅馬柱投下的陰影里。他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
完美地融入了侍應生的行列,卻又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裂痕。他手里托著一個銀盤,
上面放著幾杯香檳,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穿透搖曳的燈光和晃動的人影,
牢牢鎖定著人群中心的蘇晚。她今晚穿著一條銀灰色的曳地長裙,勾勒出清冷優(yōu)雅的曲線。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屬于“圣手觀音”的矜持微笑,與上前攀談的賓客周旋。
水晶吊燈的光芒灑落,在她身上鍍上一層虛幻的光暈。但在厲鋒眼中,這層光暈下包裹的,
是蘇正豪的女兒,是仇人的血脈。他看著她接過一個富態(tài)商人遞上的香檳,
微微頷首致謝;看著她與一位頭發(fā)花白、頗有聲望的老教授交談,
神情專注而禮貌;看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似乎想透一口氣,遠離喧囂。
她離那扇巨大的、對著外面精心打理過的花園的落地窗很近。就在這時,厲鋒眼角的余光,
捕捉到了窗外花園深處,一片精心修剪的觀賞灌木叢后,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宴會廳內(nèi)水晶燈反射光掩蓋的反光——瞄準鏡!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目標確認。位置:落地窗前,蘇晚側(cè)后方約三米,
靠近巨大盆景的位置。威脅來源:窗外,西北角灌木叢后。高精度狙擊步槍,帶消音器。
危險等級:致命。保鏢本能瞬間在厲鋒的神經(jīng)末梢炸開,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規(guī)避”!
肌肉記憶驅(qū)使著他,只需一個箭步,一個精準的撲撞,就能將蘇晚帶離那條致命的瞄準線。
他甚至能預判子彈的軌跡,能計算出最佳的掩護角度。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另一股力量,冰冷、沉重、帶著地獄硫磺氣息的仇恨洪流,猛地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十五年前沖天而起的火光,親人凄厲的慘叫,母親將他塞進冰冷地窖時那雙絕望含淚的眼睛,
蘇正豪那張模糊卻帶著殘忍笑意的臉……所有被壓抑的、日夜灼燒的仇恨畫面,
如同失控的火山,轟然爆發(fā)!“江湖兒女,何須講理?”記憶中那個冰冷殘酷的聲音,
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厲鋒最后的遲疑。他身體那向前撲救的微小趨勢,
硬生生僵住了。那零點一秒的停頓,在生死時速中,就是永恒?!班?!”一聲沉悶、怪異,
如同濕布被撕裂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宴會廳內(nèi)并不嘈雜的背景音樂和交談聲。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蘇晚臉上那抹程式化的、帶著些許疲憊的微笑瞬間僵住。
她身體猛地向前一躬,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后背。銀灰色的絲綢長裙上,
左肩胛骨稍下的位置,一個細小卻觸目驚心的孔洞瞬間出現(xiàn),
暗紅色的花朵以驚人的速度在昂貴的布料上暈染開來,妖異而殘酷。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她喉嚨里擠出。她手中的香檳杯脫手墜落,
摔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金黃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濺開來。
整個宴會廳瞬間死寂!優(yōu)雅的音樂戛然而止,所有談笑聲凝固在嘴邊。
無數(shù)道驚愕、茫然、恐懼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蘇晚的身體失去了支撐,
像一片被狂風折斷的白色花瓣,軟軟地、無聲地向前撲倒。
在身體徹底接觸冰冷地面的前一剎那,她似乎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去護住什么,
一只手徒勞地伸向胸前?!芭距?。
”一個扁平的、邊緣磨損的、帶著歲月痕跡的暗黃色小相框,
從她微微敞開的晚宴手包中滑落出來,摔在碎裂的香檳杯和流淌的酒液旁邊。
厲鋒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他距離最近,看得最清楚。相框里,
是一張泛黃得厲害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孩,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花布裙子,
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辮子,咧著嘴,笑得無憂無慮,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
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同樣破舊的布娃娃。小女孩的臉,稚嫩,
卻帶著一種讓厲鋒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熟悉感!那雙清澈帶笑的眼睛,那微微翹起的鼻尖,
那唇角的弧度……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記憶最深處、最不敢觸碰的角落!
那是……他五歲時,在家門口被人販子強行擄走,從此杳無音信的親妹妹——小雨!
厲鋒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那道無形的子彈同時擊中。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計劃、所有冰冷的計算,在這一刻被那張小小的照片炸得粉碎!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從陰影里撲出,速度快得帶起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