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體順著食管一路燒灼下去，劣質白酒那股辛辣又帶著點工業(yè)酒精般的苦味，
頑固地盤踞在喉嚨深處。我撐著油膩膩的塑料桌面，眼前是杯盤狼藉的殘羹剩飯，
還有那些被酒精泡發(fā)了、紅得發(fā)亮的臉孔。他們大著舌頭，
聲音在包間嗡嗡作響的回音里碰撞，扭曲變形。我費力地轉動僵硬的脖頸，
視線穿過彌漫的煙霧和晃動的人影，終于捕捉到角落里的那個身影。林晚。
她安靜地坐在那里，像喧囂海洋里一座遺世獨立的小島。烏黑的頭發(fā)柔順地垂落肩頭，
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側著頭，似乎在聽旁邊一位女同學說著什么。
歲月似乎格外優(yōu)待她，只在她眼底沉淀下一點不易察覺的、帶著距離感的沉靜，
那是屬于頂尖學府和實驗室的印記。和周圍這些被生活磋磨得面目模糊的老同學相比，
她身上那份干凈剔透的書卷氣，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她隔在了另一個世界。我喉嚨發(fā)緊，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鈍痛。高考狀元，常青藤博士，
光華萬丈的前程。而我，
只是一個在代碼堆里熬禿了頭、被KPI追得喘不上氣的三流程序員。我們之間隔著的，
何止是幾張油膩的飯桌？那是整整一條奔騰喧囂、無法逾越的人生之河。
同學會開始前鼓起的、那點微乎其微的勇氣，此刻早已在酒精和現(xiàn)實面前碎成了齏粉。
我甚至不敢讓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超過一秒，生怕那點微不足道的注視也會驚擾了她。
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仿佛要將靈魂撕裂的劇痛。像有根燒紅的烙鐵狠狠捅了進來，
瞬間抽干了肺里所有的空氣。我徒勞地張大嘴，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絕望的抽氣聲。
眼前驟然被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黑幕覆蓋，
——碰杯的脆響、肆意的哄笑、甚至是我自己喉嚨里那瀕死的嗚咽——都在一瞬間被掐斷了。
世界，連同角落里那個安靜的身影，徹底沉入冰冷的虛無。
……額頭上傳來一陣硬物持續(xù)不斷的、帶著點侮辱性的戳刺感，一下，又一下。
伴隨著一個極其不耐煩、仿佛在敲打朽木的中年女聲：“陳默！陳默！睡死過去了？啊？
腦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嗎？這么簡單的題都反應不過來？！”濃重的粉筆灰簌簌落下，
鉆進鼻孔，帶著一股熟悉的、干燥的粉塵氣味。我猛地嗆咳起來，
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去擋開那煩人的戳刺。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勉強睜開一條縫。
刺眼的白熾燈光芒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激得我瞬間又閉上了眼。
耳邊是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還有細微的翻書聲。
空氣里彌漫著青春期特有的汗味、劣質橡皮擦的味道，
還有窗外飄進來的、帶著點塵土氣息的初夏暖風。額頭上的戳刺感又來了，更重，更不耐煩。
“醒了？醒了就給我站好！別在這兒裝死狗！看看黑板！看看這道題！我講三遍了！
豬都該聽明白了！”榆木疙瘩？黑板？題？這幾個詞像生銹的鑰匙，
艱難地撬開了我混沌記憶的某個角落。我使勁眨了眨眼，終于適應了光線，
模糊的視野一點點清晰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一截粗糙的黃色粉筆頭，
正抵在我的眉心。順著那只捏著粉筆、指關節(jié)粗大、沾滿白色粉末的手往上看，
是一張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刻薄的中年女人的臉。細框眼鏡后面，
那雙眼睛正嚴厲地、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瞪視著我。張老師？
初中那個以刻薄聞名的數(shù)學老師？我茫然地轉動眼珠。斑駁的黑板上，
用白色粉筆寫著幾行算式，旁邊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幾何圖形。
題目……是求陰影部分的面積？一道典型的、需要做輔助線的小學奧數(shù)題。目光再往下移。
課桌。鐵皮的，邊緣坑坑洼洼，桌面上用圓規(guī)刻著歪歪扭扭的“早”字，
還有幾道深深的劃痕。桌角放著一個癟了一塊的鐵皮鉛筆盒，
上面印著褪了色的七龍珠孫悟空。旁邊，攤開的數(shù)學練習冊上，
我的名字——“陳默”——寫得像狗爬一樣，旁邊是一個鮮紅刺眼的叉叉，
旁邊批著“榆木腦袋”。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擂了一拳，驟然停止跳動，
隨即又瘋狂地、失控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
耳邊嗡嗡作響，蓋過了教室里所有的聲音。我猛地扭頭看向左邊。同桌是個小胖子，
胳膊肘越過“三八線”侵占了我這邊大半桌面，
此刻正用一種混合著幸災樂禍和看傻子般的眼神斜睨著我，嘴角咧開，
露出兩顆滑稽的大門牙。不是幻覺！不是夢！我觸電般地再次抬頭，
視線越過張老師憤怒的側臉，急切地掃向教室前方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第三排靠窗。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淡藍色校服的身影。烏黑的頭發(fā)扎成一個簡單利落的馬尾，
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她微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精致得像工筆畫勾勒出來的。
似乎是被講臺上的動靜驚擾，她輕輕側過臉，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看熱鬧的戲謔，也沒有同桌那種赤裸的嘲笑，
只有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無奈，隨即，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便重新低下頭，
專注地看著自己攤開的練習冊。林晚！是少女時代的林晚！那個搖頭的動作，
像一根極細極冷的針，精準地刺進了我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前世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
這個微小的動作總會在最不堪的時刻浮現(xiàn)出來，提醒著我的卑微和愚蠢。
胸腔里翻涌著一種近乎爆炸的狂喜，
混雜著前世積壓了半輩子的酸澀、不甘和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重生了？我真的回到了初三？
回到了這個被粉筆灰和試卷淹沒、被“榆木疙瘩”釘在恥辱柱上的十五歲？“陳默！
”張老師的怒吼再次炸響，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發(fā)什么呆？魂兒被勾走了？
給我看黑板！現(xiàn)在！立刻！告訴我，輔助線怎么做？??？做不出來就給我站到后面去！
”她手中的粉筆頭又一次重重地點在我的額頭上，留下一個白色的印記。
教室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嗤笑聲，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殘忍和事不關己的輕松。那些目光，
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芒刺，扎在我的背上。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
瞬間被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東西取代。不是恐懼，不是茫然，
而是一種……燃燒的、想要碾碎一切的沖動。前世三十三年的窩囊、憋屈、求而不得的痛苦，
被按在格子間里加班到猝死的絕望，還有此刻額頭上那屈辱的粉筆灰印記，都化作了燃料。
一股灼熱的力量猛地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身體已經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白岄_?！蔽业穆曇舨淮?，
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力量感，像一塊石頭砸在安靜的教室里。
張老師明顯愣了一下，捏著粉筆的手停在半空，臉上刻薄的憤怒凝固了，
似乎沒聽懂我這突如其來的命令。我根本沒看她，或者說，此刻我眼中沒有任何人。
我直接伸手，不是推開她，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
格開了她擋在我和黑板之間的手臂。手臂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夏衣傳來，
是中年女人那種松軟的、毫無力量的質感。她被我格得一個趔趄，向旁邊踉蹌了一步，
臉上瞬間由紅轉白，寫滿了驚愕和被冒犯的震怒。但我已經一步跨到了講臺前。
粉筆灰的味道撲面而來，濃烈得嗆人。
黑板上的幾何圖形和那幾行錯誤的解題步驟在我眼中清晰得如同刀刻。
前世那點可憐的數(shù)學知識早已在歲月里磨損殆盡，但此刻，
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直覺，或者說，
是成年人的邏輯思維和空間想象能力的驟然回歸，讓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忽略的關鍵點。
我的動作快得近乎粗暴。完全無視了旁邊張老師因震驚和憤怒而扭曲的臉，
也屏蔽了臺下驟然死寂后爆發(fā)的、難以置信的倒吸冷氣聲。
我一把抓起講臺邊緣那根剛剛戳過我額頭的、還剩半截的黃色粉筆。
粗糙的粉筆觸感摩擦著指尖。我抬手，
毫不猶豫地在張老師剛剛畫好的、那道歪歪扭扭的輔助線旁邊，
用力地、清晰地畫下了另一條線！白色的粉筆灰簌簌落下，像一場無聲的雪。
這條線筆直、果斷，如同我此刻胸腔里奔涌的、想要撕裂一切的決心。畫完，
我甚至沒有停頓。手指移動，粉筆劃過黑板，發(fā)出刺耳的“吱嘎”聲。
數(shù)字、符號、等號……飛快地在原有的錯誤算式旁延伸開來。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每一步都像是烙印在腦子里，流暢得不像解題，更像是在宣泄某種壓抑了太久的東西。
教室里徹底陷入了絕對的死寂。只剩下粉筆敲打黑板的篤篤聲，
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釘在我的背上，
驚疑、茫然、不可思議……像針一樣密密麻麻。最后一筆落下。
我猛地將手中那半截粉筆扔回粉筆槽，粉筆撞擊鐵皮槽，發(fā)出清脆又突兀的“當啷”一聲。
我豁然轉身，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
直直地刺向站在一旁、臉色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的張老師。“老師，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教室每一個角落，
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心悸的平靜和力量，“輔助線畫錯了，所以您的答案，也錯了。
”我抬手，用沾滿粉筆灰的食指，
重重地點在黑板上那個最終得出的、與張老師答案截然不同的數(shù)字上?！罢_答案，是18。
”死寂。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整個教室像一幅被驟然抽干了聲音的詭異油畫。幾十張年輕的面孔凝固在座位上，嘴巴微張，
眼睛瞪得溜圓，像一群受驚的雛鳥。前排那個總愛接話茬的刺頭，此刻脖子伸得老長，
下巴幾乎要掉到桌面上。張老師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片駭人的慘白。
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珠子似乎要從眶里凸出來，死死地盯著黑板，又猛地轉向我，
那眼神混雜著極度的震驚、被當眾挑戰(zhàn)權威的狂怒，還有一種……見了鬼似的難以置信。
她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兩片在寒風中簌簌發(fā)抖的枯葉，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只有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抽氣聲。我的視線，卻像擁有自己的意志，
在凝固的空氣里艱難地撥開那些呆滯的目光，固執(zhí)地、不受控制地投向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林晚不知何時已經抬起了頭。她坐得筆直，像一株纖細又堅韌的竹子。
那雙總是沉靜如秋水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望著黑板，更準確地說，
是望著我剛剛寫下的那幾行算式。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微微顫動著。
她的嘴唇抿得很緊，嘴角卻不再是那種習慣性的、帶著疏離感的平直，
而是……繃出了一絲極細微的弧度？像是驚訝，
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猝然點亮了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她的目光終于從黑板移開，
落到了我的臉上。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時間仿佛真的停滯了。
教室里所有的喧囂、所有的目光、甚至張老師那瀕臨爆發(fā)的怒火，都像潮水般退去，
被隔絕在一個無形的屏障之外。只剩下我和她，隔著短短幾排桌椅的距離，
隔著前世今生無法丈量的遺憾與渴望。她的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淡漠和那絲幾不可察的無奈。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探究。像幽深的古井里投入了一顆石子，
終于泛起了第一圈清晰的漣漪。那漣漪的中心，清晰地映著我此刻狼狽又灼熱的影子。
沒有微笑，沒有贊許，只有最純粹的好奇。然而，僅僅是這短暫的對視，
僅僅是她眼中那一點被點燃的星火，就像一道滾燙的巖漿，猛地注入我冰冷僵硬的四肢百??！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沖出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重生狂喜和巨大委屈的洪流，兇猛地沖垮了我強行維持的平靜外殼。
鼻腔深處猛地涌上一陣劇烈的酸楚，眼眶瞬間滾燙灼熱。我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視線狼狽地落在自己沾滿粉筆灰的、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掙脫了束縛，重重砸在布滿刻痕的冰冷桌面上，
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寂靜的教室里，這細微的“啪嗒”聲，竟清晰得如同驚雷。
……午后的陽光被濃密的梧桐葉篩過，只剩下斑駁跳躍的光點，
懶洋洋地灑在實驗中學略顯陳舊的教學樓外墻上?？諝饫锔又嗖莺湍嗤帘粫衽臍庀?，
混合著少年人奔跑追逐帶起的汗味和喧鬧。校門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樹虬枝盤結，
投下大片濃蔭，成了公告欄天然的庇護所。此刻，
這面平常貼滿了“值周通報”、“衛(wèi)生評比”和“食堂菜譜”的灰撲撲公告欄前，
卻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學生。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像一群被蜜糖吸引的螞蟻，
嗡嗡的議論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天！真是他？”“市奧數(shù)競賽一等獎！
我們學校破天荒頭一個吧？”“陳默？就那個……初三（二）班以前數(shù)學老不及格的？
”“嘖，名字是沒錯……照片看著也像，就是眼神好像不太一樣了……”“何止不一樣！
簡直像換了個人！你忘了他上次在張老師課上……”擠在人群外圍的幾個低年級學生踮著腳，
伸長脖子往里探，嘴里嘖嘖稱奇。議論的中心，
是公告欄正中央新貼上去的一張嶄新的大紅喜報。紙張鮮紅得刺眼，
上面用遒勁的毛筆字寫著：“熱烈祝賀我校初三（二）班陳默同學，
在本次全市初中數(shù)學奧林匹克競賽中榮獲一等獎！”“一等獎”三個字，墨跡淋漓，
大得奪目。下面貼著一張小小的證件照。照片上的少年，穿著洗得有些發(fā)白的校服，
頭發(fā)理得短短的，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不再是記憶中那種怯懦躲閃的茫然，
而是直視著鏡頭，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像沉靜的湖面下蟄伏的鋒芒。照片旁邊，
還用稍小的字體印著一行字：“指導教師：張秀芬”?！皬埨蠋?？她帶的？
”一個戴著厚瓶底眼鏡的男生推了推眼鏡，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上次在辦公室，
我還聽見她跟別的老師說陳默是‘朽木不可雕’呢……”“噓！小聲點！
”旁邊的同伴趕緊捅了他一下，示意他看旁邊。人群邊緣，張老師抱著幾本教案，
腳步匆匆地正要穿過小廣場去另一棟樓。那張大紅喜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
牢牢吸住了所有路過學生的目光，自然也飄進了她的耳朵。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精彩，
像是打翻了調色盤——青一陣，白一陣，最后定格在一種強自壓抑的、極其不自然的僵硬上。
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頭埋得更低，幾乎要把教案頂在額頭上，
仿佛想把自己縮進那摞書本后面，躲避那無處不在的、帶著探究和調侃意味的目光。
那“指導教師”后面跟著的她的名字，此刻看來，簡直像一記無聲又響亮的耳光。
人群的喧囂如同漲落的潮水，一波波涌來，又緩緩退去。我背靠著教學樓冰涼的墻壁，
隱在粗大的廊柱投下的陰影里，像一塊沉默的礁石。
手里捏著那張剛剛從校長室領回來的、帶著油墨香氣的金獎證書。硬質的紙張邊緣硌著掌心，
提醒著我這一切的真實。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縫隙，落在不遠處那棵老槐樹下。
林晚正獨自站在那里，背對著喧鬧的公告欄。她微微仰著頭，
目光似乎被老槐樹虬曲的枝干和繁茂的葉片吸引。陽光穿過葉隙，在她白皙的側臉上跳躍，
勾勒出柔和又帶著點孤寂的輪廓。她似乎對身后的喧囂充耳不聞，自成一方寧靜的小天地。
淺藍色的校服洗得有些發(fā)白，襯得她身形愈發(fā)纖細。一陣微風吹過，
拂動她額前幾縷柔軟的發(fā)絲。心臟在胸腔里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前世那些深埋的、不敢觸碰的渴望，像沉寂的火山口下悄然涌動的巖漿，帶著灼人的熱度，
蠢蠢欲動。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莫名的干澀。攥緊了手里的證書，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邁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