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我數(shù)學(xué)又考了倒數(shù)。＞飯桌上，
父母把成績單揉成團砸在我臉上：“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
”＞那晚我對著鏡子發(fā)誓：這輩子要賺很多很多錢。＞大學(xué)四年我睡在倉庫吃泡面，
被房東掃地出門，被合伙人卷款跑路。＞二十三歲生日那天，我簽下千萬合同。
＞那個和我一樣白手起家的年輕男人在慶功宴上遞來香檳：“蘇暖暖，你眼里有火。
”＞他無名指上戴著我設(shè)計的荊棘戒指：“敢不敢再賭一把？”---我叫蘇暖暖。
暖字是父母起的，可我總覺得，這名字像個笑話。初三下半學(xué)期第三次月考成績發(fā)下來，
數(shù)學(xué)試卷上那個鮮紅的“48”像烙鐵一樣燙進我眼里。教室里嗡嗡的議論聲，
試卷翻動的嘩啦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前排那個扎著高高馬尾、永遠穩(wěn)坐年級前三的女生，正小聲和同桌對答案，
清脆的笑聲像細小的針，扎得我耳膜生疼。我飛快地把試卷折成最小方塊，塞進書包最底層，
仿佛這樣就能把那恥辱的數(shù)字徹底掩埋。放學(xué)鈴聲像救贖，我?guī)缀跏堑谝粋€沖出教室，
低著頭，把自己縮在寬大的校服里，只想快點逃離這片窒息的空間。書包沉甸甸地壓在肩上，
里面那張試卷卻像一塊燒紅的炭，燙著我的背脊。推開家門，一股沉悶的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里電視開著，放著吵鬧的廣告，爸媽坐在沙發(fā)上，一個在看報紙，一個在刷手機。
茶幾上放著水果，是那種很貴的進口提子，但我知道，那不是為我準(zhǔn)備的?！盎貋砹?？
”媽媽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從手機上方飄過來，“成績單呢？老師群里說這次月考出分了。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攥著書包帶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霸凇跁铩?/p>
”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拿出來??！磨蹭什么！”爸爸放下報紙，
眉頭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擰了起來，那是一種看到我就自然而然會出現(xiàn)的表情。
我慢吞吞地拉開書包拉鏈，手指在冰冷的課本和雜物間摸索，
指尖觸碰到那折得小小的、硬硬的紙塊時，像被燙了一下。我把它抽出來，遞過去，
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客廳里只剩下電視廣告夸張的叫賣聲。
我能感覺到兩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成績單上，空氣驟然凝固，
連電視的噪音都顯得刺耳起來?！芭?！”一聲脆響，不是耳光。是爸爸那只骨節(jié)粗大的手，
狠狠地將揉成一團的成績單摔在我臉上！粗糙的紙團砸在顴骨上，有點疼，
但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羞辱?！?8分？！”爸爸的怒吼像炸雷，
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燈都在晃，“蘇暖暖！你是豬腦子嗎？！這么簡單的題，
閉著眼睛瞎蒙也能蒙個及格吧？！我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xué)，就是讓你考個倒數(shù)回來氣死我們？
！”紙團滾落在地上，沾了灰。我僵在原地，臉上被砸中的地方火辣辣的，不是因為疼，
是因為那赤裸裸的鄙夷。血液似乎都涌到了頭頂，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媽媽尖銳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像淬了毒的冰錐，
精準(zhǔn)地扎進心臟最深處，“叉燒還能吃！你呢？除了丟人現(xiàn)眼，除了浪費錢，你還會干什么？
啊？廢物點心一個！”“廢物點心…” 這四個字在她嘴里翻滾著，帶著濃稠的唾氣。
她看我的眼神，不是看女兒，像是在看一堆散發(fā)著惡臭、亟待清理的垃圾。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冰冷的、徹底的厭棄。“滾回你房間去！看見你就煩！
飯也別吃了！吃也是浪費糧食！”爸爸煩躁地揮著手，像驅(qū)趕一只令人作嘔的蒼蠅。
我像一具被抽掉了骨頭的木偶，僵硬地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書包，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小房間。
身后，是爸爸余怒未消的粗重喘息，
是媽媽刻薄尖銳的抱怨：“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隔壁老王家閨女，
人家回回年級前十…我們怎么就攤上這么個…”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大部分聲音，
但那惡毒的咒罵和“廢物”的標(biāo)簽，卻像毒藤蔓一樣死死纏繞上來，勒得我?guī)缀踔舷ⅰ?/p>
小小的房間像個冰冷的囚籠。我反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城市華燈初上，霓虹的光怪陸離地閃爍，
映在對面高樓的玻璃幕墻上，勾勒出一個繁華喧囂的世界。那光亮離我如此近，又如此遙遠。
那是一個屬于“別人”的世界，屬于那些成績好、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別人”的世界。
我算什么？眼淚終于洶涌而出，不是委屈的淚，是滾燙的、混雜著巨大羞恥和絕望的巖漿。
它們無聲地、洶涌地沖刷著臉頰，滴落在校服褲子上，迅速洇開深色的印記。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咸澀的鐵銹味，硬生生把喉嚨里即將沖出的嗚咽堵了回去。
不能哭出聲，不能讓外面的人聽到，那只會招來更刻薄的嘲諷。我爬到床邊，
拿起那面小小的、邊緣有些磨損的塑料鏡子。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的、布滿淚痕的臉，
眼睛紅腫，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鏡子里那雙眼睛，空洞、迷茫，
深處卻像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皬U物點心…”“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看見你就煩！
”這些聲音在腦子里瘋狂地尖叫、盤旋。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愛我？就因為我不夠聰明？
就因為這張試卷上的48分？是不是因為我成績差，將來考不上好大學(xué)，找不到好工作，
賺不到錢，所以我就沒有價值？所以我就活該被嫌棄，被當(dāng)成垃圾？一個冰冷而尖銳的念頭，
如同破冰的錐子，猛地刺穿了所有混亂的悲傷——錢！對，就是錢！如果我有錢，
有很多很多錢，多到讓他們仰望，多到讓他們再也不敢用那種眼神看我，
多到讓所有人都不得不對我露出笑臉…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是不是我就有了價值？
是不是…就有人愛我了？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如同瘋狂的藤蔓，瞬間纏繞了我整個心臟，
汲取著我所有的絕望和羞恥，瘋狂生長！我死死盯著鏡子里那雙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
一字一句，從齒縫里擠出來，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決絕：“蘇暖暖，你聽著。
”“這輩子，你要賺很多很多錢?！薄岸嗟阶屗麄兯腥?，都再也說不出‘廢物’兩個字！
”“多到讓所有人，都只能仰視你！”“記住今天！記住這個恥辱！”“你要用錢，
把今天這巴掌，十倍、百倍地扇回去！”鏡子里的女孩，眼神變了。
空洞和迷茫被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狠戾取代。那不再是一個十五歲少女的眼神，
更像一頭被逼入絕境、決心用利爪和獠牙撕開一條血路的幼獸。那晚，
我房間的燈一直亮到凌晨。不是看書學(xué)習(xí)，而是趴在書桌上，在一本空白的硬殼筆記本上，
用力地、幾乎劃破紙頁地寫滿了一頁又一頁：“錢！錢！錢！”“我要賺錢！
”“很多很多錢！”“不惜一切代價！”每一個字，都像是用血刻上去的誓言。
窗外城市的喧囂光影，成了我無聲誓言的背景板。從那一刻起，
我的人生目標(biāo)變得無比清晰而極端：賺錢，成為人上人，用金錢堆砌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把所有的輕視、厭棄、傷害，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
家里難得有了一絲虛假的“喜慶”。我考上的是一所三線城市的普通本科，
專業(yè)是父母替我選的、他們覺得“好找工作”的會計。通知書被隨意地丟在茶幾上，
像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傳單?！翱偹阌袀€學(xué)上了?！眿寢屍财沧?，語氣里聽不出多少高興，
更像是一種卸下負擔(dān)的敷衍，“去了好好學(xué)，別又吊車尾丟人?！卑职诌B看都沒仔細看，
只是“嗯”了一聲，繼續(xù)翻他的報紙。我平靜地拿起那張薄薄的紙。它是我通往自由的船票，
僅此而已。行李箱早就偷偷收拾好了，里面塞了幾件換洗衣服，
幾本從舊書攤淘來的商業(yè)案例和營銷書籍，還有那本寫滿了“錢”字的硬殼筆記本。
學(xué)費是他們給的，捏在手里，像捏著一塊冰。報到那天，我拒絕了父母“送一送”的提議，
獨自一人背著包，拖著那個小小的、半舊的行李箱，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硬座車廂里彌漫著汗味、泡面味和嘈雜的人聲。我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
看著站臺上父母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沒有揮手告別，沒有依依不舍。
心里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和荒原中心熊熊燃燒的、名為“賺錢”的火焰。大學(xué)四年，
我活成了同學(xué)眼里的異類。課，我只挑有用的聽。
會計原理、財務(wù)管理、稅法…這些能直接轉(zhuǎn)化為賺錢技能的知識點，
我像海綿吸水一樣瘋狂汲取。至于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公共課、理論課，
點名冊上有我的名字就夠了。我的身影更多出現(xiàn)在圖書館經(jīng)濟類書架前，
出現(xiàn)在校外喧鬧的批發(fā)市場、擁擠的電腦城、甚至塵土飛揚的工地旁。我睡過倉庫。
大一下學(xué)期，我從一個做小商品批發(fā)的學(xué)姐那里，
用極低的價錢盤下了一批滯銷的卡通鑰匙扣。東西便宜，但量大，根本沒地方放。
學(xué)校宿舍是不可能的。我在學(xué)校后門那片破敗的城中村里，找到一個堆放雜物的倉庫。
跟看門的大爺磨破了嘴皮，塞了兩包煙，才答應(yīng)讓我在角落用紙箱板隔出一個小空間，
晚上可以睡在里面。倉庫里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霉味，老鼠在夜里窸窸窣窣地跑過。冬天，
寒風(fēng)從破舊的窗縫里鉆進來，像刀子一樣割人。我裹著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最厚的軍大衣，
蜷縮在冰冷的紙板“床”上，懷里緊緊抱著那本硬殼筆記本，
群、定價策略、可能的銷售渠道（學(xué)校小賣部、夜市地攤、線上論壇）…凍得睡不著的時候，
就一遍遍翻看那些字，用指尖描摹著每一個“錢”字，仿佛那能帶來一點虛幻的暖意。
我吃泡面吃到反胃。為了省下每一分錢作為啟動資金，泡面是最廉價也最便捷的選擇。
紅燒牛肉、香菇燉雞、老壇酸菜…各種口味輪番上陣，吃到后來，
聞到那個調(diào)料包的味道就想吐。偶爾奢侈一把，加根一塊錢的火腿腸，就是無上的美味。
同宿舍的女生去食堂打飯，看到我對著電腦屏幕啃著干硬的方便面餅，
眼神里總是帶著難以理解的驚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那眼神讓我如芒在背，
也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我不要憐憫，我要讓她們仰望！
第一次被掃地出門是在大二寒假前夕。我租了一個離電腦城很近的小單間，
和人合伙倒騰二手電腦配件。說是合伙，其實就我和一個自稱“有渠道”的學(xué)長。
我們把所有的錢，包括我辛苦賣鑰匙扣攢下的幾千塊，都投了進去，
進了批據(jù)說是“網(wǎng)吧淘汰下來但成色極新”的顯卡。結(jié)果貨到了才發(fā)現(xiàn)，一大半是礦卡，
燒得焦黃，根本點不亮。那個學(xué)長卷著剩下的一點貨款和幾塊還能用的顯卡，人間蒸發(fā)了。
房東是個精瘦刻薄的中年女人，掐著月底最后一天來收租。我掏遍了所有的口袋，
連硬幣都湊上了，還差三百塊。我苦苦哀求，說再寬限幾天，等我找到新活馬上補上。
女人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指夾著煙，斜睨著我，像打量一件處理不掉的垃圾：“寬限？
小姑娘，我這不是慈善機構(gòu)！沒錢租什么房子？看你年紀(jì)輕輕，做什么不好學(xué)人瞎折騰？
趕緊收拾東西滾蛋！別耽誤我租給別人！”她尖利的聲音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回蕩。
衣服、幾本書、一個破舊的筆記本電腦、一個泡面碗——塞進那個跟我輾轉(zhuǎn)了許久的行李箱。
拖著箱子走出那棟破舊居民樓時，外面飄著冰冷的雨夾雪。雨水混著雪粒打在臉上，
冰冷刺骨。我站在陌生的街頭，看著車來車往，萬家燈火，巨大的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我淹沒。那天晚上，我在24小時營業(yè)的肯德基角落里坐了一夜。抱著冰冷的行李箱，
看著窗外迷離的霓虹，眼淚無聲地流。不是因為被掃地出門的狼狽，
而是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輕信。筆記本攤在油膩的桌面上，我在最新一頁，用力地寫下一行字，
筆尖幾乎戳破紙頁：**“蘇暖暖，記住！除了錢和自己，誰也別信！”**擦干眼淚，
天蒙蒙亮?xí)r，我拖著箱子，走向了更遠的、房租更便宜的城郊結(jié)合部。那里有更混亂的環(huán)境，
更復(fù)雜的人群，但也有更便宜的房子和更多掙扎求生的機會。我必須活下去，必須賺到錢。
創(chuàng)業(yè)的路，是用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無數(shù)碗泡面、無數(shù)次被拒絕和無數(shù)次跌倒又爬起鋪就的。
我擺過地攤，賣過襪子、小飾品、手機殼，被城管追得像喪家之犬。
我在快餐店洗過堆積如山的盤子，雙手被消毒水泡得發(fā)白脫皮。我給小公司做過兼職會計，
為了幾十塊錢的報酬，熬夜核對枯燥的賬目。我嘗試過開網(wǎng)店，賣過家鄉(xiāng)特產(chǎn)、手工飾品，
經(jīng)歷過無人問津的慘淡，也遭遇過惡意差評的打擊。每一次失敗，
都在那本硬殼筆記本上留下一個血淋淋的記號，也在我心上刻下一道更深的疤痕。
但每一次跌倒，支撐我爬起來的，都是初三那年飯桌上砸過來的紙團，
是母親那句“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的冰冷詛咒，
是鏡子里那個發(fā)誓要賺很多很多錢的、眼神狠戾的少女。大三那年，
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風(fēng)開始吹起。我嗅到了機會。拿出所有積蓄，又借了一部分小額貸，
拉了兩個同樣在底層掙扎、但懂點技術(shù)的同學(xué)，在城中村一個廢棄的自行車棚里，
成立了我們寒酸的“工作室”。沒有招牌，只有三臺拼湊起來的二手電腦和幾張破桌子。
我們的項目是一個面向本地小型商家的簡易庫存管理小程序。
想法很樸素：小餐館、小便利店、服裝店老板們，用不起昂貴的專業(yè)系統(tǒng)，
但手寫記賬又慢又容易錯。我們做個簡單、便宜、手機上就能用的小工具。想法是好的，
現(xiàn)實是骨感的。開發(fā)過程磕磕絆絆，技術(shù)瓶頸不斷出現(xiàn)。為了測試，我們厚著臉皮去掃街，
一家家小店去推銷、去求人家試用。白眼、不耐煩的揮手、甚至直接的驅(qū)趕，是家常便飯。
“去去去！學(xué)生仔懂什么做生意？別耽誤我干活！”“免費試用？誰知道你們安的什么心？
偷我數(shù)據(jù)怎么辦？”“就你們這破玩意兒？我用個本子記不也一樣？走走走！
”最難熬的是資金鏈瀕臨斷裂的時候。借的小額貸催款電話像索命符。
兩個合伙人扛不住壓力，在一個雨夜，帶著我們僅存的一點開發(fā)資料，悄悄離開了。
自行車棚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對著三臺冰冷的電腦屏幕。外面大雨滂沱，
敲打著破舊的鐵皮屋頂，像無數(shù)只嘲笑的手在拍打。我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椅子上，
沒有開燈。黑暗中，只有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越收越緊。我甚至想到了放棄，也許父母是對的，我真是個廢物，瞎折騰什么？