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八十年代熟悉的土坯房天花板。房梁上還是那根彎曲的木頭，
墻角還是那個破損的水缸。一切都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清雅，你醒了？"媽媽推門進來，
手里端著一碗小米粥，"昨晚你突然暈倒，可嚇死我了。"我坐起身，
腦海里涌現出前世的記憶。1982年，我十九歲，即將和青梅竹馬的方志軍結婚。
那時候他已經是縣城武裝部的排長，前途無量?？墒乔笆赖奈姨盗?。結婚后我才發(fā)現，
方志軍早就和我的表妹蘇婉兒暗通款曲。他們在我面前裝作不熟，背地里卻早已私定終身。
我懷孕時他們在外面廝混，我坐月子時他們出雙入對。最后我?guī)е畠罕粧叩爻鲩T，
在貧病交加中死去。死前聽到女兒叫蘇婉兒"媽媽"，
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從沒來過這個世界。"媽，今天幾號了？"我問。"臘月二十三，小年。
"媽媽放下碗，"再過一個月就是你和志軍的婚期了。昨天他還來看你呢，
說要給你買件新棉襖。"臘月二十三。距離我的婚期還有一個月。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一世，我絕不會再蒙在鼓里當那個可憐的女人。"媽，我不想嫁給方志軍了。
"我平靜地說。媽媽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我："你說什么？""我說，
我不嫁了。"我重復了一遍，聲音堅定得連我自己都吃驚。前世的我從來沒有這樣堅決過。
那時候的我溫順聽話，從不違逆任何人的意愿?？墒菧仨槗Q來了什么？
換來的是被人踩在腳下，連女兒都被人搶走。"清雅，你是不是發(fā)燒燒糊涂了？
"媽媽伸手摸我的額頭，"志軍多好的小伙子，人長得俊，工作也體面。你們從小一塊長大，
他對你多好你不知道嗎？"我知道他對我多好。好到在我懷孕時還能和別的女人纏綿。
好到在我生女兒時他在外面陪別的女人看電影。好到最后把我和女兒一腳踢開，
和蘇婉兒堂而皇之地在一起。"媽，我心里有數。"我掀開被子下床，"這婚我是不結了。
"媽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你這孩子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犟？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么？
"我搖搖頭，沒再解釋。有些事情說了也沒人信。更何況，
這個年代的人誰會相信重生這種荒誕的事？我只需要用事實證明，
方志軍根本不值得我托付終身。推開房門，院子里的雪還沒化干凈。
隔壁蘇婉兒家的院子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我太熟悉了。前世每當我痛苦絕望的時候，
就會聽到蘇婉兒這樣的笑聲。她笑得那樣開心，仿佛我的痛苦就是她的快樂源泉。
我踩著雪走到院墻邊，透過縫隙往里看。蘇婉兒正和一個穿軍裝的男人在院子里說話。
男人的背影我再熟悉不過——方志軍。"志軍哥，你真的要娶林清雅嗎？
"蘇婉兒的聲音嬌滴滴的，"我還以為……""婉兒，你知道我的心意。"方志軍轉過身，
露出那張在我記憶里英俊卻虛偽的臉，"可是我和她從小定的親，現在反悔對我前途不利。
""那我怎么辦？"蘇婉兒的眼淚說來就來，"我還要等你多久？
"方志軍上前抱住她："最多再等兩年。等我升了職，調到縣里工作，就想辦法和她離婚。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真的嗎？"蘇婉兒破涕為笑，
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方志軍也低頭回吻她，兩人抱在一起忘情擁吻。看到這一幕，
我的心里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厭惡。前世的我多么愚蠢，居然把這樣的渣男當成寶貝。
我轉身回房，開始收拾東西。既然老天給了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就要活出完全不同的人生。
這一世，我不要當任何人的附庸。我要靠自己的雙手闖出一片天地。2第二天一早，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方志軍來了。他穿著嶄新的軍裝，腰桿挺得筆直，
臉上帶著自以為迷人的笑容。"清雅，聽伯母說你身體不舒服？"他走過來想要碰我的手，
被我避開了。"我很好。"我繼續(xù)劈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方志軍愣了愣，
顯然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往常的我見到他總是滿臉羞澀，恨不得把眼珠子貼在他身上。
"那就好。"他干笑兩聲，"我給你買了件新棉襖，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他從手里的包裹中拿出一件紅色棉襖，面料看起來確實不錯。可是我知道，
這件棉襖他肯定也給蘇婉兒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前世結婚時我就發(fā)現過這個秘密，
當時我還天真地以為是巧合。"不用了。"我放下斧頭，拍拍手上的木屑，
"我們的婚事取消吧。"方志軍的臉色瞬間變了："你說什么？""我說，我們不結婚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復。方志軍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好半天才找回聲音："清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說這種話？""我很清醒。
"我冷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清醒。"就在這時，
蘇婉兒從隔壁院子里探出頭來："清雅姐，志軍哥，你們在說什么呢？聲音這么大。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棉襖，款式和方志軍剛給我的那件幾乎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我指了指她身上的棉襖，再看看方志軍手里的紅色棉襖："這兩件是不是一起買的？
"方志軍的臉色更難看了，但還是強撐著說："怎么可能？
我怎么會給別人買和你一樣的衣服？""是嗎？"我走到蘇婉兒面前，仔細看了看她的棉襖，
"婉兒，這件衣服挺好看的，在哪買的？"蘇婉兒的臉瞬間紅了，
支支吾吾地說："就……就在縣里買的……""什么時候買的？"我繼續(xù)追問。
"前……前幾天……""和誰一起去的？"蘇婉兒徹底慌了，眼神不住地往方志軍那邊瞟。
方志軍見瞞不住了，硬著頭皮說："是我陪她去的。她一個女孩子不熟悉縣里的路，
我正好順路。""哦。"我點點頭，"那你們兩個還挺有緣分的，買的棉襖款式都一樣。
"這話說得方志軍和蘇婉兒都無言以對。我媽媽這時候從屋里出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趕緊出來打圓場："志軍啊，別聽清雅胡說，她這兩天腦子糊涂著呢。""伯母，我沒關系。
"方志軍勉強笑了笑，"清雅可能是太緊張了，結婚前有這種情緒很正常。
"他轉頭對我說："清雅，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放心吧，結婚后我會對你好的。
至于婉兒……"他看了蘇婉兒一眼，"她終歸要嫁人的，我們以后還是少來往比較好。
"蘇婉兒聽到這話，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她咬著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這演技，
真是爐火純青。可惜我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好騙的林清雅了。"方志軍，我最后說一遍。
"我站直身體，看著他的眼睛，"我們的婚事到此為止。你找縣長做媒人也好，
找我爸媽施壓也好，我都不會改變主意。""你瘋了！"方志軍終于忍不住了，"林清雅，
你知道退婚對我意味著什么嗎？別人會怎么看我？""那不關我的事。"我冷淡地說，
"反正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方志軍的臉漲得通紅，指著我說："好，很好！林清雅，
你會后悔的！像你這樣的女人，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你？"說完他憤然離去，
蘇婉兒在后面假模假樣地勸了幾句，也跟著跑了。我媽媽急得直跺腳："清雅，
你這是干什么？志軍多好的人啊，你這樣鬧他以后還會要你嗎？""媽，我說了我不嫁。
"我轉身進屋，"這件事您就別操心了。"我媽媽在后面唉聲嘆氣，但我已經下定決心。
這一世，我要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3退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不少指指點點的。
"聽說林清雅把方志軍給甩了。""這女人是不是傻了？方志軍多好的對象啊。
""估計是覺得自己長得好看，想攀更高的枝。""做夢呢吧，她一個農村丫頭，
還能找到比軍人更好的？"面對這些閑言碎語，我充耳不聞。前世我就是太在乎別人的看法，
才活得那么憋屈。這一世我只為自己而活。臘月二十八，縣里來人了。是武裝部的政委老李，
五十多歲，在縣里很有威望。"清雅啊，聽說你和志軍鬧矛盾了？"老李坐在我家炕上，
語重心長地說，"小兩口有點摩擦很正常，可不能因為一時賭氣就退婚啊。
"我給他倒了杯茶水："李政委，這不是鬧矛盾，是我認真考慮后的決定。""認真考慮？
"老李搖搖頭，"清雅，你還年輕，看問題不夠全面。志軍這小伙子我看著長大的，
人品沒問題。他現在是排長，將來升連長、營長都有希望。你跟著他不會吃虧的。
""可是我不想當軍嫂。"我平靜地說，"我有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
"老李差點被茶水嗆到："人生規(guī)劃？一個女娃娃家能有什么人生規(guī)劃？還不是嫁人生孩子？
"這就是這個年代的觀念。女人的價值就是相夫教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李政委，
時代在進步。"我說，"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業(yè)。""事業(yè)？"老李哈哈大笑，"清雅，
你別被那些城里的歪風邪氣帶壞了。女人的事業(yè)就是把家庭照顧好，把孩子教育好。
其他的都是虛的。"他放下茶杯，語氣嚴肅起來："而且，這件事已經傳到縣里了。
志軍在單位里抬不起頭，對他的前途影響很大。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沒有愛情，
也該有點情分吧？"我聽出了威脅的意味。在這個年代，像老李這樣的人確實很有能量。
他要是想整我們家，方法多得是。但是我不怕。前世的經歷已經讓我明白，
妥協(xié)換不來任何好結果。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李政委，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站起身，"但是這件事我不會改變主意。如果方志軍覺得沒面子，那就說是他嫌棄我，
主動退的婚。我不在乎名聲。"老李的臉色沉了下來："林清雅，你這是要一條道走到黑？
""是的。"我毫不猶豫地點頭。老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拿起帽子戴上："好，很好。
我算是見識了什么叫不識好歹。"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丑話說在前頭，以后別后悔。
"送走了老李，我媽媽坐在炕上直抹眼淚："清雅，你這是何苦呢？李政委都親自來了，
你還這么犟，以后我們在村里還怎么做人？""媽，您別哭了。"我坐在她身邊，
"我心里有數。""你有什么數？"我媽媽擦著眼淚，"你一個女娃娃，退了這門親事，
以后誰還敢要你？到時候你打一輩子光棍，我和你爸怎么見地下的祖宗？
"我拉住她的手："媽，相信我，我會讓您和爸爸過上好日子的。
""你拿什么讓我們過好日子？"我媽媽哽咽著說，"你連高中都沒上完，能干什么？
"這句話提醒了我。前世我確實初中畢業(yè)就沒再上學，因為家里窮，供不起。
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了，我有前世二十年的人生閱歷，還記得很多歷史發(fā)展的脈絡。"媽，
我想復讀。"我說，"明年參加高考。"我媽媽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我要重新上學，考大學。"我的語氣很堅定，"這個年代的大學生前途無量，
比當軍嫂強多了。"1982年，改革開放剛剛起步，大學生確實是香餑餑。
如果我能考上大學，不但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還能讓家里人刮目相看。關鍵是，
我記得前世的一些考試內容和出題規(guī)律。雖然不能保證一模一樣，但至少比一般人有優(yōu)勢。
我媽媽愣了半天才說："清雅，你這是受了多大刺激？突然又要退婚又要讀書的。""媽，
您就說同不同意吧。"我媽媽嘆了口氣："你爸不在家，這事我做不了主。等他回來再說吧。
"我點點頭。我爸去市里賣山貨了，要過年才回來。但我相信他會支持我的。畢竟，
如果我真能考上大學，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4大年三十，我爸終于回來了。
他帶回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城里有人要見我。"是個女的，三十多歲，穿得很洋氣。
"我爸放下背簍，"說是蘇婉兒介紹的，要和你談個生意。"蘇婉兒介紹的？這就有意思了。
"她人呢？"我問。"在村委會等著。"我爸看了我一眼，"清雅，
你和蘇婉兒最近有什么來往嗎？"我搖搖頭："沒有。不過既然人來了，我去看看。
"村委會里，一個穿著呢子大衣的女人正在和村長說話。她的頭發(fā)燙成了時髦的波浪卷，
腳上穿著高跟鞋，一看就是城里人。"您就是林清雅？"女人看到我，眼睛一亮，
"我叫張美玲，是縣里商業(yè)局的。"商業(yè)局？這個年代能進商業(yè)局的都不是一般人。
"張同志找我有什么事？"我客氣地問。張美玲看了看周圍，笑著說："這里不方便說話，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我們來到村后的小樹林里。張美玲點了支香煙，深深吸了一口。
"林清雅，聽說你退了和方志軍的婚？"她直接開門見山。我點點頭："是的。""為什么？
""不合適。"我簡潔地回答。張美玲笑了："你很聰明。方志軍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話讓我有些意外。她怎么會知道方志軍的底細？"張同志，您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問。張美玲彈了彈煙灰："我需要一個聰明可靠的女孩幫我做點生意。
蘇婉兒向我推薦了你。"蘇婉兒推薦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什么生意？"我警惕地問。
"很簡單，幫我倒賣一些緊俏貨物。"張美玲壓低聲音，"比如手表、收音機、化妝品這些。
城里人需要，但渠道有限。你在農村，消息閉塞，不容易被發(fā)現。"我明白了，
這是要我當二道販子。在這個年代，投機倒把是要坐牢的。但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
這種情況也在慢慢松動。問題是現在還是1982年，政策還沒完全明朗。"風險太大。
"我直接拒絕，"被抓到要坐牢的。"張美玲笑了："坐牢？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老公是縣里的副縣長，我怕什么？再說了，這種小生意誰管得著？只要你幫我做事，
保證讓你發(fā)財。"她從包里拿出一沓錢："這是五百塊定金。如果你愿意合作，
每個月至少能賺三百。"五百塊！這在1982年絕對是巨款。
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多塊。但我還是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沒興趣。
"張美玲的臉色變了："林清雅，你別給臉不要臉。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謝謝您的好意。"我站起身，"我確實不適合做生意。
"張美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會后悔的。"看著她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
蘇婉兒為什么要向張美玲推薦我？這里面肯定有貓膩。以我對蘇婉兒的了解，
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幫我。更何況，這種投機倒把的生意風險極大，一旦被抓現行，
不但要坐牢，還會連累家人?？磥硖K婉兒是想借刀殺人，讓我去趟這個渾水。
真是惡毒的心思。不過她失算了，前世吃過太多虧的我，早就學會了小心謹慎?；氐郊?，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什么？投機倒把？"我爸臉色大變，"清雅，你沒答應吧？
""當然沒有。"我說，"我又不傻。"我媽媽拍著胸口："嚇死我了。這要是被抓住，
我們全家都要跟著倒霉。""不過這也說明一個問題。"我分析道，"改革開放確實在推進，
做生意遲早會合法化。我們要把握好時機。"我爸點點頭："確實，這兩年政策確實在松動。
我在市里就聽說有人偷偷做生意賺了不少錢。""所以我更要讀書。"我說，
"只有有了文化，才能把握住機會。"提到讀書，我爸的臉色嚴肅起來："清雅，
你真的要復讀？""真的。"我堅定地點頭，"爸，相信我，我一定能考上大學。
"我爸沉默了很久，最后說："行，試試吧。反正橫豎都是這樣了。"得到父親的支持，
我心里踏實了不少?，F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復讀的機會?？h一中應該有復讀班，
我明天就去打聽。5正月初八，我來到縣一中。學校還沒正式開學，
但校門口已經有不少學生和家長在咨詢復讀的事情。"今年的復讀班有什么要求？
"我問門衛(wèi)大爺。"要高中畢業(yè)證，還要交一百五十塊錢。"大爺頭也不抬地說，
"另外還要考試，分數夠了才能進。"一百五十塊錢，這對我們家來說是一筆巨款。
不過我爸賣山貨賺了不少，應該拿得出來。關鍵是高中畢業(yè)證。我只讀到高二就輟學了，
沒有畢業(yè)證。"大爺，如果沒有畢業(yè)證怎么辦？"我問。"那就不能進復讀班。
"大爺抬頭看了我一眼，"你多大了？""十九。"我如實回答。"十九還想讀書？
"大爺搖搖頭，"女娃娃這個年紀該想著嫁人了。讀書有什么用？"我沒有理會他的偏見，
轉身離開了學校。看來走正常途徑是不行了，我得想別的辦法。在回村的路上，
我遇到了一個熟人——我的高中同學王建國。"清雅？"王建國驚訝地看著我，
"你怎么在這？""來打聽復讀的事。"我說，"你呢？""我也是。"王建國嘆了口氣，
"去年高考沒考好，想再試一年。"王建國比我大兩歲，前世我們關系不錯。
他家里條件不好，但人很聰明，就是運氣差了點。"復讀班的門檻挺高的。"我說。"是啊，
一百五十塊錢不算什么，關鍵是要畢業(yè)證。"王建國愁眉苦臉，
"我的畢業(yè)證在填志愿時弄丟了。""那你怎么辦？""托關系唄。"王建國壓低聲音，
"我舅舅認識教育局的人，可以幫忙弄張證明。不過要花錢。"我眼睛一亮："多少錢？
""五十塊。"王建國看了我一眼，"你也需要？"我點點頭："我只讀到高二。
""那你更麻煩了。"王建國想了想，"不過我舅舅手眼通天，應該有辦法。
要不要我?guī)湍銌枂枺?"好，麻煩你了。"我趕緊說，"錢不是問題。
"王建國笑了："你還是以前那個爽快的性格。對了，聽說你退了和方志軍的婚？
"我點點頭："退了。""為什么？方志軍不是挺不錯的嗎？""人品有問題。
"我簡單地說。王建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軍人看起來風光，但約束太多。
像我們這種有想法的人，還是要走自己的路。"和王建國分別后，我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只要能解決畢業(yè)證的問題，復讀就有希望了?；氐郊遥野亚闆r告訴了父母。"又要花錢？
"我媽媽心疼地說，"加起來就是兩百塊了。""媽，這是投資。"我說，"我考上大學后，
一切都值了。"我爸考慮了一會兒："行，錢我來想辦法。"正月十五，
王建國給我?guī)砹撕孟?。他舅舅答應幫忙，但需要八十塊錢，比預想的貴了一些。
不過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拿到臨時畢業(yè)證明后，我順利通過了復讀班的入學考試。
雖然有些知識確實忘了，但基礎還在，成績還算不錯。二月二十日，我正式開始了復讀生涯。
班里有三十多個學生，大部分都是男生，女生只有五個。大家的年齡差距不小，
最大的已經二十三歲了。老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授，姓陳，教學經驗豐富。
他對我們這些復讀生格外嚴格，幾乎每天都有測試。"你們既然選擇了復讀，
就要比應屆生加倍努力。"陳老師在第一堂課上說，"高考錄取率很低，容不得半點馬虎。
"我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一年里全力以赴。不過，安靜的復讀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三月初的一天，蘇婉兒突然來找我。她穿著一件新買的花裙子，臉上化著淡妝，
看起來比以前更漂亮了。"清雅姐，聽說你在復讀？"她坐在我旁邊，語氣很親熱。"是的。
"我冷淡地回答，沒有停下手里的筆。"真羨慕你。"蘇婉兒嘆了口氣，"我也想讀書，
可是家里不讓。"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直說吧。"蘇婉兒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但很快又恢復了甜美的笑容："是這樣的，張美玲姐想再和你談談那個生意。
""我已經拒絕過了。"我說。"可是清雅姐，你復讀也要花錢啊。張姐的生意真的很賺錢，
而且風險也沒那么大。"蘇婉兒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我其實也在幫她做事。
"我停下筆，看著她："你在做什么？"蘇婉兒低著頭："就是幫她聯(lián)系一些客戶，
介紹一些貨源。每個月能賺一百多塊錢。"一百多塊錢，這個數字讓我有些動心。
但理智告訴我，這里面肯定有陷阱。"蘇婉兒，你實話告訴我，張美玲到底想讓我做什么？
"我直視她的眼睛。
兒支支吾吾地說："就……就是幫她找一些愿意合作的人……建立銷售網絡……"我明白了。
張美玲是想讓我發(fā)展下線，搞傳銷那一套。在這個年代，傳銷還是個新鮮事物，
很多人都不了解其中的風險。但前世的我見過太多這種套路，知道這是個無底洞。"不行。
"我斷然拒絕，"我對做生意沒興趣。"蘇婉兒的臉色變了："清雅姐，你別不識抬舉。
張姐是給你機會，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福氣。""那你去享受這個福氣吧。"我重新拿起筆，
"我要學習了，你回去吧。"蘇婉兒咬了咬嘴唇，最后還是站起身離開了。看著她的背影，
我知道這件事不會就此結束。蘇婉兒和張美玲既然盯上了我，肯定還會想其他辦法。
我得小心應對，絕不能給她們可乘之機。6三月中旬，一件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們村的會計老王突然被抓了，罪名是貪污集體財產。這個消息像炸雷一樣在村里傳開。
老王在村里德高望重，大家都不敢相信他會做這種事。更讓人震驚的是，
抓他的理由竟然和蘇婉兒有關。據說老王的兒子王小虎和蘇婉兒有來往，
還給她買過很多貴重物品。公安局查賬時發(fā)現，這些錢來路不明，
懷疑是老王挪用公款給兒子花的。"不可能的，老王這人我了解，絕對不會干這種事。
"我爸在晚飯時說，"肯定有什么誤會。""可是王小虎確實給蘇婉兒買了不少東西。
"我媽媽說，"前兩天我還看到蘇婉兒戴著一塊手表，可好看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手表在這個年代是奢侈品，一塊好手表要幾百塊錢。王小虎一個農村小伙子，哪來這么多錢？
除非……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蘇婉兒的，她只是借王小虎的名義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我想起了張美玲提到的那些緊俏商品：手表、收音機、化妝品。蘇婉兒身上的這些東西，
很可能就是做生意賺來的。但是她為什么要害老王？第二天，我找到了王建國。
他和王小虎是表兄弟，對這件事了解得比較清楚。"小虎現在嚇壞了。
"王建國愁眉苦臉地說，"公安局讓他交代那些錢的來源，可他說不清楚。""他怎么說的？
"我問。"他說是蘇婉兒給他的，讓他幫忙買東西。但蘇婉兒現在矢口否認，
說根本沒這回事。"王建國嘆了口氣，"你說這個蘇婉兒怎么這么狠心？
明明是她讓小虎買的，現在出了事就不認賬了。"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蘇婉兒確實在做那個生意，但她很聰明，沒有直接出面，而是找了王小虎當替罪羊。
現在王小虎說不清錢的來源，老王就成了貪污犯。而蘇婉兒可以干干凈凈地脫身。"建國，
你有沒有辦法幫小虎？"我問。"我能有什么辦法？"王建國搖搖頭，
"除非能證明那些錢確實是蘇婉兒的?？墒撬呀浄裾J了，我們又沒有證據。"證據。
這確實是個關鍵問題。不過我想起了一個人——張美玲。如果蘇婉兒真的在做生意，
那她肯定和張美玲有聯(lián)系。也許我可以從這個角度找到突破口。"建國，
你知道蘇婉兒最近經常和什么人來往嗎？"我問。"這個……"王建國想了想，
"聽說她經常往縣里跑，好像認識了什么有錢人。""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具體是什么人嗎？
""我試試吧。"王建國答應了，"不過你打聽這個干什么？""我想幫小虎。"我說，
"老王是好人，不能讓他背黑鍋。"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要主動聯(lián)系張美玲，假裝答應和她合作，套取蘇婉兒的犯罪證據。這很危險，一旦被發(fā)現，
我可能也會惹上麻煩。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老王受冤枉。第二天是周末，我借口去縣里買書，
實際上是去找張美玲。商業(yè)局的辦公樓在縣城中心，是一棟三層的青磚建筑。
我在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了張美玲。她還是那副打扮，燙著波浪卷，
穿著時髦的衣服。"張同志。"我主動上前打招呼。張美玲看到我，先是一愣，
然后露出了笑容："林清雅？你怎么在這？""我想和您談談上次的事。"我說，
"關于合作的事。"張美玲的眼睛亮了："你想通了？""是的。"我點點頭，
"不過我想先了解一下具體的合作方式。""好說。"張美玲看了看周圍，
"這里不方便說話，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們來到一家茶館。張美玲要了一個包間，
點了一壺茶。"林清雅，我就欣賞你這種能屈能伸的性格。"張美玲端起茶杯，"說實話，
上次你拒絕我，我還挺意外的。""我考慮得不夠成熟。"我假裝不好意思地說，
"現在復讀要花很多錢，家里壓力很大。""理解，理解。"張美玲點點頭，"年輕人嘛，
總要為現實低頭。"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我們的生意很簡單，
就是把城里難買到的東西賣給農村，把農村的土特產賣到城里。中間賺個差價。
""具體怎么操作？"我問。"比如手表，城里的供銷社要憑票購買，而且經常缺貨。
但我有渠道能弄到，成本價三百，賣四百五十，凈賺一百五。"張美玲壓低聲音，
"你負責找客戶，成交一塊表提成三十。""那貨源呢？""我來解決。
"張美玲神秘地笑了笑，"我老公在縣里有關系，能拿到批條。
"我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那蘇婉兒也是這樣做的？""對。"張美玲點點頭，
"她做得不錯，這個月已經賣出去五塊表了。"五塊表，按她說的提成，就是一百五十塊錢。
這在1982年確實是一筆巨款。"不過最近出了點事。"張美玲皺了皺眉，
"她找的那個王小虎被抓了。""怎么回事？"我假裝不知道。"具體我也不清楚，
好像是涉嫌貪污。"張美玲擺擺手，"反正和我們沒關系。我們做的是正當生意，
有合法的進貨渠道。"我心里冷笑。什么合法渠道？在這個年代，
私人倒賣緊俏商品就是投機倒把，被抓到要坐牢的。
不過我現在的目的是套取蘇婉兒的犯罪證據，不能表現得太激進。
"那我們的合作什么時候開始？"我問。"隨時可以。"張美玲拿出一張紙，
"這上面是客戶名單和價格表。你先拿回去看看，有意向的客戶就聯(lián)系我。"我接過紙，
快速掃了一眼。上面有十幾個人的名字和地址，大部分都是農村的富戶。"張同志，
我還有個問題。"我說，"萬一被查到怎么辦？""放心，不會有事的。"張美玲很自信，
"我老公是副縣長，誰敢查我們？再說了，這種小生意現在管得也不嚴。"她頓了頓，
又說："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要保密。你有事就去蘇婉兒那里找我，
不要直接來商業(yè)局。"這句話給了我重要信息。原來張美玲經常去蘇婉兒家，
她們之間的關系比我想象的更密切。"好的，我明白了。"我把紙收好，
"那我先回去考慮一下。""別考慮太久。"張美玲提醒道，"這種機會不等人。
"離開茶館后，我并沒有直接回村，而是在縣城里轉了一圈。我需要一個證人，
能夠證明張美玲確實在從事非法經營。最好的辦法就是錄音，
但這個年代還沒有便攜式錄音設備。我得想其他辦法。在新華書店里，
我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我的初中同學李紅梅。她現在在縣政府當打字員，消息很靈通。
"清雅？"李紅梅驚喜地看著我，"聽說你在復讀？真厲害！""就是想試試。"我笑了笑，
"紅梅，你在縣里工作，見識廣，我想問你個事。""什么事？
"我壓低聲音："現在做生意還是違法的嗎？"李紅梅看了看周圍，
也壓低聲音："這個不好說。小打小鬧的一般沒人管，但規(guī)模大了就危險了。怎么，
你想做生意？""有人找我合作，我有點擔心。"我說，"對方說有副縣長的關系，
不會有事。""副縣長？"李紅梅皺了皺眉，"現在縣里的副縣長就兩個，一個姓劉，
一個姓張。"張！我的心里一動。"姓張的副縣長叫什么名字？"我問。"張國強。
"李紅梅想了想，"四十多歲，分管商業(yè)工作。聽說他老婆在商業(yè)局上班。"找到了！
張美玲的老公就是副縣長張國強。這下我算是摸清了這個團伙的底細。
張國強利用職權為老婆的生意開綠燈，張美玲負責具體操作，蘇婉兒負責發(fā)展下線。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搜集證據。"紅梅，縣里最近有沒有查處投機倒把的行動？"我問。
"有啊，上個月就抓了好幾個。"李紅梅說，"不過都是小魚小蝦，大的還沒動。
""為什么？""你想想，真正有實力做大生意的，哪個沒有后臺？"李紅梅意味深長地說，
"這種事情，水很深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像張國強這種級別的官員，
一般人還真動不了他。不過我相信，只要證據確鑿，總有人會管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老王，不能讓他背黑鍋?；氐酱謇铮抑苯尤チ死贤跫?。
老王的老婆正在院子里抹眼淚，看到我來了，趕緊迎上來。"清雅，你聽說了吧？
"她哽咽著說，"老王被抓了，說他貪污。這怎么可能呢？他連一分錢都不會亂花的。
""大娘，您別急。"我安慰她，"一定是有誤會。""可是現在怎么辦？
小虎也被關起來了，說不清錢的來源。"她抓住我的手，"清雅，你讀過書，有見識，
能不能幫幫我們？"我緊握她的手："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離開老王家，
我的心情很沉重。老王是個好人，不能讓他為別人的罪行承擔責任。我必須盡快行動，
把蘇婉兒和張美玲的犯罪證據搜集齊全，還老王一個清白。7第二天一早，我找到了蘇婉兒。
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我來了，臉上閃過一絲緊張。"清雅姐，你怎么來了？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有些不自然地笑著。"想和你聊聊王小虎的事。"我直接開門見山。
蘇婉兒的臉色瞬間變了："王小虎？我和他沒什么關系。""是嗎？"我冷笑，
"可是他說那些錢都是你給他的。""他胡說！"蘇婉兒激動地站起來，"我一個女孩子家，
哪有那么多錢？""你確實有。"我走近她，"因為你在和張美玲做生意。
"蘇婉兒的臉徹底白了："你……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昨天我見過張美玲了。
"我繼續(xù)逼問，"她告訴我你這個月賣了五塊手表，賺了一百五十塊錢。
"蘇婉兒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站不穩(wěn)："你……你們談了什么？
""她想讓我加入你們的團伙。"我看著她驚恐的表情，"蘇婉兒，
你知道投機倒把是什么罪名嗎？"蘇婉兒的眼淚掉了下來："清雅姐，你不能害我。
我……我也是沒辦法才……""沒辦法？"我冷哼一聲，"你有沒有想過老王？
他為了你兒子的謊言要坐牢，你心里過得去嗎？
""我……我不是故意的……"蘇婉兒哭得更厲害了，"我只是讓小虎幫忙買個手表，
沒想到會出這種事。""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我說，"你必須去公安局說清楚，
證明那些錢是你的，不是老王貪污的。""不行！"蘇婉兒拼命搖頭，"我要是承認了，
就要坐牢的。清雅姐，求求你，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好嗎？"看著她哀求的樣子，
我心里涌起一陣厭惡。前世的我就是太心軟，總是被她這副可憐相騙。
這一世我絕不會再上當。"蘇婉兒，我給你兩條路。"我冷冷地說，
"要么你主動去公安局自首，要么我把證據交給警察，讓你們一鍋端。""你有什么證據？
"蘇婉兒突然停止了哭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張美玲親口告訴我的，
你這個月賣了五塊手表。"我說，"另外，我還能找到其他證人。"這是在虛張聲勢，
但蘇婉兒不知道。"你……"蘇婉兒咬著嘴唇，眼中滿是怨毒，"林清雅，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得罪我了嗎？"我反問，
"是你介紹張美玲來拉我下水，是你想讓我去做違法的事，是你害了老王，
現在反問我為什么對你這樣？"蘇婉兒被我說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小聲說："我……我需要時間考慮。""我只給你三天時間。"我說，
"三天后如果你還不去自首，我就直接報警。"說完我轉身就走，
留下蘇婉兒一個人在院子里發(fā)呆。回到家，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清雅，
你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我媽媽擔心地說，"萬一蘇婉兒狗急跳墻怎么辦？""媽，
有些事必須要有人站出來。"我說，"老王是好人，不能讓他背黑鍋。
"我爸點點頭："清雅說得對。做人要有良心。"當天晚上，蘇婉兒的媽媽來了我家。
"清雅啊，聽說你和婉兒鬧矛盾了？"蘇嬸坐在我家炕上，"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我知道蘇婉兒肯定是添油加醋地告狀了，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蘇嬸，這件事您就別管了。"我說，"這是我和蘇婉兒之間的事。
""可是婉兒哭得那么傷心，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蘇嬸追問道。我看了看我媽媽，
她對我點了點頭。"蘇嬸，蘇婉兒做了違法的事，還害了老王。"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
蘇嬸聽完臉色大變："這……這怎么可能？婉兒一個女孩子，怎么會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